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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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如此为孩儿着想,孩儿怎敢嫌弃,这次都谨遵您的安排。”
“勿持功能而失信①。”
“一言为定。”
对牛弹琴的痛苦也分境界,草包的牛听不懂琴音尚能安静吃草,换了那满腹经纶的牛还会昂起脖子使劲唱对台。
柳竹秋委实不愿奉陪家里这头有学问的老牛,未行告退礼便负气离去。
回到闺房,春梨已铺好枕被等着她,主仆久别重逢,看到她喜滋滋的俏模样,柳竹秋便将在父亲那里受的气都咽了回去,同她坐下手拉手说话。
春梨时哭时笑地听完她外出以外的经历,心疼道:“小姐一定累坏了,才会月事失调。”
柳竹秋笑道:“我那是哄太子的,谁知他当了真,还大张旗鼓请大夫。”
春梨转忧为喜:“原来如此,殿下真的很疼您。”
柳竹秋冷嗤:“哼,你可知他另有企图?”
“什么企图?”
“他想让我给他生孩子。”
“他不是允诺不会让你进宫吗?!”
“是啊,所以现在我心里也没底,来日他若变卦,情况将对我很不利。只能趁今上在位时努力上进,等混到位高权重,他就不敢轻易失言了。”
看庆德帝的身子骨至少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届时太子人到中年激情减退,应该不会再执着地占有她了。
春梨设身处地替主人考虑,喃喃道:“小姐别怪我妄言,你只考虑长远,就没防备眼前吗?万一陛下突然驾崩,或者太子意外短命,你辛苦积攒的本钱就全打水漂了。”
柳竹秋轻轻拧她的嘴:“若两件事都被你言中,你这只小乌鸦就该得道成仙了。”
春梨认真辩解:“这两件事是不大可能同时发生,但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也该提前想想对策。假如陛下突然驾崩,太子登基做了皇帝,硬要纳您为妃该怎么办?”
“大臣们肯定集体反对,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不会答应。”
“他可以动用中旨啊,不理会其他人,直接把您抢进宫就成了。”
“……那样做朝野将骂声一片,他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吧。”
“哼,您忘记咱们这位千岁爷是挨着大臣们的骂长大的,早修炼得皮糙肉厚了,还会在意这个?”
小丫鬟等不到柳竹秋反应,开始分析另一种情形:“假如是太子先短命,陛下可能会念在你是他的亲信继续提拔你。但这么一来皇位多半会由颍川王继承,到时您岂不更危险?”
“殿下有儿子,陛下也可能让皇长孙继位啊,我还能争取做他的辅臣呢。”
“皇长孙年纪太小,幼年登基,藩王们恐怕不服,而且定会由太后垂帘听政。他的生母是窦嫔,听说窦嫔的哥哥在辽东战场上立下大功,如今兵权在握,今后不知怎么得势呢。太子妃不能生育,若由皇长孙继位,会让她当太后?到那时天下就是窦家的了,跟他们争权夺利估计更不容易。”
春梨煞有介事地预判局势,柳竹秋渐渐听得发笑,戏谑:“你是不是读完《三国志》,开始学诸葛亮分析天下大势了?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春梨让她正经看待:“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姐你常说人要自立自强,可我思考多年,觉得人生在世免不了要找靠山。你看你的靠山是太子,太子的靠山是陛下,而陛下靠的又是皇帝的身份,这算是天底下最可靠的东西了。我们做不了皇帝,就得设法接近皇权,用别的方式把它攥在手里。”
这就是柳竹秋正在做的事,通过控制储君来驾驭皇权。
春梨觉得这办法不保险,原因她之前已阐述了,现在提出她理想中的手段。
“你觉得最听女人话的是哪种男人?”
“温柔体贴,善良诚信的?”
