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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濯娇-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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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走马观花,掠过近日的画面,她睫羽颤抖着,先前心底那种隐约的不适,被眼前极其骇人的画面一冲击,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宋濯缓步朝她迈进,银质锁链打在他勾绣着银线的鸦青鞋履旁,发出几声沉闷的“嘭嘭”声。
他好似对此无知无觉,随着步伐迈开,挺隽的鼻尖,自黑暗中渐渐显露出来。月色与灯笼光交织,将他镀上一层银光,旋即显露出修长漆黑的眉、寒星一般的眼眸,继而是整张俊美不似凡人的脸。
冷风拂过脊背,姚蓁浑身战栗,慌乱目光落在他被广袖遮住的那只握有锁链的手上,心跳动的极快,隐约有些抽痛。
她喉间发紧,看着他广袖中漏出的一节冷白手指,隐隐有一种直觉。
——这链子,是为她准备的,是用来桎梏她的。
她毛骨悚然,脊背霎时冒出冷汗。
宋濯近日对她,分明不是保护,而是毫不掩饰的、强势的占有!
她好似他的所有物,寸步不能离开他的视野内,囚困在他的身侧,任他把玩。
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姚蓁浑身紧绷,心房一抽一抽地疼痛,几乎要站不住。
须臾,宋濯缓声道:“原来如此。濯还以为……”
他尾音拉长,姚蓁额角“突突”急跳,耳中一阵嗡鸣。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强作镇定道:“方才有些梦魇,便……起来打了一些水。”
檐下的灯笼,被风抚动的乱舞,落在宋濯身上的光,明明灭灭,他鸦羽般的发亦风吹拂着,发梢漾开一道道涟漪。
他望进她眼底,目光沉沉,盯了一阵,墨色的长眉下,一片阴影。
旋即她听见他低声道:“还以为你要,不辞而别。”
说到不辞而别时,他咬字有些缓慢,姚蓁浑身一抖,指甲深深嵌入袖口中。
倏而一阵急风打飐儿掠过,檐下的灯笼撞在一处,发出几道闷响,旋即昏黄的灯光灭去,宋濯的身影彻底湮没在浓重黑暗中。
姚蓁被吓了一大跳,身躯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栗一下,颤声道:“风有些大,我们回屋舍中,好吗?”
气息拂过鬓边,姚蓁身躯轻颤,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随即便被他推着腰,绕过灯光明亮的外间,走进昏暗内间。
落在腰肢上的那只手——
是他拿有银链的那只手。
他箍她箍地紧,春衫轻薄,姚蓁清晰地感知到链子硌在自己腰后。
鼻间尽是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侵染着她的五感。
她屏着鼻息,僵着身子,浑浑噩噩,坐到床榻上。
宋濯立在她面前,俯身吻了吻她眉心,又吻了吻她的眼眸。
他仿佛对她的颤抖毫无知觉一般,抚着她的发,温声道:“睡罢。”
姚蓁僵硬地般退去鞋袜,平躺在床榻上,帐幔飘摇着垂下,将她围在床榻里。
过了一阵儿,脚步声渐渐远离,周身的压迫感潮水般褪去,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
姚蓁的眼神,这才活泛一些,有些发麻的手指,缓缓扯过被褥,盖在身上。
她轻轻侧翻身子,床榻发出一点细微的窸窣响动。

翌日,姚蓁迟迟睡醒,旋即便感觉到眼前朦胧罩着一层人影。
她倏地睁开眼,侧目看去,榻边摆放着一张黑漆椅子,宋濯正撑着头坐在椅子上,单手握着策论。
见姚蓁睁开眼眸,他冷白手指挑开帐幔,深邃眼眸看向她。
目光不经意扫过眼前的地面,她倏地瞳仁一缩,浑身一僵,血液逆流。
外间的光晕,映出屏风旁一道颀长的黑影。黑影拉长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她头皮发麻,目光隔着帷帐,隐约窥见一角月魄色的衣摆,银线勾出的纹路泛出一丝寒光,映入她眼眸中,令她心跳几乎静止。
又过了一阵,她努力克制着恐惧,放缓鼻息,那角衣袍才缓缓隐去。
姚蓁看着他,迟钝地想起夜间事来,登时有些怕,双肘直起上半身,目光下意识地往他衣袖处瞟。
宋濯走到她身后,精瘦的小臂揽在她柔软的腰肢上,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
吹向姚蓁的夜风,被他颀长身形完全遮住。
宋濯虚虚拥着她,冰凉的发丝拂过她脸侧,温声在她耳畔道:“走罢。”
姚蓁喉间发紧,按在床铺上的双手骤然蜷缩,将被褥揉的满是褶皱。
气氛一时凝滞。
顿了顿,宋濯从袖中取出两个银质手链来。
他将手镯式样的手链递到她面前,温声问:“喜欢吗?”
