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萨-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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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要说。”
“先喝了再说。”
于是伯努瓦被尼贝尔扶着半坐起来,靠在他怀里。
“我看不清,你能自己端着么?”
“不能,我没力气。”
尼贝尔哭笑不得,问他那怎么办。
“你扶着杯子我去喝。”
于是最后变成尼贝尔微微斜着杯子,在伯努瓦的指导下摆好姿势,由伯努瓦凑过去小口喝水。喝到后面,由于倾斜的角度不够,伯努瓦也不出声,像小猫舔水一样,从两行细白的牙齿间探出舌头去够杯底。
尼贝尔眯着眼,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还是能够窥见一点伯努瓦的小动作的。他清了清嗓子,把杯子收回。
他细细回味着刚刚的画面,虽然他的视野朦胧得像是莫奈的画,但是想象力随即为它增光添彩,使这幅画变得具体生动,活色生香。
“快休息吧,一会儿吃完饭还得吃药。发烧了就得发发汗才好。”尼贝尔说着就要把伯努瓦放倒。
“等一下。”伯努瓦靠在尼贝尔肩上,仰着头看尼贝尔的下巴:“看这儿。”
尼贝尔低头,伯努瓦让他把领子往下扒扒,他细长的脖子戴着一根细长的项圈。尼贝尔昨天才见过这东西,哪怕看不清也能一眼识别出。
“是你的吗?”伯努瓦语气很平静,哪怕发现尼贝尔的手微微颤抖。
停顿了一会,尼贝尔点头:“是。”
“你昨天落在楼梯上了。”也许是因为发着烧,他的语气很虚弱,咬字有点含糊。
“不好意思。”他伸手就要去为伯努瓦解。
“为什么道歉?”伯努瓦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往床上一躺,不让尼贝尔动手:“昨天我在楼下的时候,有人来过了,是吗?”
风吹着窗户发出咻咻的声音。
“你送给他这个。”
“嗯。”
“他是谁?翻墙来找你,是你的朋友吗,还是……你的旧情人?”
尼贝尔刚要开口,被他打断。“但是他把这个还给你了,说明你们不欢而散了。”
“不是,我们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欢而散,还是没有那种关系?我昨晚查了很久资料,翻了很多书,普通的关系不会送这个。”伯努瓦说话很吃力,声音越来越含糊。“我是不是太聪明了?”
“聪明点也很好,但是我跟他——”
“我不在乎。反正这个他不要了,你和他就没有关系了。是他不要了。”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我哭了,你能帮我擦一下眼泪吗?”
“啊,啊……好。”尼贝尔扯着袖子胡乱擦着,但是很轻柔。
“你还没送过我这种东西呢。你送过我一本书,还送给我一把雨伞,那把雨伞还坏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
“我昨天想着,会被你送这种东西的人是什么样的呢?想着想着,我觉得很烦,又想给你一拳,又想找到那个人把他打一顿。想着你要是能只看着我就好了,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尼贝尔说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说话很肉麻啊,有点讨厌。”
“没有。”尼贝尔拍了拍伯努瓦的肩膀:“我跟他没有那种关系,当时送他这个是一时兴起,那时候还没有遇见你。如果送你的话,你值得更好的。”
“我觉得这个就很好。”
尼贝尔非常无奈,又伸手去扒伯努瓦的领子:“这是别人戴过的,而且款式很普通,如果给你的话,要是新的,独一无二的才好。”
“别人戴过的也好,普通也好,总归是我没有的。”这次他没有抗拒尼贝尔的动作。
“你马上就会有,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有。”
伯努瓦直勾勾盯着尼贝尔,直到尼贝尔把他脖子上的项圈解开。“我要一样的。”
“你是说款式?”尼贝尔随手把项圈放在床头柜上,打算一会儿把它扔了,“那不行,这个款式不行。”
“怎么不行?”
“这个比较特殊。”
“我知道,这是项圈。”
“所以我会送你别的,珠宝项链什么的,和你比较配。”
“我说了,我知道项圈的意思。”
“你……”尼贝尔揉了揉山根。
“你是我的。对吗?”