“不,是儿子。虽然世上也有逆子,可毕竟是少数。本朝以孝治天下,历代先帝都是大孝子,以后的继任者肯定也一样。如果能生下皇位继承人,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柳竹秋哑然半晌,严肃起来。
“春梨,你知道我不想进宫就是因为本朝对后妃压制太狠,女子不得干政。”
“那你可以不进宫,只让孩子进去。”
“这根本行不通啊,你别听我时常戏弄太子就觉得他很蠢,那人其实很有心机,连我都上过他的当。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由着我的心思来。”
柳竹秋并未全盘否定春梨的说法,接着叹惋:“可惜太子妃不能生育了,否则以我跟她的交情,她定会教导儿女信任礼重我。”
春梨灵机一动:“那你何不再在太子的后宫里培植一个嫔妃做亲信,然后实施计划?”
她的口风已纯然是阴谋家的论调,柳竹秋这一年来与这丫鬟相处时间少,发现她的心思比过去更野了,半喜半忧调侃:“我不该推荐你看《素书》、《反经》,你都快学成第二个陈平了。”
春梨引以为傲:“我是陈平,小姐是张良,只求未来的主公别是刘邦,好让我们能有一番大作为。”
柳竹秋早觉得做丫鬟委屈她了,说:“我今天已跟太太说了要把你放出去,太太也愿意抬举你,准备让三哥认你做女儿,给你个小姐身份。”
春梨忙反对:“你要让我嫁人吗?我先说好,这辈子我只跟你。”
说完搂住她死不撒手,再多说两句便哭起来。
柳竹秋也舍不得她,暂时还没到必须安置她的时候,为哄好她,答应明天过后就带她去伯爵府居住。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诸葛亮《出师表》中《将苑》:不可以凭借自己功绩显赫就失去人忠信本分的品质。感谢在2022…06…10 10:27:36~2022…06…11 12: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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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红是非多; 温霄寒受封伯爵,回京不过半月,庆德帝已收到十几封弹劾他的奏书。
主要参他在大同府时大肆搜捕拷问罗东生的党羽; 致使很多无辜官员和百姓蒙冤下狱; 屈打成招。当地民愤甚巨; 时人称其为酷吏。
言官公报私仇的劣迹太多; 庆德帝不大相信他们的话,只重视直属特务的奏报。
锦衣卫也呈递了几份类似的奏疏,他注意到这些告状者都是唐振奇的亲信,这天在他奏报公务时过问此事。
唐振奇说:“忠勇伯上书说罗东生的党徒有两万人之巨,大同半数以上的官员受到牵连; 奴才以为这个数字存在夸大; 或许真有冤案。”
庆德帝问:“当初贾令策,高勇的案子各牵涉了多少人?”
皇帝要做类比; 唐振奇心惊; 支吾道:“时隔太久,确切的数字奴才记不清了,请容奴才查明再来禀报。”
庆德帝说:“朕隐约记得贾令策一案后来共有七万人受审,五万人获罪。高勇案最后的获罪人数也超过了三万。罗东生的罪行不在这二人之下,牵涉两万人想是正常的。”
贾令策和高勇的案子都是唐振奇主持查办的; 他泄愤加灭口,滥施刑法; 猛下黑手; 让大量罪不至死的人丢掉性命; 也诛连了若干无关人事。
要是用这两起案子的量刑程度与罗东生案对比; 温霄寒不仅没枉判; 还对一些情节不严重的罪犯从轻发落。硬指控他用刑不当; 前者的办案人员更该受罚。
唐振奇明白皇帝的意思,这主子平时对手下鹰犬采取散养,任其上蹿下跳,但一出手就能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他怀着惧意奉承:“陛下真好记性,请恕奴才疏忽之罪。”
庆德帝瞄他一眼,不咸不淡训示:“温霄寒那天在庆功宴上耍酒疯是很失礼,但并非故意,你年纪够做他的父辈了,何必跟个后生计较?”
