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朱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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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下踩空跌进了水汀的怀里。
幽兰本就是冲着卿梧来的,但见人都到了水汀的怀里,她也不屑去抢,愤愤的甩鞭子抽碎了几个酒盏便离开了。
水汀那时方才知,自己被卿梧设计了。
生气自是生气,原也是要罚的,但卿梧凭借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成功让她消了气。
水汀历来惯爱享受,之后便直接将人带了回来。
但因算计一事晾了卿梧好几日,今儿才将人召来。
“责罚?”
水汀捏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让本令主与幽兰护法结下了梁子,你说说,怎么罚才够呢?”
卿梧垂目回道:“卿梧如今已是令主的人,听凭令主处置。”
水汀盯着他瞧了半晌,敛了笑意收回手:“幽兰护法的地位远高于本令主,她既瞧上了你,自会与你做主,你又何必到我跟前来。”
这几日她已查了,他药倒了那个本该伺候她点心的小郎君才混进了厢房。
而长福酒楼所谓的大纰漏,里头也大有文章。
卿梧正欲开口,水汀便冷声道:“想好了再回话。”
“有一字虚假,本令主立刻送你回春风楼,挂红牌。”
挂红牌,便是以身伺客。
卿梧身子微微一颤,当即跪下道:“卿梧那日并不知幽兰护法驾临。”
“当时,卿梧只为躲避。。。躲避。。。”
余下的话他难以出口。
水汀却心中明了。
长福酒楼的掌事人好男风,瞧上了卿梧,几次设计不成,便利用管事之便将人弄到了春风楼。
那日,他也去了春风楼。
“所以,你若知道幽兰护法会特意为你走一趟,你便不会到本令主的厢房。”水汀没在那事上难为他,便话锋一转道。
卿梧迟疑片刻,才答:“卿梧之前与幽兰护法并无交情,当日卿梧得知令主去了春风楼,心里便只有求令主庇护这一个念头,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水汀盯着他瞧了半晌,才轻轻一笑:“起来吧。”
卿梧闻言轻轻松了口气,站起身。
水汀拍了拍身侧的床沿:“过来,替本令主按按头。”
卿梧躬身应道:“是。”
楼道的铃铛响起时,水汀已入睡半晌。
被惊醒后她蹙了蹙眉,却并未从卿梧腿上起身,懒懒道:“继续。”
就冲着这手按摩功夫,值得与幽兰护法结下梁子。
“是。”
过了几息后,水汀出声道:“何事。”
卿梧头也未抬,似是并未瞧见出现在轻纱后的人。
“回令主,有人求见令主。”
来人沉声道。
“何人。”
阁中接任务鲜少要令主亲自出面,指名见她的更是少之又少。
“明郡王。”
水汀缓缓睁开眼,半晌后轻轻抬手。
卿梧默默地将手伸过去,搀着她起身。
“明郡王。”
水汀神色复杂的低喃了句,而后道:“自报的身份?”
“并未。”来人是阁中管事,闻言回道:“属下认出来的。”
明郡王到了苏州这事如今已不是秘密,逢幽阁眼线遍地,他作为阁中二把手,自然知道明郡王的样貌。
水汀沉疑片刻,唇角轻轻一弯:“请明郡王至天字一号稍后。”
没有自报身份,那就是来与她做生意的。
她有些好奇,明郡王想要些什么。
“是。”
管事领命退下。
水汀慢悠悠站起身张开双臂,不必她开口卿梧便上前为她整理衣衫。
水汀对此很满意。
她向来懒,连话也不愿多说,机灵些的才在她身边留的长久。
“早闻这位明郡王公子如玉,绝世无双,没成想今儿竟有幸一见。”
卿梧自知不必他答话,默默的为她系好腰间玉佩。
水汀瞥了眼他低垂的眉眼,抬手勾起他的下巴:“若我记得没错,你之前是账房先生,如何学来伺候人的功夫。”
卿梧手上未停,恭声回道:“家母在世时常常头疼,卿梧便学了按摩,除此之外,卿梧只伺候过令主。”
水汀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便没再为难人,待整理好形容后便径自离开。
卿梧躬身道:“恭送令主。”
待水汀的身影消失,他才直起身子。
一张清秀的脸上平静无波,身形却微微晃了晃。
…
水汀到了天字一号,隔着珠帘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人。
她见过明郡王的画像,但此时瞧见真人还是难免惊艳。
芝兰玉树,公子无双,名副其实。
此等天人之容,世间难见。
萧瑢端着手中茶盏浅饮,只当不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直到珠帘清脆的声音传来,他才放下茶盏。
“公子指名见我,可是有什么大生意。”
水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坐在了萧瑢的对面。
萧瑢微微颔首:“阁下便是此间令主。”
水汀含笑回礼:“正是,奴家水汀,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若水汀令主不识在下,那便当在下姓容。”萧瑢意味深长道。
水汀眼神微沉,转瞬便失笑道:“容公子说笑了,如容公子这般绝世无双,若奴家见过,定一生不忘。”
水汀说罢看了眼萧瑢身后的琅一,继续道:“不知容公子可知逢幽阁的规矩。”
萧瑢微微侧首,琅一会意,将手中匣子放至桌上打开。
水汀瞧了眼匣中物,面色微讶:“容公子出手好生大方。”
“只要能成,这是订金。”
萧瑢淡笑道。
水汀笑意渐收,盯着萧瑢好半晌才道:“若这只是订金,容公子所要的怕是不简单。”
“于令主而言,不难。”
萧瑢浅饮了口茶,道。
水汀收回视线,轻笑道:“那便请容公子直言。”
萧瑢看向她:“容某听说武林盟主近日下了一道逢幽令,要讨伐一人。”
“近日逢幽令上要讨伐的人不少,不知容公子说的是哪一个。”水汀。
萧瑢:“屠戮一门派的那一位。”
水汀闻言微讶:“玉红梅,容公子要他?”
