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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皇城金膳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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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梦来问:“高家的人会这般蠢,当着你面放莺粟壳子?”

    手艺人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是我见高家的人在取紫胶虫的紫铆后,都会拿回一袋子花木碎壳,当成秘方朝石臼里加,再一同舂碎成厚浆,提炼朱色。我没见过这样制口脂胭脂的方子,起了偷师的心思,这才偷偷摸摸跟着大掌柜,寻到了那养着一片米囊花的田地。原来用莺粟碎壳熬出来的红汁水,再淘澄了渣子,添入花露与油膏子,便成了其香无比的胭脂。几位听着无甚特别,可怪就怪在多了一味莺粟汁子!只要用过脂芳楼胭脂的客人,便受不了其他家的口脂水粉,总觉得不够香,也用不惯。这样一来,就是知晓脂芳楼哄抬价格,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不然浑身不爽利。”

    这事儿听得玲珑啧啧称奇,她是听说过有大夫用莺粟入药,还有止疼的效用,比针灸好些,不过能让人上瘾,倒是头一回听闻,她也不知晓其中门道。

    白梦来懂了,浅浅一笑:“我听闻,长久食用莺粟壳子或米囊花,可是对身子有损伤的!特别是添在口脂里,岂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吗?我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最见不得这样损人利己的阴司,自然是要惩恶扬善的。”

    这话说得手艺人汗颜,他结结巴巴,好似自己此前也是帮凶,和人蛇鼠一窝谋财害命。

    他愧疚不已,连连道:“唉,我这也是没法子,不按照东家的人做事,也拿不来工钱。不过今后我也不会给高家做事了,这样的事,只一回便好,下次就长了记性。”

    白梦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敲打了手艺人一番。

    他含笑,和玲珑、柳川一同离开农妇的家宅。

    对他的言论,玲珑将信将疑:“白老板,你是真觉得高嬷嬷挣钱手段卑劣,要去匡扶正义的?”

    白梦来冷哼一声,道:“不过是说给那手艺人听听的,我哪里那么闲,去蹚这趟浑水?问来这些,也只是想当成高嬷嬷的把柄,好将她拿捏住,逼她吐露些狐夫人的风声出来,仅此而已。”

    玲珑原本的崇敬之意在瞬息间荡然无存,她对白梦来的行径嗤之以鼻,道:“原来还是为了私心,这才揭露业内丑闻。”

    “不然呢?你瞧着我像好人吗?”

    “还真不像。”

    白梦来凉凉地瞥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现在事儿办完了,正是秋后算账的好时节。”

    玲珑呆愣愣地问:“什么算账?”

    “此前你不是说,给手艺人的钱往你账上扣吗?这二十两,可算是你出的。”

    闻言,玲珑肉疼了。

    她就不该对白梦来有什么幻想,竟然还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白梦来是真想替人伸张正义的,想来是她太天真了!这厮就是无恶不作的大恶霸!

    (①莺粟即为罂…粟,唐代引入国内,其花称之为米囊花。)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白梦来瞧着仪态松散,做事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前脚刚从手艺人那里套来话,后脚便登上了高家的门。

    高嬷嬷为自家白事请了三四天的闲暇日子,如今还在娘家住着呢。

    家中老小都依仗这在主子面前很得脸的老嬷嬷过活,因此即便是出嫁的姑奶奶,回家中也很得脸,遑论脂芳楼还是她筹资给嫡亲弟弟置办的家业。

    白梦来敲动高家的门环,来开门的是高二爷。

    高二爷这些年吃好喝好,长得肥满极了。他很懂察言观色,瞟了白梦来一眼,知他身上无一寸布料不是名贵绮罗锦缎。

    高二爷不敢开罪,悄声问:“几位有事吗?”

