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如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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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大喊大叫,嗓音里却分明带着轻微的颤抖和凌厉的拷问。
俨燃抱着顾珩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来去看温言,咬了咬嘴唇,一副理直气壮:“不就是一条狗吗?死了就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至于你用这么恶毒的话咒我吗?”
温言把丁丁轻轻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浓浓的夜色下,她的表情很淡,可眼里突然迸射出的寒光,几乎可以说是带着杀气的:“俨小姐,请你说话自重,它是一条狗,可它的命不比你贱!”
俨燃苍白的脸立时窘迫起来,自知理亏,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气呼呼拽了下顾珩的胳膊,委屈的哼了一嗓子:“顾珩!”
顾珩没看她,他的目光仍停留在丁丁血迹模糊的已经不动的身体上,良久,沙哑道:“对不起!”
温言诧异的看着顾珩,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接着发出极其轻蔑的一声冷笑:“少爷这句话,是为谁说的?如果是你自己,那没必要,如果是为了她……”温言顿了下,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透着刀锋一样的寒意,嗓音却是淡淡的,“那么抱歉,我不接受!”
俨燃愣了一下,随即怒道:“那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什么?钱?还是我赔你一条狗?!”
温言不语,她扭过头来,死死的盯住俨燃。
俨燃登时暴跳如雷,还要说话,顾珩突然喝住她:“够了!”
“顾珩!”俨燃也急了,“我说过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突然跑出来的,现在死了,就把一切都怪到我的头上吗?”说着又伸手指着温言,忿忿道,“还有你,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不看好它,让它到处乱跑,现在被撞死了,难道你自己没有责任吗?”
“俨小姐。”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温言深深的凝起眉头,声色俱厉,“我曾以为你至少是个文明人,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你甚至,算不得一个人!”
俨燃气得胸肺都要炸了,忍不住破口大骂:“温言,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不过是顾珩身边的一条狗,无家可归,在他身边摇尾乞怜而已,他可怜你,给你一口饭吃,不然你以为你跟街边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她面色狰狞,不顾形象的大声叫骂,丝毫不记得刚刚正是因为她的疏忽,顷刻间夺走了一条性命。
而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三个人都愣住了,包括俨燃自己。
温言看着俨燃明艳却近乎扭曲的脸,再没有说话,眼神却微不可察的黯淡下去,这话虽然是从俨燃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事实,而给俨燃机会让她出言侮辱,对她步步紧逼的人,是顾珩。
所以如果她想骂,该骂的人是顾珩,要恨,该恨的人也是顾珩。
她明白这些道理,却没有任何力气去骂或是恨,义愤填膺的为自己讨个公道,她只是慢慢地俯下身,有些吃力的将丁丁抱了起来。然后转身,往与顾家相反的方向走。
“温言!”顾珩高声叫住她,“你去哪?”
温言默然半晌:“去当一个乞丐!”
心跳迅速飙升,顾珩深深的皱起眉头,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你敢……”
温言弯动唇角,露出极轻的一抹笑,脸上平静的已经看不出一丝阴郁和沉痛的痕迹:“顾珩,我记得你刚刚说过,我的痛苦,是你的良药,现在要恭喜你,又多了一剂良药了!”
顾珩的脸一瞬煞白,嘴唇一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只能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温言抱着丁丁,一步步走向黑暗,她的脚步有些发颤,却一直没有回头,直到瘦削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夜完全暗了下来,坟墓一般的寂静!
俨燃离开了,就开着她那辆兀自残留着血痕和死亡气息的车,惶然的,甚至慌不择路的,匆匆离去。
顾珩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像是十分疲倦,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走了回去。
第15节
夜深人静,公园里苍劲的古柏树下,温言一个人坐在土坡上,双臂环膝,用一种冷到绝望的目光,望着面前凄迷的夜风和暗潮涌动的湖面。
丁丁就被她埋在了身边那个凸起的小土坡下,当她颤抖着双手将它完全冷掉的身体放进去,将松软的泥土一点点填满的时候,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然离自己远去了。
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很多镜头快放般在眼前一幕幕掠过,母亲温润的笑脸,她身上那件极为珍视的墨绿色旗袍,片场里时常听到的热烈掌声和那些附在她脸上赞许的目光,也有顾珩曾经温柔的眉目,岚姨日渐苍老的面容,丁丁讨好的摇着尾巴往她怀里蹭,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阳光燥热的下午和母亲血迹斑斑躺在地上的冰冷画面。
她隐约感到脸上有些凉意,开始还傻傻的以为是微风拂过的冰凉触感,后来才明白那是突然落下的眼泪。
慢慢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上面的字工整利落,借着月光,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人不被逼上绝路,永远不知道可以做出什么选择。
温言默默地在那个土坡上坐了一夜。直到夜色转淡,冷白的月光逐渐隐去,然后太阳出来了,她将自己苍白而干燥的手掌放在尚
有些湿润气息的泥土上,轻轻的说着:“丁丁,天亮了。”
她容色淡淡,嗓音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就像十分自然地叫醒在身边睡着的朋友,就像它从未离去!
