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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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很红,模样却很乖,可以预想到的是第二天的头必然也很痛。
也许是经过白天那番大起大落的折磨,又也许是酒消解了些许忍耐,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突然从不知名的地方攀爬上来,顺着秋濯雪的骨髓与血液不停地扩散开来。
玉邪郎的消息带回了久远之前的回忆,他突然想起了曾经与母亲的一番谈话,当时秋濯雪还不太明白,如今却隐隐约约已经意识到了些许。
玉邪郎救了一先女,因此一先女无法再设下潜龙崖上的必杀之局,致他于死地,这是为义。
可真正促使一先女与玉邪郎结为伴侣的,并非是什么江湖大义,更不是救命之恩,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要玉邪郎,这是为情。
就像此刻,秋濯雪想要越迷津一样。
他认识很多人,很多男人,很多女人,结识过许多英雄豪杰,不少如花美眷,可谁也不曾带给秋濯雪这片刻的悸动。
于是秋濯雪逃了出去。
其实秋濯雪并非如此轻易害羞的人,他逃出马车的决定似是全然没经过脑子做出的,等回过神来时,马车已经走出几里地,被油纸包着的大饼搁在莲蓬篮里,马车上的酒味都已被吹散得几无痕迹。
秋濯雪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了,已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得快些赶路,找到客栈煮一碗醒酒汤,喝得大醉是一种享受,可第二天脑袋疼起来,就是一种折磨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人徐徐走来,不多时就已接近马车,朗声大笑道:“这位兄弟,我有些不认得方向,在此迷了路,徘徊多时了,不知道能不能搭个便车!”
夜风徐徐,秋濯雪凝目一瞧,只见一名锦衣公子眉开眼笑,长身玉立地站在道上,不见半点苦恼。
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与越迷津差不多大小,脖子上挂着一块隐透紫光的玉锁,腰间配着一柄剑,模样看起来很是潇洒畅快,比起纨绔公子来,又多了几分浮沉江湖的游侠豪气。
秋濯雪定定地望着那块紫玉,已认出了来人是谁,不禁挑起眉头道:“请。”
萧锦瑟,铁面孟尝萧德的爱儿,六岁险些溺水身亡,后来他娘亲求神拜佛,花重金请七星阁打造了一把紫玉锁,保佑他平平安安,几十年来从未摘下。
不知道怎么会深夜徘徊在此地。
“多谢!”萧锦瑟跃上了马车,老老实实坐在了另一头的车座上,正要潇洒地自我介绍一番,忽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萧锦瑟的脸猛地一红,脸色呆滞,像是一下子被夜游神勾走了魂魄。
秋濯雪不由得好笑,掀起帘子一角,见着越迷津熟睡的脸,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赶紧拿出干粮来递给他:“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我随身只带了些干粮,不介意的话,请吃吧。”
萧锦瑟也不客气,正要大大方方接过时,突然望见那双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眼睛,心下一跳,整个人几乎僵住了,动作立刻有些扭捏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油纸,干巴巴道:“多……多谢……”
在萧锦瑟的人生里,这种眼神从不缺少,大多数情况下,他也乐意享受,然而此刻他只是噤若寒蝉地缩在车座上。
“不必客气。”秋濯雪柔声道,“行走江湖,本该互帮互助。”
萧锦瑟喃喃道:“是……是啊,是该互帮互助。”
他低下头老实地啃起大饼,险些磕到牙,好在肚子里实在烧得慌,用唾液一润,这干巴巴的饼也尝出几分香甜来。
只是饼越吃越少,萧锦瑟的头也越来越低,脸皱成一团,怎么也不敢抬头去看秋濯雪。
其实萧锦瑟根本没有迷路,他是追着一群杀人夺宝的风客而来,本欲斩草除根,却正好听见他们在讨论两只活跳跳的肥羊。
据说这两只肥羊身上带着盒金子,会些武艺,几个人踩了点,觉得是这俩是个硬茬子,加上不敢独吞,因此往上禀告,请了门内几位高手助拳,打算联起手来干一票大的。
风客就是携着刀剑,凭借武艺四处抢劫械斗,不守规矩的一群江湖匪类,他们居无定所,聚众成群,选出个龙头老大,也就成了一方势力。
萧锦瑟于是按兵不动,探听到地点后匆忙追过来,做这第三只肥羊,一来是为了保护二人安全,二来也是摸出这群风客的底。
行走江湖,难免会遇到危险。
可萧锦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先遇到的危机,是其中一只肥羊动人销魂的眼波。
就算这眼波再动人,也不能掩盖眼波的主人是一位俊俏无比的美男子啊!
