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鸟售罄-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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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蝴蝶停在瓣尖曳动枝摇,夏之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男生的语调很轻,这让付郁想起她让人在网上搜寻到的有关这位小明星的资料。他好像总是这样,只拿出常人五分之一的力度说话、唱歌,若非一次次被外力硬推到台前曝光,他也许永远会在这个不适合自己的舞台上甘于平凡自没。
她以为他是一株柔弱的花草、是只会呜咽的宠物,但此刻夏之竹却看着她,用不高不低的语调无比平静地反问付郁:“您为什么会问我这种问题呢?”
爱意如一阵春风,让夏之竹终于从闭塞的阴影中舒展开身肢,向四季张扬自己能奏出清乐的叶片。
他终于敢随心所欲地向世人表达自己的真心,他不再畏惧地睁着眼睛孤身苦捱到黑夜尽头,当他站在无数双透着红血丝的镜头之后,他不再痛苦、挣扎,更加不会再瑟缩逃避。
他仍然拥有软肋,甚至他的软肋如今已经变得更加鲜明如靶心,但又有谁规定了软肋不能成为勇气的来源,最后挂于藏在锁骨窝的那枚戒指之中。
那些父母与学校没有教会他的有关“爱”的知识,席招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地全部都教会了他。
在席家精致摆布的橱窗里,一面面的相框逐次凝固着席招的过去。
男孩站在领奖台上缺乏兴致的瞳孔,少年坐在钢琴之后苍白固执的脸色,青年面向狂热拥趸冷漠回避的目光……他们是付郁口中被明码标价的“席招的光环”,是席招能够成为她儿子的完美证明,一旦缺少了这些,再不可攻破的亲情也会无声地碎开深深的裂痕。
但席招教会他的、他给予席招的,并不是这样的爱。
“席招就是席招。”夏之竹说。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是他也许即将失去的一切,都是他凭借自己的实力真实攥在手中的。为什么我喜欢上了席招,就必须要把他和他的一切分割开来?”
付郁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这是歪理……”
“但就算是歪理,就算和您说的假设一样,席招最后也还是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夏之竹认真地回答女人:“我喜欢他这件事,永远不会通过首先否定他来证明。”
困在气泡中的美人鱼终于戳破了包裹他的谎言,他纵身游向深海,那里等待他的是另一片倒置的真实天空。
后腮的咬合太紧,牙齿最轻微的啮动也会在骨传导的作用下在耳边掀起一阵飓风。付郁从这阵飓风中回过神来,僵硬地维持着高傲的姿态,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在讽刺我?”
夏之竹摇了摇头。
他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母亲们赋予他的教养也不会让他做出这种举动。
容貌和天性不是他博弈求爱的筹码,能换来真心的,在他这里,从来只有真心。
“席夫人,我不是赌徒。”夏之竹说。
“我爱席招,是没有条件的。”
“对了。”
用十个问题的答案将今日主题超常概括的席招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新公司的名字,他还没有告诉大家。
席招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操作,但身后的大屏幕却在他话音刚落之后便浮出了原本的演讲开头,也是今日发布会上的最后一行宣言:
我似蜉蝣,骋于塘中之月,立志登陆宇宙。
席招将左臂搭在身后,优雅地向所有人微微欠了欠身。
“欢迎各位加入蝣宇。”
84 “下周末预报是初雪”
“当你站上被聚光灯包围的舞台,看到成千上万双注视着你的陌生眼睛时,你通常会想些什么?”
“什么也不想。”
“……什么?”
