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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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青春守寡,只与妙云有过夫妻之实,一朝鸾分凤离,真比当初死了老公更痛百倍,因之郁郁成疾,不上一年便香消玉殒了。
她做闺女时曾与柳竹秋有过一面之缘,是位清新靓丽的俏佳人。
只因父母贪图黄家的富贵,便听信媒婆谗言,将活泼泼的女儿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痨病鬼。
夫妻尚未同房那黄五郎就死了,梅氏以处女之身守寡,婆家娘家为着面子都不许她改嫁,定要她终身守贞以全门风。
柳竹秋知道这些情况,同情梅氏遭遇才会搭救妙云,替他二人隐瞒奸情。而今听说梅氏死讯也很难过,请求妙云摆出她的牌位,亲自在灵前上了一炷香,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就中凄凉不过卿啊。”
妙云在一旁洒泪道:“幸蒙您当日仁慈庇护,没让黄家人抓到实证,否则她死后还得背负污名。”
柳竹秋悲闷道:“人都死了,还管名声做什么。就是活着时,要那虚名又有何用呢?可怜她原是水葱似的一个人,竟在那枯井里活活干死了。”
礼教之害,甚于虎豹,磨牙吮血,食人如麻。大多数女子和梅氏的遭遇只隔着薄薄一层纸,说不定哪天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捅穿了。
妙云不知柳竹秋在物伤其类,只当她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无限感佩道:“都说恩公是有情有义的真男儿,不仅爱花,还肯惜花护花,小僧在此替梅娘子谢过了。”
他一揖到地,柳竹秋双手扶起。宾主落座叙谈,她直言来意。
“我听说安国寺近年人口渐多,良莠混杂,想向你打听一下,寺里可有不守戒律,为非作歹之徒?”
妙云羞愧道:“是有一些,小僧就是头一个。若非我糊涂破戒,也不会连累梅娘子早死。”
柳竹秋笑劝:“你这种为情所困的另当别论,我要找的是那起品行不端,存心作恶的歹人。”
妙云说这样的也有几个,多数是外来挂锡③的游方和尚,有的呆上几个月便离开了。
柳竹秋让他将寺内现存的,以及去年五六月以后离寺的恶僧理出一份名单,共计十六人。
目前调查只能进行到这儿了,她辞别妙云,出寺时面朝山下,见层林树海中浮着几座殿阁,认得是先时搜捕徐小莲时去过的清净庵。
两条思路遽然交错连接,构成新设想。
上次科举舞弊案是唐振奇一党所为。
假使常冬香就是他们要找的“雪香”,那这案子必然也与奸党有牵连。
那黄国纪是奸党的手下,他选择比邻安国寺的清净庵窝藏徐小莲只是单纯的偶然,还是说这两地都存在奸党的据点?
柳竹秋写信将搜集到的线索报知萧其臻,请他先就奸党与清净庵和安国寺之前的关联展开调查。
上次抓获徐小莲时,萧其臻同时逮捕了清净庵的主持清空和庵内的尼姑们。
案子审结后清空因知情不报被罚做官奴,其余女尼情节较轻,领完杖刑后收回度牒,令其还俗。
萧其臻找到在官营染坊做苦工的清空,审问她清净庵中都有哪些人与安国寺有瓜葛。
清空唯恐再吃官司,有什么说什么,招供道:“庵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只有我的师妹清远不守戒规,常与安国寺一个叫智通的挂锡和尚幽会,二人必有奸情。对了,清远还和严季熟稔,多半就是她帮着严季把外甥女带到庵内窝藏的。”
这智通就在妙云提供的名单上,恰好于去年年底外出云游,正与徐小莲案发的时间重合。
萧其臻大怒,问她当初为何隐瞒这些重要情况。
清空哭道:“那会儿我见出了人命案子,怕说出来更要担责。方才大人许诺只要我交代有用情报就算戴罪立功,我才敢开口。求您行行好放我条生路,再在这作坊呆下去,我就死定了。”
