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惊春-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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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又将孩子交给奶妈,一行人围着孩子进了屋。
清芳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站着的赵璟琰,她一时说不好赵璟琰此刻是个什么神色,似乎是震惊居多,高耸的眉骨下黑压压的眼瞳却让人不敢多瞧。
这个高大冷硬的男人,明明是战胜归来,全江宁街头巷尾流传着歌颂他的诗句,此时站在繁华阔气的院子里,却显得那么痛苦落寞,他的恸色,让清芳心中微颤。
清芳匆匆转头,进了屋子。
…
自赵璟琰得胜归家后,府中便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老太太那边祖孙和乐融融,赵璟琰恢复了出征前的作息,只是一下值就回临渊阁闭门不出。
他在临渊阁时,旁人都不准进,就连老太太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里面干什么。
几次唤他一同用膳,赵璟琰也来,来了很少说话,有时目光平直地看着鸣鸣,眼神中看不出多少情绪。
老太太有意增进一下父子关系,让赵璟琰抱孩子,赵璟琰一抱孩子就哭,老太太无奈地嘀咕:“璟琰身上煞气重,鸣鸣不喜欢罢。”
老太太心疼孙子,之后就很少让赵璟琰抱了,只盼着来日方长,亲父子以后再和睦相处也是一样的。
赵璟琰回来后,老太太放出风声,江宁的媒婆几乎踏破了王府的门槛,来王府拜见老太太的官夫人也格外多,还个个都带着花容月貌打扮精致的姑娘。
一日,赵璟琰来给老太太请安,恰逢江宁司马夫人带着女儿和老太太赏花。
老太太有意撮合二人,特意留司马夫人用膳,席间一直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司马女儿江敏之身上引,江敏之满脸娇羞。
赵璟琰只作不知,神色冷淡。
席散后,老太太留下赵璟琰说话。
“璟琰,你都二十八了,如今大师之断语已破解,应该娶一门正妻来替你管理王府了。我年纪大了,只盼着含饴弄孙,无力管理那些琐事了。”
娶个出身良好性情贤淑的正妻,再纳几房美妾,在赵璟琰的观念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他也到年龄了,该娶妻了。
可是,赵璟琰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一个长相清丽气质淡然的女子模样,那人只是个农女,刚来王府时什么规矩都不懂,面对位高权重的亲王,眼神却清明透亮,永远不卑不亢。
更别提以娇弱的身躯毅然为他挡箭。赵璟琰永远记得那一瞬的鹅黄有多明亮。
那人出现过,又如流星一样消逝了,其他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赵璟琰发现自己又想起秀秀,神色有些不虞,人都死了,还要时时来扰他心神。
老太太观他神色,低声劝道:“那江司马家的女儿,我看就很不错,大家闺秀模样也好,性子温婉贤淑,不比京城那些贵女差。出身清白,父亲是寒门子弟,考取功名当了官,母亲是商人女儿,和气会做人。这样出身的女儿当你正妻最合适不过。”
四品官员,不上不下,既不会引起赵珫猜忌,也不会太过小家子气辱没了王府。
老太太相看多时,自然连祖上三代都查清了,清清白白的。
赵璟琰兴致寥寥,一整衣袍起身,草草行了一礼欲走,“若无事,孩儿先行告退了。”
老太太喝道:“站住。”
她怒目圆睁,一拍桌子,“这也不干那也不干,你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都快三十了后院连个管事的王妃都没有!”
