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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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有人直言:“看来柳大小姐要嫁个贵婿啊。”
米侍郎肯定这一推测,向柳邦彦贺喜:“刘真人说了,令爱今后会嫁给首辅的孙子。”
这提示缩小人选范围,更挑起大伙儿的口舌欲,沸沸扬扬议论起来。
现任首辅孟亭元没有子女,那许是指下任首辅。陈良机若能熬到孟亭元致仕,有可能接任,但柳竹秋就是被他家退婚的,断不会再结亲,人们都默契地绕开他。
韩尚书思维灵活,想到个最贴近的人选,直接提点柳邦彦:“现任右都御史萧载驰的祖父也做过首辅,他丧妻后多年未娶,又是你家三少爷的挚友。门当户对的,正宜结为秦晋之好嘛。”
余人都赞这观点绝妙,纷纷附和,有的干脆怂恿韩尚书去保媒。
韩尚书不想管闲事,巧妙地嫁祸温霄寒,说:“这里明明有最适当的媒人,汝等怎会视而不见?晴云与萧载驰、柳叔端交好,由他做这个媒,一准马到功成。”
柳竹秋被这帮吃饱了撑的男人围住聒噪,还得表现得随和欢乐,假若露出不满定被当做吃醋,引发新一轮流言。
无法脱身之际,三个伙计进来送菜。
蓬莱馆的跑堂伙计都年轻周正,新来的这三名男子瞧着已四十开外,熟客觉得他们面生,但也只奇怪地盯了两眼。
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先走到柳竹秋所在的席桌,布菜时猝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弯刀,照她劈头就砍。
柳竹秋急忙后仰躲避,刀口落下将她的酒杯一剖为二,另外两个同伙也先后向她发起进攻。
现场仿佛狂风刮过的草垛,瞬间大乱,众多餐具桌椅提前捐躯。刺客还未有大动作,人们就先替他们造出个大手笔的背景来,惊叫着逃窜躲避,一窝蜂往门外跑,出口被堵个严实。
三名刺客不管旁人,齐来围攻柳竹秋,一人嫌她身旁的柳邦彦碍事,将他连人带椅踹翻,举刀作势要砍。
柳竹秋本能地俯身掩护,亲情似魔咒操控着她的肢体,生死都在度外,只想保住老父性命。
刀锋斜着在半空划了个圆弧,削掉她头上的乌纱。
她侥幸存活,抓起椅子投掷反击。这时已确定歹徒的目标是她,决定先引开他们,冲到窗前推窗对准一辆马车的车顶一跃而下,再不带停顿地跳到地上,撒腿向十字路口逃去。
作者有话说:
①阳虎原为鲁国季孙氏(季平子、季桓子)家臣,通过控制季孙氏把持了鲁国的朝政。 而后在和鲁国三桓的斗争中遭遇失败,逃往齐国后又遭到迫害,辗转逃到晋国,受到了赵鞅的重用。阳虎倾心辅佐赵鞅,几乎使其成为春秋时的霸主。宋国有一个城邑叫作匡,这里的人曾经被阳虎侵害过,所以匡城人都非常憎恨阳虎。阳虎和孔子长得很像,有一次孔子路过匡城,匡城人误以为是阳虎来了,就将孔子围了起来困了他五天。感谢在2022…06…08 10:47:17~2022…06…09 10: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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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观鹤园毗邻蓬莱馆; 有众多侍卫值守,柳竹秋出逃时首先想到去那儿求救。
三个刺客跳窗追赶,小个子那个跑得最快; 离弦快箭般闪到她跟前挥刀乱
砍。
他出招迅猛; 两只手舞出残影; 犹如疯狂的八爪章鱼; 在柳竹秋的衣袍上划出几道口子,却没有一下伤及皮肉。
柳竹秋这时只顾逃命,举起店家摆在路边的长凳,啪地砸碎在他的脑门上。
后面二贼追上来,她抓住抱头惨叫的小个子推向他们; 借这片刻的拖延逃生。
一些路人目睹此景; 替她呼喊求救。
官员们的随从都在蓬莱馆外的车轿旁等候,这时陆续被惊动; 各自奉主人命令跑出来抓刺客。
街道上瞬时人声鼎沸; 人影纷杂,夜幕里分不清谁是谁,一齐抓瞎似的推来挤去。
柳竹秋逃到观鹤园门前,站岗的侍卫们都认得她,被她衣衫破损的狼狈相惊吓; 跑上前接应。
柳竹秋回头没看到刺客们,喘息道:“本官在蓬莱馆赴宴; 遭刺客袭击追杀; 你们快去那边救人。”
侍卫们忙向管事的禀报; 驻守观鹤园的宦官出来迎柳竹秋入内上茶压惊; 派出五十人去蓬莱馆查看。
柳竹秋脱离危险; 心中最挂念父亲; 不一会儿瑞福匆匆跑来,见主人无恙,替她合十谢佛。
柳竹秋先问柳邦彦如何。
瑞福说:“爵爷放心,柳大人没事。”
柳竹秋哽在胸口的气息总算顺畅了,又问:“现场可有伤亡?”