屋内没有开灯,通高两层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虽然室外天光大亮,但整个室内现在却连最明亮的角落都蒸腾着昏暗的气氛。
客厅的壁挂电视机尺寸有半面电视墙那么大,此刻在屏幕上重播的节目采访中,少年任因正对着镜头外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再一次重复:“什么也不想。”
画面主角转换,彼时还未来得及改名的阮塘也抬起了总是习惯半敛的纤长睫毛,面对镜头,非常腼腆地、浅浅地笑了一下,小声回答:“嗯,什么也不想。”
与如今比起来,无论是任姝涵、夏之竹还是随便一个其他的被采访者,都可以清楚地从此刻反复回放的年轻面孔中瞧出一丝尚未过度涂抹利欲脂粉的青涩。但和同期的绝大多数选手相比,彼时第一次站在公开镜头前的任因已经表现出了远超越同龄人的镇定和从容。
这是几年前那档选秀节目的先导片,后期当时选取了一些早在最初设定中便预料必有爆点的选手的一公前采片段放了进去,由于任因和阮塘也位列其中,后来这段视频还经常被BOY2的各类粉丝拿出来反复回味——团粉大赞他们早有默契,唯粉们则为了“剧本”“互蹭”和“究竟谁才是学人精”吵得天翻地覆。
不过时过境迁,在BOY2早已解散的今天,当这段视频再一次回炉到大众的视野之中,除了感慨他们两个与大家自己的青春都不再复返,便是连黑粉也很少对这段视频再说些什么其他的酸话了——时间是治愈证明一切的最好良药,当时在节目中唯一拥有相同答案的那两个互不相熟的男生,从他们第一次登上大荧幕开始到之后的这些年,任姝涵和夏之竹自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的确就和他们最初展现给观众的“人设”一模一样。
骄傲的和安静的。
同样诚恳坦率的。
但究竟谁才是更加勇敢的,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在采访的片段第七次被回放结束之后,遥控器的主人似乎终于懒散地放弃了再一次倒放的念头,视频很快就播到了几十个男生一起入营后的相互认识环节。
剪辑的工作人员很有水平,同样一段从走廊尽头走出来的片段,配合不同的音乐和选手们在初次自我介绍时或游刃有余或尴尬好笑的语音,很清楚地为每个男生都描摹出了一幅清晰独特的画像。当那些早已与自己没有干系的人一个个出场时,记忆力远不如夏之竹的任姝涵也模糊地被调动出了在脑内落灰已久的某些片段,不太确定地想起了自己曾与他们中的某些人发生过的不同交集。
那一年的节目在一座南方的海岛上拍了几个月,从春天到夏天,一起熬夜训练、一起公演、一起等待排名、竞争、安慰……男生们的友情与梦想陪伴了很多人的周末夜,而无论这个节目的幕后到底有多少腌臜,在当时,他们至少的确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讨论热度不小的狂欢。
但作为其中尚算亮眼的主角之一,任姝涵之前却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作为他踏入娱乐圈敲门砖的节目,如今第一次翻出来,看了不过一会儿,在越过最初的新奇之后,他很快便也突然失去了兴致。
视频仍然维持着播放状态,音响里流淌着欢乐的背景音乐,其中还间或掺杂着或陌生或熟悉的少年的笑声。
任姝涵从盘踞了一上午的沙发上起身,光脚踩到地面上时,柔软的毯子也随着动作掉了下去,但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只是视若无睹地转身去厨房拿冰箱里的牛奶。
江城地处东部偏南,被鹭江横穿,更远则是入海口,秋冬阴冷至极却并不供暖,但如今虽然还未到冬季,屋子里的空调暖风却已经足到他可以一天二十小时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任姝涵不大喜欢这种感觉,随口提过一句之后,室内的温度从第二日开始便维持在了如今需要穿一层薄薄毛衫的程度。
久坐会冷,不爱好运动的任姝涵却觉得十分宜人——他仍然可以随时陷入睡眠,但睁眼晃一晃,大脑就会立刻清醒很多。
虽然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清醒。
十一月已经来到,牵扯涉及过广的“105事件”较之上个月热度有了明显的下降,但仍然有很多网民一反常态地对此事维持着相当程度的关注。
作为最先落马的“巨鳄”,任先生的事并没有波及到他的独子。现在想一想,那位深谋远虑的父亲大约对此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除了之前便有意无意地引导任姝涵停止续接通告转而专注曝光率大幅下降的专业舞台,还有任先生与薄迟的约定……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商量好了?