变相警告他不要挟私报复。
唐振奇连说:“不敢。”
庆德帝不再追究,自然地引出新话题:“听张选志说近日司礼监事务比以往更加繁重,你们几个老人各自身兼数职,应对起来难免吃力。朕已派人在其他监局挑选人才,到时再在司礼监增设四名随堂太监。”
这是明确的分权信号,唐振奇不寒而栗,断定是张选志那老鬼干不动了,想拉他一起下台,赶忙启奏:“奴才们为陛下效力,事务再多也不觉辛苦。只是张公公年事已高,常觉力不从心,若有能干的后辈顶替,目前的编制也足够了。”
庆德帝略加思索,点头:“也行,那等人选出来,还是先派过去跟着你们干一阵子,看谁合适就留谁。”
他把锅扣到张选志头上,就不会被唐振奇怀疑。
这奴才已恶名昭彰,贾令策、高勇、张钦、罗东生等乱臣贼子的罪行他都有份,既然树已烂到根里就该整株铲除,换种新的。
实施这一计划需要时间,过程还得隐蔽小心,首先将交到唐振奇手上的权力一点点转移出去。
等唐振奇告退,他分别秘密召见了两名新近得宠的年轻内监,命他们去大同调查温霄寒在当地逗留期间的行为和风评,叮嘱低调行事,严格保密。
这两个宦官都不知道皇帝另派了人执行相同任务,若其中一人不老实,就能通过另一人的反馈查证。
庆德帝告诉他们:“朕有意提拔新人入司礼监,唐振奇说你才能平庸,不堪大任。朕就给你一次考核的机会,望你认真办差,勿负朕望。”
听了这话,二人都对唐振奇生怨,兢兢业业替皇帝效命,以求得到重用。
唐振奇没能陷害温霄寒,像隔夜的豆角,满肚子气,回家后难以平静,派人将孟亭元叫来。
当初就是这老头替温霄寒说情并引狼入室,他早想跟他算账,今天终于按捺不住了。
孟亭元心里有数,看到唐振奇的阴森嘴脸,表现仍四平八稳。
唐振奇盛怒下不顾形象,阴鸷逼问:“先生可听说朝鲜那边的传言?逼反张钦的人就是温霄寒。”
孟亭元镇定道:“老朽前日刚收到消息,正想跟大人商量。”
“商量什么?”
“老朽怀疑温霄寒是太子派来对付你的。”
唐振奇打个哈哈,冷嗤:“先生还真是料事如神那。事到如今,你有何高见?”
他怀疑孟亭元和温霄寒是一伙的,借此试探。
孟亭元沉吟片刻,正色道:“现在除了另立储君,似乎没别的办法了。”
唐振奇暗暗惊讶,盯着他严厉质问:“先生是朝廷重臣,怎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孟亭元微笑:“霍光是汉武帝的重臣,不也废了昌邑王,改立汉宣帝吗?当今太子非皇后亲生,且资质庸陋,难承大统,为江山社稷着想,就不该让他再鸠占鹊巢。”
唐振奇更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指的是太子的身世。
“和大人一样。”
孟亭元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书稿递给他。
唐振奇打开看,题目是《东岳嘉宁寺碑记》。
章皇后的祖籍在山东泰安,靠近泰山脚下。
去年她想替母亲安国夫人在老家捐修一座家庙,庆德帝跟她感情破裂,皇后该有的礼遇依然照旧,像这种花钱尽孝的事都随她自便。
家庙建好,需立碑记事,章皇后请孟亭元执笔。
这点唐振奇早已知晓,今天看到碑文原稿,带着疑惑粗粗浏览,竟在中间一行看到“皇二太子”等字样。
看碑文内容,嘉宁寺是为颍川王祈福的,孟亭元在文中称其为“太子”,定是秉承章皇后的旨意。
他猛地抬头瞪视孟亭元,明白他也被皇后收买了,迟疑良久,抖一抖手中的碑文。
“先生写这种东西会被灭族的。”
孟亭元笑道:“那石碑刻好后藏在庙里不为人知,若将来颍川王得登大宝,取出来就是老朽的功绩了。大人深受皇后娘娘器重,于公于私都该早日表明立场,而不是首鼠两端,坐以待毙。”
他提出夺嫡口号,就不像是朱昀曦的拥趸。
唐振奇疑憎骤减,稳重地表态:“先生言之有理,但砍树前应先除掉树周围的荆棘。温霄寒那小子是死忠的太子党,且诡计多端深得陛下宠信,有他在我们的计划定会受阻。”
孟亭元颔首:“此人的确碍事,不独大人恼他,老朽几次受其愚弄也怨气难平。只是他目前正得势,元宵夜又在南熏殿耍花招先将了大人一军,目下殊不易图啊。”
唐振奇恨道:“说到这个,那日陛下果然上了他的当,今天还为此事责备我。我生平未被人如此设计,不弄他个碎尸万段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孟亭元想了想,提出建议:“兵家有‘避实击虚’之说,既然不能直接正面出击,我们何不绕开他,先从他的同党下手?”
