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惊春-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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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谁也没有料到明明已经护她周全,秀秀却主动溜了出去,这一小队黑衣人没剩几个了,但他们时刻注意着秀秀,见人一冒头,赶紧掩护着就钻入了林中。
“秀秀!鸣鸣!”老太太伸出手急声呼唤。
待侍卫总算解决了周围的黑衣人后,再追过来,林中风吹树动,已经完全没有秀秀的身影了。
…
一接触到秀秀,那黑衣人立即表露身份,快速低声说道:“我们是任芙小姐派来的,特地助您离开,请跟我们走!”
秀秀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在这几个黑衣人的掩护下在林中东窜西窜,他们显然已经提前熟悉过地形,摸过逃跑路线,几个拐弯就把那边的争斗远远甩在身后。
跑到一处空地上,几匹骏马正被栓在几棵树上,那黑衣人把秀秀扶上马,自己上马坐在她身后,低声道了一声“得罪了。”一扯缰绳,调转头往林子更深处跑。
不知跑了多久,想来王府的人应该一时半会追不上了。
还没出林子,远远能看见一条河,身后的马蹄声却慢了下来,秀秀心中蓦然一紧。”
左侧后方一匹马上的黑衣人开口道:“王泷,闪开。”
秀秀还未来得及反应,她身后叫王泷的那个一俯身,一支箭擦过秀秀的耳际落到了前面的草地上。
“你们做什么?”王泷怒道,“小姐吩咐了要把人安全送走,马车就在前面!”
那人道:“你忘了,因为这个红颜祸水,安王迟迟不答应与小姐成亲,现在放走了她,安王能死心吗?只有尸体,才不会有任何隐患。”
王泷语气滞涩道:“小姐与安王……”
他咬牙,很是坚决,“不论如何,我只听小姐的吩咐,小姐没说要她死!”
“王泷!任家动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让这么个祸害安然离开?老爷吩咐过,她不能再活着出现!”那人的声音充满了寒意,又搭弓取箭,阴冷的视线直直射向秀秀。
第一支箭插入泥土中时,秀秀已经悄悄地伸手,握住了短刀,听见他们起了内斗,秀秀目光一凛,好一个河东任氏,背地里竟这样行事龌龊!
幸好她身后是完全忠心于任芙的王泷,不然她现在恐怕已凶多吉少了。
秀秀心中暗恨,眸光冰寒,手指紧攥着短刀置于腰侧,若王泷稍有松动,她就在外袍的遮掩下,一刀刺入他下三寸,趁他一移动,再一刀刺入马臀,马儿发狂,一举冲出去。
她不断在脑海中演练着,额头渗出了汗,脊背绷得像一张弓,却听见王泷坚定的声音:“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我只听小姐吩咐,不能杀她!”
话音刚落,王泷脱了缰绳,一个利落的后空翻翻下了马背,秀秀只听得低低的一声“噗”,似乎是皮肉被刺入的声音。
马儿一惊,向前方狂奔而去,秀秀下意识地俯身护着鸣鸣,身后刀剑撞击声被飞驰而过的树影隔在了后面。
当年在围场,秀秀经历过马惊,眼下这匹马是受训过的战马,王泷控制好深度,应当刺的不深,马冲了一段后便平静了下来,秀秀稳住身形后试着单手抓住缰绳。
鸣鸣临危不惧,小小年纪经历动乱,竟一直没哭,秀秀低头看他时,正和他黑亮的大眼睛对视上,鸣鸣眨眨眼睛,双手双脚紧紧地抱住秀秀,在飞驰的骏马上露出一个清澈懵懂的笑来。
秀秀心中镇静下来,放开另一只手,两手齐上终于握住了缰绳。
马儿出了林子,停在路边,前方就是一条河,似乎是个渡口,有条小船正往岸边划过来,船上有一斗笠老翁。
秀秀下了马,左右张望,果然沿着右手边的路望去,隔着重重林木,有一马车正停在茶棚外。那应该就是任家的马车了。
秀秀刚有惊无险从林中出来,再也不敢信任家的任何人了,这些自诩名门高士的,个个都是奸诈小人,就算任芙勉强能信,但谁知道那辆马车有几个全心忠诚任芙的人呢?