第二十五章
温言走进大门的时候,岚姨正从里面走出来,看她面容憔悴,身上的白衬衫凝固着一块块暗红的血迹,登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你这一晚上上哪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少爷在楼下坐了一宿,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说,急死我了。”
温言摇摇头,抬手想拍拍岚姨的肩,却突然顿住,有些出神的看看自己沾满血痕和泥渍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没事。”
偌大的客厅里,顾珩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有些疲惫的闭着眼睛,仰着头往后靠,手里夹着一支烟,快要燃到头了,两指间露出长长的一截发白的烟灰,茶几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而他整个人像放空了一样,一言不发的闷坐着。
温言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开口,语气坚定:“我要搬出顾家。”
顾珩缓缓张开眼睛,嗓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你说什么?”
“我要搬出顾家。”温言淡淡重复,“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报酬丰厚,所以从前欠你的钱,我很快就能还给你。”
顾珩沉默片刻,然后按灭了手里的烟,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温言,沉着而锐利的眼眸紧紧地盯住她:“什么样的工作,报酬可以丰厚到让你这样大言不惭,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钱,很快就能还给我?那是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
“五年。”温言开口打断顾珩,“五年之内,我一定全部还清。”
顾珩微微皱眉:“温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一个演员。”温言平静的答。
顾珩愣住,接着冷笑:“你不会是因为宋词一句话,就真的觉得自己得天独厚,适合走这条路吧?你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你知道怎么才能做一个真正的演员,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和怎样的代价,甚至需要多少运气?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当然的要走这条路?你太天真了!”
“或许吧,就算你说的都对,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就算我自不量力,但我就是要尝试一下,我不需要得到认可和喜欢,也不需要多好的名声,就算有人骂我也没关系,只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赚到足够的钱。”
顾珩眉头凝得更深:“我不同意!”
温言不以为意的笑:“你当然可以不同意,你有这个权利,但我已经决定了。”顿了顿,继续道,“从你毁掉跟我的约定,从俨燃撞死丁丁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清楚,顾珩,当初你跟我的那个约定,是因为笃定我不可能还得了那么多钱,可是如果我能做到,我可以把钱如数的还给你,那么你是否跟俨燃结婚,就不重要了。”
“那么顾氏呢?你也要撇的一干二净吗?跟sg的合作项目刚刚启动,你走了,谁来完成。”
“合作案我已经做好,sg的项目负责人也觉得没有问题,策划部的同事会继续跟进,他们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业界精英,少爷大可不必担心。”
顾珩默然半晌,最后几乎是冷笑着说:“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她微微抬高了眼睛,和顾珩对视着,然后苦涩而冷漠地笑了:“对!”
回答的利落又干脆,毫不掩饰,毫不留情,顾珩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凭空而来的一只巨手陡然掐紧,连呼吸都困难,用力的闭上眼睛,沉默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良久,才缓缓张开双眼,沙哑道:“好,如你所愿!”
温言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这些年在顾珩身边,除了帮他打理日常大小事务,还要忙于顾氏集团的工作,她在顾氏是挂着职位的,顾珩给她的薪水不算低,她又比较节俭,除非必要,几乎从来不买什么东西,几年下来,也有一笔不小的积蓄,至少现在搬出去,租个合适的房子,暂时安定下来不成问题。
温言的东西少之又少,只是一个不大的行李袋,就已经将她全部的东西尽数收纳。
下楼的时候,顾珩已经不在那里,只有岚姨一个人站在门口,搓着手踱来踱去,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温言将行李袋背在肩上,走到岚姨跟前,唇边笑容浅浅:“岚姨,我走了。”
岚姨的眼圈刷的一下红了,脸上挂着歉意和不舍:“怪我,都怪我,我这张嘴不严实,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
温言摇摇头,握住了岚姨枯瘦的手:“不怪你,其实这样也好,从前怎么都下不了的决心,现在想想反倒没那么难,只不过,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顿了顿,“也照顾好少爷!”
岚姨抿着嘴角,忍不住心里泛酸:“其实,你也是舍不得少爷的,对吧?”
温言沉默良久,没有回答,只是用力的握了下岚姨的手,低低道:“我走了!”
“温言。”岚姨叫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其实你在顾家这么多年,日子并不都是难过的,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少爷他对你很好,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变得现在这样,但至少你在这个家是开心过的,对不对?”