萧瑢轻轻颔首。
水汀先是怔愣片刻,而后缓缓将匣子盖上,推往萧瑢:“容公子有所不知,逢幽令一出,绝不更改,此人既然已上逢幽令,便绝无可能留其性命。”
“看来,与容公子这桩生意是做不成了。”
萧瑢抬手:“令主且慢。”
“容某并非保他性命。”
水汀一愣,收回手:“哦?公子细说。”
“我只买他一天。”萧瑢道。
水汀闻言神色愈发古怪,不解道:“为何?”
萧瑢:“个中复杂,恕容某无法详说。”
水汀凝眉瞧了眼匣子,出手如此阔绰,只为买玉红梅一天?
这桩生意倒也不违背阁中规矩,只是。。。
“容公子若要谈这笔生意,奴家做不了主。”
水汀沉疑片刻后,正色道。
萧瑢不解:“容某对逢幽阁也算略有耳闻,各地逢幽阁专负责此间生意来往,阁下身为此地令主,如何不能做主。”
水汀笑道:“若是时间倒回个几日,这桩生意奴家能做主,但是现在不成了。”
“如何说?”萧瑢。
“一旦上了逢幽令,不论人或事,尽归接令者一人管。”水汀这话并非虚言,规矩确实如此。
即便她奉命从旁协助,也不能越过接令人去。
萧瑢微微拧眉,思索片刻道:“不知,容某可能见一见接此令的人?”
水汀摇头:“容公子这可是为难奴家了,此道逢幽令至关重要,所以接此令者乃逢幽榜前二十名,此人所有信息乃阁中重要机密,无法与容公子相见。”
萧瑢:“那可否请令主代为传达?”
水汀皱了皱眉,明郡王如此执着见此人,想必牵扯极大,可这道逢幽令出不得半点岔子,否则必要牵连慕岁。
“抱歉,阁中规矩重,我并不知具体是谁接了此令。”
水汀轻轻颔首道。
水汀前头所言萧瑢信,但这话他不信。
“此事若成,价随令主开。”
水汀:“很抱歉。。。”
“水汀令主先别急着拒绝。”萧瑢面色渐冷,语气也一改方才的温和。
水汀察觉到他的变化,眼神暗了暗:“容公子,这是逢幽阁。”
不是朝廷。
一时间,房内的温和气氛急转直下。
萧瑢感受到了暗处波动,至少有二十人。
“令主不必吓唬容某,容某敢肯定,令主绝不会在此处对容某出手。”萧瑢漫不经心的四下扫了眼,而后直直盯着水汀,温淡道。
水汀闻言心中便已明了。
他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二人对峙半晌,水汀率先挪开视线轻轻抬手。
四周的杀气在顷刻间消散。
“容公子这是非要与我为难。”
水汀冷声道。
萧瑢往后靠了靠:“非也。”
“是贵阁要与我为难才是。”
水汀闻言甚是不解,正欲开口却见萧瑢将外袍往外散了散,伸手在腰间一按。
水汀当即面色大变,目光死死盯着萧瑢腰间。
习武之人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这样浓厚的血腥味可不是小伤。
她方才一见明郡王便知他有伤在身,但她却没想到这伤恐怕与阁中有牵连。
否则他不必说方才那话,也不必将伤展露给她。
“主子!”
琅一惊呼道,正要上前,便被萧瑢抬手阻止,他狠狠看了眼水汀,咬牙退后。
“昨日容某遭人刺杀。”萧瑢不疾不徐道:“正是此人所为。”
水汀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玉红梅乃江湖中人,他刺杀明郡王便是插足了朝堂。
当今皇嗣众多,郡王多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但眼前这位明郡王却非一般郡王。
宸王府的嫡长子,唯一赐字的郡王。
若他真要追究,江湖和朝廷恐怕再不能相安无事。
“容公子也知道,此人乃江湖败类,逢幽令上就地诛杀。”
水汀沉声道。
萧瑢轻轻一笑:“是吗?”
“容某若是不信呢。”
“容公子昨日遇刺,但此道逢幽令却先昨日所出,此人所为与江湖并无关系。”水汀继续道。
“谁敢保证,这不是你们逢幽阁的计谋。”萧瑢不紧不慢道:“先下逢幽令与他撇清干系,再让他来刺杀容某,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水汀令主,你觉得呢?”