萧其臻答应帮她换个轻松的差事,回衙后便派人去找清远。
当初同清远一道还俗的尼姑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萧其臻怀疑清远已与智通私奔,约见柳竹秋通报案情。
二人在温霄寒的租房碰头,柳竹秋听说他已打听到清远的老家在徐州,或许会和智通逃回家乡藏匿。
她准备立刻禀告朱昀曦,动用他的人马前往搜捕。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她等客人告辞。萧其臻显然有话要说,又因羞赧撕不开嘴上的封条。
她明白定是私事,大方询问。
萧其臻命郭四从马车上取来一只礼盒,盒内装着一方肌理润泽,细腻如玉的砚台,上刻活灵活现的鱼翔浅底图,看质地雕工当是上好的徽砚。
“本月是小姐生辰④,萧某聊备薄礼,恳请笑纳。”
萧其臻难为情地献上礼物,他面对大事大情时几乎都能做到临危不乱,充分展现成熟男子的风范气魄。在处理情爱问题时却像忐忑的青涩少年。
柳竹秋起初瞧着还蛮可爱的,转念一想:“看他的表现估计因为家里长辈管束严格,从没体验过男欢女爱,都快三十了还是个愣头青,这样森严的家教也太可怕了。”
她带笑婉拒:“大人弄错了,我是七月间生的,离过生日还早着呢。”
萧其臻惊讶,支吾道:“我看你名字是‘竹秋’,以为你是二月生的。”
说到自己的名字,柳竹秋也很憋屈,但无法跟外人解释,嘿嘿搪塞过去。
爱慕总会衍生出探究欲,萧其臻没忍住好奇,出门去向柳尧章了解情况。
柳尧章笑着抱歉:“怪小弟没事先提醒,让载驰兄空忙一场,真是罪过。”
萧其臻难堪微笑:“是我自作多情,唐突了令妹,但她这生日为何与芳名对不上呢?”
柳尧章已拿他当手足,事事都不想隐瞒,照实说明:“季瑶的生母怀她时,家父还在为先祖母丁忧。季瑶出生后她母亲先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秋。家父知道后很不高兴,怕外人说他在母丧期间纵欲行乐,便想出个补救的法子,给季瑶取名为‘竹秋’。对外就说她是二月生的,比真实生日推迟了半年,这样便错开了祖母的居丧期。过了几年人们都淡忘此事了,家里才开始按真实月份给季瑶过生日。”
萧其臻回忆刚才提到此事时柳竹秋的表情,不禁心疼怜惜。想她因迁就父母的颜面,起名过生日都得遮遮掩掩,儿时定为此受过不少委屈,所以长大后的倔强叛逆都是有原因的,并非外人指责的天性放诞。
他将砚台交给柳尧章,托他等柳竹秋心情好时送给她,并贴心强调:“我知道令妹不大中意我,也没有要折枝的意思,只因欣赏她的性情才干,愿与她结个君子之交。”
柳尧章以为他要放弃,慌道:“季瑶任性惯了,有时骄傲得过分,载驰兄切莫同她一般见识,时间长了她自会清醒。”
萧其臻笑道:“令妹待你至好,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她那绝非任性,而是有主见,是愚兄食古不化,配不上她。”
说完表情趋于郑重:“还有句话,说了你别取笑。之前那桩婚事我都任凭父母安排,之后的却想自己拿主意。愚兄痴长三十岁,从没见过比令妹更好更合乎心意的女子,已决定今生非她不娶,若有朝一日能得她另眼相看,就是献上这条命我也甘愿。”
柳尧章惊喜万分,拱手道:“小弟果然没看错,就说载驰兄是季瑶最好的归宿,她那个脾气也只有你能谅解包容了。兄长放心,我一定尽全力说服她。”
萧其臻急忙劝阻:“万万不可,你一游说就变成我在强求了。还是顺其自然吧,纵然流水无情,我也宁做落花无语,不效怨鸟乱啼。”
他这谦谦君子风度用在感情上就有些像小媳妇了。
柳尧章忍不住喷笑,点头道:“那就依兄长的意思,只看那丫头有没有这个福气吧。”
萧其臻觉得后半截话应该用来说自己,假若柳竹秋回心转意,愿与他结百年之好,将是他此生最大的福气。
作者有话说:
①贝叶:古代印度人用以写经的树叶。亦借指佛经。
②出自李白《长相思。其一》
③游方僧投宿寺院。因投宿时把衣钵锡杖挂在僧堂钩上,故称挂锡。
