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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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柳竹秋倍感意外,接吻时忘记闭眼,竟然有点受之有愧。
朱昀曦重新拥她入怀,动情低语:“你一定是老天赐给我的,我会一辈子好好珍惜你。”
君王的需求其实很简单,就想让优秀的臣子义无反顾为其拼命。柳竹秋这种文武双全,同时具备男女用途又赤胆忠心的臣下可谓绝无仅有,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正式晋升她为第一心腹。
柳竹秋心里产生不一样的悸动,与当初获赐胎毛笔的感觉仿佛,连忙告诫自己不可再麻痹大意。
就算太子这一刻真心待她,也可能在下一刻变心,她要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
趁他这会儿好说话,温言劝谏:“兽性难驯,恳请殿下以此为戒,今后别再接触这类猛兽了。”
朱昀曦此时愿意对她言听计从,允诺回宫就向皇帝奏告撤销虎城。
太子险遭狮吻,朝野一片哗然。
经查明,那铁笼的焊接口被人使锯子锯断,再用胶泥粘接,是以经不起大力撞击。负责喂养狮子的奴仆也于事发后畏罪自杀,难以弄清狮子发疯失控的原因。
庆德帝盛怒下将虎城里的在职人等全部下狱拷问,几天下来拘死了十几人。
有朝官进表为那些侍从们辩护,说此事固然是有人阴谋行刺,但究起根本仍该怪太子耽溺此道,才会叫人有机可趁。乞肯皇帝废除京中各大养兽场,以免再发生同类事件。
前两次遇刺朱昀曦都及时上表为臣僚们求情,这次不为所动。
吃一堑长一智,他再不学会狠心,迟早会被仁慈的天性害死。
况且,他很清楚这次谁是主谋。
证据就是皇后赏赐的大红纱袍。
母后专挑我奉旨去虎城看狮子时送纱袍,还联合颍川王作戏,骗我穿上,就是想让那疯狮把我当猎物。假如我当时没召柳竹秋伴驾,可能已被那畜生撕碎咬烂,面目全非地躺进棺材了。
先前还在挣扎求生的侥幸飞灰湮灭,他彻底确定那再三害他的人就是章皇后,想杀了他,让朱昀曤继承皇位。
因为他才是皇后的亲儿子。
这天云杉带着贼样的怆惶神色溜到他跟前,凑近耳语:“殿下,那狗死了。”
他奉太子命令捉了只大狗,放在白桃的住处让她每日用荆条蜜扮鱼肉喂养,刚才收到消息说那狗这两日病恹恹的不肯进食,今早吐血而亡。
朱昀曦早有预料,比起惊讶更多愤怒。如今的他已能妥善收藏情绪,平静地点头说:“知道了。”
云杉无法安心,自打太子听柳竹秋讲了荆花配鱼汤会毒死人的原理后便不再食用任何甜味的菜肴,对外只说口味改变吃不惯甜腻食物。
听陈维远说东宫的荆条蜜都是皇后送来的。
所以太子用狗做试验是在调查皇后是否设计毒害他。
这么危险的猜测他一个字不敢泄露,连白桃都瞒得死死的,也更加小心地守护太子,提心吊胆为他试吃每一样饮食,随时做好捐躯准备。
当晚池绣漪求见,带来一盅蜂蜜百合莲子茶。
“婢妾听殿下这几日老咳嗽,亲手炖了这道清润解热的补品,您多少尝尝。”
她明媚亲热地欢笑着,将炖得晶莹剔透的甜茶摆在朱昀曦跟前。
“婢妾知道殿下现在不爱吃甜食,特地加了酸梅干,保证一点都不腻。”
一旁的云杉浑身皮肤缩水似的紧张,不敢设想池选侍的动机。
朱昀曦处之泰然,猜疑至少还有信任成分,他早认定池绣漪是章皇后的同党,根本懒得考虑她的用意,恬淡温和地夸奖:“这东宫还是你最细心体贴,孤王现在不想吃东西,留着当宵夜吧。”
池绣漪欣喜:“殿下尝了若喜欢,以后婢妾天天给您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只要能为殿下好,婢妾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朱昀曦自在随和地同她聊了会儿天,打发她去给太子妃送东西。
等池绣漪走后他让云杉吃掉那碗补品。
“下次她再送,你仍替孤吃了,记得平时别再吃鱼虾水产。”
“是。”
云杉战兢兢端起碗,一勺勺往嘴里送。莲子茶清爽可口,香甜不腻,看火候池选侍确实用了心,就怕这份心用错了地方。
看来将来宫里必会刮起一场腥风血雨,他们这些人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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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柳竹秋早前就怀疑刺杀太子的人意在夺嫡; 觉得颍川王朱昀曤有嫌疑。经过虎城惊魂又找到了挖掘真相的新依据。
那日皇后赏赐两个儿子王大红纱袍,太子见颍川王事先穿上了,也只好穿着它去看虎城看狮子。而关狮子的铁笼被人暗中损坏; 狮子又离奇发狂; 盯着着红袍的太子追咬; 这些都像一套完整的阴谋。
莫非皇后厌恶太子; 想除掉他扶立小儿子?