她再没多看那马车一眼,往河岸快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走了几步; 秀秀的裙摆被两侧的荆棘丛刮破了,“嘶啦”一声,她心中一跳; 低头一看; 稍长的裙摆处绣着精美繁复的缠枝莲; 此时被勾了一下,粉金的线被勾了出来,在日光下一闪一闪的。
她意识到自己这一身太过富贵,还带着个孩子; 实在招人眼; 连忙取下头上的钗子,手腕一绕,一丝不苟的云髻散了下来; 秀秀就地折了一根树枝简单盘起头发,接着半蹲下来,握着金簪用力一划,将衣裙从小腿处划断。
秀秀抱着鸣鸣; 动作不便; 她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将鸣鸣用腿圈住; 两手快速地把划下来的裙摆左右一拧,当头巾一样半包在脑后。
再次起身时,低调不失华贵的裙子变成了短装,周身还有污印; 精巧的缠枝莲已经辨认不出; 被潦草做成头巾后; 花纹样式一下子就俗了。
远远地从背后看; 就是一个包着花头巾不太整洁、步子迈得过大的村妇而已。
秀秀抱着鸣鸣往河岸飞快走去,她刚到简陋的河岸,那老翁才放下浆。
“老先生,劳烦您再将我摇到河对岸去。”秀秀低声道。
那老翁打量了她两眼,将船更靠近,爽朗招呼道:“上来吧。”
秀秀不敢多停,几乎是船一靠近她就跨了上去,她抱着鸣鸣坐在船上,那船夫慢悠悠地荡起浆,船转了向,往河那边游去。
离了岸,秀秀看向那个茶棚,茶棚外的马车旁多了好几个人,看不清都是谁,只能看到都是些穿黑衣的,脚步忙乱,左右张望,应该都是任家的人,从林子里打斗完出来了。
秀秀抱紧了鸣鸣,赶紧趴了下去,她个子娇小,趴在船中央能掩住大半身形和怀中的孩子,只有花头巾露了出来,随风轻轻飘起一个角。
茶棚外的黑衣人目光瞟过河上的小船,没有在意,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马,他们分成几队,有的去林子找,有的沿着官道寻,四散开来。
过了一会,秀秀坐起身来,满头虚汗,船夫投过来疑惑的眼神,秀秀揩了揩额角的汗,主动开口解释道:“我有些晕船,老先生,能再开快点吗?”
配上秀秀有些苍白的脸色,船夫没有怀疑,他爽快地应了一声,随即更加大开大合地动作起来。
鸣鸣丝毫没意识到危机擦肩而过,此时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船夫手中一推一移拨开水面的船桨。
船夫注意到鸣鸣,风吹日晒沧桑的脸上露出笑容,“这小子,看着真俊哪!姑娘,这是你弟弟还是儿子?”
秀秀笑道:“是我儿子。”
老船夫有些惊讶,“你看着白白净净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没想到孩子都有了。”
秀秀此刻虽做村妇打扮,可天生丽质,再加上身上一股莫名的气度,看着确实不大像寻常妇人,船夫想不到别的,只以为她年纪不大。
秀秀自如回道:“我只是看着显小,实际上二十多了。”
老船夫点点头,随意闲聊起来,“到了河那边,可就到了黄昏咯。欸,你过河是干什么去?”
“看亲戚的。”秀秀回道。
绿波一圈圈荡开,这河很宽,对岸看着不大远,实际坐上了船,一点点移动,才知道河身之宽,对岸貌似近在咫尺,然而一时半会难以到达。
她来的那边,人影已经化成黑点了,对岸还是那么遥远。
老船夫笑道:“原是看亲戚,这些日子渡河的妇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去拜道观的,你既去了青梧郡,何不也去拜拜道祖老爷?”
