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伴兰时-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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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突厥士兵; 拼死向前; 想突出重围,按阿史那的原定路线,退过乌苏河,回突厥王庭去。
可北境军士气大振,怎会给突厥军喘息突围的空隙。
与突厥主帅被生擒一事同样鼓舞士气的是,更多的人注意到了; 生擒阿史那努吉的人; 好像是九年前在永夜关下金甲银枪; 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冲呀!小先锋践诺带着咱们一雪前耻了!”无数北境军士兵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横刀,顿觉自己生出无限的气力,连拼杀都更卖力了。
“报仇的时候到了!”十三混在士兵里头,时不时喊一嗓子。
他在北境军中年头长,知道该怎么说能让人士气大增,看过的话本子也多,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最能让人提起气势,勇往直前。
因为他此刻胸中也燃着一团火,他们家兰时,明明月余前还是只能通过耍花招赢下群英试,这会儿已经能拿下突厥三军主帅了!
十三顶着满脸黑灰,混在人群里,一柄横刀都快转出花来了,左劈右砍,当仁不让。
前日兰时漏夜来定州寻大哥,异常坚决地说要替姜承谙立威扬名时,他虽被激起了斗志,却也并没有真把这话放在心上。
谁想到短短三日,她居然能走到这一步。
瞧一眼天色,再不多想,专心应战。
十二横在城楼下,掩月刀上的造诣极高,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兰时放心地很,有他在底下,根本没人能上来救走阿史那努吉。
生出死志的士兵最难缠,他们已经不在意结局,只会想多杀一个都算赚,所以握紧了武器只顾冲锋,哪怕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南城门好攻,李老将军一路追一路赶,同时命部下各个街道驻守下去。
等李老将军到北城门时,身边只剩两队轻骑。
北城门战事正胶着,兰时在城门上,用光了羽箭。
她在城门上,能俯瞰全局,眼瞅着李老将军侧后方有一突厥小兵趁其他人同李老将军缠斗时,举着兵器准备偷袭。
情急之下,兰时以身做弓,裂风为箭,朝那突厥军掷了过去。
劲风袭面的那一刻,李老将军顺势避了三寸,兰时的裂风,正中突厥小兵的胸膛,那小兵,当场咽气,咚地一身,突厥戟先落了地,而后这小兵僵直倒下,身后是一众被解决的突厥士兵。
阿史那努吉,抓准时机,从那长鞭里挣脱出来,袖刀出鞘,往兰时要害上刺,兰时反应敏捷,下意识抬手一挡,袖刀戳在兰时的腕钏上,没扎透腕钏,反而卷了刃。
兰时没有抽手,反而往前挪了一寸,手掌擦着刀锋翻上去,折了他的腕,卸了他的刀。继而往前,抬手劈他的肩,让他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兰时忍着痛,把这蛮子提起来,才看见自己那条被豁开个口子的长鞭。
若不是怕这蛮子把血都流干,兰时肯定会再扎他两刀,这长鞭可是阿娘的遗物。
兰时看着生气,把这蛮子劈晕了事,卸了一旁的突厥旗帜,捆猪一样将人扎在旗杆上。
这一场夜袭,戌时随火起,丑时南北两路驻军会合拿下燕州城而止。
东边矿上的炸也停了,风也渐小,十二十三带着人去粮仓灭火,训练有素的北境军留下,加固城门,清理战场,确保突厥军都死透了,运出城去烧。
兰时也扛着被她砍晕的阿史那努吉下来,连人带杆往边上一扔,“一会儿找个医官给他看看,别死了就行。”
众人这才看清楚了都快不成人形的阿史那努吉,和比他强不了多少的兰时。
李老将军久经沙场,比这再残酷数倍的伤情也见过,但看到这幅情形,也不免咋舌。
这可是阿史那努吉,那个在九年前几乎完全左右永夜关战局的男人。
“奶奶的!这可太痛快来!丫头,你这一招招地,可打到老李心坎上了!好!,不愧是咱们北境军的先锋!”
