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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明月别枝-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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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国?公世子年少?成名,满身荣光,只可惜天妒英才于战场之?上力竭而亡。
  如今京城中人提起沈屹无不惋惜他的遭遇,可任职内阁首辅多年的宋诃当年却没?少?因沈屹这个人而吃苦头。
  沈屹虽仗打?得好?,有?提前预料敌军动作的意识,常常能出其不意打?得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此人常常不听从朝廷调遣,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为由,行事自主肆意,打?起仗来根本不顾忌其他。
  这让包括皇帝在内的朝中众人不免胆战心惊,内阁屡次以沈屹抗旨不遵为由弹劾于他,可他身上却是实打?实的战功,功过相抵,他们这些文臣依旧奈何不了他。
  且先?帝在世时,同沈家交情颇深,国?公府府们牌匾都是先?帝亲笔所题。
  是以,刚登基不久的光承帝虽心有?不满,猜疑难容,却也碍于情面隐忍不发?。
  朝廷的粮要先?紧着前线作战而用?,国?库的银两也得由着沈国?公先?行置办军需。
  只需沈屹开口,甚至连确切的文书物证都拿不出来,朝廷就要由着他随意调动兵马。
  这般肆意妄为,早就惹得内阁中人不满,他们甚至担心凭沈屹一贯行为举止,若不加约束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虽然?最后他们没?有?看到这一天,沈屹同敌军撕杀三天三夜后,虽大获全胜,但耗尽了力气,旧伤复发?力竭而亡。
  平心而论,宋诃并不愿看见如国?公府这般的将门,沈屹这般的人再次出现。
  战功赫赫又如何,声名鼎盛又如何,这般肆意妄为不听朝廷调遣的臣子,只会惹得朝中大臣惊恐,损害君主威严。
  “听闻,沈世子的妹妹将世子生前所用?的亮银枪都赠予了这位邓小将军,想来靖安侯身边的人都是对这年轻人寄予厚望的。”
  宋诃心头一颤,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首辅大人,您主理?内阁多年,如今的情形您也是知晓的,储君的位置现如今一直处于空缺状态,陛下此番又病的这般严重。靖安侯在前朝权倾朝野,宸贵妃又代行协理?六宫之?权,倘若事发?突然?,未能提前制衡,今后朝廷立储一事不都掌控在靖安侯手中?”
  刘玄江打?量着宋诃神色,又道:“我如今身陷囹圄都察院一直寻机会想扳倒户部?,治罪于我,无法插手朝中之?事。江山社?稷,还得仰仗首辅大人您为朝廷加以筹谋!”
  。。。。。。
  邓砚尘离开的这段时间,许明舒一直未能闲下来。
  先?前忙着筹备她的婚事,侯府积攒了不少?琐事没?来得及处理?。
  许明舒如今得了空闲,一头扎进管家事务中,忙起来脚不离地,倒是能将邓砚尘不在的孤独感排解一番。
  只是她发?现裴誉近来行事怪了些,她走?到哪儿,他就要跟到哪儿。
  许明舒看账本时,他就抱着刀倚在门前的柱子上望天。
  她清点库房时,他就坐在院子里的树上假寐。
  他从不与她主动搭话,可每次许明舒回头都能看见他在不远处候着。
  夜里,许明舒准备回房睡觉时,裴誉护送她离开。
  她倒是不知道,裴誉什么时候和邓砚尘关系这么好?了。
  她觉得有?些搞笑,不免打?趣道:“虽说你和邓砚尘有?约定,倒也不至于这么认真。”
  裴誉低眸,没?有?接她这个话。
  许是这几日看裴誉时候久了,夜里许明舒抱着自己的月儿枕入睡时,再次梦见了前世。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见过前世了,此时那些久远的记忆再次出现在梦境中,许明舒甚至能听得见东宫屋檐处每一片瓦的落雪声。
  沉闷压抑的气息铺天盖面,入夜,东宫各处光线昏暗,唯有?祠堂内灯火通明。
  萧珩脱了常穿的金丝祥云服,身着一袭素衣拿着巨大的黑布包缓缓走?进院中。
  宫人和内侍都被驱逐了出去,四周一片寂静。
  他似乎是喝了酒,脚步略显虚浮,一张脸苍白唯有?双目隐隐泛着红。
  祠堂是新修葺的,里面空无一物,萧珩推开门走?进去,在那空荡的香案前站了许久。
  他将手中的黑布包放在上面,缓缓解开,一块木质的牌位和骨灰坛显露出来。