    论人情世故的交际,没人比白梦来更懂行。

    白梦来悠悠然道:“我等来寻高家大姑奶奶的,还望通禀一声。”

    “几位看起来面生,是家姐的熟人吗?寻家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白梦来吹了吹覆过手脂的白嫩指尖,轻描淡写地道:“要紧的事,晚一步都遭殃。左不过不是我的罪过,话点到了,你这边拖来拖去,耽误了时机,后果也你自个儿自付,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白梦来就是不肯说来意,又拿出这样严峻的话来压他。

    高二爷咬了咬牙,还是跑去找高嬷嬷讨主意。

    没多时,白梦来一行人就被高嬷嬷迎到了无人的偏厅。

    高嬷嬷梳着油亮的发髻,发间插着点翠白绒花簪子,身上穿的袄子一水的素白,那缎面却反光,还绣着暗纹,显然不是俗品。

    白梦来心下了然,这高家有些家底,捞了不少的油水。

    高嬷嬷不认识他们,此时满腹狐疑,问:“你们是?”

    白梦来微微一笑,道:“怎么不上杯茶来呢?在钟家做下人这么久,还学不透待客之道吗?”

    高嬷嬷在钟家是下人,在自家却是人人捧着的大姑奶奶。谁甘心一直做奴婢?回家撑起了大衣服,手里又有钱,自然要演起主子派头。

    如今被白梦来撕破了锦绣衣冠,露出里头丑陋不堪的筋骨来,倒教人难堪。这人不知来历,说话这般刺耳,还在她的地盘吆五喝六,实在可恶。

    高嬷嬷好似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一般,挑眉道:“哪家的贵主儿,来高家抖威风?要是没事,我可寻人将你们乱棍赶出去了!”

    白梦来见她恼羞成怒,倒也不窝火。他睥了高嬷嬷一眼,嘴角噙笑,道:“火气这么大是作甚?我好心来提醒你,你倒朝我发怒。”

    白梦来从那红木圈椅上站起来,抖了抖袖袍,道:“罢了罢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那口脂里藏着莺粟壳子的事,我也说给乡亲父老听一听好了。”

    闻言,高嬷嬷大惊失色,忙上前来拉住白梦来:“这位贵主儿,哪有来了家门又不喝杯热茶歇歇脚的道理?”

    高嬷嬷给一旁吓得魂飞魄散的高二爷使眼色,瞪他:“还不快去沏茶?!沏上好的碧螺春来,快!”

    高二爷心慌意乱,在家姐的吩咐下,手足无措跑向了伙房。

    白梦来倒也不是真要走,此时被高嬷嬷牵一牵袖子,复而又止住步子,坐回圈椅上。

    他嫌恶地掸了掸被人碰过的缎面,等着高嬷嬷憋不住声气儿同他问话。

    果不其然,还没过一瞬,高嬷嬷就忍不住追问:“这位爷怎么知晓这桩事的?可是有人将这些话透给你了?”

    白梦来抿唇一笑,眼底却无分毫笑意:“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承认干了这事儿?”

    高嬷嬷被他这句反问搞得语塞,进不得,退不是。

    她支支吾吾:“也……也不是这个说头。”

    高嬷嬷要是否认这事儿,那就没得谈,左右没做过恶事,不怕人上门子闹。要是她当着白梦来的面儿认了,可不就是主动把把柄递到人手里,让人朝她心窝子捅刀吗?

    玲珑在一旁听得唏嘘,白梦来这才三两句话就拿捏住高嬷嬷的七寸,要她生不能死不得,可真是煎熬。

    没多时,高二爷就端着茶水来了。

    白梦来拿来一盏茶,气定神闲地啜饮,也不继续答话。

    高嬷嬷被他这神态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咬了咬牙,憋闷地道:“这位爷,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是要钱还是要首饰铺子?这种事总得您守口如瓶,莫要在外造谣的,对脂芳楼名声不好。”

    白梦来淡淡道:“你看我像缺钱的主儿吗?”

    这位公子穿金戴银,确实不差钱的样子。

    高嬷嬷迟疑着问:“那您和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营生过不去是为何?”

    “自然是有所求,不过这个求的事,可不是金银。”

    这世上连花钱都不能解决的事,恐怕不是那么好消受的,高嬷嬷起了警惕心,问:“何事?”

