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金膳斋-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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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认,最好什么话都不说。
白梦来见他不肯认罪,于是笑着唤来柳川,道:“既如此,我给你看一物件,好让你快些开口。”
他扬声,摆了摆手。
柳川便毕恭毕敬托入一方锦盒,那盒底,鲜血满溢。
再往里看去,竟是一条一大一小两条血肉模糊的长舌。
男子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吓得几欲昏厥。
男子泪流满面,朝白梦来说情讨饶:“求您了!莫要再伤我妻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好了!你要知晓什么,我说,我都说!”
白梦来不再做声,对于他的苦难也并未更改过面色。
他只是冷漠旁观这一切,浑身上下都是天家威严,好似他从不会为旁人动容。
男子怕妻儿再遭苦难,一股脑儿将当初的事托盘而出:“是赵清江设下的局!是他偷了深夜禁中放行的符信,让小人扮作宦官,游走入疏于守卫的冷宫,且命我用迷药熏晕你和瑶贵妃,再暗下砸伤瑶贵妃,伪造出她遭落砖断木袭击,受困于梁木之下不得逃脱,因此葬身火海。岂料你醒得这般早,还没等我救你出冷宫,你便醒了……所幸,一切都还算顺利。我完成了赵清江的任务,以此换来自由,可以隐居乡野……”
男子不是没有愧疚,可那时,他一心想要逃离赵清江。为了自己的圆满,而杀害了他人,是他做错了。
白梦来听得前尘往事,想到母妃的死,心头一阵发涩的疼痛。
可他从不将喜怒显露,此时也不过是静默一瞬,问起了旁的:“那么,你可有再往冷宫里丢入另一具男童尸身,好假扮于我?”
男子一愣,摇了摇头,道:“能将你救出宫中已是勉强,又如何能再勉力带入另一具男尸?也幸亏是新君并不看重冷宫地界,否则我也不能这般顺畅完成任务……”
听得这话,白梦来眉头微微蹙紧。
也就是说,新君是知晓皇太子失踪的,可是这些年,他竟也没有明面上追杀前朝遗孤。
为何呢?
还是说,新君为了朝野安定,自个儿轻描淡写圆滑处理了此事,这样一来,百姓和群臣都不会想到前朝事,此事在面上总也圆融的、和稀泥似的过去了。
不过,由此可见,新君可能真没有杀他和母妃的想法,因此义父赵清江为了激起他对于新君的仇恨,故意害死母妃,让他以为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新君。
他那时便在下这一局复兴前朝的棋子,将白梦来养为他的傀儡,为他做事。
真是……好得很。
这一出认贼作父的戏码,真是时唱时新啊。
白梦来一面琢磨,一面对男子道:“不过是一大一小两条猪舌头,也值当你这般害怕,将往事通通对我招来。”
男子一愣,既是欣喜妻儿安然无恙,又是惊讶白梦来刀子嘴豆腐心。
白梦来懒得同他做法,命清风将其放了。
临走前,白梦来告诫男子:“我给你一条生路,且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若你聪慧,该逃到天涯海角,以免被义父灭口。至于我的事,我见你还有一家老少,心慈手软不同你计较。快滚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白梦来稀得同这些小人物纠缠,他还有旁的要紧之事。
况且,赵清江知晓此事之后,会不会留他的命,尚未可知,那白梦来又何必出手,沾上一手血腥。
为今之计,倒是处置义父,为瑶贵妃复仇了。
好你个赵清江,真当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白梦来喊住柳川,道:“唤齐伦来,我有事相商。”
“是。”柳川领命,满面肃然地隐入屋檐墙脊之中。
约莫四五个时辰后,齐伦便匆忙赶来金膳斋。
他一登门便问:“爷寻我来,可是有事?”
白梦来使了个眼色,柳川很上道地将寝房的门关上了。
什么话,连白梦来的心腹侍卫都不能听?
齐伦一面腹诽,一面疑惑地看向白梦来。
白梦来将一枚雕刻粗糙的玉佩递给齐伦,问:“还记得这块玉石吗?”
齐伦见状,笑道:“原来爷还留着呀。”
那是他从前为夺得白梦来信赖,特地用小刀刮出来的玉佩。
白梦来年少时待人冷淡,莫说齐伦,就是柳川都不得近身。
只是柳川憨傻,不懂质问,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齐伦是个热乎心肠的人,见不得人待他这般冷脸。
他以为是白梦来不信他,不肯重用他,于是,他为表忠心,特地雕刻了一枚独属自个儿的信物,递于白梦来手中,道:“爷,我的身家性命全交在你手中,我待你忠心耿耿,不会害你,你不必总是对我冷眼相待,不肯同我讲话。喏,拿着,这是你我的信物。有了这枚玉佩,你可以肆意差遣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听你的命令。”
天家的人生性多疑,知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也没有无从追溯的恨意。因此,那时的白梦来待谁都怀有戒心,甚至是对救他归来的义父。只是白梦来太弱小了,求生的本能逼迫他必须虚与委蛇,保全自个儿,再商议后来。
只是这一回,白梦来望着手里粗糙的玉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微微沙哑,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成熟:“即便是违背义父命令之事吗?”