原来对岸是青梧郡,秀秀眼睛一亮,她听说过青梧郡,这地方更靠近江东,不属江宁府管辖,这么说来,她居然误打误撞选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秀秀顺着他的话,神情讶然问道:“青梧郡道观很是盛行吗?我是从江宁那边来的,头一回过那边去,不太了解。”
老船夫了然,“江宁那边啊,听说安王爷不喜道家,那边的道观都没几个。倒不是青梧郡的道观盛行,现在除了江宁,哪里的道观香火都很旺盛啊,都是沾了国师的光。”
“那一二百年的云霞观几近没落,前几年还听说连知观都出来画符驱邪讨香火钱了,谁知现在还有这般造化。听说那知观和当朝国师是一个师父手下出来的,就是脾气古怪些,不然何至于几十年窝在山里,不过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老船夫语气艳羡道。
秀秀听过便了,没有将云霞观放在心上,只不过听说江宁没道观是赵璟琰厌恶,眼下不远处的青梧郡却道观香火旺盛,却恰恰反应出那边确实不伏江宁府管。
她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几分。
待到靠岸,果然已是黄昏后了,付了船钱,站在热闹的街头,人流如织,秀秀摸着腰间荷包里仅余的几颗碎银子,怀中还有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时隔许久,她又一回感受到了贫穷的感觉。
秀秀问了人,去典当行典当了几支金钗,那店家举着做工繁复的金钗在烛灯下照了半天,秀秀一脸伤感地说是主子赏的,归家后家境每况愈下,为了养孩子不得已来当了换点银钱。
店家瞧了瞧和秀秀长得有几分相似,此时一脸无辜懵懂的鸣鸣,心肠一软,叹了口气,主动加了点,最后以不算特别贱卖的价格典当了这几支金钗。
虽然最后还是店家赚了,不过秀秀也没亏,亏的只有赵璟琰。
秀秀换了银子,先去买了些孩子能吃的简单小食,然后去成衣铺买了几件衣裳,趁着天还没全黑,秀秀入住了一间看起来比较气派的客栈。
这么一番下来,等秀秀给鸣鸣洗完澡,母子二人一同躺在床上时,夜已深了。
鸣鸣到底是个孩子,折腾了一天,早就累了,一沾被褥就握着拳头睡着了。
躺在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那个压迫感极强的男人,门外没有侍卫和嬷嬷,秀秀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她望着鸣鸣四仰八叉的睡相,不禁弯起嘴角。
鸣鸣又浓又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不知做了什么梦,嘴巴时不时吧嗒一下,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哪里知道今天是他人生的分水岭,此前是王府最金贵的小少爷,无数人服侍着,此后便是跟着娘亲隐入凡尘,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翌日,秀秀浅眠,一有动静就醒了。她睁开眼睛,鸣鸣的小手握成拳头,抓着她的一根手指睡得正香。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叫卖的声音,人群喧嚷,是最平凡的烟火气。
秀秀翻出钱袋数了数,昨日典当的银钱最多能撑一个月,买房是远远不够的,更别提她现在没有户籍,便是租赁一间也颇为麻烦,长住客栈的话,连半个月都负担不了。
为今之计,必须早早寻到一个谋生的活计才行。
鸣鸣一醒,秀秀就抱起他早早出了门上街去。
青梧郡地方大,早街熙来攘往,她转了许久,都没寻到合适的营生,最后转到一处拐角,此处已到长街尽头,行人稀少,路边立着两顶旗幡,黄底黑字,边缘翻卷,字有些不清晰,可见年岁日久。
上面左书“世事无永恒”,右书“富贵如云烟”。
一道士打扮的人在一旁半蹲着挥毫,地上已经放了好些墨迹未干的黄纸。
那道士道袍边缘有些泛白,道袍穿得落拓不羁,头发微卷而稍稍凌乱,大半束在发带中,下巴的胡须像野草般肆意生长。
周围行人来往,无人停留,这道士自顾自写着,不甚在意,看着像个落魄穷困的道士,挥毫、泼墨、拢须,气势又有几分仙风道骨。
秀秀被吸引了,走近了一细看,不由得嘴角抽搐,难怪无人驻足,这人一手字写得像狗爬似的,有的大有的小,点墨糊团团更是不知有多少,画的东西更是人畜难辨。
抬头一看,“世事无永恒”,“富贵如云烟”,那两列普通的字对比之下竟显得格外清秀,甚至有些遗世独立的风骨。
秀秀驻足围观了半晌,见那道士手中写的纸下面还压着一大摞,终于没忍住皱着眉头道:“道长,您非要把这些都写满吗?”