    白梦来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此前听说钟家夫人克死了钟大当家,自个儿又携两名双生小姐消失了。这‘狐夫人’的传说是从你口中传出来的吧?你都是钟家最懂规矩的老人了,怎么不知道在背地里编排主子、搬弄主子是非的罪过有多大?可是有谁指点你这样说的?里头的关系,你得逐一给我捋清楚、说明白,我只想知晓这件事,参透了故事始末,我就将你的秘密拦在肚子里绝口不提,你说如何?”

    高嬷嬷没想到白梦来这般精明,一下子就知晓这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散布的消息。

    她可不敢在外乱说,不然消息透给了钟家的主子,那还不是得受到重罚?

    她咬了咬牙,道:“是真有‘狐夫人’,我可没浑说!这位爷还是莫要问了。”

    “那看来,你是不怕我对外说莺粟口脂的事咯?”

    “我……我高家行得正坐得端,什么莺粟壳子害人的事,绝没有做过的!”

    “是吗?”白梦来淡淡一笑,“若不是知晓你米囊花种在哪块田地里,我又怎敢登门来寻你呢?”

    高嬷嬷大惊失色,没想到连老巢都被白梦来端了。

    唯有玲珑百思不得其解,她记得手艺人并没有说过米囊花种在哪处啊,白梦来又如何知晓呢?难不成……他在诈她?这心可真够黑的。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高嬷嬷视死如归,咬牙不开口。

    白梦来闲适自如,再下猛药:“你是可以咬死不承认,左不过生意惨淡一些。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之前你家胭脂生意火热,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眼红?要是曝出了这事儿,不论真假,再让人背后推波助澜一番……保不准有心肠黑的店家,还能和官老爷通气儿,送你吃牢饭的!”

    高嬷嬷自然是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毕竟她是擅自下药,要真的有人诬陷她,说用了她家掺杂莺粟的口脂生了病症,又搜刮出莺粟田地来,她是跳进泥河里也洗不清了。

    高嬷嬷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位爷想知道些什么呢?我不过是个下人,只是听主子吩咐,多的事,我是真不知情。”

    见她上钩,白梦来勾唇,道:“把你知情的事儿说出来,那就尽够了。”

    高嬷嬷别无选择,只能老实交代:“没错,狐夫人的事,是钟家新当家的主子让我透出去的。当年钟大当家死于海难,钟夫人成日里哭哭啼啼,家里没个主事的,叔伯那辈主子便跳了出来,继承了家业。”

    “后来呢?”玲珑先前怕坏了白梦来的事儿,不敢开口,如今总算敢插话了。

    “后来啊……”高嬷嬷想起这事儿就心有余悸,“府中的夫人小姐都不见踪迹,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新当家的让我出去说‘狐夫人’的典故,谎称她们幻化成狐妖回了雪山里。其实我知道,那钟夫人……八成是死了。我曾在半夜偷偷看到新当家的送了一具尸体出府,那灯笼照出白布盖着的人的一双南珠绣鞋,就是夫人最爱穿的那一双!人死了,却没报官,还让我对外宣扬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想来也是死得不体面。而且我还听到运尸的小厮们窃窃私语,说钟夫人是雪狐族人,家财万贯。她身上没宝藏图,保不准是留给了两个落跑的小姐,如今还想偷摸拿人呢!”

    她不小心说了这事儿,急忙捂住了嘴,道:“几位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我还要在钟家当差呢!”

    白梦来道:“放心吧,这无凭无据,说了谁会信?况且我对外说了,你还能否认,官家又不会听我一面之词就宣判,保不准还说我惹是生非,要将我拿进牢里。”

    “正是这个道理。”高嬷嬷之所以敢顺口就说,那也是不怕白梦来对外抖露出去的。他要拉她下水,那她大可不认,说白梦来是胡乱造谣生事,谁又能挑出她半个错处来?

