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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温水煮甜椒-第8章

小说: 温水煮甜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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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

    她早就忘记了,什么是家。

    2008年,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和杨桃一样,守在电视机前收看北京奥运会开幕仪式。

    九岁的宴旸很圆很滚,举着草莓干,嘎嘣嘎嘣,看不出潜力股的资质。当刘欢唱着‘我和你,心连心’,她支着耳朵,听见金属钥匙旋着大门锁芯。

    骑着小滑板,宴旸滋溜溜地奔去,宴中北卷着半身酒气,正大刺刺地蹬掉脚上的皮鞋。望着他烧红的脸,杨桃将视线投到方块电视上,又淡又浅。

    遥控器被宴中北摔得粉碎,零件迸发的那刻,宴旸被两位急赤白脸的人送进卧室。

    黑咕隆咚的被窝是最好的避难所,她用食指堵住耳朵,消弭了大半碗碟的破碎响,肢体碰撞的厮打声。对宴家而言,这是比吃饭喝水还要日常的日常。

    无尽的争吵不能带来麻木的安逸,宴旸像即将除腮的鱼,翻着发亮的鳞片,瞪着白大于黑的眼睛,祈祷自己,不会变得更加可怜。

    那时,宴旸的体重已被数人诟病,曾暗恋她的男生,带头嘲笑她的大腿比男生的腰围粗。她不希望自己再失去任何一份理所应当的爱。

    被窝搭建的防空洞被杨桃轻轻掀开,宴旸右手抱住左肩、双腿蜷缩在胸前,仰着小脸问她:“你们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杨桃眼窝泛红,伸出手臂抱她,“想跟妈妈走么?”

    “去哪?”

    “姥姥家。”

    “好哎,我想姥姥家的小黄狗啦。”宴旸撅着屁股拾玩具,正纠结着芭比和□□,她挠挠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但妈妈,回不去了。”

    ***

    ——啪。

    嗷的一声,木衡捂住左脸,气的跳脚。还没待他撸起袖子与宴旸掐个你死我活,一束飞影挪到他身前,出手极快。

    又嗷了一声,木衡骂着祖宗,用手背凉着火辣辣的双颊。真他娘的疼!

    越过木衡皱起的面部肌肉,宴旸看见商场明晃晃的灯光,转着不同细节微妙的黄,在锃白的墙壁上投出他姜色的轮廓。

    削直的身形被打磨的柔和,程未整个人,都是九珍果汁的香甜。宴旸低头扯着自己的衣服,好巧,一样的姜黄色。

    “你怎……怎么会来?”宴旸听见自己紧张到结巴。

    摇了摇手机,他笑: “你以为我不刷朋友圈的?”

    宴家父女鲜有的合照,被她傻逼似的加了定位,发了朋友圈。对,还没来得及删除。

    挡在她身前,程未偏着头笑:“省乒乓球队专业挥拍姿势,力度可还行?”

    疼弯腰的木衡,气哼哼地对视他的笑眼:“孙子,你就是那娘炮吧。有种咱找地儿单练,别整女人扇耳光的把戏。”

    见他慢条斯理地取下眼镜,程未一把薅下手表,抿了抿薄唇:“说,怎么个练法。”

    指着安全通道,木衡将手指绷地噼啪响:“到时候,是男人就别说不行!”

    从小怂成土拨鼠,宴旸哪见过这阵仗。一路劝阻到安全通道,逼不得已她搬出宴中北这座活佛:“木衡,你想不想要红包了?把我惹急了,小心我向爸爸告你的刁状!”

    “钱重要,但面子更重要。”掂量着右脸颊的厚度,木衡划下脖子,发出磨刀的咔嚓声,“孙子,看我怎么虐你。”

    活动着筋骨,程未扯着唇角,眼神好看的慵懒:“高中前两年,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打架上网了。怎的,抄不抄家伙?”

    盘腿而坐,木衡点开手机屏,兴奋地噼啪乱点:“抄啊,必须的!等我买个吸血之镰,克不死你!”