  坛上带着泥泞,看起来有?些年头,应当是一直被暗中藏在其他地方。
  牌位却是新制的,上面的油光在黑夜中隐隐发?亮。
  萧珩拿出自己的帕子,爱惜地擦着香案和骨灰坛上的泥灰,神色仔细又认真。
  这夜的东宫静得可怕,除了许明舒院里自己的宫人外,其余的人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许明舒觉得奇怪,夜里出来到处打?量着,发?觉东宫一侧的房间亮着光。
  她寻着光亮走?过去,透过敞开的祠堂门,看见萧珩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像是在整理?什么东西。
  许明舒联想到之?前听宫人说起,萧珩生母程贵人的事。
  为着此事,她特意回靖安侯府想要证实一番,一进门对上姑母宸贵妃那张红肿的眼憔悴的脸,顷刻间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年,萧珩从未放弃过查询他生母去世的真相。
  原本许明舒还对他大婚之?事辱她之?事感到不解,事到如今因果如何,全已?了然?。
  这段时间,宫里的事许明舒也略知一些。
  听闻萧珩重新替他生母拟了封号,命内廷司撰写卷宗,如今更是重制了牌位。
  他似乎想极力想证明,程贵人曾存在于这个世上,想让她在这后宫中留下存在的痕迹。
  即便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没?有?人在意。
  萧珩抚平了香案,将他生母的骨灰坛放在上面,点燃了三炷香,虔诚地拜过后,插入铜鼎之?中。
  许明舒看着他有?条不絮地忙碌着,再做完这一切后,他挺拔的肩膀似乎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随即幅度一下大过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许明舒意识到,他似乎是在哭。
  她没?有?见过萧珩流泪,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楚痛,他都能保持着一贯的平稳,像是从来不会有?其他情感一样。
  此时此刻,萧珩抱着怀里的牌位蜷缩在香案旁,任由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打?湿了衣衫。
  他面上悲喜交替,一会儿望着牌位笑,一会儿又控制不住的哽咽。
  虽是一语未发?,许明舒却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隐忍多年,大仇得报,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失去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回来了,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给自己寻求安慰罢了。
  江山万里,却没?有?了能庆祝的人,当真是孤寂。
  许明舒笑了一下,有?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爬过脸颊,她抬手摸了一把?,发?现是泪水。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有?人恶贯满盈,而是他所做一切都另有?苦衷。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意孤行非要闯进他的人生。
  明明萧珩此生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她,明明他最不愿意有?交集的就是她背后的靖安侯府。
  夜色昏暗,乌云密布。
  次日一早,太子萧珩如往常一般上朝处理?国?事。
  许明舒望着头顶的横梁,她知道,昨夜每一声哭泣都会埋藏在那个夜里,不会有?人再提及。
  恩怨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线,许明舒觉得累了,她平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等候离开萧珩家人接她回家团聚的日子。
  可她没?想到,这座吞噬她的宫殿,直至死亡她都再也没?有?机会逃脱出去。
  萧珩登基的前一晚,曾来她房里看过她。
  凤冠和吉服都是内廷为她量体裁衣,特意打?造的,每一处都极为合适。
  尚衣局的女官修改后,拿来同她过目时,许明舒要么置之?不理?,要么便回绝自己不满意。
