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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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宁安城,我和九枝住了两天,城里人大都还不知道,如今龙椅上的女皇帝,就是从这座城启程北上的,我在官署外驻足了一阵,透过围墙,假装还能看见当初在官署中,我第一次见到云卿真容的场景。
我握了握怀中的玉佩。
这玉佩,我本来要还给云卿,毕竟两个凑在一处才是一对,但云卿没有收。
“你带着吧,”她说,“今后看到它,便如同看见我了。”
嗐,有没有这玉佩,我都不会忘了你啊。
不过我也没拒绝,等以后有机会回京城,再给她好了。
出了宁安城,我先上了不破山。
不破神君已经回来了,受了一番历练,那个哭哭啼啼的秋织锦,现在沉着了许多,更加像个山神的样子。
我把张伯远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神君默然良久。“他怎么死的?”她问我。
“龙头铡,”我比划着说,“好大的一杆刀,咔嚓一下,人就没了。”
神君轻声笑笑。
“便宜他了。”她说。
她像是已彻底放下,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下山,转向西,我去了思南。
宋家还在,宅邸新修过,比之前更大,但黎总管眼下却不在这边,他去了京城。
因为宋氏布号,要在京城开分号。
不只是京城,他们的生意已经准备扩张到京城所在的整个兴州,是云卿特许的,那日黎总管不远万里,率船队前去接驾,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我们送到京师附近,这么重的恩情,做些报答也是自然。
有皇帝做后台,江南十四州,渐渐都会有他们的身影吧。
而身后有整个宋氏布号的雄浑财力做支持,对云卿也有助益。
要是宋夫人锦葵还活着,该多好。
念及此,我打算去锦葵墓前祭奠,不想在那里,又见到了熟人。
狐妖瑶卿,正端坐坟头等我。
“我就知道,你差不多该来了。”她这次化作的是女子模样,笑盈盈地站起身。
“你猜到我会来?”我惊讶。
“听闻有女子做了皇帝,就估计和你有干系,”瑶卿说,“叫手下去打听了一下,大概情形也便明白了,后来又听说你离了京城,往思南而来,你来思南,会不来这里?”
……万一我没来,你咋办?
不过,等等啊,手下……
“你真的做了神君了?”我喜道。
瑶卿点头。“渔江南边有一条犀水,我现在是犀水的水君,底下有些小鱼妖之类的,可以差遣。”
她怕我不懂,写下字给我看。
“幸好听了你的话,”瑶卿说,“回到渔江时,恰好犀水原本的水君升了三重天,留出个职缺,就便宜了我。”
我内心只有一阵阵的喜悦,这个心地善良的狐妖,终于成了护佑一方的神君,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日后若有机会到渔江那边,来看看我吧,”瑶卿站起身,“忙得很,我就先走了,本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看你还和往常一样,我也便放心了。”
我目送她离去。瑶卿,或者现在叫犀水神君,把锦葵的幕打扫得干干净净,没什么我能做的,就拿出在城里买的香,给锦葵上了一柱。
香燃尽,我和九枝再度起行。
过了思南,即是梧州,离家越来越近了。
我们先去的是宣阳,在这城里,还有两家熟人。
秀元家的面馆也翻新了。她爹爹生了场病,手抖得厉害,不好再打理生意,就把面馆全盘交给了秀元。
秀元待人和善,不像她爹爹脾气那么差,面馆生意就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和九枝去的时候,店里坐满了人,半张空桌都没有。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秀元扎着一块头巾,在十几张桌子间忙来忙去。
她已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了。
“走了,九枝。”我说。
九枝摸摸肚子,一脸为难,一边跟着我走一边频频回头。
“我带你去吃别的。”我拍拍他。
我怕秀元看到我,又想起过去的伤心事,决定不再打搅她。
但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听到有人喊我。
“姑娘留步!”一个年轻男子拎着一只木盒,一溜小跑过来,到了近前,他喘着粗气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两个大纸包。
“我们老板给姑娘的,”他说,“面馆自己做的小点心,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我还没说话,九枝已经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
“你们老板……还说什么了?”我眨眨眼,问。
“老板说……”男子好像还有些糊涂,“她说谢谢姑娘,以后一定要来吃面。”
“那麻烦你转达她,对别人动情,还是要慎重。”我说。
男子更糊涂了。他草草对我鞠了一躬,转身跑回了面馆。
原来秀元看见我了啊……
既然她送我的,我也就不客气了,和九枝分食了一包点心,剩下的一包我放进包袱里,一会儿还有用。
我去了方家,见方玉蕊。
方玉蕊倒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灵动活泼,见到我,就冲过来拉我手,问我她新做的衣裙好不好看。
我把那包点心借花献佛,给到她手里,她一下睁大了眼。
“啊呀,你怎么买到这个的?”她惊喜道,“秀元面馆!这家的点心很难买的!老板娘生得又好看,我也想能和她一样,自己忙些事情。”
“忙忙忙,就知道瞎琢磨,”方夫人从后走过来,语带不满,“你先管你自己的事罢!媒人前几日给提的媒,你当真不考虑了?”