庆德帝专宠章皇后,估计打死不愿往这方面想,太子大概也不会去怀疑亲生母亲,要如何让他提高警惕,这事还得费点脑筋。
她听说萧其臻出狱了; 和柳尧章商量在温霄寒家摆酒为他压惊; 见面后忍不住埋怨:“萧大人出了事也不通知我们,若早点处置就不用去昭狱受苦了。”
柳尧章也说:“我们有难; 载驰兄总是及时相助; 轮到你有麻烦,我们难道会袖手不理吗?”
萧其臻难为情道:“柳丹的官司刚完结,阉党正视令妹为眼中钉,我怎可在这时连累你们。”
柳竹秋笑道:“大人过于为我们着想倒显得见外了。唐振奇那边我已应付妥当,你尽可宽心。”
接着交代了假投诚一事; 还建议萧其臻加入。
“我知大人宁折不屈,并非要你跟我去隐忍潜伏。日前我们商议追查费兴邦和常冬香的案子; 计划直接去霸州调查高勇。现下你被贬官; 还未敲定外放地点。正可借机去求唐振奇; 让他把你指派到霸州附近的地区做官; 这样既能暂时麻痹阉党; 使他们放松戒心; 又能着手查案,不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吗?”
萧其臻连夸此计甚妙,愿意配合。
柳竹秋代笔写了一篇措辞卑微的道歉信让他照抄,又取出一千两银子给他做赔罪礼。
萧其臻坚拒,听说是太子给的办案经费才勉强收下了。
唐振奇收到信和银子群疑满腹,知道温霄寒和萧其臻交情不错,借口请柳竹秋去家里听戏,从而试探她:“晴云和那萧其臻还有往来吗?”
柳竹秋有备而来,恭顺道:“那萧载驰前日托晚生向千岁求情,晚生尚不知如何开口,千岁既问起,能否容晚生为他说几句话?”
唐振奇微笑:“此人向来孤芳自赏,不同俗流,怎的突然想通了?”
柳竹秋谄笑:“他还不是跟晚生一样摔个跟头捡明白,去牢里呆了几天,知道做事不能只凭骨头硬。他家传到他这代只他一个单丁,他至今光棍无子,若有好歹,萧家的香火就会从此断绝。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孝子都做不成了,遑论忠臣?”