  眼看日子将近,女官反复修改还是未能如意,无奈将消息告知了萧珩。
  当晚,萧珩捧着吉服过来,见她神色淡淡提不起兴趣,只道:“我命尚衣局再去修改,你若不喜,今后重新再做个称心如意的。”
  许明舒呆呆地坐在窗前,没?有?给他半分会回应。
  再后来,许明舒于登基当日一袭素衣自尽。
  她致死都不愿穿上他送她的衣服,成为和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
  恩怨纠葛半生,生死相隔,她终于能同萧珩再无牵扯。
  少?时相识于机缘巧合,彼此相互陪伴走?过一个个浮沉难行的坎坷,最终天人永隔。
  许明舒幽幽地叹了口气,再度睁开眼时天光大亮。
  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声,身边的月儿枕软绵绵的最合她意。
  她抬手,还能看见腕间的朱砂手串。
  那是邓砚尘知晓她被噩梦缠身后,特意送给她的。
  望着那深红色的手串她脸上涌起一抹笑意,同以往相比,这一次梦见前世后没?觉得惊恐难受,反倒是心里难得的轻松。
  此时此刻,许明舒终于明白了,她已?经彻底摆脱了前世的困顿,不再沉浸于被命运掌控的阴霾中。
  这一世,她仍是许明舒。
  是父母亲朋尚在,是嫁得如意郎君的许明舒。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穿好?衣服,梳洗过后推开门,行至院中伸了个懒腰。
  乌云散去,今日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院内的树叶晃动着,随即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许明舒当即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裴誉时方才松了口气。
  裴誉径直走?到她身边,伸手递给她一封信。
  “今早送信官送至府门,我便顺手接了。”
  许明舒看清封皮上是邓砚尘的字迹,接过去后一言不发?地扭头回屋。
  她坐在书案前,仔细拆着信封,信纸一开里面有?几个草编织的竹蜻蜓掉了出来。
  吾妻见信展颜。
  许明舒的指腹在吾妻二字中停下,不自觉的摩擦着。
  远征顺遂,玄甲军已?至北境大营,一切安好?。今年雨水充沛,草场茂盛格桑花开的最好?,我日日寻空闲带苍梧去山顶跑马,站在山顶最高处时,伸手像是揽得到头顶的月亮,苍梧最是开心。朝廷粮草已?就位,将士在做迎战前准备,倘若此战可胜,便能尽快赶回家同你守岁,替我向徐夫人和祖母问好?,小邓子奉上!
  许明舒看到底下,邓砚尘在信件最后面稚气地画上了月亮图案,周围还配着几颗星。
  许明舒把?短短几行字反复看了良久,有?千言万语,都化在了那声吾妻中。
  她抬手收了信,研墨提笔,开始书写她寄往北境的第一封“家书。”


第87章 
  白日下了一场雨; 将连日以来的闷热驱逐了个干净。
  彼时已过日落,街面上车马声渐绝。
  许昱淮微微提起官袍,脚下的步子放缓; 尽量不叫地面上的积水粘身。
  缀着白鹇补子的青色官袍落拓整洁; 没有一丝褶皱,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清正廉洁; 挑不出半分错处。
  尚未行得几步; 许昱淮突然想起前几日家中母亲在饭桌上随口提起重?月楼的叫花鸭鲜嫩可口。
  他?顿在原地,思索片刻后; 转身朝东街重?月楼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公务繁忙,许昱淮极少?接触酒楼这样的地方。
  此时站在重?月楼门前,倒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重?月楼的小厮探头出去望了一眼?; 见身后的马车挂着靖安侯府的字样; 猜想到他?身份忙招呼着他?进来?。
  小厮擅长察言观色; 发觉这位贵人不喜吵闹,便?引着他?到楼阁里间等候。
  京城的世家公子闲暇时间都喜来?这里喝上一杯酒,听听曲儿,放松一下。
  许昱淮经过身边阁间时; 依稀听见几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接过小厮奉上的茶; 独自端坐在里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隔壁一阵笑闹声响起殪崋; 伴随而来?的像是酒杯重?重?砸在桌案上的钝声。
  “老?兄; 你这话说得不对了!仅仅只靠忠心二?字就够了吗; 难不成将来?我朝江山是否安稳,全要仰仗于靖安侯品性不成?换句话说; 靖安侯一己之力就能左右朝廷至如此地步; 诸位还觉得这是件小事吗?”
