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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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秋濯雪对血劫剑并无任何想法。
神兵利器; 当然很好,即便自己不用,也可以拿来送人; 只可惜越好的东西越容易遭人觊觎,临到头来,反而陷入险地; 误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这道理很简单,也很浅薄。
可惜却不是人人都懂的。
争名逐利,纷乱不止; 竞逐的岂是一把剑; 江湖动荡的根本从来都是人心。莫说血劫剑是一柄神锋; 即便它只是一把钝铁,单是以血劫之名; 都足以切开武林现在和平的表面。
扇子轻轻叩在掌心里,秋濯雪正准备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梳理一遍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两个不同的脚步声; 门窗上却不见人影。
秋濯雪的眼睛已微微弯起,泛出春风般的笑意来。
杨青笨拙地跳了一下; 举起一双小手使劲儿拍拍门:“秋大哥; 是我!我还带了松鼠糖一起过来,我们能不能进来?”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 秋某怎好拒绝。”
秋濯雪含笑拉开了门; 杨青已迫不及待地从他手臂下跑进房中; 而宋叔棠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夜间叨扰; 请恩公恕罪。”
“不必客气; 请进吧。”
杨青轻车熟路地倒上三杯茶水,茶已泛温; 桌上的糕饼则无人问津,他于是拿了一块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对秋濯雪道:“秋大哥,我们俩都有事找你,不过松鼠糖的事重要些,你们先聊吧。”
“哦?”秋濯雪也坐下来。
宋叔棠点了点头,皱眉道:“血劫剑此事牵连甚广,目前却并无半点头绪,我实在有些担心,因此想来与恩公商量一二。”
“确实值得担心。”秋濯雪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说毫无头绪,却是未必。”
宋叔棠眼睛一亮:“恩公可是有什么想法?”
“万剑山庄藏得纵然严实,不过我想,作为三大铸记之一的当家人,宋小友应当已看过血劫剑了?”秋濯雪说起话来总是不紧不慢。
宋叔棠沉着脸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确实看过血劫剑,与五年前的血劫刀是同样的铸造之法,绝不会认错的,而且此剑比起当年的宝刀,只怕更好,而不会更差。”
“这岂不就是一条线索。”秋濯雪的手一顿,将扇子搁在桌上,缓缓道,“当初血劫刀一案,步老庄主出面请动各家,宋小友认为是为了什么?”
杨青歪头,迷惑道:“什么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人多力量大吗?”
武侠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各大门派联合起来剿灭魔教什么的,保护武林,人人有责,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宋叔棠却明白秋濯雪在说什么,他沉声道:“因为众人并不齐心,血劫刀来历神秘,却无传闻,定是今人所铸,而天底下能铸出此等利器的铸师本就不多。所以知者越多,血劫刀的来历就越难隐藏。”
秋濯雪轻笑起来:“此等神兵利器,打造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材料高昂,也绝非普通人家能够负担得起。”
这方面,宋叔棠才是行家,他点点头道:“不错,血劫刀难以消融,说明那铸剑师熔炼之火要远高于我等,他的炉器一定不同。况且不要说如此高温,即便是寻常熔铁所需的蒸矿炉也不可轻易停火,否则冷热交替,蒸矿炉耗损极大,恐会开裂,既不能停火,就必然要有木柴煤炭的大量支出。”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这世上哪有真正毫无头绪的事,各门各派能在江湖之中屹立多年,总是有几分自己的本事,各方势力盘根虬结,错综复杂,小打小闹倒罢了,这么大的动静,无人知晓是绝不可能的事。
当时血劫刀血染无数,几成江湖公案,要是能够破去,定能声名大噪。
可最终居然仍是一无所获。
“不错,正因为在刀剑身上查不出任何线索,因此才有天降魔兵的传说。”
秋濯雪心下忽然微微一动,想到了卡拉亚,来自大沙漠的弯刀客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武林之中,会是巧合吗?
他当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继续分析下去。
“当年沈二娘子的事已过去太久,知情者大多死伤,再难追查,如今血劫剑凭空出现在万剑山庄之中,那么另一条线索就已出现。”
“万剑山庄虽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步渊停与李剑涛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想要避开他二人的耳目,在万剑山庄来去自如,不惊动任何人,将血劫剑送入步少庄主的房间,非是绝顶的轻功高手不可。”秋濯雪淡淡道,“这也是大厅之上,江海士问我心中可有人选的缘故。”
学剑者必对剑术大家如数家珍,轻功亦是如此。
“不错,恩公的本事是连颜无痕都折服的。”宋叔棠点点头,“而事情发生时,恩公与颜无痕应当还在山雨小庄上,因此二位都无嫌疑。”
杨青忍不住“咦”了一声,心道:“怪了,这位面也见不到大侠什么时候来过山雨小庄,怎么我完全不知道,果然是轻功高手,来去匆匆。”
“如此一来,我们已有这样几条线索。我们要寻的这幕后主使,他至少能够驱使一名与颜无痕本事不相上下的轻功高手,有足够惊人的财富能够铸出两把神兵,不但很有耐心,且所图极大。”秋濯雪微微笑道,“毕竟将两把神兵丢出来当做对武林的见面礼,他索求的东西一定只会比这两样更多。”
“除此之外,他还对赤火门非常熟悉,不过看赤火门的反应,这显然是祸水东引之计。”秋濯雪沉吟片刻,“赤火门是眼下最有名望的铸记,树大自然格外容易招风,倒也不足为奇。”
宋叔棠听得几乎有些懵了,喃喃道:“先不要说与颜无痕本事不相上下的轻功高手,单是这独一无二的铸法,我已想不到人了,既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会甘心做一个无名之辈?”