温言没答,脚步却微微顿住。
“如果我说的没错,如果你也开心过,那么不管你去到哪里,以后都想着回来看看吧!”
温言静默良久,微微偏头,余光里看了岚姨一眼,没回答,终于还是迈了出去。
岚姨感到心口一窒,气息不稳的咳了起来,然后伤感的在门口站了半晌,叹着气上了楼,走到顾珩门前敲了两下,没有听到回应,她就自顾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珩笔直的身躯静静的站在窗前,眼睛望着窗外。
岚姨走过去,随着他的视线一同往外看:“她走了。”
顾珩不动,嗓音淡淡的:“我知道。”
“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珩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我知道。”
岚姨扭头看了眼顾珩,“那天,温言跟我说,她很感激你,谢谢你帮过她,但是少爷,她欠下的是钱,还的是情,不管怎么说,她为我们顾家做得足够了!”岚姨顿了下,想要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哽在喉咙里,久久不能发声。
顾珩仍是定定望着窗外,望着那个人不顾而去的消瘦背影,好像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世界,眼神复杂而深刻,还有些看不清的莫测神色。
良久,他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干涩,带着点落寞和轻微的凄惶:“她还的是情?连你也这样认为?”顾珩哑然失笑,“听说这世上最难掌握的,是一个人的心,你以为了解一个人,实际上,只是看懂了她的皮相,并没有深入她的骨髓,看清她的真正面目。岚姨,你看看她,连头都没回,走得多么潇洒凛然,你总说我狠心,其实她温言,才是最狠心的那个!”
事实证明顾珩的话一点都没错,温言搬出去的大半个月里,一次都没回来。
温言搬出去后,在市郊租了一间不大的屋子,一室一厅,有些老旧,好在光线充足,简单收拾一下,倒也温馨。之后她通过厉叔叔的关系,见到了影视圈著名的大导演安明玉,安导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不苟言笑,头发稀疏却扎了一个小辫,一脸的艺术家气质,这个老人从影三十年,是拍动作电影的一把好手。他拍的所有电影几乎都是叫好又叫座,捧红的影星更是不计其数。
而近日正在火热筹拍的大电影『将军令』正是由他执导,这部电影投资过亿,阵容强大,更不乏演技精湛的老戏骨与超人气偶像明星共同搭档,俨燃当初为了争取这个片约,使出了浑身解数,为了配合档期,甚至不惜推掉两部电视剧。而这部电影目前仍有一个重要角色尚未敲定,因此仍未进入拍摄阶段,厉叔叔与安导是多年的老朋友,这一回为了温言亲自上门,为她争取这个角色。
然而安导对于这个身材瘦削,气质冷淡,连表演都没学过的小姑娘显然并不看好,不愿意给自己的电影留下任何瑕疵,于是将她介绍给了一位正在筹拍新片的年轻的新晋导演陆巡,出乎意料的,这位年轻俊俏不按常理出牌,拍起戏来总爱剑走偏锋的新人导演似乎对温言格外感兴趣,几分钟的谈话里,简单的问了她一些问题,大致了解了一下她对当下电影的理解和看法,以及对自己新戏中几个灵魂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剖析,温言虽然没上过专业课,可从小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触觉和独特的见解,不急不徐,说得头头是道,这位导演竟然十分满意,直接敲定温言作为他新戏的第二女主角。
连试镜都省了,直接签约,之后见了编剧,参加统筹拍摄计划的会议,拿到剧本,一切迅速得连温言自己都有点瞠目结舌。
到底是年轻导演,足够有干劲也足够热情,演员全部敲定以后,很快就进入拍摄阶段。
虽然已经进入九月,天气还是热得厉害,温言坐在片场里一个阴凉角落的椅子上,看着刚刚拿到的通告单,微微皱眉。
温言所饰演的厉秋娘是一个悲剧人物,从小被人捡来,跟其他孤儿一起在死亡峰被训练成杀手,十四岁开始杀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杀人,也不知道杀的是谁,她冷漠麻木,杀人夺命从不留情,偏偏对当红男星magesasa所饰演的男主姜函之生出情愫,不惜为他背叛组织,最后更是为了救他,赔上死亡峰七条性命,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姜函之所爱其实另有他人……死亡峰上,她望着他可怜又歉意的眼神,终究不忍下手,却猛然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一刀**了自己的胸口,是缘是孽,以死作结……
温言揉了揉额心,抬起头来,身边正走过两个有了些许名气的女演员,她们斜眼看看她,笑着走过。
没有经纪公司,没有经纪人,甚至连个助理都没有,她大概是这个剧组最怪异最奇葩的存在了。其实厉叔叔的意思,是安排她签约一家不错的经纪公司,甚至可以给她安排这个圈里最大牌的金牌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