④古人将二月称作“竹秋”,所以萧其臻误以为二月是柳竹秋的生日。感谢在2022…03…14 10:52:51~2022…03…15 08: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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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柳竹秋挂出红灯笼请求拜谒太子; 自上次二人颉颃后朱昀曦一直希望她来求和,连日没消息,等得又气又心急; 吃不香睡不好; 寻思定要狠狠整治她。
可当他收到柳竹秋的请安折子后; 所有怨气尽化云烟; 头天晚上竟高兴得失眠,已不记得上次这样兴奋是什么时候。
出门前宫女们捧来外出的衣物供他更换。
他已知道柳竹秋不喜奢靡,嫌这些衣饰太华丽,又怕说出来陈维远等人会以为他在迁就柳竹秋的喜好,便挑刺道:“惊蛰都过了; 这些衣服花里胡哨的穿起来活像毛毛虫; 难看死了!”
司衣女史急忙去换了件纹饰简约的,他瞧着差不多; 让人替他换上了。
司饰女史为他佩戴饰品; 他见革带上缀满珠光闪闪的宝石玉片,也恐柳竹秋不喜,嗔怪:“这腰带太累赘,跟蛇缠腰似的,用寻常绦带即可。”
不止腰带化繁就简; 挂件、佩饰统统不要了,鞋子也挑素面皂靴; 落了个清水出芙蓉。
驾临观鹤园; 柳竹秋已在厅堂等候; 看她跪拜迎驾; 朱昀曦忍住喜色; 故作冷漠地落座; 没叫她平身。
她当众冲撞他,必须施以惩戒。
这点柳竹秋心知肚明,来时已做好受辱准备,默默等着他发难。
朱昀曦酝酿片刻,倨傲挖苦:“柳竹秋,你好大的架子,孤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孤了,原来也不过这点气性。”
柳竹秋憨笑:“臣女对殿下忠心依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因前日冲撞了殿下,自知罪重,怕受您责罚,是以不敢求见。”
照面时她就注意到朱昀曦今日的着装异常素净,全不是他以往的风格。心知上次的劝谏起了作用,太子眼下刁难她一是图爽快,二是做给别人看的。
朱昀曦见她毫无芥蒂的样子,也暗暗放心,继续发挥得理不饶人的主人作风,讥刺:“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那那天在御花园欺哄太后和皇后的胆量是谁给你的?”
“殿下错怪臣女了,臣女哪有啊。”
“哼,别人不知道你的德性,孤还不清楚吗?总是仗着一点小聪明任意妄为,再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还算你命大,那天遇着太后心情不错,否则今日你的头七都过了。”
朱昀曦这句数落一半出自后怕,当日若两位尊长真的动怒,他也只能眼睁睁看柳竹秋获罪。
柳竹秋善于分辨弦外之音,听出太子的担忧后又多回赠他几分谅解,奉承道:“全靠殿下福泽庇佑,臣女那天也万分惶恐,但听到殿下的声音心中立马有了底气,有殿下在臣女什么都不怕。”
“你以为孤会出面保你?做梦去吧。”
“臣女怎敢害殿下受累,是觉得就算当时性命难保,死前能再见殿下一面也就了无遗憾了。”
她谄媚功夫极好,朱昀曦的需求得到充分满足,命侍从们都退下,还说:“孤有机密事与她商议,你们关了门退得远远的,不许偷听。”
陈维远等人担心他做出事来,翼翼提醒:“陛下今日或有召见,还请殿下早些起驾回宫。”
朱昀曦理解暗示,并不打算给自己挖坑,淡然道:“孤自有分寸,下去吧。”
厅门关闭,他离座走到柳竹秋跟前,赐她平身。
“谢殿下。”
柳竹秋站起来抖了抖衣摆,堆笑待命。
朱昀曦不必再装冷傲,笑意似甜甜花香自那明艳动人的脸蛋上渗出来,上下打量着她评价:“扮男人的时候就算了,做闺女时穿衣服也老气横秋。那天所有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独你穿得像个寡妇,难道家里没有鲜艳一点的衣裳吗?”
