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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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叫你来的。”
……
邓砚尘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他抬头朝窗边望了过去,昨夜忘了关窗。
将军府的床他还是睡不习惯,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
昨日是中秋夜,他早早地带着礼品赶回来过节。
即便,有他在?场这顿晚宴兴许吃的并不那么愉快。
他起得早,府中现在?静悄悄的,依稀又几个?丫鬟压着脚步声经过。
邓砚尘换好衣服,打算趁着现在?出门。
时至九月,满院桂花飘香。
邓砚尘站在?马厩前,仔细地给苍梧梳理好毛发。
俯身时,有个?小物?件从他胸口处掉落出来,邓砚尘朝地上看了一眼,神情微微一怔。
面上的轻松神情一点?点?落下来,邓砚尘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他将苍梧拴在?树边,转身时见?一道?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像是注视了他许久。
邓砚尘后退了半步,朝她行礼。
“沈夫人。”
沈凛看着他,视线下移落到他掌心里?握着的平安符上,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滋味。
“你这次回京待得时间着实久了些。”
邓砚尘的思绪被打断,他回过神来在?沈凛的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滋味。
“有些私事?尚未解决完,沈夫人放心,我?不会耽搁太久。”
沈凛面露不悦,“蛮人这两年在?北境蠢蠢欲动,一直在?寻找突破的机会。侯爷去了沿海交战地,黎瑄重伤未愈,你既暂接手三营,就该承担起责任。”
邓砚尘低下头,恭顺道?:“沈夫人教训的是。”
他松了系在?树上的绳子,正准备离开,沈凛再次叫住了他。
“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日后立下战功封官加爵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沈凛盯着他,一字一字道?:“至于其他的不要痴心妄想?。”
邓砚尘宛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沈夫人我?。。。。。。”
“人年少时都有些一腔孤勇,但也要结合实际,”沈凛再次打断他,“皇家的事?我?们都无法插手其中,更何况是你。”
蝼蚁之身,妄图触碰天上的月亮。
沈凛转身,不再看他。
“速收拾东西回北境,你多?留在?京城一日,就不知又要给我?们生?出多?少麻烦。”
邓砚尘顿在?原地,掌心的力道?不断收紧,最终还是如泄了力气般松开手。
那方小小的,被他视若珍宝的平安符,他舍不得留下半点?褶皱的痕迹。
临近酉时,邓砚尘牵着马在?宫门远处的柳树下等候。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他面前。
车帘挑起来,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邓砚尘面前。
他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
“公主殿下。”
成佳眼神示意他免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道?:“人我?已经见?过了,并无大碍。”
邓砚尘眸光闪过一抹心疼,随即道?:“她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成佳公主手指蜷缩了下,“毕竟是靖安侯的女儿,是东宫的太子妃,周围人对她不敢有怠慢。”
“那。。。”
“你是想?问萧珩?”成佳道?。
见?邓砚尘缓缓点?头,她想?了想?,说:“依我?之见?,萧珩心里?有她,她这么多?年也一直爱慕萧珩,兴许过不了几日就会和好如初了。”
她说这话时,心跳愈发剧烈。
果然真话和谎言永远都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她承认她有私心,不想?再看着邓砚尘搅入许明舒与萧珩这趟浑水中难以?脱身。
他是少年将军,天生?的作战奇才,前方应当有更好的前程在?等着他。
邓砚尘面色凝重,朝她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
成佳公主摆了摆手,“我?从前常常欺辱于你,罚你跪在?暴雨害你重病,此番就当我?们两清了吧。”
她见?邓砚尘似乎还是说心存疑虑,决心给他灌一剂猛药。
“再过几日,皇家秋狩,届时东宫太子会协太子妃一同前往。”成佳看向他,目光灼灼,“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亲眼去瞧便知道?了。”
……
永德二十?年秋,太子萧珩代替光承帝行秋狩祭祀仪式。
禁卫军随从护送,锦衣卫仪仗列阵,文武百官世家贵族簇拥着太子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京郊,场面盛大壮观。
马车驶出城门,行至半路。
太子萧珩看见?不远处花树盛放,当即勒马停下,要带着太子妃许明舒一同赏景。
彼时,许明舒正坐在?马车里?发呆。
她本不愿出门参与这些事?,奈不住周围人的一再啰嗦。
不过就是个?秋狩,他们忙他们的,自己待在?营帐里?睡觉就好。
可萧珩似乎对她同意出来这件事?显得十?分高?兴,一路上时不时的撩开车帘看向她。
许明舒合眸假寐,不理会于他。
未曾想?此番萧珩竟亲自掀开车帘欲带她出来,文武百官就在?左右看着,许明舒不愿同他起争执,避开他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径直下了马车。
沁竹扶着她,朝不远处的花树前走过去。
京郊空旷,凉风阵阵,沁竹给许明舒拢了拢衣领,突然惊讶道?:“姑娘你看,那边山坡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小邓将军和长青。”
许明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迎着日光,见?一人身骑白马,脊背格外挺拔,正一手握着长枪,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直觉告诉她,邓砚尘是刻意在?此处等着她的马车过来。
她知道?他该返程了,或许早就已经过了他该返程的日子。
许明舒眼眶猛地一酸,先前同邓砚尘的那些争吵此时在?脑海中不断清晰。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同相识多?年的邓砚尘闹得不相往来。
她收回视线,不敢再朝邓砚尘所在?的方向看。
这世间没?有哪家铺子能卖后悔药,她做出了错的选择就应当去承担这样的后果。
太子萧珩下马,上前将一件氅衣披在?太子妃许明舒身上,伸手拂去落在?她头顶的花瓣。
两人容貌皆是出众,一个?身形高?大挺拔,一个?窈窕气质出尘。
站在?花树下赏景时,宛如一对璧人。
文武百官,宫人内侍跟随在?身后皆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并非想?传谣那般,太子妃同太子不和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长青看向前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猜的不错,许姑娘应当是和太子和好了,这下你能放心的走了吧?”