唐振奇眼前一亮:“先生以为谁最合适?”
孟亭元伸食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三个字:萧其臻。
这个选项甚合唐振奇心意,他还没完全打消对孟亭元的怀疑,故作烦恼道:“此人做事谨慎,抓不到什么把柄,可否请先生设计谋划?”
孟亭元从容接受考验:“大人若信得过,此事可由老朽代办,但需要多一点时间。”
唐振奇大喜,恢复往常地恭敬态度,承诺会为他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二月柳竹秋收获一些好消息,她被授予正五品职官,担任通政司左参议,负责检查各地政府的奏章。
她申报记功的名单通过朝廷审核,上面的人都荣获嘉奖。何玿微、滕凤珍因此受到提拔,升调入京。一个出任大理寺右寺副,一个任顺天府推官。
他们三月前先后进京就职,三月初一这天与京官们一起入宫,在皇极殿参加大朝会。
昔日的三鼎甲重聚朝堂,又遇见柳竹秋这个好友兼贵人,真是喜上加喜。
散朝后四人忍不住在玉阶下寒暄,柳尧章跟柳竹秋同行,又与顾淳如同在翰林院就职,关系熟稔,自然而然搭上话,一些青年官员见状也来打招呼凑热闹,渐渐聚集成团。
朱昀曦走出大殿,正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
只见柳竹秋被男人们围在中心,谈笑自若,那何玿微听到兴起竟伸手拍她的肩膀,她还不以为怪,照旧跟他嘻嘻哈哈。
太子顿时嫉火中烧,吩咐云杉将那不知避嫌的女人和三鼎甲连同柳尧章一并召到中左门来训话。
柳竹秋听说太子宣召,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到了中左门前,见他伫立阶上,脸上铺满寒霜,眼眶里又含着一团明火,像个传播晦气的煞神。
众人各自犯嘀咕,向其跪地行礼,朱昀曦没让他们起来,当着周围的侍卫宫人直接甩脸子。
“你们几个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竹秋听这是找茬的语气,在场她的官阶地位最高,便代其他人答话:“回殿下,此处是皇宫大内。”
立遭朱昀曦呵斥:“外臣入宫须庄严肃静,尔等却无视纲纪,公然聚众喧哗,举止如此轻浮已够得上殿前失仪了。”
这罪名可不小,轻则罚俸重则降职,柳竹秋猜到太子在吃飞醋,越辩解越糟糕,赶紧带头叩首求饶。
朱昀曦只想吓吓她,对其他人可没这么宽容,先呵斥最碍眼的人。
“何玿微,你刚才很得意啊,以为整个朝廷只你一人是状元?我看你做官以前得先学学修身养性。”
何玿微唬个半死,连声谢罪后伏地哆嗦。
朱昀曦又将矛头指向第二个可气之人。
“柳尧章,你比他们年长,又是官场前辈,见后辈新人犯错不加制止还从旁煽动。明知故犯,应罪加一等!”
他想自己拿柳尧章当国舅优待,在五梁殿时曾不要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