唐振奇靠威逼利诱降服过不少清流,原本就没太在意萧其臻这后生小子。
萧家是有名的清流,得这种人归顺,对他的名声有利,于是大度道:“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就是比一般人懂得变通。萧其臻是个能吏,等陛下气消了,我再去帮他求求情,让他仍回京里任职,现在让他只当去外面散散心吧。”
柳竹秋连忙道谢:“千岁如此宽宏,实乃部从之幸。那关于萧载驰下派的事……千岁能否适当予以照顾。”
唐振奇爽快道:“回头我就跟吏部打招呼,看如今哪些府县有出缺,你让他自个儿去挑,看上哪而就去哪儿。”
目的达成,柳竹秋让萧其臻速去吏部选官。
刚巧霸州辖下的保定县原县令升迁,他正好顶替,次日便收拾行囊率领家仆去保定赴任了。
保定下属霸州,县官上任须先去拜见知州,高勇的榷税衙门也设在霸州,他的地位比知州高,过路官员宁可不见知州也必须去孝敬他。
萧其臻过其门而不入,见过知州直接返回保定。
这让高勇很生气,派人去县衙申斥,说镇守太监是皇帝委派的“天使”,他藐视高勇就是犯上。
萧其臻回信说那天他离开知州衙门时突然腹泻不止,急着回保定求医,并非有意不去拜礼,求高勇海涵。
高勇碰了软钉子,只能等以后寻着机会再报复。
这之前萧其臻抵触权宦的事迹先在保定传开了,有消息灵通的说他在京城屡破大案,挫败奸臣阉党,是有名的青天探花,想必和前几任县令不同,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萧其臻入主县衙的当天便动手清积案,并在衙门外贴出告示,让家有沉冤的百姓前来投告。
一时间状纸雪片般飞来,他抓大放小,先查看人命官司,发现这批投递的数起命案竟有一半的被告都是一个名叫“成三强”的人。
惠联村一老翁状告成三□□污他的孙女,并唆使手下打死前来阻止的儿子媳妇。
城西一秀才娶亲,新娘在花轿中被成三强掳走,新郞前去要人,被其手下打成重伤,卧床一月而卒。
界牌村的青财主被成三强逼借白银三千两,事后拒不归还,还派人去青家纵火,导致青财主的老婆和小儿子命丧火场。
成三强的邻居卫举人家修缮房屋,成三强借口坏了他家风水,率人到卫家打砸,强、奸了卫举人的女儿和儿媳,二女当夜俱投缳自尽。
……………………
每桩案子都惨无人道,罪无可恕。
萧其臻气得几度拍案,怒斥:“我做官十年,没见过这样坏的人,这成三强什么来头,之前的县令为何都不受理他的案子?”
他命郭四上街去打听,郭四回禀:“那成三强原是保定的流氓头子,几年前拜高勇为干爹,替他做特务兼打手,得高勇撑腰更恣意作恶,远近的人都不敢招惹他。”
萧其臻就是奔着高勇来的,想在打老虎前杀几个伥鬼立威,当即派人去捉拿成三强。
主薄①付伟劝说:“那成三强家养着几百个身强力壮的护院,高墙深宅严如堡垒,只怕衙役们连门都进不去。”
萧其臻更怒,下令召集三班衙役六房书吏,想组织队伍去捉拿嫌犯。
就在他当众下达指令时,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百多个衙役书吏突然一哄而散,潮水般冲出县衙,不知往哪儿去了。
萧其臻目瞪口呆,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久久难以平静。
还是那付主簿出来,请他去隐秘处晓以利害。
这事追根溯源得怪本朝的吏员制度有缺陷。
书吏和衙役都是没有俸禄的,只能靠微薄的办公经费糊口,许多人为改善生活走上贪腐之路。
成三强利用这点钻空子,私下“资助”县里的吏员们,将这帮人变成他的拥趸,心里只知成大官人,不知朝廷法度,县令若想对付成三强,他们立马倒戈相向。
“前几任知县并非都是昏庸之人,皆因整个县衙都被成三强控制,他们手下无兵,如何打仗?是以一心只想尽快抽身,在这浑水沟里呆久了,必定翻船啊。”
萧其臻未料这棵毒草根系这么深,问付伟:“那些吏员私自逃散,难道都回各家去了?”
付伟说:“这县城南面有个望平坡,坡上有一大山洞。他们每次集体逃役后都背着干粮铺盖到那里聚集,非得县令去请成三强来好言相劝才肯下山复工。”
萧其臻火冒三丈:“这不是逼我向恶霸低头吗?真是岂有此理!”