“不考虑不考虑,”方玉蕊嘴里塞着点心,含含糊糊地说,“替我回绝吧。”
“为何不考虑?”夫人耐着性子道,“那家公子长得不错,秉性又好,你我都见过的,脾气很和善,你还不满意?”
“瞧不上就是瞧不上嘛,”方玉蕊摆摆手,“再说吧。”
方夫人又叹口气。“让有灵师傅见笑了,”她对我说,“这孩子,实在让人摸不透,这眼看到了嫁人的年纪,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姑娘家的,早晚都要如此,爹娘可不能养你一辈子啊。”
我心想养她一辈子有什么不行的,嫁不嫁人不都是自己孩子吗?
但没说出口。
“不如让她去念书吧。”我看着方玉蕊,说。
“念书?”方夫人一愣,随即笑了,“师傅说笑,世间哪有女子念书的?”
……我不就是吗……
“现在可能还不可,但很快就可以了,”我说,“我此行从京城回来,圣上有意为女子开考学风气,以后莫说是念书、科举,就连入朝做官、上阵打仗,都是可能的。”
“真的吗?”方玉蕊抬起头,眼睛一亮,“娘,我要去!”
而方夫人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你见过当朝圣上?”她大为震惊。
何止,圣上还看过我身子呢。
不过我也没有明说,只是微微笑着看她。
我知道,我越讳莫如深,反而显得越可信,只要方夫人产生一丝动摇,玉蕊就有机会去上学了。
“这……”方夫人神情复杂,“难道蕊儿,真有可能去读书的?”
看她的反应,我就明白了,她其实也想过这条路。
“不管行不行,最多等个半年,也该知道了,”我说,“反正也就半年时间,就算最后念书的事不能成行,也不耽误嫁人的。”
余下的事,我就扔给这母女俩去思忖了,上回来时我已看得分明,方家员外极度疼他这个宝贝女儿,玉蕊打定主意要念书的话,他也不会拦着。
离开方家,我和九枝一刻不停,往俱无山的方向赶。
途径潞城,买口粮的工夫,我特地问了问店家,许家人如今怎样了。
店家说许家已经不在了,空出来的宅子因为闹过鬼,谁也不敢买,至今还荒废着。
许如白不知所踪,据说他已经孤身去了云州,许家夫人则带着孩子投奔了兴州的的亲戚,两个人是和离的。
求个儿子,求到妻离女散,也是让人无话可说。
但我只要知道,许夫人还好好活着,就行了。
过了潞城,我打马飞奔,走的还是当初那条路,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会,要一边赶路一边学着怎么做玄师,现在再回来,已经是一身本领。
那时候九枝还不会说话,现在……
嗯,还是不会说话。
这样感慨着,两日后,我二人回到了山下的小镇。
这一日没有集市,镇上祥和而安宁,一切同过去都一模一样,我和九枝一起走过的地方,他在门外等我的那间药铺,也都一如往常。
九枝在镇子里闷头走,好像在找什么,最后在常办集市的空地处站住,若有所思。
我想起来了,他站的地方,该就是当初我给他买红绳的地方。
他竟然连这都还记得。
九枝默默站了一会儿,摸着手腕上的红绳。
“要换根新的么?”我问他,“镇上另有卖这些小玩意儿的店子。”
九枝摇了摇头。
“就要这个。”他在我手心写道。
我带他重又去了我之前念书的私塾,老先生还在教书,看到我,也似乎不是很惊讶。
“回来了?”他笑呵呵地说。
“先生可好?”我问。
“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好不好的,”先生说,“耳不聋,眼不花,就是赚了。”
我想把那本《圣朝通轶》还给他,他却没有收。
“你留着吧,”他说,“我这里还有,当年写完这书,自己找人又印了几本,可惜,一本也没卖出去。”
我一惊。“这书是先生自己写的?”
“啊,我没说吗?”
……你肯定没说啊!
老先生又笑了笑。“我一个乡野间的老秀才,当时要说是我自己写的,拉不下这个脸,就假托了别人的名义,不想还真把你骗过去了。”
“那这书里——”我欲言又止。
“写了些批驳的话,是吧?”老先生不以为意,“写这书时,我刚过而立之年,懂得太少,老了再回头看,实在是羞愧难当,就自己骂了自己几句。”
难怪。
“所以先生也曾觉得,女子不可为官?”我又问。
“少不更事,一腔腐朽,”先生说,“后来就不这么想了,如今连皇帝不都是女子做了?”
他笑着看看我。“有灵,当今圣上能登位,你也出了力吧?”
