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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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见村庄房屋,难道是要转水路进挽风小筑?
可即便转路进了挽风小筑,也难掩踪迹,与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越迷津想不明白,忽然抬头看见水面上灯火辉煌,一艘艘精致的画舫在水中来往,船窗大开,能望见各色画舫之中有女子翩翩起舞,身段婀娜,或是抚琴吹箫,以歌相和;甲板上男人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端的是热闹非凡。
他心下一怔:“这是烟花之地!”
反应过来后,越迷津不由得更觉出几分古怪,他知晓慕花容的生意做得极大,这吴都城任何买卖都被她沾过手,路上不知多少店铺都与她有关,可是此处河上彩灯绚烂,远处传来女子的莺声燕语,显然不是慕花容会做的生意场。
越迷津皱起眉头,暗暗想道:“秋濯雪来此处做什么?”
他实在莫名其妙,不知秋濯雪葫芦里卖什么关子,但见秋濯雪似左顾右盼,在观察什么,就不好开口,只能将杨青的头往怀中压了压,捂住耳朵,免叫他被吵醒。
还没有等多久,一艘大船忽然从水中央慢慢划过来,虽没有江上的沙船那么大,但其规模也绝不容小觑,说是小楼船也不为过了。
大船才一靠岸,就立刻有人放下梯子来,秋濯雪转过头来,对着越迷津莞尔一笑道:“走吧,咱们上去。”
他此刻妆容未改,仍是一副老态,目光璨璨,笑起来却依旧能看到本人的光彩,叫越迷津看得不由得一怔,暗想:“原来他老了,是长这个模样么?”
两人一道上去,杨青还自睡得甜熟,这船是由几名船娘操持,她们知晓主人的习惯,向来不会多看客人几眼,等到越迷津站稳,就将梯子拉起,又再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灯前月下,锦绣烂漫,春水冲过船底,岸不知不觉已缓缓远去,越迷津这才发现这画舫竟立刻起身,片刻未歇。
两人往船舱里走去,只见一张大桌上摆着许多热气腾腾的菜肴,显然是刚出锅的,除此之外,还摆着一壶香气扑鼻的吴都名茶“瑶池香”跟几坛酒,酒虽没有开封,也没有名字,可想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劣酒。
舱内有一扇小门,船娘就从小门后走出来,将一盘又一盘菜送上来,她们大多涂脂抹粉,身带芳香,叫夜风轻轻一送,已熏得人晕头转向。
奇怪的是,船娘们目不斜视,似乎对这豪华舒适的大船上走上来三个显然付不起价钱的人一点儿也不意外。
越迷津越来越觉得古怪,这男人梦寐以求的温柔乡,让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总觉得好似掉进一个蜜做成的陷阱之中。
哪料秋濯雪却好像一下子淡忘了血劫剑的麻烦,问他:“你饿不饿?”
“正事要紧。”越迷津淡淡道。
秋濯雪轻轻叹气道,唤住一个船娘:“叫你家公子下来。”
船娘细细地应了一声,她连看都没有看秋濯雪一眼,飞快地离开了。
很快,楼上就有了动静,走下来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右边的是一名风流倜傥的锦衣公子。
而左边却是一个云鬓蓬松的女子,怀抱琵琶,这栋画舫几乎每个角落都被灯照得极为光亮,连她也不例外,那乌油油的长发似闪着光,连步摇也难以争辉,含笑的眼睛带着一种妩媚的慵懒之意,腕上配着羊脂玉镯,肤色滑腻柔润之处,与玉质难分高下。
这女子的衣着首饰纵然素朴简单,却难压容貌美艳,气质非凡。
她虽非是美得天上有,地上无,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仍叫人看得呼吸微微一窒。
秋濯雪暗暗恍然:哎呀,看来她就是花容所说的那位好友了。
这女子向二人敛衽作礼,不卑不亢,淡淡笑道:“本当见礼,可惜我还有要事在身,诸位请了,告辞。”
“请。”
二人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也晓得这女子正要离开,便客气地点点头,让出去路。
倒是慕容华像是只被提着脖子的家禽,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后,才无精打采地缩回身子来,又懒懒地坐回到椅子里,拿着两根筷子摆弄,闷声道:“请吧,对了,把那小家伙也折腾醒吧,我特意做了他爱吃的菜。”
越迷津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风流公子哥似乎有些眼熟,而且……
为什么他一直在偷看自己。
第五十五章
帖子当然不会说得太清楚。
慕容华心下不安; 借着春风送暖,纸扇轻摇,掩住下半张脸的情绪; 任由一双眼睛不停在越迷津的身上打转。
怪了,濯雪怎么会将越迷津带到这里来?越迷津又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当年那句话纵然是无意脱口,严格较真起来; 他甚至还算得上对越迷津有救命之恩,可是这种心虚感,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掉的。
不过; 他们二人今日既同行; 那想来是和好了?
