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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无污染、无公害-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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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队:“谁把你介绍给他们的?”

    杨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反应还挺快的——也是王九胜。”

    “那场大火之后,我跟王九胜没怎么联系过,他有一天突然来找我,说朱聪那个小崽子不知道怎么抱上了万木春卫欢的大腿,正在翻查旧案。我说万木春算个屁,卫骁都是个只会藏头露尾的小人,他的孬种徒弟能有什么新鲜的?王九胜就告诉我,卫欢已经叛出师门,正式把他们家祖宗洗手的水喝回去了,为了找人,他卖身给许家,替他们杀人接活。卫欢不算什么东西,可是许家人不能小看……不过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有钱有势就有合作基础,没什么不能谈的。”

    “我们一起吃了几顿饭,双方都挺有诚意,许家人缺有本事的人帮他们办事,我呢,只要能找卫骁报仇,怎么都行。他们反正已经拿到了庖丁解牛的功夫,卫欢用处就不大了,再说那小子跟卫骁一个德行,天天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实在不怎么听话,朱聪更是个定时炸弹。”

    苗队:“于是你们把卫欢和朱聪引到了面粉厂,设计了那场爆炸——面粉厂里的人不是你兄弟吗,连你们自己人一起杀?”

    杨平冷冷地说:“他们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怎么说?”

    “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王九胜安排到外地,整天好吃懒做,说自己手里捏着当年的证据,靠敲诈勒索活着,好多次——都知道我肯定没钱,勒索主要是勒索王九胜,这事是王九胜后来告诉我的。卫欢和朱聪追查旧案,一路杀过去,把他俩尿都吓出来了,这回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找到我头上了,写信让我想办法,还威胁我说,要是朱聪找上他们,我们都得玩完。那封信落在杨清手上,我差点被那老不死活活打死!”杨平冷笑了一声,“既然这样,正好一锅烩了他们,灭口。”

    苗队沉默了一会,端详着杨平,忽然笑了。

    杨平平生最讨厌别人笑,脸皮立刻绷紧了:“你笑什么?”

    “笑你,”苗队说,“大叔,你挺逗的,知道吗?你自以为是合作伙伴,其实是王九胜跟人家换卫欢的交易筹码。面粉厂是人家王九胜的产业,是人家的地盘,你那俩傻兄弟在人家的地盘上写信要挟你,你还相信王九胜跟你是一伙的受害者?你怎么想的?”

    杨平看见王九胜寄给甘卿的照片,就知道自己被出卖了,要不也不会痛快交待,然而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被愚弄这件事被别人点明,鼻孔瞬间怒张出两个黑洞。

    “卫欢和朱聪之所以查到面粉厂,就是因为听说了你不明不白地被亲爹打折了腿,觉得蹊跷,才会去查当年在你身边的人,你才是王九胜放出来的诱饵。是他的备用背锅侠。”苗队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没发现,这些事从头到尾都是王九胜策划,但他没有出面亲手做一件事吗?”

    行脚帮的灰衬衫大步走进武林大会的会场,一张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杨清,你敢不敢回答,当年为什么把你自己的独生子打断腿,逐出丐帮?”

    杨老帮主扶着拐杖,缓缓地站了起来。

    灰衬衫大步上前,他的一个同伙不知从哪钻出来,手里抱着个非常老式的录音机。灰衬衫三下五除二地撕开了牛皮纸袋,先是从里面掏出一张合影,上面有三个年轻人,正中间是杨平,跟另外两位勾肩搭背:“有丐帮的老人记得吧,杨公子年轻的时候排场大得很,身边没俩跟班跟着就不出门,可是这俩跟影子一样的跟班现在人呢?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你们不奇怪吗?”

    说完,他又从牛皮纸袋里摸出一卷磁带,是过去那种老式的录音座机电话里的磁带,非常沧桑。

    灰衬衫把磁带高高地举过头顶,展览给众人看,随后冷笑一声,挑衅地盯着张美珍的眼睛,从她面前拿走了话筒,磁带放进了录音机。

    一阵年代久远的杂音过后,传来男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杨哥,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让我们办那事的时候,没说要死这么多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不是说好了先把你俩送到外地躲一躲吗?”

    这声音一出,老人们一片哗然,就是杨平。

    “那我们还能回来吗?杨哥,求求你了,给我们句准话吧,我跟小齐现在天天一闭眼就做恶梦。”

    录音机里的杨平说:“你俩怎么就这点出息?他们行脚帮还没尿裤子呢,这事他们占大头,查不到你们身上,那几个放火的,除非他们是不想活了,不然不会说走嘴的,牵连不到你们身上。再说了,这事苦主们说得清么?一开始假绑架案谁策划的——为什么让你俩出去躲一躲?就是怕你们俩这幅熊样露陷!放心吧,几个月,多说也就一两年,没人记得这件事了,你俩就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丐帮的老宋愣了半天,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杨清:“老帮主……”

    丐帮立刻做出回应:“这种录音可以伪造。”

    “可不是么,”灰衬衫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当年这两位兄弟逃离燕宁之前,确实长了心眼,记得给电话录音了,可他俩大概没想到,这事这么久了才被翻出来,技术又进步这么快吧。”

    “就算是真的,这盘磁带怎么会落到你们行脚帮手里?”