“先生如何知道?”我愕然。
“猜的,猜的,”先生说,“或者说,我是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我心头一热。“先生如今,还想要做官么?”我说,“朝廷之风大改,以先生的见地,做个官该不难,我也可以为先生举荐,圣上重贤才,这不能算是营私——”
“不了不了,”先生摆摆手,“我这老骨头,就不掺和这些事了,教教书,养养花,颐养天年就是,能教出你这么个学生,我这一世,总算没有白活。”
我想了想,对他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先生。
从镇子出来,终于要上山了。
我一下变得很紧张,越往山上走,心下就越慌促。
回来的事,我没有提前告知爹爹和娘亲,虽然变只鹰鸟之类,传书回家很轻易,但我不愿这么做。
只是不知爹娘如何,爹爹说过,不要我回来了,突然间见到我,他们二人会怎么想呢?会觉得我算是有所成就吗?还是会责怪我,竟然把生墨笔给弄丢了?
九枝看出了我的想法,紧紧攥住我的手。
走到山头,我家的房屋还在,菜地也还在,但菜地里没看见人,屋门也紧闭着。
出去了?
我紧赶两步,一把推开屋门——“爹!娘!我和九枝回来了!”
无人应声。屋里空空如也。
不只是空空如也,屋中桌椅、器具上,都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像是有日子没人住过了。
我心头一凛,绕着屋前屋后转了一圈,还是一个人影不见,菜地也多日没打理。
他们去哪儿了?
我看看九枝,九枝也摇头。他比划着说,他没闻见爹娘的一丝气息。
我慌起来。爹娘这么多年都没远行过,山上也没有外人来的形迹,还能去哪儿啊?
思绪间,我想到一个人,也许她会知道。
我默念了三声翠玉的名字。
我这个姨永远是随叫随到。她现了身,先冲上来猛地抱住了我。
“小有灵!你果然还活着!”她大声说,差点儿把我震聋,“姨可是宽心了!”
“可以了,可以了,你先放开我。”我好说歹说,才从她的怀抱挣脱出来。
翠玉这才看清,我唤她来的是什么地方。
“你……回家啦?”翠玉轻声说。
我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她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爹娘呢?”我问她。
翠玉有些犹疑。“三娘和李修德……唉,进屋说吧。”
进屋坐下,她慢慢对我说清了大概。
我爹娘,到三重天去了。
就在我第二次入地府,带回九枝之后没几天,北辰星君忽然来了俱无山,向我爹娘宣读了一份道祖的成命。
道祖说,我爹娘苦守俱无山已久,足够消去当年的责罚,着他们俩速去三重天赴命,另有任用。
据说道祖还威胁他们,要是不去,以后我再有难,他可就不管了。
“所以……他们俩,现在是神仙了?”我问。
“不算神仙吧,”翠玉说,“我也说不上他们这样算什么,总之,你就当他们是去天庭享福了,在这荒山上待了这么多年,三重天上也该给他们些好处,对吧?”
“那……还回来么?”
“说不好,”翠玉说,“不过按你爹娘的脾气,去天上玩耍一圈,以后九成九要回来的,就是给他们神仙做,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听三娘的意思,她都还没见过三重天,只当是周游去的。”
“为何不和我说一声?”我有点儿着急,留封书信也好啊!
“说到这个,”翠玉笑起来,“李修德呢,是想着给你留一封信的,可他没念过书啊,写了两天没写出来,三娘就给他撕了。”
“……那我娘亲可以写呀。”
“三娘说了,”翠玉收起笑容,“不给你留东西,免得你老是要牵挂他们,临行前她去找过我,让我嘱咐你,若是回了家,就和九枝好生过活,你如今大了,不能再赖着父母了,等她和李修德玩耍够了,还会来看你的。”
……有这样待自己女儿的吗!
但我没说什么。环顾眼前这小小的房屋,想着我爹娘在这里度过的岁月,我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
也好吧,他们活着就好。
他们快乐就好。
“你放心,小有灵,”翠玉拍拍我的手,“三娘和李修德彼此照应,不会有事的,他们也是知道你如今已可独当一面,才走得毫无担忧。你爹娘,把你当大姑娘看了。”
我点点头,不说话。
“再说了,万事还有你姨呢!”翠玉大咧咧一笑,“你缺什么短什么,都跟姨说!姨还能不管你?”
……那你还是别管我了。
不过说到缺什么短什么……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我说着,解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根擀面杖。
“用绿玉磨的,”我很得意,“正应了你的名字,不错吧?这可比黄花梨值钱,我让宫里的人帮我做的,做了好几天呢。”
翠玉瞪大了眼,伸手接过去,张了张嘴。
“小有灵,你没做过饭吧?”她问。
“……没有,怎么了?”
“这中看不中用啊,”翠玉说,“不经折腾,哪有用真玉做擀面杖的?”
……我说我跟丰喜提起来的时候,他怎么看了我好几眼。
“哎呀你管它中用不中用,收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