但看模样; 也不大像呀。
慕容华是生意人,最精明就在一双眼睛上; 店小二见人下碟的那点儿本事在他面前只怕要跪下来磕头叫祖宗,他当然瞧得出来越迷津与秋濯雪仍然保持一定的距离,关系明显并未复原如初; 却不知怎么,还是走到了一块儿。
正当慕容华想东想西时; 忽听秋濯雪问道:“慕容; 方才那位姑娘是?”
“哎呀,就是我与你说的那人。”慕容华对他的问题心领神会; 纸扇轻摇; 眨了眨眼道; “不过你要是问她的名姓; 我却是答不上来; 因为我现在连她的名儿也不知道呢。”
秋濯雪一怔,忽然一笑:“哦?”
“我当日与她见面; 她正在泛舟奏曲,这满江靡靡之音,她以琵琶和曲,竟全然不乱。”慕容华不紧不慢道,“这江上游客倒也不全是饭桶,有人分明听出不对劲,却仍将她当做寻常花娘,请她上船奏曲,她便说,我的曲价格不菲,你付得起价钱吗?”
杨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已经醒了,只是还有些迷糊,这会儿听得入神,奇道:“还要付钱啊,可是她在江上弹,不也是弹?”
慕容华朗声大笑:“不错,也有人这样问,她说,我在江上弹,你与旁人有何不同?你若买我的曲子,此曲便只为你一人而弹。当时立刻有人心痒难耐,要请她上船,你知晓这曲子要多少钱么?”
“多少?”杨青追问道。
“十金。”慕容华忍俊不禁。
杨青目瞪口呆。
秋濯雪沉吟道:“想来开出此等高价,是她有意婉拒了?”
“不错。”慕容华缓缓道,“不过倘若真有人肯花上十金,她自也乐意弹奏。”
秋濯雪看着慕容华洋洋得意的面孔,不由得轻笑起来:“看来这位姑娘当日必然拿到了十金回去,你却连人家一个名字都没换到么?”
“哎呀……”慕容华以扇掩面,轻笑道,“生意就是如此,钱货两讫,她的曲子已如此难买,又何况名字呢。这等奢靡的排场,就连我也挥霍起来也难免有些肉疼,若非是想到你,也许我就当真一时热血上头,千金博佳人一笑了。”
当年秋濯雪将全身家当都给了慕容华,慕容华发迹之后,也始终认为自己的所有财富都有秋濯雪的一半,当初是一个钱袋子,如今还是一个钱袋子。
即便秋濯雪从来不问他要,他仍然留存着秋濯雪的那一份钱。
就算慕容华穷到只剩下一文钱,他也要将这一文钱掰开一半,分给秋濯雪。
他们二人言辞亲昵自然,显是故友,越迷津不动声色,只是喝茶静坐。
杨青趴在桌子上,睡意已彻底烟消云散,他虽不知道慕容华是谁,但看模样也知道是秋濯雪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秋濯雪的朋友似乎都很有钱,他已经习惯了,现在急着想听故事,又追问道:“那你们平日难道就,你啊,喂啊,那个谁啊这样称呼吗?”