美男子的意思就是,他再好看,再俊俏,也是带把的!
萧锦瑟痛苦地往嘴里又塞进一块饼。
虽然江湖群侠之中,他最为钦佩烟波客的为人,但在桃花劫这方面,一点也不想步上烟波客的后尘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马车摇摇晃晃; 行驶在大道上。
那群意欲杀人夺财的风客一定绕路包抄,到前面埋伏,眼见着饼越来越少; 紧张无比的萧锦瑟心中只盼望着他们快快出现,打破这窘境。
可惜风客没听见萧锦瑟的心声,上苍更没有。
打破窘境的是秋濯雪。
“看公子腰间配着兵器; 想来是行走江湖之人。”只要不去想越迷津,秋濯雪就感觉好得多,他曾经喝过很多酒; 却没有一日如今天醉得这般厉害;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干脆与萧锦瑟闲谈起来,“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这个问题却似乎难住了萧锦瑟; 半晌才哈哈笑着打了个机锋:“去天下英雄所去之处。”
不知为什么,越是有本事的长辈越是严苛,往往会将年轻人想一展抱负的梦想打击得体无完肤; 只懂得说江湖多风霜,只知道说江湖上血雨腥风; 只会冷嘲热讽年轻人是井底之蛙。
可井底之蛙若不跳出去; 看看天下何其广阔,岂非一生一世都是井底之蛙。
老一辈已见识过江湖; 却不愿意让年轻人去见识见识江湖; 闯荡一番; 这是什么道理。
萧锦瑟已从家中离开许久了; 出门的第一天就因露财被偷了钱; 逼得在破庙里与一群叫花子烤火;第五天解决了一户农家的麻烦,得了报酬两个红薯;后来过了半个月; 因说话与人交浅言深,被人认出是铁面孟尝的儿子,险些被绑了票……
不过萧锦瑟仍然觉得很快活。
在这片江湖里,萧锦瑟不再是铁面孟尝萧德的孩子,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落魄游侠,他并没有白白吃亏,江湖给他的每个教训,他也都教还给了其他人。
不过萧锦瑟也渐渐发现,江湖并不只有书里说的豪情万丈,生死与共,还有许多蝇营狗苟,许多男盗女娼,许许多多的恃强凌弱。
一诺千金是江湖,生死与共是江湖,争名逐利是江湖,背信弃义也是江湖。
所见越多,萧锦瑟就发现自己所知越少,他在许多人手底下吃过亏,可这些人不过是江湖之中的无名小卒,他每每能够化险为夷,都是仰赖父亲传授的一身武学。
因此萧锦瑟对要不要去百兵英雄会,其实是有些忧虑的。
他不甘心只做一个陪衬,可这却又是难得见识天下英雄的机会。
这种矛盾的心理,自然让萧锦瑟听起来格外的犹豫。
原来是去百兵英雄会。
秋濯雪笑了笑,刚刚萧锦瑟上车的时候,他已看清楚对方的身手,马车没有停下,萧锦瑟也没有等它停下,他等到秋濯雪的回答后就坐了上来,稳稳当当地好似天生长在这儿,看得出来根基不错。
一个剑客的身体既能如此稳定,他的手也不会太差。
于是秋濯雪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也是一位英雄。”
“这你就错了。”萧锦瑟有了心事,神色倒比方才自在多了,他拿着饼摇头苦笑起来,“我可不算是英雄,只是去见识见识罢了。”
说这句话时,他已全无方才的傲然之气。
“既敢前往群英荟萃之地,阁下纵然不是英雄,也必然有挑战各路英雄的胆气。”秋濯雪说话总是很妥帖,叫人听了心里格外舒服,“既有这样的胆气,又何愁不能成为英雄。”
萧锦瑟果然觉得很舒服,心中豪情顿生,忍不住脱口而出:“不错!”