    一声timi划破天际,程未晃着牛皮表带,在他身边坐下:“就玩这?没劲。”睨一眼,他倒是来了兴致,“荣耀王者,段位不算差。”

    木衡整着衣服,很得意,“没点硬技术,怎么做游戏主播。”

    嗤笑几声,程未敛起一张冷面孔:“少废话,先把条件说清楚。谁输了,谁就大喊三声‘我和我妈都是贱人’,怎么样,赌还是不赌?”

    侧头看一眼他的段位,木衡大笑三声:“我还真没和铂金一solo过,娘炮,到时候可别怪我逼你人身攻击。”

    见他们盘着大腿磕着瓜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骂娘,宴旸决定去隔壁专卖店逛一下。

    再次回来,他们的牛仔裤被鞋印覆盖地乱七八糟,看样子,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嗑着木衡随身携带地洽洽瓜子,宴旸用刚买的皮筋梳着麻花辫,突然,‘defeat’和‘victoir'同时响起。

    手心刚拨好的瓜子仁被人取走几颗,她不满地瞪回去,却被程未理所当然的笑意震得心底发慌。

    对天发誓,宴旸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幸好,木衡的实话实说,拯救了她思索心率与天气的无聊问题。

    “我和我。。。我妈,都是贱人。”咬着牙说完,他狠狠骂了句草,“你小子技术和长相也算过得去,怎么不去开房间做直播。”

    慢悠悠地扣紧盘扣,程未站的松垮:“哦,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连你这样的主播都能火起来,这个行业,是有多瞎。”

    “。。。奶奶的,老子剁了你!”

    木衡的嚎叫钻的人耳疼,宴旸捂住耳朵,大声让他去死。悄无声息间,剃须水的草木香清冽在她颈后,有人低声吐了句——

    我帮你报仇了。



    第20节

    第12章 12。

    大喊三声‘我和我妈都是贱人’,脸比天高的木衡选择遁走。

    安全通道凉气天然,阴暗的楼梯间外,货梯正在进行流水式运输。哗啦哗啦,随着暴力抛货的声音,她像是被抽掉最后一根肋骨,蹲在墙角喘气。

    将脑袋闷在牛仔布料上,她瓮声瓮气:“木衡走了么。”

    “嗯”,程未磕出最后一根烟,蓝火点燃,缭绕的白雾是尼古丁的味道。

    发梢上的烟草香,如同古装剧的信号弹。哇一声,宴旸大声嚎啕,像一只钻进土堆的伤心鸵鸟。

    宴旸爷爷是老知识分子,见不得抽烟麻将,三俗三旧。全家数十口人,只有在外上过大学的宴中北,沾了香烟气。小时候,宴旸总觉得父亲袖口的尼古丁,是最特殊的味道。

    想起故作端庄的俞筎,讨人嫌的木衡,她为和父亲出去玩感到欣喜若狂的自己,鸣一百个不值。

    大学是道坎,所有掩盖的真相,都以高考的结束火速收尾。从此以后,没人再把她当做孩子,她要学会消化和接受这些残忍的、却更改不了的事实。

    两指夹着烟尾,他侧靠在墙上,替她挡住微敞的门框,挥汗如雨的货工,以及商场里五花八门的韩流热曲。

    宴旸掉眼泪的样子,只许他一个人看见。

    “我爸。。。我爸他真的不要我了。”她背过身子,说话像婴孩一样断断续续,“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他在宴旸面前蹲下,殷红的烟头如零丁的星。怕熏到她,程未将手指挪的远:“你永远是你父亲唯一的女儿。”

    宴旸抬起头,眼睛是水洗般的清,她扁着嘴巴,无一不透着委屈:“但他帮别人养儿子,和他同吃同住的不是我,是那对狗屎一样的母子!”

    十八九岁的男生,谁受得了喜欢的姑娘哭。程未又慌又心疼,先用卫衣袖子擦干她的泪,再将湿痕翻面,把干净的袖口递在她鼻尖下。

    “用力呼气。”他口吻轻的哄腻。

    哭得大脑缺氧,宴旸还真照做了,她狠狠吸溜几声,鼻涕泡将杏子色的袖口喷成一条条的暗棕。

    睫毛在眼底盘了阴影,程未侧着直挺的鼻子,从未这样深刻:“他不养你,自有人愿意养你一辈子。”

    在此郑重声明,宴旸真的缺氧。她打着哭嗝,傻了吧唧地问:“谁?”

