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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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我伸开手,“你看,我替你们杀了沈落,沈落留下的烂摊子,我也收拾了,这一路我可是出生入死、担了重责啊,总不好让这么辛苦的一个人,空着手走吧?”
月离眨眨眼。“你要什么?”
“你觉得呢?”我狡黠地问,“我这里两张嘴要吃饭,接下来去别的地方,还要住店……何况我刚还给了那孩子一笔钱,那可是你们堂主的孩子,你不替她答谢答谢?”
月离以手掩面,抬头望天。“我知道了。”
“说吧,你要多少钱?”
第20章 芳岁(四)
入夜,我和九枝踏上往东的路。
接下来该去瑞临了,我还记得狐妖瑶卿的嘱托,那座城里还有个亟待帮助的女子,虽然耽搁了许久,但还是该去看看的。
但愿她还活着吧……
而做完这档子事,我也不想接着往下走了,我想回家里去。
想找我爹娘把当初的事问个明白,想听听他们的过去,想问问他们,我该怎么办,九枝该怎么办。
如果所有事情都得到了答案,我还想下山的话,那再下山好了。
离了云鸣山,便是往苍州的路,途径一座小城,我和九枝饱餐了一顿,美美睡了一觉,还买了好些吃的带在身上。
我们现在更有钱了,月离自掏腰包,给了我不少谢礼,我也没跟他客气。
我可是拯救了全江南的世人啊!多拿点儿钱不过分对不对。
何况本来我下山就是为了赚钱,这也是坚守初衷啊坚守初衷。
九枝吃开心了,一路上都眉开眼笑,一想到他过去是三重天上的神木,如今变得这么没出息,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正眼看他。
走着走着,九枝站住了。
“你不会又饿了吧?”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九枝摇摇头。“有妖气。”他说。
“妖气?在哪里?”
九枝指了指前面一棵大树下,我们刚走出小城不久,还在城郊,路两旁都是上年纪的树木。
我悄悄摸过去。确实有一股很细微的妖气,从树下的一个大洞里透出来。
可能是听到有人接近,那洞中一个黑影也动了一下。
“谁在那儿?出来!”我喊道。
片刻死寂,然后从里面慢慢爬出一个人。
一个小女孩。
我看愣了。这不是妖怪啊。
这孩子约莫七八岁的光景,脸蛋脏兮兮的,头发倒是梳得精巧,扎了两个小辫子。她怯生生地看着我。我能确定她不是妖,也没有被妖鬼之类的上身,但她身上又确实沾着一丝妖气,是从哪里沾上的?
“妹妹,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我问她,“可是有妖怪追你?”
女孩只摇头,不说话。
“你会说话吗?”我又问。
“……会。”女孩小声说。
“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我尽量温柔一些,“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藏着。”
“藏着?为什么要藏着?”
她又不说话了。
好吧,换个问法。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荷翠。”女孩拧着手回答。
“荷翠,你家住在这个城里吗?”我指指不远处的小城。
荷翠点头。
“那你怎么不回家?”我问,“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你放心,姐姐是好人。”
荷翠想了想,脸色白起来。“不、不回家。”
“为什么不回家?”我更好奇了,“你爹爹和娘亲都还在吗?”
荷翠先点点头,又用力摇头。“我爹爹在,我娘亲……我娘亲不是我娘亲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爹再娶了?后娘待她不好?
我赶紧搭眼去看,她身上有没有伤痕,但也没看出来。这孩子白白胖胖,不像是受过虐待的样子。
我还没想明白,看荷翠嘴一撇,感觉要哭,我赶紧拉住她的手劝她。“妹妹,你别慌,姐姐是捉妖除魔的,旁边这位哥哥也是,他可厉害了。”
九枝挺起胸脯,一脸自豪。
我白他一眼。“所以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都和姐姐说,不管是有妖怪追你,还是家里有变故,姐姐都能帮你解决。”
荷翠吭吭哧哧的,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我才大致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家在城里,爹爹是杀猪的,娘亲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卧病在床,但前个把月开始,忽然间病就好了,出入无碍,也有很多精力照顾她。
荷翠原本挺开心,直到她发觉娘亲的样子不太对。
她自小不能吃鸡蛋,一吃就浑身发痒红肿,娘亲一直是知道的,某天却突然做了鸡蛋给她吃,荷翠小心翼翼说起来,她娘亲才恍然大悟。
过去娘亲也从不给她扎辫子,自打病好后,突然也开始给她扎辫子了。
还有一些迹象,都让荷翠怀疑,她娘亲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娘亲,虽然长相没变,但换了个人。
我听得一头雾水。“荷翠……”我想一想,说,“会不会,你娘亲之前生病,把一些事忘记了?给你扎辫子,也可能是新学会的呀。”
“不是的!”荷翠拼命摆手,面露惊惧,“我娘不是我娘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大概三天前,她在外面玩耍,觉得口渴就自己跑回家,四处找不到娘亲,跑进厨房推开门,却看见门边一个全身被毛的东西背对着她,正在往身上穿一件衣服。
她惊喊出声,那个东西吓坏了,问她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一把将她推出门外,又将门死死关上。
片刻后,门打开,里面走出的却是她娘亲。
荷翠吓得一句话说不出,娘亲过来拉她,她放声大哭,娘亲只好安慰了她好一阵子,说日头太毒,她看错了,厨房里一直就只有娘亲一个人。
但荷翠不敢信了,她细细观察,经常会看到娘亲的脸莫名其妙地抖一下,一瞬间看不清面目,抖过后,又是娘亲的模样,对着她微笑。
她想和爹爹说,又怕爹爹骂她胡扯,越想越害怕,今日便借口出门玩儿,偷偷跑出城,在这里躲着。
我渐渐皱起眉头。
起初我也觉得,这是小孩子臆想,但她吓成这样,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发抖,想必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如果是臆想,她身上的妖气也无法解释。
难道她娘亲是妖?那过去怎么没看出来?又是如何瞒过荷翠她爹的?