他是故意刁难齐伦的,只是想让这小子知难而退,离他远点。
果然,齐伦抓耳挠腮,斟酌许久,不敢接话茬。
白梦来冷冷一笑,他信手将玉佩丢入草丛中,故作绝情模样,道:“无聊。”
他不必同齐伦交好,他也不愿同他交好。
因此,白梦来唯有态度恶劣,才能吓退齐伦。
岂料,齐伦是个没脸没皮的人,他转身钻入草丛里,翻检出那一枚沾染了黑泥的玉佩,再次嬉皮笑脸地递到白梦来面前,道:“拿着。”
“什么意思?我说了,不必讨好我!”白梦来怒目相对,训斥他。
齐伦仍旧不恼,这一回,他郑重其事地道:“我答应你,即便你要我做义父阻止的事,我也会听从你安排,一应照做。不过啊,这信物,你要妥善保管,若它有损,恕我不能从命啊。”
闻言,白梦来大为吃惊。
他想着,这不过是齐伦花言巧语罢了,他也是义父的人,怎敢忤逆主子的命令。
可是,白梦来还是将那枚玉佩收入匣子中,再没丢过它。
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白梦来再次拿出了这一枚玉佩。
他将玉佩交到了齐伦手中,一本正经地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义父不愿你去做的事。”
齐伦自然是知晓近日义父部署的,他隐隐猜出端倪,却又不敢细想。
齐伦阻止白梦来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颤抖着嗓音,道:“待爷他人登上王座,我自然是效忠你麾下的,又何必在此紧要关头,惹义父不快……”
白梦来微笑,将近日见闻娓娓道来。包括义父如何设局,使得他仇恨新君,在他心里埋下复仇的种子云云。
白梦来问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若连我都是义父的棋子,那么你呢?你当真以为,他收留你、教导你、栽培你,是因为一腔父子情深吗?”
齐伦记得,那时乱世,他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快冻死在路边。是义父捡到他,供他吃喝,教他习武。
他一心报效义父,继而陪着白梦来长大。
对于他来说,白梦来像兄长,而赵清江则是父亲。
如今兄弟和父亲反目成仇,要他站位,他该帮哪一个呢?
齐伦舔了舔下唇,道:“义父心善,是他在战乱年间,救我于水火……”
“既他心善,又何必搅乱这朝堂风云,让万民再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况,再让更多像你一样孤苦无依的孩子逃窜于战乱之中呢?他到底是为了前朝皇室愤愤不平,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置泱泱万民于不顾呢?”白梦来一语中的,给齐伦当头棒喝。
被夺走家人以及皇位,最痛苦不堪的该是白梦来。
岂料,他这个前朝皇太子却在跟前这般劝阻齐伦,让他不要助纣为虐。
齐伦……情何以堪。
齐伦想到往日重重,一时之间,竟也迷茫了。
义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真想扶持白梦来问鼎天下,还是想将白梦来作为傀儡,此后由他垂帘听政呢?
百姓们要的不就是国泰民安吗?新君已然做到了,又何必再冒险易主呢?
齐伦不明白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幼年时期,各地都是战乱烽火。
他在乱世里漂浮着、逃窜着。他想要结束这战役,想要有一个家。
为什么要打战呢?不过是弄权者的把戏罢了!
平白牵连到无辜的百姓,平白带累到像他这样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要是大家都平安就好了。
现如今,他身居高位,居然就忘了儿时的愿望吗?
齐伦,好羞愧。
他单膝跪地,听命于白梦来:“爷请吩咐,齐伦愿意听你调遣。”
白梦来满意地笑了,他扶起齐伦,告知了此后的计划。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全文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朝代更迭,战乱伊始,自古以来便是君弱臣强。
臣起了虎狼之心,而君无力招架,沦为阶下囚。
白梦来本就是权势之争的牺牲者,现如今,义父又全然不顾他感受,生拉硬拽将他扯入这一场荒唐的争斗之中。
兵变前的几日,白梦来被义父安置在私有的府邸里,锦衣玉食伺候着,好似他已然黄袍加身,是赵清江精心饲养的君主。
行事当日,白梦来坐在精贵奢靡的马车之中,等待齐伦的焰火信号。
他的身后,是几万精锐金戈铁骑。将士们持枪驰马,和赵清江以及旁的几位老臣一同注视着墨蓝色的天幕。
这一夜,杀戮在所难免。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夺得大好河山,他们不得不战。
只要齐伦在皇城中得手,挟持住新君,以他的生死相要挟,逼迫左右监门卫大开宫禁殿门,那么他们就能领兵闯入,杀个片甲不留。
届时,让前朝皇太子白梦来亲手诛杀新君,那么他就能顺理成章登基,匡扶正统。
思及至此,众人都血脉喷张,做好了血洗皇城的准备。
他们屏息以待,静候时机。
就在这时,天幕被一道银白色的焰火割开,撕得四分五裂。
众人知晓时机到了,顷刻间整顿精神,等待赵清江发号施令。
赵清江见状,大喜过望。
他高举起长枪,号令将士们同他一起冲锋陷阵:“今日同赵某一齐出生入死的弟兄,来日必将以高官爵位相谢!弟兄们,随我冲!”