正是这个道理!纵然不是英雄,却也有了挑战各路英雄的胆气!这份胆气,本就是难能可贵的!
天色虽暗,星月也沉,但萧锦瑟却觉得自己心胸豁然开朗,他几乎要激动地拍着秋濯雪的肩膀,以为自己遇到了平生难得的知音。
只是手才刚伸出去,萧锦瑟望着秋濯雪笑盈盈的目光,他突然又想到了刚刚的那个眼神,又讪讪地停住了。
在萧锦瑟做大少爷的时候,许多女子都抛来过这种眼神,因为他足够英俊、足够年轻、也足够有钱。
后来在做游侠的时候,萧锦瑟也收到过不少被救下的女子递来这样的眼神,因为他是个有本事的人,是个正义的人,也是个令人安心的人。
无一例外的是,那些都是女子。
萧锦瑟出身豪富之家,身边不乏声色犬马、玩物丧志、奢靡享乐的纨绔子弟,沉迷女色的姑且不提,狎玩娈童沉迷男色的也颇有几个。
更不必说江湖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烟波客那一连串的桃花债。
萧锦瑟虽然很愿意在某些地方离经叛道,但是在这方面,他自认还是个非常传统的人。
这让萧锦瑟小心翼翼又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来,冲着秋濯雪傻笑了一下,发现对方眼睛里方才那种叫人胆战心惊的柔情已荡然无存了,此刻只剩下欣赏与愉快。
他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人在江湖里所能遇到最值得结交的新朋友,不但俊俏聪慧,说起话来更是体贴动听,好像能直接说到人的心坎里去……
几乎要让萧锦瑟以为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
不过这种事,萧锦瑟也遇到过不少,有许多女子纵然心里再喜欢,也会刻意掩藏她们的情意,变得不冷不热,好像完全不在乎他的模样,免得他被那炙热的情意吓到落荒而逃。
哪怕最后,萧锦瑟总是落荒而逃。
只不过,两人萍水相逢,等到风客一事结束之后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只要不交换姓名,天下之大,要有何等的缘分才能再相见呢。
萧锦瑟想了想,又很快高兴起来。
不管是不是错觉,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要等到将这群风客斩草除根,两人就再没交际了,那么什么麻烦都消去了。
秋濯雪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微笑道:“我等正是要去百兵英雄会,阁下既不识路,接下来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他与萧德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知晓此人有古时孟尝之风,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因此对萧锦瑟颇有照拂之意。
萧锦瑟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秋濯雪看着萧锦瑟的表情甚至有趣,忍俊不禁道:“怎么了?”