“刺客们没攻击其他人,但大人们逃跑时过于慌乱,有不少人摔挤受伤,所幸都不严重。”
“抓到刺客了吗?”
“小的听说您在这儿就马上过来了,这里的侍卫到场时,官差也过去了,正在街上搜捕呢。”
又过不久,大兴县令赶来求见,向她跪地谢罪道:“下官疏于防范,害忠勇伯和诸位大人们受惊,乞肯恕罪!”
歹徒公然在他的辖区内袭击高官显贵,明日皇帝必然追究,那伙好耍笔杆子的言官更要拿他开涮,巨石压顶,芝麻小官怎么承受得起?
柳竹秋听说刺杀她的三名刺客均已逃脱,此外没发现其他同党,县令逮捕了蓬莱馆的掌柜伙计,准备连夜审问。
观鹤园的管事怕柳竹秋再遇危险,劝其在此留宿,等明早宫门开了便去禀报太子。
柳竹秋留下过夜,回想被刺客追杀的情形,觉出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那三人武功高强,出招时却频频出现低级失误,好像在有意放水。
如果是仇人指使,搞出这样的大阵仗目的不会只是吓唬人。现在朝野上下都将知道我遇刺的消息,仇敌们反而不敢妄动了,照此看来那主谋倒像在帮我。
会是谁呢?
第二天朱昀曦来得比她预料得更早,驾临时天光还混着蓝色。
柳竹秋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出去迎驾,朱昀曦快步走来拉起她,径直领到厢房内。
“你没事吧?真的没受伤?”
他握着她的双手,上下仔细查看,像遭遇了强盗打劫。
柳竹秋立刻打消对他的怀疑,瞧这反应昨天的事绝非他所策划。
“殿下,臣女没事,您来得这么早,还没用早膳吧?”
“我一睁眼就听说你遭了刺客,哪还顾得上吃饭?听说歹人都逃跑了?主谋是谁?唐振奇还是章昊霖?”
朱昀曦咬牙切齿念出这两个名字,柳竹秋若有闪失,他会不择手段让他们偿命。
柳竹秋担心他焦虑伤身,忙安慰:“殿下莫急,臣女看昨天的事不像仇家所为。”
听她道出推断依据,朱昀曦愈感惊疑。
“你说那人在帮你?会不会是张选志和张鲁生?”
这二人与温霄寒交契,又有实施此事的能力,也是柳竹秋的怀疑对象,可又觉得不打招呼就擅自行动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朱昀曦接着筛选嫌疑人,忽听她的肚子咕咕作响,忙问:“你还没吃早饭?”
柳竹秋苦笑:“臣女刚坐上饭桌您就来了,殿下也还饿着,就让臣女侍奉您用膳吧。”
朱昀曦急得没胃口,心疼她挨饿,牵手带她去吃饭。
柳竹秋离座站起,身体忽然僵止。
朱昀曦见她神色骤变,以为病发或中毒了,惊忙扶住询问。
柳竹秋难堪得头皮起栗,眉毛拉做八字型,露出近似哭丧的傻笑。
“这场桃花汛①来得真不是时候……”
朱昀曦愣了半晌方悟出她指的是月信,略微尴尬后涌起担忧。
“这次提前了好几天啊,上次给你的乌鸡丸都吃了吗?”