李老将军一肩扛起他那一对铜锤,忍不住放声大笑,“小先锋,若是朝廷怪罪下来,老李跟你一起担。”
兰时露出点笑意,“不用,说好我担就是我担。”
兰时能劝动她大哥出兵,说的是按兵不动,火起再行。
若是朝廷怪罪,姜兰时愿替北境回京受审。
大哥是她的大哥,也是北境军几十万将士的主帅,不可能为她几句话赌上北境将士的性命。
如今,她算是求仁得仁,朝廷什么责罚,她都愿意领受。
“好!有魄力!百胜将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为膝下有你而欣慰。”
百胜将,是北境军给兰时阿爹的称号,百胜将军从无败绩,唯一的一次败仗,在永夜关下,自此英魂难返。
“李将军你快收了神通吧,本就如此大胆了,再夸下去可就更没人摁得住她了。”声音自人群后传来,众人一一让开,一众士兵后头,是一袭厚裘裹白衣的姜承谙。
和尚推着他,不疾不徐到人群中央来,五郎向来淡定的脸上也挂着笑,比夏日赤阳更能暖到兰时心上去。
兰时想笑,泪却先落下来,兰时伏在五郎膝上,嚎啕大哭,“五哥,我擒了阿史那,五哥,我断了他双腿。五哥!我给你报仇了!”
上一世兰时斩了阿史那努吉的时候,根本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因为她无比清楚,她再杀一百个阿史那,她的父兄也不会回来了,她惊才绝艳的五哥,武定年随父亲葬在了永夜关,活下来的那个,不过是收起一身少年意气的北境军师。
当时她开了一坛酒,浇在裂风上,只盼裂风有灵,能传给五哥知道。
五郎解了厚裘,披在兰时身上,轻缓地理顺了她几乎散下来的头发,声音也柔地不像话,“五哥知道,五哥都知道,咱们家阿宛,真是了不起,五哥会好好吃药,有朝一日一定会站起来的,将来卸甲回京,做咱们阿宛最厉害的靠山。”
永夜关的确成了一个梦魇,但不是他的,而是兰时的,兰时从前笑也含蓄,说话也腼腆,从不会跟任何人冲突,哪怕父亲训她练武强身,也是斯斯文文的。
可是自从永夜关后,北境军沉寂,兰时被送到京城,她就变了,她听不得任何人说她的兄长是个瘸子,数次看姑母来信说,兰时今天打了这家的,明天打了那家的,原因都一致,旁人又说她家人不好了。
尤其是提到他,兰时是用了浑身力气将人往死里揍的。
也听说,回回都是太子殿下出面平息事端的,也因为这一点,他们这些在北境的兄长才没有强硬地同陛下上表非要将兰时接到身边来。
“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北境军的小先锋姜兰时,要领着全军踏过乌苏河,直捣突厥王庭,五哥还等着你将姜承谙这三个字做成旗竖在突厥王庭呢。”
兰时破涕为笑,泪眼朦胧抬起头来,“五哥咱们可说好了啊。”
五郎,铁骨铮铮的北境铁骑先锋官,被迫与兰时拉勾约定。
“不与你说了。”兰时站起来才发现此处的人不知何时退了干净,连那半死不活地阿史那都被抬走了。
只有和尚提着盏风灯候在不远处。
兰时将被豁开的长鞭放到五郎膝上,“那蛮子把长鞭给豁开了,五哥你看看还能不能修好。”
五郎应下,“放心吧,五哥给你修好。”
兰时摸上了腕间凹进去一块的腕钏,红着眼眶笑得开怀,风扬起她的发丝与厚裘一角,“那剩下来的事,我便交给你们了,我要去寻个帐篷给萧褚胤写信。”
五郎的笑容瞬间消失,沉下脸来,“你先上药!”