是薄迟回国之前,还是任因初中时曾在家里遇见过他们两个对坐打哑谜的那一次——甚至是更早,在任先生终于作出决定邀请薄迟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孤子回国之时?
除了任姝涵,他们每个人都有太多的秘密和身不由己,薄迟给他讲了很多,几乎全都告诉了任姝涵,但面对他迟来的坦诚,任姝涵却为思考这些事而感到疲惫。而在短暂的颓靡之后,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之所以“振作”会打引号,是因为他的“振作”的确和之前有些不同。
在经历了父亲离家不知归期、薄迟忽然代替父亲接手公司和任家等等这一系列事件后,任姝涵意外地表现得很平静,非常平静。
作为一个无辜到可耻、被所有人保护的温室花朵,他平静地接受了薄迟与父亲的恩怨、薄迟与他自己说不清到底谁欠谁更多的现状,任姝涵每日平静地晨起午睡、一日三餐,平静地接受薄迟给予他的一切关怀,甚至他还能平静地通过各类纸媒网络报道与电视节目去主动了解如今的事态和舆论走向。
冰箱里的牛奶有些冻牙齿,任姝涵在微波炉边等了一会儿,收在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吸着鼻子掏出手机,没有意外地看见了薄迟时隔半小时后再一次发来的短信。
Abc:“因因”
Abc:“'图片'”
Abc:“下周末预报是初雪”
初雪?
任姝涵点开薄迟发来的天气预报的图片,放大后对着周末的骤然降温和雪花符号看了一会儿,挑了挑眉,随手回复:“不可能,江城从来没有这么早下雪。”
薄迟又回了消息,但微波炉同时响起“叮”的一声。男人没有温饱重要,任姝涵捧着热好的牛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两口,又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方才在百忙之中抽空重新看了一眼手机。
Abc很固执:“天气预报很准,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Rsh很轻蔑:“少来,你拿的是iPhone。”
Abc不说话了,Rsh又胜一次,心满意足地捧着牛奶回去继续看电视。
选秀节目没意思,再扒出点什么过阵子没准儿也就下架了,任姝涵退出播放后在影音库里搜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例外地点播了一部他妈妈生前拍过的电影。
影后张志晶,已经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她的容颜与姓名。那在上个世纪的末尾曾经惊艳影坛最后却在事业巅峰上升期急流勇退的女人在退隐之前一共拍过一十二部影片,其中有七部是女主角,还有一部是反串角色。
小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孩都看奥特曼和各种动画片,只有任因一睡不着就翻出碟片反复复习妈妈的笑容。
但他从来没有在任先生面前看过,有一次在自己的卧室里偷看妈妈被意外来找他的薄迟发现,小朋友还为了坏家伙可能会打小报告大惊失色。但薄迟这个美杜莎,当时只是夸赞了一句“因因的妈妈好漂亮,我可以和你一起看吗”,便无条件获得了小朋友年幼无知的信任和依赖,从肩并肩一起坐在床尾到主动分享自己的小毯子,甚至到最后不知羞地当着妈妈的面得寸进尺趴到人家怀里撒娇卖乖……
真是无语。
任姝涵皱着眉头把脸埋进了另一床毯子里。
85 “出走”
在夜色彻底铺满大地之前,“滴滴”两声,任家的大门指纹锁再一次被打开。