“……吃了吃了。”
“吃了还这样,必须找个好大夫诊治。”
朱昀曦不安地盯着柳竹秋的肚子,忽然想她老不怀孕的根源多半就在于月经失调,不禁愁上加愁。出门唤瑞福来伺候她清洗换衣,让人速去准备几道温补的早点。
柳竹秋不认为月事是人们所说的不洁之物,丢脸劲儿很快过去,换洗完毕轻松如常地陪朱昀曦吃早饭。
伙房得知太子驾道,赶着做了他爱吃的鱼片粥和蒸贝、酱蟹,他看到这些菜色忽有所悟,让柳竹秋别碰带海鲜的菜,只许她吃禽蛋米面类的食物。
饭后私下对她说:“我想起以前冯如月闹宫寒,御医劝她勿食海鲜,说会令病情恶化。在宣府时你每天陪我吃饭,菜里顿顿都有海鲜,想是因此才加重症候,都怪我大意了。”
他听信谎言还因此自责,柳竹秋这骗子心里百般过意不去,连忙宽慰:“凡是女子总免不了有这样的情况,稍微调养一下就好了,您不用在意。”
朱昀曦的忧心并不单纯,生怕她马虎对待病情,忍不住明说:“这病会妨碍生育啊,不早点治好,很难怀上孩子。”
见她呆愣,急忙用力搂进怀里,以最真诚的口吻恳切低语:“你不知道我多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男女都无所谓,能像你就好。”
如今只要柳竹秋肯为他生孩子,他真不在乎是儿子还是女儿,只求用孩子固定羁绊,防止她离心。
柳竹秋听这蜜语甜言比凶狠威胁还可怕,迫切想摸清太子的动机,冷静试探。
“臣女又不能进宫,孩子生下来没有名分,该如何安置呢?”
朱昀曦丝毫不敢鲁莽,小心遮掩真实意图。
“这些都是后话,先生下来,我自会妥善安排。”
皇帝老子还在,柳竹秋量他不敢自毁长城,许是欲心膨胀,想借孩子控制她,先点明形势令其清醒。
“……臣女已受了爵位,每月得按例入宫朝拜,平时也得待客接物,怀孕会暴露身份啊。”
“个子娇小的女人怀孕时体型是会明显不同。你个子高,人又清瘦,真怀了孩子至多比平时胖一些。到时就说发福了,难道还有人敢揭开你的衣物检查吗?”
这些说辞表明太子早已精心设想过让她受孕。
柳竹秋方知这憨态可掬的大猫是有心机的,她在逗猫的同时也在被他算计。
惊怒之余又联想到他过去常哄她吃的“美容糕饼”,轻轻推开他,小心探疑。
“请恕臣女斗胆,您以前给我吃的养颜点心,莫非是促进怀孕的药膳?”
朱昀曦心房紧缩,以他对这女人的了解,此刻最好诚实坦白才不会增加猜忌。
他忙装出怯弱可怜的表情微微点头:“我实在太喜欢你了,男人想让心爱的女子为自己生儿育女也是人之常情吧。”
柳竹秋强笑点头,地位高差制约着她的真实感受,必须以臣下的心态与强权博弈。
“殿下真是的,这种事可以直说嘛,臣女还以为您嫌我长得不好看,有时想想就难过呢。”
她撅着嘴娇里娇气抱怨,朱昀曦有点懵,狐疑道:“你……不会怪我?”
柳竹秋幻想着狂掐他脸蛋的场景,挑眉一笑,再接再厉娇嗔:“您是因为爱我才找其他借口,臣女真想不到殿下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朱昀曦心智上到底输她一筹,再次中计,喜笑颜开地抱住她。
“你没误会就好,我怕你知道我的想法后会多心,时常紧张到不行。”
柳竹秋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可这紧张背后隐藏的情愫仍耐人寻味。
贞洁和母性是女子的软肋,是个男人都知道想控制女人就先朝这两点下手。太子的占有欲与对她的依赖感相辅相成,这是危险也是机遇,离登临顶峰还剩最后一段陡峭山路,爬过去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决定接受挑战,尽力与之周旋。
度过危机,朱昀曦得寸进尺地问她:“我们说回怀孕的事,你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柳竹秋将“真心”二字刻在脸上,羞涩轻笑:“殿下的儿女一定跟您一样漂亮可爱,臣女怎会不愿意呢?”