邓砚尘没?有说话,直到那抹倩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浩浩荡荡地队伍远去后,他勒紧马绳转身。
“我?们走吧。”
秋风吹得他盔甲背后的披风猎猎而飞,他骑着马,一步一步朝有她的这个?地方远去。
浴血沙场,建功立业,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归宿。
沈夫人说得对,他不该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痴心妄想?。
第78章
夜里; 邓砚尘靠坐在浴桶上思考着白日萧珩在重月楼说的话。
他一贯记性很好,在许明舒与萧珩对话的只言片语里,他逐渐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
结合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 邓砚尘暗自掐算着?; 即便很多情形在许明舒的努力下得到改变,但尚余隐患。
从前许明舒大婚之夜受辱; 看似是一切祸患的开端; 实?则不然。
这件事究其根本是萧珩同靖安侯府的个人恩怨,导致靖安侯府真正被打压至连根拔起的; 却是一直存在,无法规避的同皇权之间的积怨。
靖安侯府百年来在民间积攒的声誉极高,然君子之泽; 三世而斩。
无论是哪个人做了君主 ; 都不愿身边有一位功高盖主的臣子存在。
先?帝同许家老太爷有一起打江山的情分; 毫不吝啬的给?予高官爵位。
光承帝尚且是不受宠的皇子时,又?曾与许昱朗患难与共,自他登基这近二十年来,虽对靖安侯府多有忌惮; 但行?事尚且有所?顾及。
到了萧珩这里; 靖安侯府于他而言; 没有恩情; 只有仇恨与抹杀。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整治区区一个侯府,他都会无所?顾忌不留情面。
更何况; 当时的侯府远不及现在; 府中本就隐患重重。
邓砚尘手指摩擦着?木桶的边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在他脑海中涌现。
或许造成靖安侯府家宅不宁; 以及萧珩与宸贵妃之间的诸多恩怨并非只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谋划。
按照这个猜想?推测下去,很多凑巧的事便得到了解释。
四皇子的母亲刘贵妃在短短两三年同宸贵妃平起平坐,原本任职翰林院修撰的许昱康突然被调任至户部。
光承帝一边需要户部尚书刘玄江支持他兴修皇陵,一边又?默许太子萧琅叫都察院许昱淮彻查户部。。。。。。
思及至此,邓砚尘猛地从浴桶中坐起身。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光承帝故意这般行?事,是想?在前朝让靖安侯和户部尚书彼此牵制。
与此同时,七皇子萧珩同四皇子萧瑜二人争储君之位,后宫内收养七皇子的昭华宫又?与咸福宫水火不容。
臣子、儿?子、乃至妃嫔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当真是好谋划,好心机!
晚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邓砚尘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一时间全身上下的汗毛竖起,说不清是冷的,还是后怕的。
门前人影晃动,他敏锐地抬眼看过去,道:“谁?”
听他出声,外面的人身形一怔,缓缓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是我。”
许明舒柔和的嗓音传来,邓砚尘松了一口气,自浴桶内起身。
“稍等我一下。”
他们原本今日打算在重月楼赏月,没成想?叫萧珩打搅了计划。
徐夫人见?他们回来,热心地招呼邓砚尘在府中留宿。
邓砚尘看了看身边面色苍白的许明舒,觉得自己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彼时,许明舒站在门前百般无聊的踢着?石子,邓砚尘开门时,她正往门前踢得起劲。
一个不留神面前的门被打开了,许明舒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整个人朝前扑过去。
慌忙间,她伸手抓住邓砚尘的衣角。
他有力的手臂搀扶住她,身上混杂着?的皂荚香包裹着?许明舒,随即一点点扶着?她站稳。
许明舒差点摔倒,抬头正庆幸时,目光笔直地被邓砚尘半敞的胸膛所?吸引。
白皙的皮肤上肌肉线条分明,一道浅粉色疤痕横在中间,像是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
邓砚尘被她盯得有些难为情,伸手正想?拢衣服,许明舒却欢快地扑上来道:“你这伤是不是快好了,看来爹爹的金疮药果然好用!”