“哈哈哈……”萧锦瑟干巴巴地笑道,“你们也要去英雄会啊,那还真是……真是好巧啊……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怎么大家都正好要去英雄会啊。
噢,对了,那群风客的确说过,这两人身手不错,是个硬茬子,不过就萧锦瑟来看,江湖上的硬茬子水分颇多,通常取决于说话的人本身有多硬。
比如说萧锦瑟对那群风客来讲也是硬茬子,而且是堪比百炼石的硬度。
因此萧锦瑟其实并没有真的把这句话当回事。
这同样导致了萧锦瑟实在有点难从这句邀请里分析出来,对方到底是真的客气一把好心带自己上路,还是有意多相处一段时间……
正在萧锦瑟严肃地思考要不要翻脸反口说自己认识路的时候,风客的埋伏终于到了,只见夜色沉沉之中,忽然发出簌簌几声,两匹马儿身上已中了几箭,顿时惊声嘶鸣,往前方林子里狂奔而去。
秋濯雪收势不及,只来得及抽出萧锦瑟腰间宝剑,齐齐割断绳索,只见得两匹马儿狂乱之中高高跃起,奔向林中。
而马车双轮因力滑出数丈,却失了方向,堪堪转过半圈,沉重地停在空地上,挡去了马影。
秋濯雪收剑入鞘,牵住腰带,将几乎要被抛出去的萧锦瑟重新拽了回来,倒是马车里头一阵乱晃,只听见哐当一声,帘子底下忽漫出水痕来。
他骤然一僵。
马儿飞驰,车子停驻,不过转瞬之间发生的事,萧锦瑟已来不及惊骇秋濯雪有这等本事,就发现林中涌出许多人来将他们包围住,火光照耀之下,密密麻麻,少说有近百余人之多,顷刻间变了脸色。
蚁多咬死象的道理,萧锦瑟一直都很清楚。
不过是一盒金子,这群风客怎么会出动这样多的人手?
秋濯雪喃喃道:“糟了……”
“确实糟了。”萧锦瑟深吸一口气,也感绝望,“这群风客竟然聚集百人之众在此,必然是要做大事,看来今日你我三人恐怕难逃毒手。”
秋濯雪听起来很紧张:“不是这个糟了。”
萧锦瑟还来不及问,只听他话音刚落,风客之中有人大喊一声:“放!”
空中已射来无数暗器与箭矢,如天女散花一般密密麻麻地冲向马车,周遭风客已围做一圈,亮出银光闪闪的长刀来,不准他们逃开包围。
最显眼的无疑是马车,萧锦瑟惊呼一声,正要抢身闪入车厢里去救熟睡之人,忽觉胳膊一紧,整个人好似变作轻若无物的皮影人一般被拽走了。
萧锦瑟只觉得四肢都被一阵绵柔的力量所摆布,在前方飞来的暗器与流矢里左摇右摆,这暴雨般的暗器竟愣是擦着他的腰眼、袖口、脸颊过去,半点不沾身。
马车却被扎成了一个刺球,上面布满了箭矢与暗器。
“人……”萧锦瑟总算勉强找到了自己的舌头,“车里还有一个人!”
他听见身后传来秋濯雪幽幽的叹息声:“是啊,还有一个人。”
四处是荒野,空荡荡的一目了然,唯有前方有一片林子,风客里的弓箭手与暗器行家为了避免伤到自己人,必要呆在高处,因此所有弓箭与暗器必定都从前方而来,秋濯雪在马儿出事时就已有所防范。
躲避暗器倒不是难事,真正麻烦之处在于……
“咣——”
空无一物的巨大冰鉴突然从车内飞出,刚猛的力道一路砸晕了七八个风客,其势仍然不减,直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大树猛然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只听树上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坠地。
萧锦瑟与秋濯雪齐齐看向了车厢。
昏沉夜色之下,漫天箭雨落定,马车四面包围着黑压压的一片人,近百双残忍的眼睛顺着他们二人的目光所向,一同惊骇地看向低垂的马车。
早被射穿破烂的门帘已消失无存,露出一张黑漆漆的巨口,一只湿漉漉的手忽然从中伸出,湿润的掌印牢牢烙在了车框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冰鉴内里的冰已完全化开; 水还没来得及倒走。
可踢出来的冰鉴却是空空荡荡,只有沉重的铜音,宛若寺庙里头早课响起的晨钟; 没有半点水声。
一个人喝醉酒后自然睡醒,头都必然疼痛难忍,更不必说睡到半晌突然被一缸冰水泼醒; 还立刻要面对一大堆的暗器。
这滋味想也知道不太好受。
越迷津终于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脸上被划开一道很深的血口; 血混合着冰水流下来; 颜色从浓变淡。
他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