“你就是不心疼娘,也要考虑考虑鸣鸣吧,他还那么小就没了生母,你要让他以后也没母亲照看吗?”老太太振声说道,她话头一转,“还是说,你还放不下秀秀?“
赵璟琰顿在原地,他冷冷笑道:“区区农家女,我会放不下她?可笑。”
老太太接话道:“那你就给我娶个人进来。”
赵璟琰抿唇,“下个月我要去一趟宁河县视察,回来后再相看王妃。”
“好好。”老太太见他终于松了口,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她露出期待的笑容,眼角褶子都平了许多,“那娘就坐等儿媳进门了。”
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样子,赵璟琰心中沉郁,没有半点娶妻的快乐,他神色冷然的离开了老太太的主屋。
跨出门时,他步子一转,转去了厢房,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鸣鸣的摇床旁。
鸣鸣正在睡觉,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脸颊旁边。
几个奶娘看见他,嗫嚅地行了礼,神色惶惶。赵璟琰从没单独来看过小主子,她们心下惴惴不安,生怕哪里做错了。
赵璟琰没在意她们,他坐在一旁,打量着睡着的小孩。
赵鸣干睡得正香,他睁开眼时,眉眼乍一看像极了赵璟琰,闭上眼时,整张脸却更像他生母秀秀。
赵璟琰看了很久,才悄无声息的走了。
奶娘回来给鸣鸣喂奶时,发现鸣鸣的胸前放了一个藏蓝色荷包,那荷包绣着几支俊秀的青竹,虽然破了一个角,但被主人保存得极整洁,还散发着浅淡的冷香。
作者有话说:
第024章 小梦
话说秀秀离开王府时,老太太不仅依诺销毁了卖身契,给秀秀换了新身份,私下还送了她五百两银子。
官文上唤作“越秀”,是江宁府某屠夫独女,父母双亡,变卖全部家产离开江宁府投奔表亲。
秀秀怀中揣着五百两,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几乎是家有薄底的人家,奋斗一辈子的全部家财了,这些钱足够她买下一处小小的农庄,再聘一二管家打理。
秀秀离了府,租了一辆牛车摇摇晃晃出了城,临近城郊时,秀秀远远看见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安”字。
她坐直了身子,原来是到了祁山围场了。
想起了上次偶遇一面的许为安,秀秀叫停了牛车,径直往山脚走去。
正是黄昏时分,山脚几户居民点起了炉灶生火,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从门扉中悠悠飘出。
秀秀敲了一户人家,问明许为安家所在。
许为安姨妈家住在末尾,秀秀快到门口时,正听见袅袅读书声。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盼盼,你来背,背完正好开饭。”是许为安含笑的声音。
“一去二三里,四五家……嗯……六七……九十一枝花。”一道俏生生的童声磕磕绊绊的,引得旁边一个小男孩扑哧一声没忍住笑。
“我看盼盼是光记着下午摘的花了,有九十一枝哈哈哈!”
被哥哥嘲笑,小姑娘声音带上了哭腔,蹬开椅子就往许为安怀里钻,呜呜告状:“表哥,哥哥取笑我!”
许为安温柔地安慰道:“盼盼不哭,盼盼能背这么多已经很棒了!承承四岁时连一二三都还不会数呢。”
“我现在会数到二百九十九了!”小男孩大声说道。
小姑娘破涕为笑,兄妹二人又笑闹起来。
“开饭了开饭了!赶紧吃饭小祖宗们!”一个中年女声从稍远的后厨传过来。
秀秀敲门时,屋内几人正在摆碗筷,是许为安开的门。
“六儿!”许为安惊喜万分。
“安安,谁呀?”许为安身后,一个身形偏胖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看见秀秀,眼睛一亮,热情招呼道:“哎哟好俊俏一个姑娘!来找安安的吧,快进来快进来!”