“哈,当然不是。”慕容华几乎捧腹,“你这小脑袋瓜子,倒是不少奇思妙想,自是不可能如此了。”
慕容华的眉眼里泛出温柔的笑意:“我当日也曾问过她的姓名,她便反问我,对她感觉如何?”
“我说,如照月影。”
杨青咬着手指,不解道:“嗯……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是赞那女子高雅皎洁。”秋濯雪解释道,“如见皎月之光辉。”
慕容华赞许地点点头:“不错,然后她就告诉我,我可以就这样称呼她,姓名无关紧要,我已看到了我眼中的她,那就足够了,既是月影,就叫月影吧。”
我只做我,你要如何看待,是你的事……
有意思。秋濯雪的脸上已泛起淡淡的笑意。
杨青茅塞顿开:“所以你叫她月影姑娘喽?”
“哈哈,是啊。”慕容华点头道,“她有她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虽不能分享,但我们都决定不去触碰彼此的秘密。”
秋濯雪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含笑看着他们一问一答,暗想:这女子倒是的确非常特别,尤其是这种神秘与洒脱,也许正是最吸引慕容华的地方。
“那我们是否打扰了?”秋濯雪笑语道。
慕容华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近日她在谱作新曲,之前小舟晃荡,失了几张,我就允她到我的船上继续谱写,每到这个时辰,本也要走的。噢,说来,一直在说我的事,倒是忘记了,你这次来找我,该不会是有心与我喝茶赏花吧?”
“这样的好事,只怕是没有你的份。”秋濯雪轻笑道,“更何况,你不是已有月影姑娘相陪?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
慕容华忍不住叹气:“我与月影姑娘清清白白,也是朋友之谊,你可千万不要吃醋,说到底,你我才是老相好。”
他说着,自己倒也忍不住笑起来。
作慕花容时,固然也是慕容华,可女子到底与男子不同,加上有意掩藏身份,难免要收敛脾性,压抑自我;因此做慕容华时,他便愈发放荡不羁起来,甚至有时候,说是放浪形骸也不为过。
秋濯雪无奈道:“你呀你,事还未帮我做,却先占便宜,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
杨青听完故事,见着越迷津为他夹了几筷子菜,又高高兴兴地埋头吃起饭来,一边吃一边看着二人融洽的气氛,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到现在为止,杨青已认识秋濯雪的三个朋友了,他们不单单都有钱,还都各有不同的魅力,几乎全是俊男美女,如果不是杨青清楚秋濯雪的人品,他真的好怀疑秋濯雪根本就是在集邮。
而越迷津只是静静聆听,仿佛浑然不觉两人在说什么。
他小时候与老道士在一起,穷苦清贫惯了,老道士不是养娃的料,什么娃娃会玩的风车鸟哨,全没给他买过,倒是削了一把木剑给他,有时候上午读书,有时候下午读书,全无规律,有时候赖床不起,还要越迷津做饭养他。
越迷津就把平日玩乐的时间全拿来练剑,老道士则在树上偷懒,姿势不对,就找准机会抽他一拂尘,八九岁时,一年还能抽中十来次;等到十一二岁,拂尘差点没被削秃;再到十四岁,拂尘就当真只能拿来拂尘了。
后来老道士死了,越迷津四处挑战,一成名,自然就有人请他吃饭,送他金银,盼望结个眼缘,再后来,他将万毒老人杀了,弟子求饶,将万毒老人藏放积蓄的所在地与钥匙给了他,想换一条生路,。
越迷津没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下来。
他并不在意银钱,也没有什么银钱的花销去处,这天底下大多东西都是没必要的,就像这些菜肴很好吃,可本质是为了饱肚,与馒头的差别并不算太大。
特意买一条船,特意请船娘掌厨,花十金听曲,听起来像是说书人的故事才会出现的人物。
而这些风趣笑语,当然更是跟他半点不沾边。
越迷津默默坐着。
要说很难过么,倒也没有,他只是想,原来秋濯雪还会与人这样说话。