“知道啦。”兰时远远地晃了晃手,这一乍悲乍喜之后,兰时有些脱力,步子走得不快,但稳稳当当的,背上的伤也开始烧着疼。
不由得紧了紧厚裘。
五郎追着她的背影,眉头拧紧,他萧褚胤哪儿来这么大面子。
直到兰时的背影缩成圆点,吴钩才从暗处走上来,朝着五郎深深一礼。
“从前在京中,我口无遮拦,言语间冒犯先锋官,如今向先锋官赔罪。”
五郎对着旁人,向来连多余的神色都没有,只说了句无妨便由和尚推着走了。
吴钩却维持着这个姿势,目送五郎远去。
从前是他坐井观天,以为能自比姜家五郎。
他今日见识到了姜兰时的选择和实力,他才更加清晰地体会了曾经的自己究竟是多么狂妄,能养出这样妖孽一般的姜兰时,那不知曾经的姜家五郎,该是何等风姿。
若是换了他,家中有这样的兄长,旁人言语不敬,他也是要上去拼命的。
兰时才走到一半,便由十二十三两位兄长,一左一右地搀住。
十三兄长极其幽怨,“阿宛,你怎么从没抱着你十三哥哭过?”
作者有话说:
想说的话太多反而无从说起了,总之就,我尽量加油努力更,感谢大家的陪伴感谢在2022…11…30 23:24:43~2022…12…01 23:4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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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证据 ◇
◎信仰坍塌,不外如是。◎
十三的怨妇脸逗笑了兰时; 结果动作太大扯动了背上伤口,兰时笑到一半时; 笑容戛然而止; 木着脸攥紧了一旁十三哥的胳膊。
十三嗷一嗓子,忍着没跳开,龇牙咧嘴恨不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颇像个活猴。
“十三; 噤声。”
和尚推着五郎赶上来,五郎身为兄长的血脉压制; 十三也乖乖站好不敢再耍宝。
十二也不放心再让他扶着兰时,“消停会儿吧祖宗,兰时要是留疤; 我就在你身上也划个口子。”
十二卸了甲,将甲胄扔到十三怀里,小心避开兰时身上的伤处将她背起来,兰时老老实实趴在十二哥背上,他们一行五人踏着战火残骸慢悠悠从北城门往城内走,不时有士兵经过; 都互相打招呼问号。
“看来夜袭有好处; 也有不易。”
兰时瞧着过往士兵,和十二哥说道,“看来这下得清理到天亮了。”
十二笑了笑,“阿宛啊,夺回了燕州城,便是清理上三天三夜; 大家也是愿意的。”
十二说着想起极为重要的一事; 忧心忡忡但条理分明地; “矿脉炸声响起的时候,北境军突袭燕州城的消息就彻底捂不住了,哪怕咱们夺回了燕州,只怕陛下也会因私自调兵而动怒,破坏盟约这事,北境不占理,若是朝廷执意追究,十二哥回去。”
“谁说北境是私自调兵?我临行前是跟陛下通过气的,他知道我要取燕州。”
陛下与她说的是,胜则一切好谈,败就罪责全担。她算是立下军令状出来的,好在,现在有惊无险,还额外擒住了阿史那努吉。
算无遗策,滴水不漏,在领兵这事上,他们家遗传下来的这一点灵犀,可能是哥哥妹妹两个人平分了,十二不着边际地想到,或许他们家真的能出一位女姜帅。
为了不让十二再深想下去,兰时忍着痛将胳膊晾在十二哥眼底,腕钏的凹痕很是显眼。
“十二哥,你识不识得这是个什么材质?阿史那的短刀看过来的时候,那短刀都卷了刃,可见坚固。”
十二借着月色眯起眼睛辨认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曾见过,你从何处寻来的,瞧这雕琢打磨细致地很。”
兰时不太自然地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提前送的生辰礼,还——”
温吞性子的十二立马改口,“其实他磨的很粗糙,还不如十三,你这镯子都有凹痕了,改日十二哥给你磨一个,保证比这个好。”