“啊?你是说项圈的意思吗?”
“算是吧。”
“确实差不多啦……”
“所以我也要一样的。 奇 书 网 w w w 。 qi su w a n g 。 c o m 你那天不是跟我说你是我的吗?去看雪花莲那天。”
“那也不应该是你戴吧。”
“我就要戴。”伯努瓦耍起脾气来,用杯子蒙住头。他的脸很红,分不清是烧的还是害羞的,闷闷地说:“一定要送我满意的,我不满意你就不准走。”
直到尼贝尔磕磕巴巴地说好的没问题,他才勾起嘴角。
看来,最近连载的小说之所以卖座是有原因的!他想。这招以退为进,真的很好用。
第21章
在楼梯上尼贝尔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伯努瓦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生气,但听到他说要走,下意识就眼眶发酸。
相处了这么久,伯努瓦对尼贝尔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依赖感。除了父母,他觉得就数尼贝尔和他最亲近了,因此在他面前常常会露出天真幼稚的本性。
与别人不同,他唯一接触世界的方式是书本和幻想,因此虽然在外面表现得很体贴成熟,但本质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很难想象居伊夫妇是用多大的心力为他筑起围墙,将他剔透的心保护得完好无损。
所以当尼贝尔背对着他,不管不顾要离开,他就像要离开父母的小孩那样感到崩溃。在尼贝尔面前,他是全然放松的。尼贝尔面对他也几乎从不违抗,洗头发时泡沫进眼睛也好,靠着打闹时不知轻重也好,问些幼稚的问题也好,尼贝尔都顺着他。就算尼贝尔不愿意的事情,他语气软一点说两句尼贝尔就会同意。
有一次他给尼贝尔念书,尼贝尔听困了,倒在他大腿上睡觉。他闲的无聊,就抓着尼贝尔的手把玩,玩着玩着也睡着了,醒来时看见尼贝尔还枕着他的大腿,手还在他的掌心搭着。伯努瓦第一次对一辈子这个概念这么明确,他很想和尼贝尔这么握着手,握一辈子都行。
他实在不明白尼贝尔为什么突然生气,明明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没有吵架,连小小的争执都没有。直到转身看到脚下一条细细的带子,他捡起来,发现是一根项圈。
尼贝尔一直以来都由他照顾,连衣服都是他帮忙选的,尼贝尔有什么没有什么他都一清二楚。这个项圈很明显是突然出现的。
在看到这个项圈的时候,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伯努瓦看过的风月小说也不少,这个东西代表什么他自然知道。
怪不得尼贝尔突然生气,看来是找了个借口借题发挥。什么上不上床的,伯努瓦脑子气得嗡嗡的,尼贝尔就只是想搬走而已,肯定是去找这个项圈的主人去。
他去后院的长椅上坐着,紧紧攥着项圈。此时太阳在山头上尽可能地散发最后的影响力,但是还是渐渐西沉,湮没在天边。最后一丝光线被昏暗吞噬,伯努瓦就这么抬着头,看着那光线交替之处。
项圈被丢下,应该是两人发生了争执。伯努瓦在脑内设想着无数可能,例如项圈的主人由于尼贝尔迟迟未归吃醋了,或者只是太久没见来跟他恩断义绝。
虽然有些阴暗,但他很喜欢第二种可能。
忽略了心里微微的抽痛,他尽量避免去思考“情人”之类的字眼。嫉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就像一只蚊子围着他转,虽然不会置他于死地,但是实在令人不厌其烦。
在这种烦躁中,他不断回想着两人相处的情形。但是一些幻想中的,尼贝尔与不认识的人人牵手、拥抱甚至亲吻的画面却像是一些讨厌的,横穿马路的人,使他回忆的车马数次刹车,在他脑海惊起一片尘土。
他苦苦地回忆,试图操控那记忆的马车回到正轨。思来想去,最后尼贝尔的脸定格在不久前在楼梯上,在他身下轻轻吻他的时候。他突然后悔自己刚刚的毫无反应。
当时为什么不张开嘴呢?明明他也数次想要亲吻上去。他记得尼贝尔看着他时迷蒙但温柔的双眸,记得尼贝尔勾着他脖子时的有力双臂。于是他又寻思,他要是更进一步会怎样呢?