她心疼那些还未受荼毒的干净的纸。
那道士抬起头,面容清臞,一双掩在潦草胡须下的眼睛细长微眯,他蹲着,秀秀立着比他高,却莫名感觉那道士在不耐地打量她。
“不然你替我写?”那道士嗤道,语气甚为冷淡。
秀秀被刺了一下,手痒痒,张口道:“也不是不行。”
“你?”那道士站起身来,他看着瘦,却比秀秀高出大半个头来,他随意甩了甩笔,抱臂打量她,视线在鸣鸣的脸蛋上停留了一会,语气更加冷淡了,“你认字吗?别逗了,回去奶孩子去吧。”
说完,那道士就不再看秀秀,自己舒展了一下肩膀,按了按鼻根,拧眉又要蹲下继续写。
眼看着又一张干净美好的纸即将惨受荼毒,秀秀自打学会认字以来,对书籍纸张一直怀有一种敬畏爱惜之心,她就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邋遢人。
赶在道士落笔之前,秀秀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按住了他的笔,她抬眼道:“我来。”
道士停住了,斜眼瞧她,从鼻腔哼了一声,“你一个村里丫头,别糟蹋了我的纸,十张一两银子,写坏了你赔不起。”
秀秀心中有些惊讶,她在王府学了规矩礼仪又待了一两年,行止不免受了影响,一般人都看不出她来自农村,没想到这道士瞧着貌不惊人的,眼神倒是尖。
秀秀微微一笑:“不会比这更糟蹋了,道长,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以指蘸墨在地上写几个字请您过目。我虽比不上正经秀才,字还是认得一些的。”
道士没说话,饱蘸了一滴浓墨滴在地上,秀秀伸出一指,一时想不出写什么,就写了旗幡上的话,“世事无永恒”“富贵如云烟”。
她落下第一个字,那道士眼神一变,待全部写完一看,笔走龙蛇,潇洒不羁中字势沉稳,字体有仿柳大家的痕迹,舒展时却不失自身独特的清丽。
落完,墨迹未干,周围有人停步夸赞道:“好字!好字!定是师从大家!”
那道士眼白一翻,挥斥那人:“明远,你这么闲?扬尘打完了?”
秀秀一转头,见方才夸她的是一个圆圆胖胖的道士,面白无须,笑眯眯地像尊弥勒佛,拂尘一挥,他向秀秀行了一礼,“夫人安好,贫道明远,是云霞山云霞观的道士。”
“明远道长,民妇越……虞月。”秀秀卡了一下,很快接上,神色自然。
明远看了看地上的字,笑道:“师兄,几间正殿的扬尘都扫完了,可以回去写了。另外观中又有一间静室塌了,都等着您回去安排呢。我看不如就让这位虞夫人来替你写吧,我们给她一些报酬便是。”
听见报酬,秀秀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那道士瞥了瞥秀秀,扫视了一圈鸣鸣,眉关一锁道:“这么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大街上抄写道家之文实在不妥。”
“你若无事,不如随我回观中抄写,十张一两银子分你一半,笔墨都是我出。”那道士背着手,微微抬着下巴道。
抄写二十张便得一两银子,这道士对金钱物价到底有没有概念啊?秀秀心动不已,连忙应下。
随后,那道士很快收拾了东西就往城外走。
明远很是健谈,得知秀秀是从江宁那边来的,对青梧郡不熟,一路上,他便充当起了介绍人,滔滔不绝,走在街上就说道路两边的商铺,这个开了几十年手艺很好,那个掌柜的好赌,青梧郡大小事没他不知道的。
出城进山,走在石路上,明远又谈起云霞观百年历史,口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