荷翠哭出声了。“姐姐,你带我走吧,”她抽噎着说,“我不要回家了,我怕……”
我定定神,问她:“荷翠,你说你在厨房里,看见有个全身都是毛的东西,是吧?”
荷翠说是。
“那个东西,有多高?”
荷翠指指九枝。“和哥哥一样高。”
“你娘亲有哥哥这么高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看见,那个东西要穿的衣服,是什么样?”
荷翠又抖了一下。“是……白白的……”她尽力描述,“很软……”
她毕竟还是孩子,说得含含糊糊,但我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那九成九是一张人皮。
妖鬼披皮化人,这种事我爹对我讲过,倒不稀奇,只是荷翠的娘亲,去哪里了?
被妖怪所杀?吃掉了?那妖怪为何还要变作荷翠娘亲的模样?还照顾上了这家人的起居?总不能是看上荷翠她爹爹吧?
我看看荷翠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想一想,对她说:“荷翠,你介不介意,姐姐把手放在你脸上?”
“不介意。”荷翠说。
我装模作样在手上画了画,把手轻轻放上她脸颊,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姐姐看到啦,”我说,“是你看花眼了,你家里没有过那个全身长毛的东西,你娘亲还是你娘亲呢,我带你回家吧。”
“不、不,”荷翠倒退两步,“我不回去!”
“你忘了姐姐是做什么的?”我谆谆善诱,“真的不用怕,一切都有姐姐在,如果那真的不是你娘亲,我替你把娘亲变回来。”
荷翠将信将疑,但我说得笃定,她一个小孩子也茫然了。
“你家在哪?”我拉起她的手,“带姐姐去,你也想让你娘亲回来吧?”
荷翠擦擦眼睛,点点头。
我和九枝拉着她往城里走,过了城门,很快走到一片房屋前,荷翠指了指其中一间。
“那就是我家。”她说。
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走了,我只好让九枝看顾住她,自己走过去。
手上捏了咒,我敲敲门。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
一股妖气扑面而来,荷翠的“娘亲”扶着门,和我大眼对小眼。
紧接着,她掉头就跑。
第21章 芳岁(五)
“九枝,看好孩子!”我发声喊,拔腿追上去。
这妖怪跑得很快,转眼间冲入了卧房,要从窗户钻出去。
我一抬手,扔出一道符,结结实实打在她后背上,把她四仰八叉打翻在地。
执咒再上,她赶紧举手求饶。
“道姑饶命!我不跑了,不跑了!”她开口说。
“你是哪儿来的妖怪?”我厉声问,“到这家来做什么?从实招来!不然我让你粉身碎骨!”
“我知道,我知道,”妖怪连声道,“我说,我全都说!”
她抬头看看我。“道姑,我坐起来说行么?”
“别叫我道姑,我大名有灵。”我说。
“好好,有灵道姑,”妖怪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在旁边床榻坐下,“道姑是专程来捉我的?”
“不然呢?”
妖怪缩了缩。“那,道姑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妖的?”
“我在城外遇见了荷翠,”我板着脸说,“她偷偷跑出城,在城外躲着,要不是我刚好从那边过,都不知道她要躲多久。”
“在城外躲着?”妖怪愣了,“为啥啊?”
“你还好意思问?”我瞪她,“她早看出来你不对劲了!”
妖怪挠挠头。“唉,怪我,没装过人,实在是装不像啊……”
她看看屋门口。“那个……孩子不在这儿吧?”
“在屋外,我夫……有人看护着。”我说。
“那就行,那就行,”妖怪说,“道姑有心了。”
“你别打岔,”我说,“赶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假扮她娘亲?她娘亲去哪儿了?是不是给你吃了?”
“天地良心,真不是啊,”妖怪忙说,“我就是只獾,不吃人的。”
“那你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是……”妖怪叹口气,“唉,说起来道姑可能不信,是这孩子的娘亲,央求我这么做的。”
……啊?