更进一步?伯努瓦吓了自己一跳。更进一步,做什么呢?像尼贝尔说的那样上床吗?他羞红了脸,想到小说里那些“被翻红浪”“春宵帐暖”之类的词。他把项圈塞进口袋,冲回房间。到了主卧门口又犹豫了。现在一想到尼贝尔,他就头发晕,脸发烫,脑子里都是些不正经的东西。
最后他打开客卧的门,坐在床上,那个蚊子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吵个不停:“要是更进一步呢?要是更进一步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项圈,想着尼贝尔是怎样为那个人戴上这项圈。他也会伸手勾住那个人的脖子吗?那个人戴,能比他戴好看吗?
伯努瓦把灯点亮,走到梳妆台前,给自己戴上项圈。他很少自夸自己的长相,虽然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这是第一次他对于自己得天独厚的外表感到得意,因为他敢肯定自己戴着这项圈完美极了,不会有人戴着这个比他更漂亮。但是打量了自己一会儿,他又失落了起来——如果那人戴着这个不比他好看,为什么尼贝尔不送他,而是送给那个人呢?
他知道尼贝尔喜欢美人,那么他不应该最喜欢自己吗?伯努瓦趴在桌子上,手枕着胳膊,埋怨起尼贝尔的眼睛,怎么正好这时候瞎了呢。
天已经全黑了,他突然觉得热得慌,喉咙发干,渴得要命。客卧没有水,他又拿着烛台下楼去找水罐。下人都休息了,厨房里没人,他就自己倒水,然后把窗子打开,靠着窗户往外瞧。外面很安静,远处有狗吠声,天边点缀着几颗黯淡的星星,头顶上的月亮倒是亮堂堂的,照在他眼前。
他觉得自己有办法了。
不过发烧不在计划之中。下人第二天早上去叫醒尼贝尔时没在主卧看到伯努瓦,就到处去找。在客卧找到他时,他已经烧得不轻。
尼贝尔一叫他他就醒了,但是他还烧得晕乎乎的,不想说话,结果尼贝尔居然就打算走了。
后来尼贝尔果然按照他的计划,同意了留下。他又觉得高兴又觉得难过。
小说里的男主角,都是靠个人魅力俘获女主和观众的芳心,他作为男子汉居然像个女子一样,靠一张脸去留住喜欢的人。他觉得自己很肤浅,完全忘记了尼贝尔现在是个半瞎,什么都看不清,会留在他身边大抵不是因为脸。
只难过了一小会,他就又傻乐起来,觉得好歹有一张脸可以留住尼贝尔。
尼贝尔去掀他的被子,让他不要闷着自己。伯努瓦的头发翘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收住。
“你真是……”尼贝尔叹口气,把被子给伯努瓦牢牢掖好。
“我问你个问题。”
“别问了。”伯努瓦的嗓子令人听不下去,感觉让他说话和虐待他无异。“等到你好起来了再说。”
想了想,他又补充:“我不会走的。”
下人端上来一碗冰糖梨子:“还好之前存了点梨子,孙医生说喉咙不舒服最好吃点这个。”
那人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尼贝尔伸手碰了下,感觉挺烫的,就说等凉一凉再吃。
“孙医生说最好热着吃。”
“这样吗?”他皱眉,拍了拍伯努瓦,叫他坐起来点去吃,问他要不要让下人喂他。伯努瓦摇了摇头,出声屏退了下人。
伯努瓦包着被子在床上一点点挪着,尼贝尔看不下去,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闻起来好甜。”伯努瓦去端碗,耸着鼻子闻了闻。计谋得逞的喜悦让他看起来更孩子气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伯努瓦一口一口吃着,也不知道尼贝尔在看什么。他的目光很散,感觉没有什么焦距。
尼贝尔正发着呆,嘴里被猛地塞了块梨,甜得有点齁。那块梨温度刚好,在他舌尖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口感又软又滑。
“好吃吗?”