仿佛十三哥附体。
兰时怕十二哥当场炸了,聪明地隐下了后半句,太子殿下还刻了花押上去。
转而认真夸奖道:“十二哥的手艺,自是大凉最好的。”
她在京中收到过十二哥亲手做的木头水车,浇了水上去,那木头水车可以一直转下去。还有自小到大用过的武器,都是十二哥,亲手做的。
还有一年生辰,兰时收到了十二哥亲手烧的瓷和不用烛火的灯笼。
若是不行军,十二哥应该是他们家过得最好的一个,定州窑便是十二哥主持着建造起来的,支撑了定州大部分的财收。
十二听了兰时的称赞也高兴起来,脚下快了些,他早就探好了这阿史那在燕州的府邸,这会儿应该已经打扫出来了,可先挪给他们暂住一下,等朝廷任命的知州下来,他们那时也将整个燕州安顿下来,再挪出去也方便。
十三和五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不光听着前头兰时和十二闲聊,还分神注视周遭环境,将暗中的钉子也拔起来。
五人一行,有说有笑地到了阿史那霸占多年的州府宅子。
突厥没有看中门面与牌匾的传统,阿史那在门口挂了一块不伦不类的毡毯,远远看着跟出殡发丧似的。
实在碍眼,十三飞身上去,将那毡毯扯下来,甩在地上,兄妹几人踩着那毡毯进去。
等兰时安顿下来,上好药,天将蒙亮,兰时举着狼毫笔,陷入沉思,桌上的宣纸,还是一片空白。
她当时心神激荡,脱口而出说要给萧褚胤写信,可提起笔来,心反而静下来了,她好像没什么事要同太子殿下说。
说公事,可以呈奏表,若是说私事,太子殿下已经择定太子妃,以后再有什么话自然只会说给自己的太子妃听,也只会愿意听自己的太子妃喋喋不休吧。
相伴的情分得用在刀刃上,死里逃生这种事,好像已经没法说给太子殿下听了,兰时酝酿许久,落在纸上,只剩一行字:腕钏救命之恩,不胜感激,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墨迹才干,门外传来程伯的声音,“娘子,妥了。”
兰时忙不迭推门出去,见程伯如见救星,“可是寻到了?”
程伯拱手,将手中的信件呈上,另有一枚玉质信物,“他可能打量着自己坐镇燕州,这座城就固若金汤呢,这东西就放在书房暗格里,没有远放突厥,被我寻到了。”
这玉佩,兰时眼熟,她将那信看过一遍,寻了个盒子封住,“这事,只有程伯去办,我才放心,您快马加鞭,回京城去,先去寻太子,由他领着你,务必将这东西交到陛下手上。”
太子殿下呈上去,与北境军寻得,呈上去,这分量可完全不同,太子殿下只需评判,无需涉险。
“娘子!”程伯迟迟不肯去接兰时手里的盒子,“北境如今才夺回一城,还有许多硬仗要打,这个当口我如何能走?”
他得在这里,替元帅守着他未能亲眼看着长大的幺女,没能随着元帅葬在永夜关,他已经算是苟活,若是再不能守住兰时,他日九泉之下,他有何脸面去见元帅。
“程伯!这东西能在朝中左右勾住百官的视线,给北境争取时间。若是北境还未收复,陛下一纸诏书下来,点名元帅回京,那才真是危险万分。三军无帅是阵前大忌。”
若是陛下点名提到她大哥,大哥未归,她回京去了,那就是抗旨。
程伯也挡不住兰时的恳求,最终还是应下,“那娘子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可孤军深入,万事都将花婶带在身边,先好好养伤。”
兰时一一应下。
直到程伯出发前,兰时才将自己那封信交到程伯手上。
程伯看过去时,兰时尽力平静道:“烦请程伯,将我这封信,交到太子殿下手上。”
程伯了然,揶揄道:“娘子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将这信送到太子殿下手上。”
这话说得兰时面颊微微发红,忍不住辩驳道:“绝无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