柳竹秋说:“鲜艳的布料不经洗,不像素净的穿一两年都不显旧。”
“你家又不穷,一件衣裳还得穿一两年?”
“衣裳只要不破旧就能一直穿下去。”
“哼,孤王还以为你做姑娘时能打扮得娇艳点,结果又是扫兴。”
朱昀曦不慎露馅,柳竹秋顿时省悟:“难道赏花会是殿下建议举办的?”
朱昀曦被这精细鬼揪住小辫子,窘怒:“不许瞎猜!孤王当时是去侍奉太后皇后,不是特意去看你。但你应该猜到孤会到场,还穿得那么寡淡,就是存心对孤不敬!”
“这……也算不敬吗?”
“女为悦己者容,你既效忠孤,为何不尽心取悦?”
“臣女姿色平庸,再挖空心思打扮也难与殿下的妻妾们匹敌,何苦自取其辱?”
“那你哪儿来的自信让孤宠你?”
“殿下看重的并非臣女的容貌吧,比才学臣女还是略有把握的。”
“孤是赏识你的才学,可你就不能在其他方面多努力点,好赢得更多宠信?”
做君王的都希望臣下完全依附自己,男人更想让他瞧中的女人彻底做附庸,这样才能满足控制欲,获得成就感。
柳竹秋不愿当愚忠的臣子,更不想做太子的女人,觉得朱昀曦的话很刺耳,当场戏弄:“殿下向来告诫臣女要守女德,怎么如今又鼓励臣女和人争宠?臣女能在殿下心中拥有一席之地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臣女命薄,您若给予太多宠信,恐令臣女折寿啊。”
朱昀曦生在皇宫这种女人扎堆的地方,从小到大目睹最多的就是女人们围绕君王争风吃醋的见闻。不说章皇后如何防堵镇压那些前赴后继引诱庆德帝的宫娥,单是他自身的经历已足够可观。
在东宫,冯如月是个贤良淑德,清心寡欲的活菩萨,自身稳坐太子妃之位,不屑与人争座次。
其余四个选侍都唯恐落于人后,不仅彼此间暗中较劲,更日夜提防宫女们趁隙邀宠。
有时婢女单独和他说句话,或是献点殷勤,显点能耐,她们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必要不教而诛,杀鸡儆猴。
朱昀曦知道她们的敏感、凶狠都出于对他的依赖,相应地从中汲取安定感,于是从不干涉甚至偶尔还会隐蔽地煽动她们加强竞争,以巩固自身的中心地位。
他将嫉妒贪婪理解成女人一心一意待他的表现,就显得柳竹秋完全不合格,比起他为她做出的让步,真是莫大的失衡,疑忌又随之发作,翻脸指责:“你就会花言巧语欺骗孤,其实嘴里没一句实话!”
“臣女不敢。”
“你除了弑父弑君,还有什么不敢的!?”
“殿下~~”
“不准这么肉麻兮兮的叫孤,一想到你是个本性狠毒的女人,孤王就想撕烂你这层画皮!”
被宠坏的男人又耍起小性子,柳竹秋懒得费力去哄,直接哭给他看完事。
她从泪花闪烁到珠泪盈眶再到玉箸双下,一气呵成,声情并茂。
朱昀曦明知九成九是假的,也架不住她用妖法召唤孟姜女上身,生生哭塌了他好不容易架起的战线,懊恼训斥:“行了,你与其费力整这些花活儿,还不如做点实际的向孤证明忠心。”
柳竹秋抽泣:“殿下究竟要臣女怎样嘛,该做的臣女都做了,说的话您又都不爱听,那臣女干脆鹦鹉学舌,您教一句我念一句。”
“你……”
朱昀曦没想到有人会将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