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萨-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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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哪个?”老板娘问他。
查理觉得周身被香粉的气氛环绕,脑袋熏得晕乎乎的,随手指了一个,正是那位坐在台阶上的。
“朱莉。”老板娘抬手抄起桌上一个刷子就要往小女孩身上扔,离她最近的女人赶紧把小女孩推醒。
“十五。”老板娘向查理张开五指。
第28章
朱莉从台阶上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纱裙。她被叫醒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对着查理招手。
上了台阶是一个又矮又窄的房间,里面摆了一张床后就几乎放不下任何东西。房间里有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腥膻味,查理忍不住捂住鼻子。
门被女孩关上,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昏暗暗的灯,散发着黄色的光,给人一种末日将至的恍惚感。
“坐吧。”女孩把肩带往胳膊上一拨,裙子从她身上溜下来,堆积在脚踝附近。她踮着脚甩开那条裙子,白花花的胸脯还没发育完全似的,像两个小鼓包。
查理站着没动,咬紧了牙。女孩还是笑着,拿手腕把嘴上的口脂蹭掉,往查理身上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完全赤裸的女人。他看着女孩睁大的眼睛,她的睫毛扑闪着,涂着劣质的睫毛膏,结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黑色斑点。查理感到她贴近自己,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濒临绝境的胆怯感。
“等等,”他出声叫住女孩的动作:“你多大了?”
“十九了。”女孩推了查理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别说这些废话,我困得很。”
“如果困的话,你就睡吧。”查理有点结巴。女孩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一边嘴角抽动了下,又嫌弃又嘲讽。
她说:“你花钱是来看我睡觉的?”
“不是,我只是……”
“哦,第一次来?”
查理把她推开,坐了起来:“我是说,如果你困了,你当然可以睡一会。”
“等你完事了我也能睡。”朱莉支起一条胳膊撑着头:“你不会是想赖小费吧?”
查理把包里的钱全掏出来,放到朱莉面前:“睡吧。”
“那我真睡了?”
“嗯。”
头顶的灯闪了下,照着床头柜上的钟,反射出一道弧形的光,印在朱莉脸上。朱莉低着头,把面前的钱拿起来数了数,一共二十五镑。她抽出五英镑,把剩下的钱塞进查理的皮带:“不要把我当作骗子了。”
“你怎么不睡?”
“突然不想睡了。”朱莉拽着查理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凑近他。查理闻到朱莉身上便宜的香粉味,但哪怕这香粉都比朱莉贵。
他本来有些反感朱莉的触碰,但随着朱莉的呼吸,以及她缓缓逗弄着自己的手指,他还是像一个酒鬼见到好酒那样,浑身变得软弱无力。他感觉自己像一团面团,朱莉则是擀面杖,把他压平了,随意摆弄。
灯闪了好几次,钟上的指针转了大半圈,两人气喘吁吁。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来干这个?”查理问。
朱莉从床头柜底下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问查理要不要。查理摇摇头,朱莉就自己点燃了。
烟头明明暗暗,朱莉的表情晦涩不明:“不干这个,我还能干什么呢?”
“我上次来的时候,在你们这剪头发,遇到一个小女孩叫艾米丽。”
“她啊。”朱莉吐了口烟。
“她还好吗?”
“那你得去问她了。”
“你不知道吗?”
“她昨天被嬷嬷打了一顿,然后她就跑了。”
“什么?”
“嬷嬷说她是时候工作了,不能老在店里吃白饭。”
“她还那么小!”
朱莉把烟夹在指间,翘着二郎腿,手搭在膝盖上:“是啊,她还那么小。”
“她年纪那么小,跑了能去哪里呢?”
“是啊,跑了能去哪里呢?”朱莉又问:“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我还记得她那个羽毛发夹。”
“发夹?是那个尾端沾点蓝色的吗?”
“是的。”
“那是米尔太太留下的。”朱莉抿起嘴笑了笑:“她确实是个美人,而且运气很好。”
“米尔太太?”
“就是我们这儿一个医生的老婆,她人挺不错的。来这儿估计是缺钱,但是没接过几次生意就跑走了。”
“医生的太太——”
“来这儿的女人都有难处。”
“那所有人不就都知道了?”
“原本应该是的,但是我们很少往外说,她又有人保着。”朱莉一支烟抽完,站起了身:“时间到了。”
两人一起下了楼,朱莉看了眼,说嬷嬷不在,打开了一扇暗门,让他从那儿出去。
暗门通向一个小巷子,没有光线照进来,查理差点以为自己厮混到了晚上。
刚走出去,他就看见一个有点秃头的男人躺在地上,一身酒气,身边还堆了好几个酒瓶。他用一顶破帽子盖着脸,帽底脱了线,像是大张着的嘴。查理绕过他,往外走去,听到那个男人一边打酒嗝一边叫喊着:“简!简!”