付伟无奈劝告:“若只是小股人闹事,还能杀一儆百,全体吏员逃役,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县里公事繁多,百样事都离不开他们,您若不服这个软,不出两日保定必会大乱,届时上司降罪,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萧其臻遭下僚掣肘,被迫更换便服去成三强家拜访。
阍人看了名帖竟说:“我没见过新县令,不敢乱认,除非你换上官服再来。”
郭四嗔怪:“我家大人是朝廷命官,岂能公服出入平民家?你速去通报,休要在此罗唣!”
阍人冷笑:“我家老爷虽无官身,门第却比寻常当官的还高呢,想进去至少得有百十两银子的彩头。”
萧其臻怎甘被贱奴羞辱勒索,吩咐郭四取来文房四宝,就在成家的大门口支起一个小摊子,扯出一条布帘,在上面写上“县令卖字,一字一文”的标语。
奇闻迅速吸引大批民众,见真是新任县太爷在摆摊卖字,都不明所以,围在数丈外窃窃议论。
有胆大的带头去尝试,请萧其臻为他的老父写一幅祝寿的对联。
萧其臻二话不说写出来,共三十个字,那人欢喜地付了他三十个铜板,捧着对联神气活现地走进人群向大伙儿展示。
百姓们信了真,你推我挤地地排队争购县令的墨宝。
成家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阍人驱赶无果,只得进去通报。
成三强没料到萧其臻会给他来这手,看出这新县令是个带刺的栗子不好拿捏,领着家丁打手出门查看。
保定的民众都当他是活阎王,见他现身立即失慌逃散。
萧其臻明知是正主来了,故意不理睬。
成三强暗示手下去试探,一人上前喝斥:“哪儿来的野人,敢在我家老爷门前喧哗。”
萧其臻指指摊位上的布帘:“你不识字,不会叫你的主人看吗?”
他亮明身份,成三强不得不上前敷衍:“原来是萧明府驾道,草民成三强有礼了。”
萧其臻起身拱手:“原来足下就是成三强,幸会幸会。”
成三强恨他冷傲,脸跟着黑沉:“敢问大人此举是何用意?”
萧其臻盯着缩在人后的阍人说:“听足下的门子说,贵宅这门第比官宦还值钱,本官半信半疑,故而在此摆摊试验风水。你瞧,这才一会儿功夫就赚了这么多,可见足下平日定是日进斗金。”
成三强哂笑:“大人探花出身,笔墨珍贵,何苦贱卖给那些穷酸。草民愿一字百金求购,还望大人不吝惠赐。”
萧其臻望着这满脸横肉的恶霸,已在心里为其备下汤镬利斧,恨不得今天就将他正法。
因深知急于求成,一事无成的道理,来之前又经柳竹秋再三叮嘱遇事要多冷静迂回,便强按躁怒向对手妥协道:“本官也正有事相求,足下既来求字,本官就以涂鸦献芹吧。”
他转身提笔,写出“息事宁人”四个大字,拿起字幅交给成三强。
“本官初来乍到,凡事还得仰仗众乡贤,恳请足下做个表率,劝望平坡上的人回来复工,莫要耽误保定民众的生计。”
语气生硬,投降的意思却已明显。
成三强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僵,给足下马威后笑道:“大人是我保定的新父母,我等自当竭力拥戴,请安心回衙便是。”
他像是有意卖弄势力,那些逃役的吏员当天都各归各位,有的见了萧其臻还涎皮赖脸行礼,存心膈应他。
敌人手握釜底抽薪的必杀技,萧其臻不宜妄动,苦思一夜不得其法,写信向柳竹秋求助。
他去保定上任的同时,柳邦彦奉旨去河南巡视河工。
范慧娘老家在开封,多年未去祭拜父母坟茔,心中甚为挂念。就想随丈夫出差,好顺路探亲扫墓,也能沿途照顾他的起居。
柳邦彦见近来家中无要事,不妨带妻子同行,请示上司以后夫妻俩便整顿行装出发了,这一走至少两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