“冲!”
“冲!”
数万将士对天长啸,振奋军心。好似熬过今夜,那权势与财富便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马车内的白梦来唇角微牵,流露出一个极具嘲讽的笑容。
这哪里是为他夺得江山,分明是为赵清江夺权。
这些将士眼里只认赵清江,哪里有敬重他分毫。便是傻子也知,白梦来夺宫之后的下场。他会成为一张披在赵清江身上的虎皮,任由赵清江张牙舞爪戏弄。
只是他如今骑虎难下,已被赵清江限制了自由,再不得返。
车轱辘转动,朝着皇城内城的方向踏入。
马蹄声奔波,踩踏得大地都在颤抖。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知这般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十多年前的王朝更迭记忆犹新,百姓们诚惶诚恐,生怕人间炼狱那一幕再次上演。
白梦来微微撩起门窗,露出一道缝隙。
他观望巍峨的禁庭殿宇,抿唇不语。
外人不知,他的金膳斋为何要建在外城地界。只不过是那条街巷离母妃的冷宫方位最近。
他明明是畏惧皇宫的,可是想到瑶贵妃,他又铤而走险,留在皇城之中。
时隔十来年,终于要再次回到那座吃人的城池了。
白梦来的五指攥到发白,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幸好前几日已然安顿好玲珑,他嘱咐组织里所有杀手护她周全。玲珑的命,便是他的命,一损俱损。
有这么多人护着,想必她应当是安全的。
奈何,白梦来不知的是。
在铁骑入城之际,玲珑也号令一帮弟兄悄无声息潜入内廷。
她怎可能看着白梦来独自涉险呢?她是要庇护他,同他出生入死的。
奇怪,两个人分明不在同一处,心却是牢牢连在一块儿的。
另一边,大军出征,铁骨铮铮。
分明是豪迈壮阔的景象,却引得白梦来暗自冷笑连连。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别有所图。
想来,新君极其惜命,竟由着齐伦威胁,胡作非为。
一路从外城闯入内城,兵将们策马扬鞭,一路畅通无阻。
如今数万大军守在皇宫之外,仅有三千精兵护卫赵清江和白梦来直入新君寝宫。
赵清江没料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他暗自发笑,想来是新君才登基十余载,本就根基不稳,朝中人心浮躁。
如今拉他下马,是众望所归!
真是,好兆头啊!
赵清江人逢喜事精神爽,中气十足地对车内的白梦来,道:“殿下,已然闯入丹凤门了。”
人前,赵清江恢复对白梦来的称谓,举手投足间端的是姿态恭敬。可唯有白梦来知晓,那衣冠楚楚的皮囊之下,裹挟着的,是怎样一颗狼子野心。
不过,想起陈年往事。
当初,这道丹凤门是新君破开的,现如今,天道好轮回,轮到他攻入丹凤门了。
白梦来淡然,道:“孤知晓了,有劳爱卿护驾入城。今日之事,爱卿功不可没,来日问鼎,必将酬谢。”
他这般上道,赵清江自然是满意至极。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路侵入宫殿。
这些身穿银色甲胄的将士
有万千赫赫将士,君王又被乱臣贼子挟持,作为人质。
那些忠于新君的士兵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怨毒地盯着赵清江,满眼都是痛恨心绪。
赵清江撩开帘子,搀着白梦来下马车。
在外人眼里,这个前朝皇太子未免太弱不禁风了,两军交战,竟也不能骑马带队,赢得军心。
好在有赵清江帮衬,才使得他能够重回宫中,匡扶正统。
宫中事变,人人惶恐不安。
白梦来随意指着一名抖若筛糠的宦官,教他上前来听命:“君主何在?”
宦官也不知该对白梦来谦卑恭敬还是恶言相向,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极其惜命地跪倒在地,道:“圣、圣上在寝宫内。”
白梦来不再为难他,而是随着赵清江一同入寝宫。
白梦来望着高大巍峨的殿宇,金色的琉璃瓦被月光笼罩,覆了一层银芒。明明是华贵精致的宫殿,可瞧上去却这般阴冷可怖。
或许是他在市井之中待太久了,如今对于王朝生涯也毫无留恋之处了。
白梦来跟着赵清江步入寝宫,原本宫中是不让臣子身上佩剑的,如今乱臣弑君,一切规矩都乱了套。
可见,规矩都是束缚好人,而恶人,总是扰乱律法,不按照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