水汀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逢幽阁与容公子无冤无仇,没道理刺杀。”
她先还道这位生的跟神君下凡似的,气质儒雅温润,应是个讲道理的,没成想竟如此难缠。
“可逢幽阁之前专接杀人的生意啊。”萧瑢。
“逢幽阁自现任阁主继任以来,不再接这样的生意,这是天下皆知的。”水汀。
“谁知道呢,或许是买主给的太多。”
“逢幽阁绝不会再做杀人的生意。”
“不如水汀令主告知容某,对方出了多少钱买容某的命,容某出双倍。”
“我说了,阁中并未接过!”
萧瑢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白色腰封上已渗出一片血红:“是吗?”
“可容某偏就觉得有。”
水汀盯着那血迹,重重闭上眼。
去他的如玉公子,芝兰玉树!
“容公子说昨日的刺客是玉红梅,证据呢?”
“此人有一把特制的刀,名唤赤亡,我身上的刀伤一验便知。”
萧瑢幽幽道:“容某肚量小,此人伤我一分我必还十分,若不成,容某保证,今儿踏出贵阁半个时辰之内,此事便会传遍苏州,不出十日,京中上下便会皆知逢幽阁接了杀容某的生意。”
水汀怒极反笑,好一会儿才砰地站起身,冷声喝道:“来人!”
琅一的刀还未出鞘,便被萧瑢抬手拦住。
“容公子好胆色。”水汀眼底一片冰霜。
萧瑢笑了笑,不发一言。
“给容公子疗伤止血!”水汀咬牙切齿说完便甩袖出了房门。
她快步走向三楼,穿过层层轻纱,带起一股杀气腾腾的疾风。
“令主。”
饶是卿梧不懂武功,也察觉到了水汀周身的杀意,担忧的唤了声。
“什么温和儒雅,翩翩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无赖!”水汀一腔怒火忍到现在已是极限:“本令主什么人没见过,像他这般光明正大泼脏水,诬陷带威胁的倒是头一个!”
卿梧自猜到了她所骂何人,愣了愣后上前劝道:“令主消气。”
“我消什么气,滚!”
水汀出身不算低,家中出了事她才进的逢幽阁,可她进逢幽阁时已经十岁,性子已经成形,脾气历来就不大好,后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待她又百般宠爱,她骨子里的孤傲便延续至今。
她要强,也在习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路走来算得上平稳,那些曾经试图欺压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今儿这人栽赃,威胁,挑衅,她却动他不得!
怒气之下,便也没注意身边劝她之人是个未及弱冠的文弱书生,她能坐上令主这个位子,内力自是不容小觑,便是随意一挥手,哪怕只用了一分内力也足以伤他。
“唔!”
卿梧才靠近水汀,一道劲风便迎面袭来,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跌倒在地上,喉中溢出一股鲜血。
水汀听得他这声痛呼,才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卿梧。
平素在她身边伺候的,不管是侍从还是侍女,都有武功在身,她这一分力并不足以伤他们,卿梧是今儿才到的她身边,气急之下竟将他忘了。
看着他唇边那缕血迹,水汀烦躁的斥道:“你疯了吗,不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也敢往我身前靠!”
卿梧抬眼望着她,眼里难得带了几分委屈。
他今儿才到她跟前,哪会知她的脾性。
水汀也意识到了这点,深吸几口气后,没好气的将人一把拽起来扔在床榻上。
卿梧还没缓过那股劲儿就又被这么一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仰在床上半晌没动,任由水汀抓着他的手把脉,扒他的衣裳检查。
直到感觉胸前一凉,他才恢复片刻的清明,睁大眼唤了声:“令主!”
“闭嘴!”
水汀一把挥开他伸过来阻拦的手,粗鲁的扯下他的衣襟四下查探,好在她那一掌没有打在要害,伤势并不严重。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人已经晕了过去。
水汀盯着床上那张清瘦,略带红晕的脸:“。。。。”
她是给自己带了个祖宗回来吗!
“来人!”
水汀闭了闭眼,压下怒火喝道。
很快,便有一人出现在轻纱外,是水汀身边的侍女,浮蕸。
“令主。”
“他身边的人都是死的吗,发烧了也不知?”水汀厉声道。
浮蕸微微一怔后,连忙回话:“卿梧。。。公子身边并无人伺候。”
“当日,令主说要晾公子几日,所以下头的人。。。”
加上卿梧公子是从春风楼出来的,没有主子发话,府里的人自不会去在意。
水汀:“?!”
她当日的确说过这话,可却并没有苛待人的意思。
“你们。。。”
轻纱晃动,水汀发难的话一顿,她快速的平了平心绪,冷声道:“送卿梧公子回府,住我院中西厢,送一个侍从过去。”
浮蕸听得那声卿梧公子,心中便已明了,躬身应下:“是。”
她没自己上前,而是去唤了侍从浮石过来;浮石过来也没多问,背上卿梧便离开了。
待一切重归于静,水汀才道:“出来吧。”
话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落在水汀身前。
来人一身素白劲装,面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可以窥见几分绝色容颜。
“慕岁,见过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