    撑着膝盖立起身,他盯着她,莫名其妙地反问:“你讨厌我么?”

    程未有双绝佳的眼睛,当这种绝佳全神贯注地任由交织,宴旸像是一团打死结的耳机,越躲闪越凌乱:“不。。。不讨厌,还成。”

    他紧抿着的唇,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不讨厌,总比不喜欢来得好。”

    ***

    十月二日,程未踏上回家的末班车。颤动的银杏叶挤着车窗掠过,他枕着手臂回眠,不足一秒就睡的昏死。昨夜,程未躺在床上掰手指。算来算去,他只用了一天就与宴旸就说了五十六句话。

    于是,兴奋过度的程未失眠了。

    黄昏四合,他被郊外的狗吠吵醒,晃了晃脑袋,手机信息已被引爆。他低声骂了句草,原来今天是选课的最后一天。

    教务处的系统被挤成白屏,连续不断的‘请刷新’搅得程未要犯起床气。点开班群,他问了句:选课系统几点截止?我们要选哪些课?

    大家都在水深火热,没人理他。

    手机突然弹出个方框,【尤喜】——来自班级群聊。她直截了当的发了选好的课表,说:你好,选课系统四点截止,照着这样选就可以了。

    慢吞吞地发着‘谢谢’,程未挠挠头发,心想,这人谁啊。

    叮咚,手机弹出一条好友验证——经济2班,尤喜。

    哦。压根没有加好友的意思,程未单指将界面划拉开,坚持不懈地刷新教务处。

    仿若知晓他的心声,过一会儿,尤喜通过群链接自报家门:我是女寝411的尤喜,既然都是同班同学,许多专业课都会在一起上。不如彼此加个联系方式,有事也可以有个照应。

    411?原来是宴旸的室友。

    自动忽略后面的一长串,程未摁下‘同意’,急匆匆地在教务处蹲点。终于,课表出来了,除了选择班群提供的‘不长点名老师’,他只剩下。体育课没有选择。

    根据课表,尤喜选择了羽毛球,既然同住,宴旸和她应该是一致的。为了稳妥,他给宴旸发了条消息:我选不上体育课,你的浏览器可以选么。

    等到下车,宴旸仍没有回应。眼瞅着时间逼近四点,一咬牙,程未赌了羽毛球。

    打开家门,正在看动物世界的程爸,问他怎么能将回家的火车票搞丢了。程未一边打哈哈,一边扑到床上玩手机。

    她回了消息:可以啊,我选的瑜伽。

    程未连忙看时间,4。20,完蛋了。

    ***

    拖延的那一个小时,宴旸无私奉献给,许久许久不曾开口的梁斯楼。

    他说:不好意思,没买到票,今天才到卢川。

    没买到票和不回她信息,也许存在着人类未知的必然联系。她有些暂时性的伤心,想了想,倒也觉得没什么。优秀如梁斯楼,所关注的不应该是零碎的社交媒体,而是更广阔的世界。

    她噼噼啪啪的打字:那你好好休息几天,反正我都有空的。

    他回的很快:最后一天去看电影吧,嗯。。。女生好像都喜欢看《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都’,很敏感的词汇。宴旸塞了块芒果,颤着心脏假意调侃:班长带过多少妹子去电影院包场啊。

    他发个颤抖的jgp:我哪有这福分,不过室友和他女朋友去看,我随口听了几句。怎么样,想看么?