他虽不知道慕花容与这名慕容有什么关系,为何找香粉要找到此人的头上,但想来是有所联系。
秋濯雪向来很有主意,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情况,倘若真亲身上门找慕花容,也许会引狼入室,找个中介人倒也方便。
而一来二去,秋濯雪已将情况大概与慕容华说了个清楚。
慕容华收敛扇子,讥讽一笑:“哼,这倒是矮子看戏,旁人叫好,他也叫好,这群武林上的蠢货连血劫剑都没见过,听着威力就眼巴巴赶上来找死。我就说你怎么今日装扮成老头模样,实在难看死了。”
“毕竟要瞒天过海。”秋濯雪故意调侃他,“我要是装扮得像个珠宝匣,半路就遭人抢了。”
慕容华倒也不以为意。
方才三言两语,加上杨青生疏的态度,他已确定秋濯雪压根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自己的身份,越迷津与自己在七年前也不过一面之缘,恐怕现在连慕花容长什么模样都忘了,更不要说慕容华了。
他安下心来,眉梢的得意风流就又重现。
“嗯……难怪你们不去挽风小筑,而来找我。好吧,这件事你托给我就好,只是这生意已有些时日,翻找起来恐怕不易,你们且安心在这船上住下,等我将情报完完全全送到你们手上。”
慕容华又看了一眼越迷津,沉吟一声道:“噢,对了,这几日月影姑娘可能会来,你们最好还是保持这样的装扮,她虽大概率不会问,但是以防意外,你们就说是来找我做香料生意的远房亲戚吧。”
“幕后之人有心借刀杀人。”秋濯雪皱眉道,“我们这一路乔装避开江湖中人,安然到此,他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事端,眼下还不知目的为何,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走漏风声,你要小心。”
慕容华轻笑道:“好啦,我已是个大人,你这番话,还是拿来管教管教那位馋嘴的小朋友比较好,船上不比地上,积食难消可就不好了。”
被点名的杨青茫然地抬起头。
第五十六章
慕花容查账的动静不算太大; 也谈不上太小。
生意场就是这样子,只要稍稍有些动静,每个人都如闻到血腥气的鲨鱼; 蜂拥而至,盼望着从这位玉娘子手指缝漏下来一星半点好处时,能第一个争抢到。
这些天; 街上人来人往,都是各家的下人在奔忙,商人起早贪黑; 无非逐利; 利有长短远近; 玉娘子的香料生意先后搁置了两次,却又再重提; 无论如何,都显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只看这生意到底最后会落在谁的口中。
只可惜这些人此番是白跑一趟。
明月影正拿着探子送来的情报审阅; 琵琶盈盈立在架上,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次拥抱。
良久;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之上焚毁; 无动于衷地凝视着纸张被烈焰一口口吞噬,只剩下飘零的灰烬。
火光后; 露出明月影一双晦暗莫名的眼睛。
她于黄昏时抱着琵琶泛舟而来。
这一日下了雨; 江上的画舫就少了许多; 女子们嬉笑耍闹的声音; 隔着雨帘子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叫人分辨不清方向。
秋濯雪正在楼上赏雨,春雨细若毫毛; 轻轻飘飘,他望见着明月影站在乌篷船之中,便挑拣了一把伞去接。
“这雨下得实在突然。”秋濯雪声音嘶哑,腰背微驼,迅捷如飞鸟,其势如惊雷,不知不觉已从舫上砸落在白篷船头,把一艘好好的白篷船折腾得晃荡起来,船夫不由吓了一跳,他告了个歉,将伞微斜,缓声道,“就让老朽为月影姑娘撑伞吧。”
“多谢老伯。”明月影站在布帘子后,船舱还算稳当,只是晃了晃身体,很快就平衡住,她微一低头,就进了秋濯雪的伞中。
秋濯雪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