“他当然不甘心。”秋濯雪道,“否则血劫刀之后,他何必再铸一把血劫剑呢?”
此话让宋叔棠忍不住悚然,他惊呼一声:“恩公的意思是,血劫刀一案并非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恐怕是如此。”秋濯雪若有所思,“宋小友认为,刀剑除去铸造之法外,可还有什么共通之处?”
宋叔棠想了想:“都是与当世强者相关的决战,而且总是出现在弱者手中。之前就已提过,血劫刀出现在沈二娘子手中,是因她畏惧徐还愁;而血劫剑出现在步天行房中,是因他畏惧……越迷津。”
“不错,都是决战,都是欲以弱胜强,沈二娘子约战徐还愁,步天行亦请战越迷津。”秋濯雪的声音无端变得冷漠许多,“而且他们都并非是无名小卒。”
不光是步天行想借越迷津的名,血劫剑亦想,以弱胜强,本就是世上的人最爱看的戏码。
血劫刀当初吞下沈二娘子与徐还愁的名望,如今血劫剑,则来吞噬越迷津。
步天行在江湖上的名声纵然不算太大,可在年轻一辈却也有些声望,更何况他是步渊停的独子,这一点就已不同。
宋叔棠听明白了,且立刻反应过来:“当初废去血劫刀的便是步老庄主,送剑来万剑山庄,无论成败,步天行都要遭人指点,此举还可报复步老庄主……”
杨青开始觉得自己的智商含量可能有点低于这个房间的平均要求。
“好毒辣的计谋!”宋叔棠猛然站起身来,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步老庄主根本无法隐瞒,只因幕后之人一开始就有所准备,倘若步老庄主按兵不动,想来血劫剑的消息立刻就会散布在江湖之中。”
“而步老庄主请了三大铸记,他便将计就计,趁机挑拨三大铸记,刻意挑选了赤火门下手,想来就是要三大铸记互相怀疑,叫势弱的七星阁与百炼楼被迫联手。”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宋叔棠额间不知不觉已流下汗来,他这几日去见步渊停,当然不是单纯地喝茶吃饭,而是在讨论消息到底是何人流传出去的。
同行本就是冤家,三大铸记本就各不服气,七星阁衰弱,百炼楼毫无起色,唯有赤火门近来生意红火,若说七星阁和百炼楼当真没有一点心思,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回又出了这么一遭麻烦事,更是给了理由发作。
百炼楼的楼主脾气很有门派特色,犹如千锤百炼的铁块一般硬;而这次路上,赤火门损失最大,赤火门的门主也是火焰一般的暴脾气,因此每每说不了两句就要争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要不是步渊停在场,只怕还要打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当然不会有人想要好好说话,宋叔棠年纪最小,往往插不上口,直到来到秋濯雪此处,才觉得思路清晰开阔起来,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发寒。
只要有人想借机从中获利,就一定会掉入幕后之人的陷阱。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叔棠忍不住道,“既有如此本事,如此大的家业……”
“有很多种可能,掀起混乱,激化矛盾,削弱各大门派的实力。”秋濯雪垂着眼睛想了想,缓缓道,“甚至,他也许只是享受玩弄人心于鼓掌的快乐。”
秋濯雪忽然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点担心。”
“恩公担心什么?”宋叔棠问道。
秋濯雪淡淡道:“步天行,你可有见过他?”
宋叔棠摇了摇头:“步老庄主说他正在静心休养,好在决战之日能够全力应战。”
秋濯雪应了一声,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掌心之中,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恩公?”宋叔棠问道。
秋濯雪淡淡道:“你可还记得传闻之中,得刀的沈二娘子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宋叔棠不解,“她自然是……她自然是……失去理智,杀夫杀子……”
说着说着,宋叔棠的脸色突兀惨白起来,他的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
“难道,步天行也……”
秋濯雪道:“我不知道。”
因此他正在静观其变。
第四十二章
杨青咬了一口糕点; 努力跟上两人的话题。
“难道就不能是万剑山庄自己做的吗?”他问道,“如果是万剑山庄自己做的,那就不需要一个跟颜无痕同等的轻功高手了。”
他话音才落; 宋叔棠与秋濯雪都忍不住看向他。
“呃,怎么了吗?”杨青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道; “是我说得不对吗?我以前听的小说里,经常有这种反转。”
秋濯雪哑然失笑:“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宋叔棠错愕地看着秋濯雪,而秋濯雪只是不紧不慢道:“可是; 为什么呢?万剑山庄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又为何要让自己陷于险地?若是万剑山庄所为; 说明他们是同谋; 有相同的目的,是么?”