    当然。她嚼着水果,唇齿间都是清甜的香气:可以啊,我喜欢岳云鹏。



    第21节

    大笑的兔斯基窜了出来,梁斯楼说:好,我去订票。

    随手点个‘谢包养’的表情包,宴旸拍拍晕红的脸颊,秒撤。

    梁斯楼比他想象的眼明手快,他发了句:到时候请我喝瓶哇哈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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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会撩。

    宴旸打开衣柜,捧着裙子咯咯咯的笑,她望着伸头路过的杨桃,眼睛沁出了光:“妈,我要和男神约会去了。”

    打个哈欠,杨桃抿口玫瑰茶,转身就就走:“这孩子魔怔了。不知道这次做的梦,是关于吴亦凡还是龙星凉。”

    “才不是呢。”宴旸褪尽睡衣,套上红色连衣裙,她转个圈,郑重又悄悄的说,“我去见,我最想见的梁斯楼。”

    十月七日,阳光出奇的温柔。在镜子面前磨蹭两个小时,宴旸才踩着中跟凉鞋,匆匆上了辆出租。

    用手撩拨鞋后跟的黑色羽毛,她想,幸亏是去见一米八五的梁斯楼,要是去见程未,他可吃不消平添的身高差。

    好奇怪,她干嘛盛装打扮,穿着高跟鞋见程未,呸呸呸!

    在负一楼买了果汁,宴旸拎着纸杯夹,直达五楼电影院。她站在约定好的爆米花贩卖机前,大胆的一字肩连衣裙,红色碎花古典动人,牛奶般的手腕吊着黑色的铆钉手包。自然,她是许多人的焦点。

    有人迟疑片刻,笑着朝她走来。高领白衫,牛仔夹克,长直的双腿,梁斯楼敛着眼睛,爽朗如清水。

    不敢直视他分毫,宴旸咬着唇,双手不自觉地撑在机器上。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后,录音提醒她‘要投币了’,‘要投币了’。

    塞进二十元的钞票,梁斯楼取出土豆块与爆米花的双拼桶,抓了一颗,其余的都在她掌心放好。

    “唔,突然好想吃草莓真知棒。”他嚼着爆米花,有些遗憾。

    拼命忍住将出的泪,她的青春,此刻就站在面前。

    第13章  13。

    不到一周,她已是第二次看电影。不变的爆米花菠萝汁,只是左手边的男人,由宴中北换成了梁斯楼。

    后背绷的紧直,宴旸咬着吸管,找不出一个舒适的姿势。

    max宽屏色彩鲜艳,她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却又难免不将视线分给他腕间的菩提,鸦黑的鬓发,以及白衬衫上蓝油漆的斑驳。

    “衬衫上的花纹好别致。”她看似若无其事,心跳却像跑了八百米长跑。

    眉骨一跳,他将牛仔夹克锁上扣,伸手去抓爆米花:“这学期选修了油画,上课时不小心沾上颜料,幸而不算太难看。”

    “怎么会难看,色彩泼的很专业。”见他单手撑着太阳穴,鼓动的右腮极缓、极缓地嚼着爆米花,宴旸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学校,工科还可以选修艺术类?”

    嗯一声,梁斯楼转过脑袋,瞳仁像45°的朗姆酒。他留着寸板,线条立体又深邃:“宴旸,你变化太大了。”

    他的眼神与程未截然相反,后者总是热烈又纯净,而梁斯楼却沉稳的看不清波澜。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接住她因为怔愣而从嘴巴掉出来的爆米花。

    宴旸看见,他盯着黏糊糊的一团,嘴角笑成了柳叶弯。

    连忙拾起这粒玉米进化物,随着宴旸齿间的咀嚼,那些悸动像过了季的水果,直截了当的坠入泥土。梁斯楼抽回掌心,若无其事地观影。

    宴旸觉得苦恼,因为一点也看不懂他。不能游刃有余,便只能避免说多错多,她说:“除了你,谁的四年不会变?”

    “我?”梁斯楼指着自己,笑得诧异。

    他永远活在手可摘星辰的顶端,青春正好,疏离有距。仅此一眼,就足矣满足今日的欣喜。

    “当然,因为你。。。”

    迎着他的眼睛,宴旸咽了咽口水:“。。。永远是我们心中的班长。”

    点点头,梁斯楼一寸寸挪开视线,将右腿优雅地叠在左腿上:“可我在大学当的是团支书,所以,你叫我名字就好。”

    修长的指尖敲打膝盖,一点一撇,清明有力。宴旸看的出神,想起他在校庆演出弹奏《秋日私语》,少年清冷却艳惊四座。

    鼓足勇气,她不敢看他:“。。。梁斯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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