存在那里的指纹并不多,一人只有一次机会,唯独任姝涵少年时离家出走回来之后,被任先生握着手腕在门口一言不发地录满了整整十枚指纹——那是任姝涵整个少年时代唯一的一次叛逆,源自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也许与学业、生活、任先生和早已离开的薄迟都有关,无数琐事拼出一次爆发,但结束得更快。所谓的“离家出走”,不过也只是某天逃课去郊外的山上徒步,中途还意外撞见暴雨,于是只能抱着书包坐在山路边的亭子里听了一下午雨而已。
断断续续、半真半假的,任姝涵最近也在心里计划着另外一场时隔多年的“出走”。
电视上的影片已经不知重播到了第几次,薄迟在走到客厅之前便通过音响里的声音认出了这是他和任因一起看过的第一部影片。对方的影后妈妈在电影中饰演一位身份为剑客的旧国公主,眼底的坚韧和冷淡与后来的任姝涵几乎从一个模子刻出。
如果不说后来,只说当时,薄迟还记得那是小任因第一次真的主动亲近自己,钻到薄迟的怀里,趴在薄迟的肩膀上,软软的嘴巴贴在薄迟的耳边,一本正经、超超认真地在剑客的身份暴露之前小声剧透薄迟:“我的妈妈其实是公主喔。”
那个时候他们年纪都很小,无人识得春心为何物,但当也才在念小学的薄迟环抱着小朋友柔软如羊羔的身体,第一次为这种陌生的亲密手足无措时,那颗过早变得老成的心脏却生平少有地、不受控制地开始猛跳。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小薄迟想。
就像现在一样。
长大后的薄迟站在被电影画面勉强照亮的沙发前,捡起被掉在地上的毯子,俯身靠近了任姝涵沉睡的面容。对方的发间有很清淡的奶香味,虽然听起来幼齿,但任姝涵从小到大只习惯用这一种洗发水,现在薄迟也在用了。
与任姝涵拥有相同发香味的男人轻轻地用鼻尖蹭了蹭长公主的额头,动作不重也不轻,像是还在内心纠结到底要不要闹醒人家,但在纠结出结果之前,薄迟已经将臂弯从任姝涵的身下经过,轻松地抱着他重新站直。
短暂的蹙眉之后,任姝涵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睛。
好吧,薄迟其实还是想闹醒他的。
但也不知到底看没看清抱着他的人究竟是谁,任姝涵很快就又重新闭上眼睛,安然地重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毫无防备。
任姝涵不喜欢让不熟悉的人来到自己家里,薄迟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任姝涵身边常常出没的人。
经纪人早有家室,助理下班就跑路,夏之竹单薄得连稳稳扶住任姝涵都费劲,其他人应该就很少了——应该没有。
在得出答案之后,薄迟的眉头松了松,但还没来得及开启下一个新想法,原本开始变得轻快的步伐很快又重新凝涩了起来。像是缺少润滑的生锈关节,吱呀呀的摩擦一瞬间便酸倒了他的四肢百骸。
薄迟又想起了何路林。
按说他其实没必要太在意那个曾经拿自己送给因因的礼物借花献佛的小丑,哪怕从幼儿园就认识,但任姝涵对何路林莫要说不喜欢,连在意都没有。而且就算那束永生花果真带着“a bc”的落款姓名真的送到了任因的手上,他们两个如今的关系也未必会发生什么本质性的变化。
但薄迟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看到过一张狗仔拍的照片,在一次庆功宴的场合,任姝涵曾经醉酒,而同被邀请的何路林也曾穿越人群,亲密地靠近,主动地扶他。哪怕只有一瞬间,但他却得到了任姝涵的依靠——那原本自始至终只该属于自己,但是薄迟自己放弃了独享的资格。
出于妒忌,又或者更多出于对任姝涵的愧疚以及重来一次他也许仍会如此的自我厌恶,薄迟时常会把自己困在一种看起来很可笑的小家子气里。
似乎不应该太便宜那个很久以前就试图冒名顶替他的家伙。
怀中的人落回柔软的床铺,薄迟坐在床边的地上看了任姝涵很久,最后维持着环抱膝盖的姿态,侧躺在了床下铺好的枕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