  “朝廷稀缺武将,没了靖安侯敌军早就打到帝都来?了。”
  “我不是不承认靖安侯对朝廷做出的贡献; 可如今放眼?整个朝廷,哪家比得上靖安侯府位高权重?。有一个战功赫赫的靖安侯不说,他?妹妹如今在后宫执掌六宫,都察院的许御史也是出自靖安侯府。许家人涉足朝廷各处,岂能不叫人忧心。倘若再这么下去,依我之见,这江山过不了几年就快要改姓许了!”
  “哎呦,元普兄慎言。。。。。。”
  许昱淮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这些年外界关于靖安侯府的风言风语他?也听过一些。
  可经多番周折再传到他?耳边的,都是些不知?被美化了多少?的话。
  如此狂悖之言,他?还是头一回亲耳听见。
  小厮轻轻叩响了门,拎着打包好的油纸躬身道:“大人,您的菜好了。”
  许昱淮慢慢收回目光,银钱结付,没有任何犹豫地带着叫花鸭径直离开重?月楼。
  户部的案子在七皇子的提议下重?启,近来?都察院公务也变得繁忙了起来?。
  余老?太太知?他?这段时间身心俱疲,清早就吩咐下人煲鸽子汤来?给他?补补。
  晚饭时,汤温度正好,许昱淮心神不宁地喝着。
  饭桌上,余老?太太多留意了他?几眼?。
  虽说她这个儿子一贯都是早出晚归,忙起来?没完没了,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心里藏着事老?太太一眼?便?看得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夹着碗里的菜,没有挑破。
  许昱淮自幼沉默寡言,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自己心里饶是她问他?也不见得会说。
  夜里,余老?太太备了份清淡的糕点找了个靠谱的人送去许昱淮的书房。
  旁人去送,兴许都会被委婉拒绝回来?。
  可余老?太太亲自选的人,自然是不会出差错。
  入夜,书房内烛火微微摇曳。
  许昱淮坐在桌案前,面前的公文被他?看了半晌,却?一下都未曾翻动。
  房门被人叩响,许昱淮抬头见许明舒正捧着一叠子糕点走进来?。
  他?这才微微动了动,像是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近来?天气闷热,晚饭时见三?叔用的少?,祖母特?意准备了清爽的糕点送来?给三?叔尝尝。”
  许昱淮点头示意,随即伸手拿了一块漫不经心地嚼着。
  许明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抬眸朝她三?叔的桌案上看了一眼?。
  “听闻都察院最近在追查户部的案子,进展可还顺利?”
  闻言,许昱淮眉头微皱。
  顺利,顺利的甚至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七皇子为完成太子殿下遗愿,这段时间在此案上为都察院提供了不少?有益的线索。”
  许明舒听出他?话里蕴含的深意,她伸手拿了块糕点给自己,没有接这个话。
  萧珩如今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心性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当初位及太子,曾亲手查办户部尚书刘玄江贪赃枉法一案,对其中细节了如指掌。
  只要他?想,别说是整治一个户部。
  就是储君之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
  许明舒咽下口中的糕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是好事啊,事情进展顺利,尽早结案一直以来?不也是三?叔的心愿吗。”
  “的确如此,”许昱淮叹了口气,开心不起来?。
  许明舒打量着他?的神色,“三?叔可是有什?么顾虑?”
  她本?没有做他?能回应她的打算,毕竟她三?叔一向是个沉默寡言,不愿向外人吐露心事的性子。
  没想到,许昱淮竟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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