    “问得好,因为我们行脚帮也是苦主啊,”灰衬衫一拍手,指着阮小山“啧”了一声,“看看,看看这人都成什么样了,前辈,你七年牢白坐啦,知道吗?从头到尾,都是让人牵着鼻子走呢!”

    阮小山好像已经傻了,整个人木呆呆地站在一边,灵魂出窍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灰衬衫唉声叹气地摇摇头:“照片上的这两位也可怜,被杨平利用完一扔,管都不管。这二位东躲西藏,被朱长老家的后人追杀,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写信给杨公子求救,结果也石沉大海。后来这两位被杀人灭口,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面粉厂,临死前可能是冥冥中有种预感,他们把这些东西托付给了我们北舵主——杨帮主,两条冤魂临死前的信里写了什么,你看过的,还记得吗?”

    杨清终于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看见那老人的眼神,灰衬衫忽然说不下去了。

    丐帮最后一代帮主,五绝之一“穿林风”杨清终于开了口:“信上写‘我们都是为你办事的,你答应过保护我们,你还答应过,风头过了就让我们回燕宁,可是我们东躲西藏了十几年,他们也都死了’。”

    嘈杂的会场一时鸦雀无声。

    “诸位,美珍方才没把话说完,今天托小喻爷请大家伙来,是我的意思。”杨清又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我是来认罪的。”

    此时,五星的燕宁大酒店客房里,王九胜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摸出一个望远镜,对着窗外瞭望城市风景。

    他身边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一直在焦躁地踱步——如果阮小山在这,也许都认不出了,这一身名牌的中年男子,就是他当年在招待所打工的小兄弟,声称自己偷听到了丐帮密谋,让他们一步一步地断送了自己。

    “王总,那玩意行吗?”中年人问,“它……它就算拿到警察局,能当证据吗?”

    “不能,”王九胜不慌不忙地说,“三十多年了,铁证都锈成渣了。”

    “可……”

    “可是逼到这份上,杨清会自己承认的。”王九胜说,“不然他怎么解释当年不明不白地把杨平逐出丐帮的事?公检法要证据严谨,杨清不用,杨帮主要脸。当年他为了私心昧下了那封信,这么多年说不定都没睡着过,事到如今还狡辩?放心,他没长那条舌头……哎哟,真来了。”

    中年人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王九胜把望远镜递给他,指点道:“那,看见没有,警车——跟着咱们的人来的。”

    给灰衬衫送文件袋的行脚帮弟子才把车开进一个小院,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警车包围了,警察们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拷走了。

    小院距离王九胜藏身的宾馆不到五百米,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切断会场信号,埋伏警察,想引我出去,”王九胜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是那个小喻爷的手笔……现在的小崽子们都这么会自作聪明吗?”

    中年人擦了一把冷汗,喃喃道:“这太悬了。”

    “悬什么,我早料到了,”王九胜说,“再说我就算跟警察走一趟,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躲着他们也只是怕麻烦而已,走吧,这太近了,咱俩也稍微往远处转移一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这车真不错。”王九胜翘起二郎腿,摸了摸车里的真皮内饰,“外面看低调,坐起来真舒服——哎,小陈,我让个大区副总给我当司机,是不是委屈你了?”

    开车的中年男子就陪着笑说:“我以前就是给人端盘子的,连后厨都混不进去,要不是您,哪有今天?应该的。”

    他这话说了一半,忽然不再从后视镜里与王九胜对视,装作专心看路的样子,伸手打开了冷风空调,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来,留下一片汗渍。

    可是椅背挡着,王九胜却没看见,他放松地伸展身体,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的燕宁街景:“能跟对老板,你已经比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强了。慢慢你就明白了,脑子不清醒的人是大多数,你看杨清、杨平、张美珍他们这伙人,拿着智能手机、点外卖坐高铁,脑浆还是上个世纪那碗。时代变化这么快,以为自己是辣口的老姜啊?”

    司机随口附和,可能是当了“总”,拍马屁的本事退步了,他没能附和出花来。

    好在王九胜也不介意:“许家人都是傻逼,丐帮那一帮臭叫花子,连傻都说不上,脖子上顶的都是夜壶。我看,整个燕宁城,按着头挨个数,也就那个喻兰川勉强算个正常人,毕竟学历高,就是嫩了点……哎,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说话挺矛盾啊,一会说经验不管用了,一会又嫌年轻人嫩?”