邓砚尘宠溺地看着?她,眸光含笑?:“毕竟是一两万金的金贵药,不快点好都对不起价格。”
他侧开身,迎着?她进门。
许明舒没有多想?,抬腿迈进去。
房间内尚有潮湿的水汽,邓砚尘应当是没想?到她会这会儿?过来,已经洗漱准备休息了。
一杯温热的水放在她面前,邓砚尘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晚上不宜饮茶,就喝这个吧。”
许明舒点头,她本是不渴的,但他的话像是有吸引力一般,许明舒下意识的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怎么这会儿?过来,睡不着?吗?”
“没怎么,”许明舒低着?头,有些心虚:“想?过来看看你。”
许明舒说完这句话后,将自己的手放置在邓砚尘温热的掌心里,身子也向他在的方向倾斜,感受着?从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腕骨处时,许明舒突然颤抖了一下。
前世,这里曾经有一道疤。
是她拿着?剑亲手在他身上留下来的。
那一年,她同萧珩定亲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远在北境的邓砚尘得知消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翻墙进入侯府出现在她房间里。
正在窗边卸妆的许明舒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歹徒闯进来,拎起房间内邓砚尘曾经送给?她的短剑,一剑劈了过去。
邓砚尘抬手挡了一下,温热地鲜血顺着?他手腕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袖。
可他却全然不理会,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那般,站在许明舒面前哑着?嗓子问她,是真的决定要嫁给?萧珩了吗?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触动,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缩回了手。
先?前那些暧昧在此时烟消云散,许明舒慌乱地移开视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邓砚尘却将手翻转过来,他伸出手回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似是霸道地不容她退缩拒绝。
许明舒心中的不安加剧。
当她在靖安侯府自己的房间内再?次醒来时也曾心怀大志,企图依靠自己对前世的记忆去改变家人的命运,如今却才发?觉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能改变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太子还是去世了,王皇后也因此闭门不出。
萧珩逐渐记起前世的一切,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逐渐将命运的齿轮按照从前的样子推行?。
即使这一世许多事得到了缓解,可上辈子留下来的痛苦与真实?的触感在记忆里却是愈发?清晰,难以磨灭。
许明舒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原以为,从前的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邓砚尘道:“这样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
许明舒看向他:“为什么这样说?”
“按照你所?说的从前,现如今的我们应当还在置气。”
邓砚尘抬手抚摸上她的脸,“可我此时,名正言顺住在靖安侯府,在府中所?有人眼中我是你的郎君。”
许明舒将头枕在邓砚尘肩膀上,合眸闻着?他周身的清香,“我从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邓砚尘沉默须臾,突然笑?了:“说来听听。”
“你每次来劝我提防萧珩,我都当你不怀好意,同你争执,甚至还摔坏了你送我的簪子。。。。。。后来侯府出了事,我明明知道外面危机四伏,还是叫你一再?涉险。。。。。。”
“邓砚尘。”许明舒突然认真地叫着?他,“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自私透了。”
邓砚尘没应她这个话,佯装担心吐了口气道:“就这些?我还当是什么,吓死我了。”
许明舒坐直了看向他,眉头微蹙:“你什么意思?”
邓砚尘眼神中带着?安抚:“没什么,就是觉得我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在许明舒的目光中,邓砚尘看向她一字一字道:“我怕你什么都不同我说,什么都不用我为你做,只当我是个外人。”
他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在思索,按照你的说法,靖安侯府出事的那段时间里我究竟在做什么。但。。。我想?象不到,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心中去设想?,如今听你这样讲,我心里安稳不少。”
闻言,许明舒抿了抿唇颇有些动容地看着?他,“你本应当有大好的前程,我却把?你带入了深渊。”
她不知道她身死后,从战场上赶回来的邓砚尘会是什么样子。
但她猜想?,他为了她彻底得罪了萧珩,想?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理想?应当会就此止步,今后的日子必然举步维艰。
“那怎么办?”邓砚尘看着?她,眸光闪烁,“许大人疼疼我?”
他只是开句玩笑?话,不想?许明舒一直陷入过去的痛苦记忆中。
他想?要他的姑娘在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开心快乐,永远是那个皎洁明亮不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正当他分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