杨青想了想; 觉得没什么问题:“是啊。”
秋濯雪微微一笑:“步渊停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若如传说一般,步天行发狂而战死; 他有什么好处?若步天行没有发狂,血劫缔造的神话顷刻就会破灭。那么血劫刀剑的出现; 又有何意义呢?”
“这样说来; 岂非是矛盾至极?”
杨青“呃”了一声,摸摸鼻子道:“确实。”
宋叔棠这才轻吐出一口长气; 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觉得万剑山庄所为; 这也实在太荒唐了!”
“监守自盗的事又不少。”杨青小声嘀咕了一句; “而且比起找一个绝顶的轻功高手; 这种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秋濯雪轻轻一笑:“万事都有可能; 只缺一个为什么,县衙查案要证据; 江湖上的案子当然也要。我们还是耐心些,看局势如何变化吧。”
宋叔棠点点头道:“多谢恩公指点。”
“那到我了!”杨青本来就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很快就举起手道,“秋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秋濯雪道。
杨青想了想:“是这样的,秋大哥,我想问你,一个男子要是很恨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却又很牵挂她,你觉得,他们会是寻常的好朋友,还是……嗯……那种关系?”
蛇蝎心肠的女子?
秋濯雪一怔,心下已回过神来,知晓杨青是为越迷津所问。
宋叔棠则好奇地问道:“杨青,你是替谁问的?这男人既恨这个女子,又牵挂她,那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当然是心下十分爱她了,这怎会是朋友之情呢。”
“是吧。”杨青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不过我的感觉一向不太准,因此才来问问你们。”
宋叔棠又道:“只是这女子既是蛇蝎心肠,叫他生恨,必不是良配,我看还是远离为上。”
能围绕在越迷津身边的女子,又生有一副蛇蝎心肠,秋濯雪心中已经掠过一个名字。
徐青兰。
秋濯雪也确实认为徐青兰并非是越迷津的良配,不过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杨青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柔声道:“他既自己也难以分辨,我们外人又如何知情。你一片善意虽是好事,但此事需得你这位朋友自己想通,不可旁人牵引。”
闻言,宋叔棠不由得沉默下来,他显然是不同意,可并不想驳了秋濯雪的面子。
杨青的脸不禁红了红,点点头道:“秋大哥,你说得对。”
两个少年都问完各自的问题,便与秋濯雪道别,打闹着离去了。
房间里重归寂静,秋濯雪将门带上,静静坐在了桌边,良久,他才闭眼轻轻叹息了一声。
从天而降的何止血劫刀剑,还有一个杨青,他凭空出现在北疆,又查不到任何背景来历,与卡拉亚正好相反,话虽说得流利,但常识却甚是匮乏,而且对任何事物都没半点敬畏之心,好似是从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而来。
秋濯雪怎可能当真没起半点疑心。
对一个稚子而言,山雨小庄与挽风小筑都是好去处,起码衣食无忧,秋濯雪要是当真放心,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
可是已过去这么长的时间,杨青所做的事,好似只是误解了他与风满楼的关系而已,若说是为了破坏秋濯雪的名誉,这手段似乎太小儿科了些,而且要是没有颜无痕的意外到来,根本无法实施。
这要是计划,未免太漏洞百出了。
除此之外,还有被越迷津所杀的三鬼,他们究竟接了谁的生意,又要请自己去做什么?
如今只能等。
秋濯雪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微微一笑,他只能等。
等却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
决战的前一日,秋濯雪再一次来到剑林,他这一次来得已镇定从容许多,眉目之中甚至有了些笑意,那柄扇子仍在手中。
越迷津正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欣赏着那些剑。
山风萧然,青叶簌簌,天边的一轮明月照耀在大地上,秋濯雪缓缓从黑暗之中踱步而出:“你在为它们惋惜么?”
“没什么可惋惜的,它们都曾是名剑,却并非是神兵。”越迷津道,“被葬下之前,皆已缺损,这些缺损足以证明它们昔日的辉煌,也证明它们的不足。”
他说完这句话,人已转过身来,直视秋濯雪。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秋濯雪垂下眼睛,“你感觉如何?”
越迷津道:“你知道答案。”
这让秋濯雪莞尔一笑:“我当然不是担心你比不过步天行,即便是李剑涛对上你,只怕也未必能胜,更何况步少庄主。我是在说血劫剑,步老庄主显然绝不会让血劫剑现世,倘若有人想要在背后捣鬼,今夜必是最好的机会。”
越迷津静静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他们几近绝境,万毒老人已在门外,秋濯雪看向他时,脸上的笑容也是这般狡黠。
越迷津很快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