    司机:“……”

    王九胜可能是一个人在语言不通的小岛上憋的,表达欲望相当强烈,提完问题,他又跟蹩脚的老师讲课一样,自问自答道:“其实不是,人事代谢,万变不离其宗,你得提炼经验,就得抓住那个‘宗’,不是落表面功夫上——那什么面子啊、江湖义气啊、桃李春风一杯酒啊,这都是要‘变’的,都是糟粕——过去兄弟打架你助拳,那是义气,现在你再试试,抓进去就判你几年!我就不明白,都什么年代了,许家那帮大傻子还没事收藏邪功玩?练成东方不败,你躲得过枪子导弹吗?不变的是什么?不变的就是势力、权力,帮派可以不存在,但势力在,你的人望在,就算没有头衔,也是无冕之王,想当年,咱们福通达是怎么做起来的……小陈,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司机说:“哎哟……是!忘了拐弯了,听您说话太入神了,我这……这几年一直在外地,燕宁的路本来就不熟……”

    “没事,反正咱们也不赶时间,多兜几圈,”王九胜摆摆手,没在意,饶有兴致地续上了自己的个人演讲,“经验都得这么提炼,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得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这回在桌子底下捡块肉干吃,下次还就知道上桌子底下找,那是狗!”

    “狗”字话音没落,司机突然一个急转弯,左拐进了一处标明了不让左拐的路口,然后急刹车。

    王九胜在后座没系安全带,整个人被颠得东倒西歪:“你……”

    “王总,对、对不起。”司机僵在车座上,嘴里的话跟人以同一个频率发抖。

    王九胜忽然明白过味来,睁大了眼睛:“陈大柱,你干什么?”

    “我、我、我没办法,王总,我真……就是个混混,没别的本事……我还有老婆孩子啊,我老婆才刚生了二胎……她、她会杀人的!拿我全家威胁我,我真的不敢……”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

    一个十几岁就出卖朋友的人,长到了四五十岁,出卖朋友的价码会比小时候高一点。

    狗除了会在桌子底下捡肉吃,还改不了吃屎。

    王总免费传道受业解惑,总结道理一套一套的,看来是忘了理论联系实际。

    王九胜呆愣了两秒,反应不能说不快,他趁司机叽叽咕咕地忏悔没来得及锁车门,一跃而起,撕开车门就开始狂奔。

    而好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似的,他这么撒腿一跑,附近忽然响起了警笛声。

    但无论警方来是不是巧合,警察肯定不会拿“杀你全家”威胁群众合作的,王九胜大惊之下,理所当然地想:肯定是许家人。

    王九胜是专门回国跟张美珍争权夺势的,因为这项活动的特殊性,而且他本人又多疑,怕行脚帮内部有人意志不坚定被策反,所以身边只留了最心腹的一个人——这人在三十六年前那件事上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完全靠自己发家,肯定不会倒向张美珍。

    可他没想到,这人没倒向张美珍,倒向了许家人。

    而因为他的多疑,他身边没留足够的人手。

    王九胜知道许家人对他借刀杀人、还让他们损兵折将的事很有意见,可双方认识这么久了,大家一直是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利用是互相利用,就算有误会,也该让他收拾了自己这摊事,慢慢解释,补偿也可以啊!

    现在这样对双方有什么好处!神经病吗?

    光天化日之下,王九胜发足狂奔,觉得自己好像被两股影子追,一边是警察,一边是许家人。

    他呼风唤雨多年,全靠阴谋算计,年轻时练过一点功夫早就还给了死鬼师父,像大多数中老年男子一样,才跑几步,他那副贼心烂肺就一起揭竿而起。

    王九胜太阳穴的血管暴跳,眼前发黑、大脑发白,来不及细想这里为什么会有警察,只能拼命祈祷让许家人撞上警方。可一转念,不对!那个陈大柱知道他太多事了,万一他也落到警察手里可怎么办?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慌不择路,身后的车声越来越近,前路已经看见了准备拐弯的警车车头,要把他夹在中间!

    王九胜狠狠一按胸口,使出了洪荒之力,瞄准了路边的墙,纵身一跃——人在危急关头确实能超水平发挥,这一起跳,几乎让他找回了年轻时的轻功功底,他没顾上被砖刮花的皮,一个跟头翻了上去,居高临下地一瞥,见警察已经堵死了两头,而许家人可能是害怕警察,没露面。

    这就还好——被警察堵,比许家人追杀强,能脱身。

    王九胜喘了口气,后背一阵刺痛,胸口发闷,他兜里有药,只是来不及吃了,他转身要往下跳,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刮来一阵小阴风,王九胜下意识地侧头闪开,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垂过去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然后,有人笑了起来:“哎哟,王总,狼狈啊。”

    王九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一个人双脚悬空一般,站在树梢上,在已经热起来的暮春时节,她仍然穿了一件长外套,兜帽和口罩把整张脸遮得只剩一条缝,刀似的目光从那里射出来。

    她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间翻滚着银色的小刀片,把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咱们终于见面了。”

    王九胜瞠目结舌地呆立在那,一时间,连身后狂追不舍的警察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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