秀秀进了门,屋内两个可爱的小孩好奇地打量她,大的那个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小的女孩不过四岁。
许为安姨妈夫家姓郑,丈夫和大儿子去巡山了,不久后就回来。
郑姨妈热情好客,拉着秀秀一起坐下吃饭。
席间几人交谈,得知秀秀欲寻一处山清水秀远离繁华的地方,郑姨妈一拍手,提议去丈夫的老家宁河县。
宁河县是江宁周边六县中,离江宁府最远的,民风淳朴,风景也好。
“巧了,安安也正准备动身去别处谋个营生,不如你们结个伴,一同去宁河县吧。”郑姨妈揶揄地笑道。
“姨妈……”许为安臊了脸,“这孤男寡女的,结伴同行……”
“以表兄妹相称即可。”秀秀笑着说道,神情坦坦荡荡。
就这么说定了,第二日,两人一同往南走,走了七八日,才到宁河县。
比起热闹繁华的江宁府,宁河县几乎可以说得上一句“地广人稀”了。
背靠几座连绵的青山,几条小河蜿蜒其中,县里只有几支主干街道,天一黑,街上就没多少行人走动了。
宁河县县学正缺教书先生,许为安一去便上了任,重操旧业。而秀秀仔细看了几日,买下一处小院,前面带着两间旧书铺。
秀秀一时想不到别的好营生,就着原来的书铺继续经营。书铺名“惜字阁”,已经开了多年,旧书新书多如牛毛,这也是秀秀看中这里的原因之一。
从很久以前,给毕家弟弟们送饭那时起,秀秀心中就期待着有一天可以自由徜徉书海,那时书卷是她压抑生活中唯一可以放松片刻的东西。
也是从书中,她才知道世上千万,能有那么多种活法,她头一回起了真正的叛逆之心,她不想接受娘的安排,卖身为奴供蠢材弟弟读书。
入王府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样,农家女在那个奢靡的府邸格格不入,更别提那位高傲睥睨的王爷,从始至终就把她当作玩物,妾位随手赏而已。
秀秀还是喜欢简单充实的生活,没那么多主子爷奴婢奴才的,她决意在宁河县开启崭新的人生,不再是家里的灾星,也不是能生育的命硬奴婢,她就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
惜字阁的生意不温不火,宁河县的日子平静如水。下学后,许为安经常有意无意绕到惜字阁,和秀秀聊聊天,帮忙理理书。
有时,一群学童成群结队走过,他们认得许先生,久而久之,也认识了书铺那个漂亮可亲的姐姐。
其中有个叫小梦的女孩,她父亲是宁河县县尉陈太敬,生母是陈太敬一个不受宠的妾,母女俩在府中得看旁人脸色过日子,小梦在县学也常常受到兄弟姐妹排挤。
时下女子不兴读书,讲究无才便是德,往往在学里开了蒙,七八岁就回家学女红,念《女戒》《女训》。
像秀秀的村里,女孩甚至都没有念过书认过字的,在家做女儿就帮着干活,十四五岁就挑个好人家嫁出去。
小梦如今八岁了,性子老实不爱说话,她爹不喜欢她,兄弟姐妹也欺负她,读书上有些迟钝不开窍,有时碰上府里的孩子伙同奴仆欺负她,丢下她一个人先行回府,小梦晃到惜字阁会停留好一会再走。
秀秀注意到她,好几次招呼她进来给她糖丸吃,小梦总是怯生生的跑远了。
后来还是从许为安那里,才知道小梦的身世。秀秀知道后想起鸣鸣,久违地生出些复杂酸涩的情绪来。
不过赵鸣干是破局的断言下出生的,本来就怀着祥瑞之兆,老太太盼孙子盼了许久,自会疼他疼到骨子里。他生母低微又早逝,争不了世子的位置,后来入门的主母为着面子,也会对他多加照拂。
若她这个妾还在王府,若受宠,母子自会成为王妃眼中钉,若不受宠,估计就会和小梦母女一样,成为花团锦簇中一粒过期的饭粒子。
秀秀之后便对小梦上了心,有一回看见小梦眼圈红红,衣裙上都是污水,秀秀直接拦住了她,把小姑娘牵进铺子里,用温水给她擦了脸,还找隔壁借来干燥的旧衣给她换上。
小梦在温柔的安抚之下总算不再发抖,她抹了抹眼睛,两只小手紧张地攥紧衣服下摆,声音低弱的向秀秀道了谢。
秀秀心中越发爱怜,她没问小梦这样是谁做的,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小梦,你为何每次经过我这里都会停下来看一会呢?”
小梦缓缓松开手,稍稍放松下来,“听我娘说,这里很久以前是姥姥姥爷家的胭脂铺子,娘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秀秀好奇地问道:“那你娘会做胭脂咯?”