马车所在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查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拍拍他的肩:“赶车的人叫我帮忙告诉你,他们去罗斯威尔庄园了。”
查理赶忙跟她道谢,见她篮子里摆着香喷喷的烙饼,顿觉腹中饥饿,跟她买了块。妇人见状,指点他:“转个弯过去有游览车可以坐,比人力车便宜得多。”查理就点头,小步跑了过去。
栅栏前有五六个人在等着,没过一会儿三匹马拉着个挂皮帘子的游览车来了。车身长宽,能装得下十来个人,但是速度挺慢。
车上没有地方坐,他就一路站着,听周围的乘客唠嗑。
“听说今天罗斯威尔先生回来了,有人在亨氏那儿看到他了。”
“总算回来了!这可有点儿晚了吧。”
“确实,再早点回来,庄园还能保住。”
“唉,罗斯威尔算是个好心的,可惜捡回来个白眼狼!”
查理皱着眉头,扭过头去看说话的那两人。但他回头时他们已经转移了话题,就着怎么不把孩子教育成白眼狼大谈特谈。
他拽着篷子上的皮带,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阳光透过褐色的皮帘子,投射出深红色的阴影。
等到了罗斯威尔庄园门口,车夫正在给马梳毛。
“乔,幸好你们还没走!”
乔看了眼查理,闭着嘴,用鼻子叹了口气:“只是我没走。少爷和罗斯威尔先生都走了。”
“什么?”
“他们进去之后,逗留了一个钟头,又出来了,不过没叫我跟上。”
查理和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庄园。庄园里空空荡荡的,既没有女仆洗衣服晾衣服的声音,也没有厨房下人干活的声音。半开的大门落了灰,院子里杂草丛生。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等着吧。”乔紧了紧外套:“感觉要下雨了。”
查理换上马夫的衣服,也靠着马:“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到底怎么了这是?我在路上也听说——”
乔白着脸:“我一直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出来时,罗斯威尔先生看起来没什么,倒是少爷一副动了怒的样子。”
“少爷身体不好,动了气不会出事儿吧?”
“不知道,但罗斯威尔先生想让少爷先走,两人还僵持了好一会儿呢。”乔嘬了嘬牙,又问查理:“你呢,今天怎么样?”
查理低下头,小声和他嘀咕起来。天色越来越暗,附近的人家都开始准备晚饭了,两人肚子都咕噜咕噜叫起来。
“怎么还不回来呢?”乔叹气。
“怎么还不吃饭呢?”查理叹气。
第29章
西街只有一家赌坊,一家饭店和最里头的典当行。典当行是由宾利家开的,从他们爷爷那一代开始经营,到现在规模已经不小。
推开大门走进去,面前用一块玻璃隔着顾客和老板,中间开了个半圆形的小洞,老板就坐在一张窄长的桌子后面,隔着小洞和顾客说话。如果客人带来的是大件物品,就会有员工推开下面的暗门,绕出来取。
此时尼贝尔和伯努瓦正站在这典当行门前,听着旁边赌坊里传来的吆喝声,看着头顶上“宾利典当 有来有回”的字样,下面还讽刺般地刷上一行小字:珍惜生命,远离赌博。
店里正有男人拿着条项链,为几便士跟老板争得脸红脖子粗。尼贝尔两人走进去,伯努瓦抱着胳膊等着前面人完事。
很快,老板从里面递出一笔钱,男人虽然不满意,但数了数,眉头又舒展许多,把钱往兜里一揣出去了。
“您好,”老板从玻璃后面抬起头:“居伊先生,罗斯威尔先生!”
“您好。”伯努瓦点头。
老板打量了下空着手的两人,笑着问:“两位先生今天是来……”
“找您打听一个东西。”尼贝尔按着伯努瓦的手。
“您尽管问。”
“一个珐琅彩的花瓶,鱼嘴形开口,大约小臂长。”
“您稍等。”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找起来。半分钟后,他把本子反过来,点着一行记录展示给尼贝尔看:
“这儿,罗斯威尔先生,有人在一个月前把这个花瓶卖给咱们了。”
记录上没有登记名字,只显示了时间与物品名称。于是他又问老板:“你还记得卖这东西的是谁吗?”