月余前。
这只獾妖长在这座小城外的山丘上,她说她叫巧哥,有五六十年的修行,还不能化人形,时常趁夜入城,为了见见世面,顺便寻些老鼠吃吃,城里老鼠肥。
一日,她追老鼠追进这户人家,本想着抓到老鼠就走。她动作轻巧,一般人这时候都睡熟了,自看不见她。
不想翻窗进了卧房,却正对上床上一个女子的眼。
这女子还未睡,在床榻上艰难喘着气,看见她后,也没有喊叫,反求她帮一个忙。
巧哥一眼便看出来,这女子病入膏肓,活不久了。
女子要求的事,也和这有关。
她说她已卧病多年,自知命不久矣,倒不怕死,只是放不下年幼的女儿。
原来自打她生病后,家里男人便渐渐失了耐心,在外还和青楼的女子勾搭上了。城里做屠户的,手上大都有两个钱,那青楼女子也便有心嫁他,脱离苦海过过富足日子。
男人由是越看她越不顺眼,连日常吃喝都短她,只盼着她早点儿死,他好迎娶新夫人进门。
女子心知她若撒手一去,自不会有人待荷翠好,本来因为是个女儿,男人就不太在意这孩子,等换了新人,荷翠在这个家只会更难过。
她便一直勉力撑着,但眼见要撑不下去,恰好撞见巧哥,就求巧哥扮成她的模样,替她做几年荷翠的娘亲。
大嬴律法,女子若无婚外之情,做丈夫的不可休妻,除官宦人家或官府特许,也不准纳妾,只要荷翠“娘亲”还在,男人就不能动别的心思。
荷翠也便能安然长大。
“然后?你就答应了?”我问。
“那怎么能不答应啊,”巧哥拍大腿,“她说得那么凄惨,我寻思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唉,真是个可怜女人,生个病,夫君就不管她了……”
“后来呢?”
“后来……”
巧哥无奈应允,自此之后,便每夜前来,听荷翠娘亲给她讲些人世之事,还有荷翠以及家里男人的事,防止她将来穿帮。
但荷翠娘亲的身体确实不行了,只讲了三个夜晚,就悄无声息撒手人寰,巧哥再来时,床榻上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身。
她借着夜色,将荷翠娘亲的尸身移至城外,找了个隐蔽地方,掩埋起来,又在天明前赶回去,自此摇身一变,成了荷翠现在的“娘亲”。
“等等,你这人皮是哪儿来的?”我问。
“道姑别误会啊,”巧哥说,“我真没吃她,我这是跟山上一只花狸猫学的法子,能把死人的人皮取下来,那厮经常用这办法假扮成人,已经很利索了。”
她看看我,举起一只手:“我要是吃过她一口肉,现在就降天雷,劈碎了我!”
“……行吧,你接着说。”
巧哥做了荷翠娘亲后,第一件事便是宣告自己病好了,那屠户清早起床,看见自己夫人好端端地在厨房做饭,着实吓得不轻。
但眼见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假惺惺念叨了几句体恤的话,看得出来失望至极,可没办法。
他并没打消了再娶的心,隔三差五还是往青楼跑,巧哥懒得跟他计较,便随他去,反正只要她在,这男人也只能老老实实过日子。
这样反倒有好处,男人平素都不肯正眼瞧她,自然发现不了此夫人已不是彼夫人了。
只是,骗不过荷翠。
荷翠娘亲教代给巧哥的有限,来不及说清就走了,荷翠的很多事,巧哥都不知道,几次都露了马脚。
她想和荷翠亲近,还学了扎辫子,结果弄巧成拙,荷翠反而更怀疑她。
我听得直想笑。
“荷翠说,她在厨房看见有个浑身长毛的东西,那就是你吧?”我问,“是你在换皮?”
说到这,巧哥又直拍大腿。“唉,我头一次披人皮,不习惯啊,”她说,“时间一久,浑身痒得不行,就每天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脱下来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再穿上。谁想好巧不巧,那天就让这孩子给看见了,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我能糊弄过去,结果……小孩子这么不好骗……”
“是不是自己娘亲,孩子还是能分出来的。”我说。
“可不是吗,”巧哥叹道,“早知道这些,我就不应这档子事了。”
“但你若没应下来,荷翠的境况,只会更惨。”我说。如今世间男子做出什么行径,我都不觉得稀奇了。
“那也不能这么下去啊……”巧哥发愁,“道姑你说,现在咋办?”
我看看她,自顾自沉思。
“巧哥,”我问,“如果教你一直做荷翠的娘亲,你可愿意?”
“愿意是愿意,”巧哥说,“做个十年八年也是无所谓的,做到荷翠老死都行,做人也有做人的乐趣,可如今的问题,是荷翠她不愿意呀……”
“我有法子让她愿意。”我慢慢说。
“道姑,你别诓我。”
“我可以施个咒,改换掉她的记忆,”我解释道,“让她忘掉从前关于娘亲的事,也忘掉这阵子她在你身上见到的异状,两下里没有偏差,她就不会怀疑了,只要你脱这层皮的时候小心些,别叫她看见,就无碍。”
“还有这种法子?”巧哥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