如果太子肯让她独立抚养子女,她不排斥找他接种,将来还能享享儿孙福,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别怪她说反话糊弄。
朱昀曦喜之不尽,怨自个儿杞人忧天,遮掩误事,先搂着她用力亲了个嘴,甜蜜地说出计划。
“那我们就好好努力吧,我先找大夫帮你尽快养好身子,争取早点怀上。”
柳竹秋没有说“不”的权利,却能用行动抵抗,转念想想能靠锦云楼的避孕妙招让这男人空欢喜、白忙活,还挺解气的。
她辞别太子回家,伯爵府周围已布满锦衣卫的警哨。她到家见到等候多时的张鲁生,得知他和外面那些卫兵都是庆德帝派来保护她的。
“几个负责京城治安的衙门都受到陛下严饬,我和叔公被骂个半死,若抓不到那伙刺客,真不知如何交差呢。”
张鲁生的反应解除了他和张选志的嫌疑。
稍后萧其臻也来问候,柳竹秋支开旁人,小声问:“请大人勿要隐瞒,昨天的事是您派人做的吗?”
萧其臻吃惊:“小姐为何会这么想?”
柳竹秋分析事件疑点,困惑更多了。
“大人也不知情,这事就真的太奇怪了。”
萧其臻说:“陛下非常重视此案,相信会严厉彻查,我们仔细留意,暂时先观望一阵吧。”
柳竹秋赞同,让他保持戒备,别被歹人钻空子。
萧其臻想聊点轻松话题帮她缓解紧张,说起她借房给陈家人的事。
柳竹秋知道他常和陈良机打交道,便向他打听陈尚志。
提到那傻少爷萧其臻也惋惜:“裕哥的父亲是我的年兄,若还健在该是陈阁老的臂膀了。”
“他是怎么过世的?”
“那年和他几个兄弟去山里打猎,着了急惊风,运回家时已不行了。”
“那确实挺可惜的,听说裕哥是发高烧变傻的,他生病前是什么样子?”
“以前挺聪明的,他父母都饱读诗书,很早就给孩子启蒙。我那会儿去他家做客,还教他背过《石鼓文》和《韩碑》,他跟着念了数遍就能全文背诵,当时还只四五岁光景。”
那两首长诗对幼儿来说佶屈晦涩,四五岁便能全文背诵算得上神童了,沦为痴呆可谓命运多舛。
萧其臻见她凝神沉思,猜测中触动隐衷,迟疑道:“你应该发现了吧,那孩子长得很像太子殿下。”
柳竹秋笑道:“没错,刚见面时我真吓了一跳,他若不傻,给殿下做替身想必也能获重用。”
萧其臻先入为主,觉得她提起朱昀曦时笑容格外温柔,心里不是滋味,又怨自己没资格嫉妒,怕藏不住失落,忙找借口告辞了。
柳竹秋去内宅和文小青说了会儿话,身子有些疲乏,上床歪了一会儿。
下午,丫鬟来报:“柳翰林派人来看望您,管家请她去外书房候着了。”
柳竹秋来到书房,等在那儿的人竟是蒋少芬。
她立即打发走其他人,拉住久别的亲人欢笑:“我正惦记着派人去请你呢,这些天家里还好吗?老爷昨天回去以后没怎么样吧?”
蒋少芬含笑摇头:“我来就想跟你说老爷的事,你可知昨晚蓬莱馆的刺客是我应他的要求请去的。”
柳竹秋疑在梦中,使劲定一定神,催问详情。
柳邦彦担心阉党暗害她,想来个以假乱真,让蒋少芬邀请江湖朋友假扮刺客,在工部部会上袭击柳竹秋。
有众多官员作证,不但案件可信度高,还能扩大影响力,让皇帝相信温霄寒的仇家将对其不利,促使他怀疑唐振奇等人是主谋,这样便可对阉党形成威慑。
柳竹秋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胆小保守的父亲会是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