    只是如今要哄住白梦来别对外抖露她的事,这才老老实实透出一些陈年往事来。

    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事,白梦来没问,她也不会蠢到主动说。

    不过,高嬷嬷说了这么多不该讲的话,白梦来见她诚意十足,总该放过她了吧?

    高嬷嬷舔了舔下唇,道:“您是知道的,这等辛秘事,我都乖乖和您说了。特别是钟夫人不是失踪、极有可能是遭难被运出府的辛秘事,要是让钟家新当家的知晓了有外人嗅到风声,那我就该被他手撕了!我冒险同您掰扯这些,您也该手下留情……饶过我一回?”

    高嬷嬷嘴上说得十成十,实际上这些话偏听偏信,又没真的告诉白梦来,钟夫人的尸骨在何处,有什么用呢?没寻到人枉死的尸体,即便报案,也会说他信口雌黄,扰乱视听,平白惹得一身骚。

    高嬷嬷就是这样的老人精,看起来掏心掏肺,实则做事滑不溜丢,根本没留下破绽,供人拿捏。

    白梦来观她颜色,微笑道:“你放心,我自当会对你的事守口如瓶。大不了你今夜便去烧了那莺粟地,毁尸灭迹以后,我自然不能奈你何。不过……我劝你一句,从今往后,可别再用这种法子生财了。我手下一个婢女用了你的口脂,如今病症上身,奄奄一息。她都这样了,保不准有惯爱用莺粟口脂的旁人也会中招。届时,就是我不说,你的腌臜行当也会被人抖露出来了。”

    “当真?!”高嬷嬷将信将疑地问。

    “自然。”

    “好乖乖……多谢爷提点了。”高嬷嬷拍了拍胸脯,也不知这莺粟壳子的效用这般猛烈。她可不想年迈了还官司缠身,日后再让人打中七寸。

    于是,高嬷嬷赚够了,打算金盆洗手,连夜让高二爷将那米囊花田烧了得了。

    白梦来已经猜了钟夫人的故事因果,或许是钟家叔伯想强占家族生意,这才寻了个法子将钟大当家祸害在海上。后来知晓钟夫人的出身,起了歹心,想从她口中得到雪狐族宝藏一事,谁知钟夫人竟死了,还将孩子送出了这样龙潭虎穴的宅邸,让二人逃命。只有这样,钟景和钟瑶才会明明记得自个儿出身,却有家不敢回,反倒要在曹家寄人篱下。

    至于为什么寻上曹家,这几日白梦来打听到了,知晓曹家和钟家正在争一些出海的生意。曹家家大业大,而钟家乃是地头蛇,是当地的土皇帝,因此才打了个平手。

    或许钟瑶是想借曹家的手,铲除这钟家谋财害命的一窝叔伯。

    只不过枕边风还没吹成,就先讨了曹夫人的嫌,让钟瑶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不过具体的缘故,还得白梦来回皇城寻上钟姨娘,辩个分晓。

    几人出了府,玲珑忍不住问:“白老板,你哪来的婢女用过脂芳楼的口脂了?还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我怎么没瞧见过人?”

    白梦来斜她一眼,道:“蠢。我不过是诓骗她罢了。今日她被我敲了一竹竿,自然知道莺粟口脂的事落到他人耳朵里会有怎样的坏处,赚够了,也该洗白了,不然贪心不足蛇吞象,早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下一个要拿捏她把柄的人,可不会像我这般宅心仁厚不图钱财的,铁定刮她一层皮去。”

    玲珑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我懂了。白老板这是为除后患,所以逼他们尽早收手,以免祸害百姓!”

    “倒也没你说的那般侠骨柔情,只是见不得人比我懂生意经,眼红她赚得比我多罢了。瞧人不爽利,自然要使一使绊子,这才是商人做派。”

    “啧,白老板,我算是明白你的话术了。”

    “嗯?你明白什么了?”

    “没什么。”玲珑狡黠一笑。

    反正白梦来是不会承认自己有好心的,他啊,正是口是心非的那类人吧!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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