小梦点点头,抿着嘴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语气有点小骄傲,“娘曾经是宁河县最有名的胭脂娘子,她做的胭脂颜色最艳最好看。”
“那……她后来嫁了县尉老爷,就没再做胭脂了吗?”秀秀这么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小梦垂下头,声音再次低了下去,“爹不准,母亲笑话娘身上臭。娘嫁人后,胭脂铺子关了门,姥姥姥爷回了乡里。”
秀秀心中惋惜,若是小梦娘没给县尉老爷做妾,而是好生经营胭脂铺子,如今的光景必不会如此凄凉,小梦也不会老是受别的兄弟姐妹欺凌。
如今只能在深宅里,怀着憧憬怀念之意,对幼女诉说曾经的快意自在。
“我不喜欢读书,我念一个字,哥哥们就笑话我,我不想再去县学了。”小梦低着头,膝头的灰布被一滴一滴浸湿了。
“我也想像娘一样做胭脂娘子,胭脂好看又香香的,一点也不臭,比他们香多了!”
小梦的童言童语逗乐了秀秀,她摇摇头,抽出帕子给小梦擦了擦泪水,佯装严肃地问道:“如今只要求开蒙认几个字罢了,你若是不念书,以后开胭脂铺子该起个什么名?你可会写自己铺子的名字?”
小梦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似是被秀秀的问话问呆了,愣愣的。
“不会有人开胭脂铺子,连自家名字都不会写吧?”秀秀拉长了声音。
“会写会写!小梦一定会学会的!”小梦急急说道,连眼中泪珠都憋了回去,她揩了揩脸蛋上的泪痕,一脸严肃认真。
秀秀眉眼弯弯,没留她多久,把人送回了陈县尉府上。
天还没全黑,县尉府已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就连门房都穿上了整齐气派的新衣,一脸紧张地向外张望。
秀秀牵着小梦回来时,门前守卫瞪了一眼穿着寒酸的秀秀和小梦,连忙上来把小梦拉进门,怪声怪气道:“七小姐怎么现在才回来?还穿着这么旧的一身衣裳?赶紧回你的院子去,府上今日要来贵客,别冲撞了贵人。”
动作稍急,拉拉扯扯的,小梦安安静静的也不吭气,想来也不是第一回 被奴仆粗鲁推搡了。
县尉府门前职位高的守卫,只怕比小梦母女还在县尉面前得脸些。
秀秀没忍住上前一步,声音清凌凌的,“七小姐怎么说也是县尉老爷的女儿,府上的半个主子,还是轻些拉扯,免得贵人撞见,倒要说县尉府不知礼数,奴大欺主。”
“你!”那守卫回头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忙左右看了一眼,长街上还没见着贵人的气派马车,他松了一口气,手下动作到底是轻了一些,把小梦推入门后,转身来赶秀秀。
“诶诶,知道这是哪吗?陈县尉府大门口!赶紧走远些,你那脏鞋别污了门前石砖,还要烦我再泼水清扫!”
秀秀目送小梦进了门,一个眼神都欠奉给这守卫,施施然转身走了。
她刚拐过街角,高头骏马拉着华丽的马车踢踢踏踏停在了县尉府门前的石砖上。
为首的马格外神气,通身漆黑,四蹄踏雪,停下来后,马蹄还稍显烦乱的来回踢踏,黑溜溜的眼珠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角。
第025章 狂徒
马车一停; 陈太敬急急上前几步候着,脸上挂着谄笑。他年纪三十多,身材已经有些发福; 五官中还能依稀辨出年轻时是个俊朗的后生。
赵璟琰下了马车; 不经意瞥了一眼前方的街角; 一串红灯笼挂在屋檐下,不知被何处的一阵微风吹得轻轻晃动了一下。
陈太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积极介绍道:“临近年关,家家都挂上了红灯笼; 喜庆。”
这么快就又到年关了; 还记得上一次过年时,秀秀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剪灯花,烛光笼罩着灯下珠圆玉润的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