“不好意思先生,这需要保密。”
“就算卖这东西的人是个小偷?”伯努瓦忍不住插嘴。
“这……先生,您得有证据证明那人是小偷才行。”
“那个花瓶是当初我父亲找工匠定做的,很多人都知道。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没必要扯谎。”
“对不起,罗斯威尔先生,这是行业规定。今天我告诉您了,那么以后我生意也难做了。”
“那我给你钱呢?”伯努瓦走近柜台,压低声音:“你要多少有多少。”
“居伊先生,您就算把这块地都买下来,我也不能告诉您。”
“好了。”尼贝尔拉住伯努瓦的手,摇了摇:“走吧。”
“可是……”
“那您认识一个叫巴西勒的男人吗?红头发,瘦高,比我高一点儿。”尼贝尔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怀表,递给里面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老板顿了下,把金表塞进口袋,左右张望了下,小声说:“你说的人我见过,但他并不叫巴西勒。”
“那他叫什么?”伯努瓦问。
老板摇了摇头,把嘴抿的像个蚌壳。
“没事儿,走吧。”尼贝尔向老板点头示意了下,拉着伯努瓦离开了典当行。
当时两人到了罗斯威尔庄园,发现庄园里荒凉一片,似乎好段时间没有人住过了。尼贝尔没带钥匙,摇了半天门,才从房里走出一个用人。
那人曾经是庄园的马夫,年纪挺大的了。他的年纪本该退休,但他一是对老罗斯威尔怀着感恩之心,二是舍不得那些马儿,于是尼贝尔就把他留在了庄园里。
他以前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头,白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眉毛又粗又长,嘴巴埋在络腮胡里,总是笑眯眯的,不照顾马的时候就背着手在花园里散步,给园丁搭把手。但今天他佝偻着背,脸上像是刚落雨的土地,被淋出好些斑点。
“罗伯特?”尼贝尔扶着门,直到老人凑过来把门打开了,才勉强靠着那头白发和茂密的络腮胡辨认出来对方。
“老爷,”罗伯特把门拉开,扶着门柱说:“您总算回来了。”
“您别急,老爷子。”伯努瓦扶着罗伯特:“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三人走进大厅,里面弥漫着一股久未通气的霉味儿。罗伯特颤颤巍巍地拿来一条毛巾拍了拍沙发,才让两人坐下。
“罗伯特,你的腿是怎么了?”尼贝尔按着罗伯特,示意他也坐下。
“可能是这个冬天冻到了。”罗伯特揉了揉膝盖:“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一会儿找个毯子裹裹腿——怎么不生火?”
“您不在,这儿也只有我一个人,生火的话太浪费了。”
“其他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走之后,一开始大家只当你去修养了,都做着手头的事。我还像以前一样养养马匹,弄弄花草。巴西勒说您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因为那次是他陪您去参加居伊先生的生日会,只有他最后见到了您,我们就都相信了他。”
“我并没有交代他替我管家。”尼贝尔皱了皱眉。
“当时我们都相信了他,后来才发现不是那回事。”罗伯特长叹了口气,眯着眼睛:“他一回来,一开始是和安妮一起管家,但很快他找了个借口,说安妮年纪大了,干活不利索了,让她好好休息,改去厨房干活。”
伯努瓦见罗伯特一边说话一边揉腿,站了起来去火炉那边查看,却发现柴火都潮了。
“再之后,”罗伯特接着说:“他去找罗宾逊夫人,说你吩咐由他来接管生意。罗宾逊太太跳起来骂他居心叵测,我们才知道您在舞会开始后就没见到过他。”
“我听说罗宾逊太太病了。”
“是啊。我们都发现巴西勒是个狼心狗肺的骗子之后,就把他赶出去了。但没几天,罗宾逊太太就病倒了,头痛得厉害,后来她说是闭门修养,其实——”罗伯特气得胡子都在微微发抖:“其实已经昏迷不醒了!一天她约莫只能醒几个时辰,还吩咐说必须要巴西勒来替她处理生意上的事。”
“那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不知道巴西勒把她安置在哪了。”
“那那些下人呢?”
“巴西勒管家很严格,还让下人用对待您的方式对待他,有的人受不了就走了。后来他抓到安妮偷东西,还从她那儿翻出一张宾利典当行的收据,正是典当了那个花瓶。人赃俱获,安妮被他赶了出去。”罗伯特佝偻着,像是一只虾:“我相信安妮不可能做那种事,但是当时她有个弟弟生了重病,正需要钱,可能是走投无路了……”
“那她现在去哪了?”尼贝尔身体前倾,着急地问。伯努瓦拍拍他的手背。
“我们也不知道。”
“她在亨氏那儿干活,我今天看到她了,但我问她,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那个擦柜台的女人?”
“是的。”
“起码她还好好的。”罗伯特说:“我们起初都担心她会做一些极端的事。因为她弟弟似乎并没有治好,在那个冬天还是病死了。”
伯努瓦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时刻准备擦泪。
“安妮走之后,和她关系好的几个女佣也走了,各自回老家了。我们剩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个礼拜上门的人越来越多,巴西勒不知道去了哪里,让我们应付客人。很快园丁被辞退了,然后是洒扫的女仆也被劝退,渐渐的人越来越少。巴西勒告诉我们您的眼睛治不好了,米尔医生也这么说,于是大家都说这儿再靠不住了,要另谋出路。”
“所以现在就剩你一人了?”
“离开这儿,我能去哪儿呢?”罗伯特眉毛耷拉着:“大家都走了,可我在这儿待了待了一辈子,我想着这儿是您的家,您总不可能不回来吧?您也没带钥匙,我得留下来给您开门。”
“巴西勒现在在哪?”
“我们也不知道,他早走了。”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伯努瓦说:“顺便弄清楚安妮的事,我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那就先去典当行吧。”尼贝尔上楼转了一圈,又走下来:“我看家里少不少东西呢。”
从典当行出来,伯努瓦问尼贝尔:“干嘛不问下去?”
“没必要了,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