“挺不错的。”
伯努瓦看了他半天,把碗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凑过去亲亲在尼贝尔唇上啄了一下,像小鸡啄米一样。
尼贝尔觉得自己看不见伯努瓦的表情实在太可惜了,怔怔说不出话。伯努瓦把碗往床头一放,又贴上去,抵着尼贝尔的嘴唇又舔又咬。
舔得尼贝尔唇上亮晶晶的,他用额头抵着尼贝尔的,小声说:“罗斯威尔先生要跟我一起感冒。”
尼贝尔捏捏他的脸:“那我怎么照顾你?”
“本来你这样也没法照顾我嘛。你要是也生病了,咱们就可以住一个房间。”伯努瓦拱了拱脑袋。
“赶紧休息吧,明明是你自己跑来客卧。”尼贝尔叹了口气,扶着伯努瓦的脑袋亲了亲他的脸颊,直到重新帮伯努瓦掖好被子才走。
路上他舔了舔嘴唇,觉得甜滋滋的。没有梨子那么甜腻,而是刚刚好的清甜。伯努瓦的舌头让他想起被送进嘴里的梨块,他忍不住抿了抿嘴,笑了起来。
第22章
伯努瓦在床上养病,尼贝尔就叫了个下人,打算去城里挑挑珠宝。那个项圈被他拿剪子剪碎,扔到了厨房的火炉里。
碎成一小截一小截的真皮在火里慢慢蜷曲,缩小,碳化。真皮烧起来,比木柴要慢很多。火舌一点点地舔舐着,皮子发出鸡蛋煎焦了的味道。在灰烬中,最后只剩下烧红了的金属扣子,忽闪忽暗,像是一只红色的蝴蝶。
换好衣服过来的下人叫查理,瘦瘦高高,看起来挺机灵。他穿着灰蓝色的便服,皱巴巴的,有些过于宽松,使他看起来像根挂着衣服的晾衣杆。由于脸上的雀斑过于多了,他的脸色有点晦暗,金黄色的短发像被狗啃过似的。尼贝尔对他有印象,因为他善于插科打诨,并且很有一些幽默的天赋。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今天需要轮椅吗?放心,如果您需要,这次出门回来,保准您鞋底连一粒尘土都沾不到。”
“你推着我?”他斜睨了查理一眼。
“虽然我知道您对于推轮椅的人另有一番要求,但我在这方面也算是行家。有时候您不得不承认心想事成是成年人最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说一句你能有十句是吧?”尼贝尔被他的话戳中痛脚,又觉得不值得跟一个下人计较,更何况他说话还挺好玩的,有时候幽默感往往踩着冒犯的底线徘徊。
“放心,先生,这次出门我会把我的嘴像是城堡的大门一样牢牢锁好。”
“你最好是。”
“有人敲门的话除外。”查理笑眯眯地把尼贝尔扶到门口,眯起眼睛时他脸上的雀斑更显眼了,感觉像是雀斑上长了张脸。对于看不清楚的尼贝尔来说,查理的脸就像是一团模糊的乌云。
上了马车后,查理还是把轮椅带上了,尽管尼贝尔说不需要。他正想展开长篇大论,尼贝尔一见他张嘴就赶紧抬手制止他,无奈地容许了他把轮椅带上。
“老爷,咱们去哪儿?”车夫问。
“去亨氏珠宝阁。”
今天天气很晴朗,艳阳高照,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架大马车稳健地行驶着,前头的马匹身形俊美,四肢矫健。
乔治又在地里劳作,这次夏洛特也跟来了。因为在冬天失去了牛,为了不错过播种的时机,夏洛特和艾米都赶去帮忙了。
“这天气,要是能吃口小牛肉,喝个苹果酒就好了。”
“是,最好用艾米婶婶特制的酱料煨上半个钟,煨得香酥软烂——”夏洛特知道乔治夫妇不愿让她真的喊爸妈,便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