宋濯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袖,浓长睫羽轻轻眨动两下。
他伸手探入自己的衣袖中。
  朦胧的视线中,宋濯似乎轻颔了下首,旋即姚蓁感觉到,履底踏过草地,脚步声渐渐朝她靠近,黑夜被轻微的一阵气流波动。
他此举有些莫名其妙,姚蓁心烦意乱的瞧一眼手链,见它们打造的玲珑细致,各坠着一串淡碧色兰花状的玉坠,倒也十分好看。
可一想到昨夜,他袖中藏有的锁链,她便有些生畏。
又想到他昨夜举动,姚蓁生怕不顺着他的意来,会惹到他,他止不准又会做些什么令人惊惶的事来,便柔声道:“十分好看,甚是喜欢。”
宋濯便将手链戴到她的手腕上,目光在她的双腕间左右流连,须臾,低声道:“欢喜便好。”但皆没有落行,两人仍独处在一处。
姚蓁心底有些惊惶,但随着皇宫的接近,周遭景物逐渐熟悉,她心中逐渐有些发堵,目露哀伤,眼眶渐渐泛红。
宋濯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看向她,手中书页半晌未曾翻动。
姚蓁垂眸看向手上链子,没有吭声。
她起身后,便坐上了回望京的马车。
这一路行来,她几乎时刻同宋濯在一处,许久未曾同旁人说过话。
如今马车即将抵达皇城,宋濯仍毫不避讳地同她共处一车,不允她同旁人独处。
上马车前,她有些抗拒与他继续同处在窄小的空间中,设法躲
两人紧挨着坐着,须臾,宋濯抬手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入自己怀中,虚虚拥着她,不时还抚摸几下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慰。
姚蓁仍有些怕他,但他的怀抱十分温暖宽阔。她坐在他腿上,渐渐定下心来。
马车驶入皇宫,停在太清殿前。
自马车驶入宫门的一瞬,姚蓁的神识便有些恍惚。
红墙金瓦,檐牙高啄,巍峨宫殿鳞次栉比。
皇宫仍旧是那个皇宫,可早已物是人非。
她恍惚地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朝宫殿走去,足底渐渐有些不稳。
太清殿前,仍飘荡着白纸灯笼与白纱,来往宫婢黄门,皆一身缟素,神色哀哀。
她走过漫长的甬道,发颤的脚底踩着玉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入宫殿前,推开尘封的宫门。
宫门沉闷地“吱呀——”一声,朽木一般的动静。
姚蓁垂眸看向手上链子,没有吭声。
她起身后,便坐上了回望京的马车。
这一路行来,她几乎时刻同宋濯在一处,许久未曾同旁人说过话。
如今马车即将抵达皇城,宋濯仍毫不避讳地同她共处一车,不允她同旁人独处。
上马车前,她有些抗拒与他继续同处在窄小的空间中,设法躲
她便抿着唇,摇摇头,轻声道:“大垚的太子,乃是蔑儿,皇位当由他继承。”
因为抬起手,用手帕拭泪,姚蓁的柔软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腕子上仍旧戴着他给她的手链。拭泪时,玉兰铃铛丁铃微响。
宋濯沉沉看她的手腕一阵,垂下眼帘,眼尾斜斜看向一旁姚蔑,沉声道:“好。——不日,新皇便将登基。”
日光斜斜映入殿内,细小尘埃飞舞,姚蓁轻轻咳嗽两声,抬眼望去,殿中空空如也,隐约可见两尊棺椁停留过的痕迹。
——帝后在她不在时,早已下葬,她为人子女,竟连父皇母后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她双腿一软,喉头哽塞,扶着殿门,落下两行清泪来。
即使是大怮大哀,她仍旧挺直着腰身,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须臾。
姚蓁虚浮着步伐,走入殿中,跪在地上,对着地上的棺椁印记,缓缓伏地,磕了三个头。
“父皇……母后……”她心中绞痛,终于哀哀地哭出声,哭泣声哀哀柔婉。身后姚蔑随她入内,听闻这哭声,顷刻落下泪来。
四周宫人,亦是目中垂泪,抬袖擦拭。
“公主。”在姚蓁被宫婢搀着,同他擦肩而过时,他目不斜视,却压低嗓音,道,“这皇位,你,想不想要?”
姚蓁闻言一滞,失去血色的唇翕张一阵,用口型问他:“何意?”
宋濯道:“你若想要,濯便扶持你登基,做这史无前例的女帝,如何?”
他的话落入姚蓁耳中,犹如一道惊雷,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姚蓁混沌的神识被震回几分,心底觉得他的问话有些荒谬,面上仍垂着泪,唇角却颤抖着微微上扬。
然而又觉得如若她开口说要,宋濯的确能作出扶持她登基的这种事情来。
  姚蓁低泣道:“……儿臣不孝。”
说完这一句,她流泪更甚,心房痛的几乎抽搐,上身摇摇晃晃,竟要昏厥过去。
殿外,正在同几名官员交涉的宋濯目光投过来,瞧着她弱不迎风的模样,滞了滞,迈步走入殿内。
他停在她身后,身影将她整个儿遮住,修长双腿贴着她的后背,借给她一些支撑身躯的力度,然后沉声唤来宫婢,将她搀扶住。
第 42 章   夜谈
日薄西山。西天际璀璨瑰丽的金色云霭蔓延开,如同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凋零前残留着的凄婉哀艳。
金光映照在琉璃瓦上,泛着粼粼的凄凄冷光。
玉阶上一片晦暗的昏黄,同宋濯议事的几名官员,踏着玉阶,渐渐涌入太和殿内,皆是面容沉肃,垂首恭立。
殿中气氛渐渐沉闷,隐约几道低泣声,大臣们的目光不时落在垂泪的姚蓁身上。
她以白玉步摇绾着发,面色惨白,眸光凄哀,未施粉黛,一身矜贵气犹在,仍担得起大垚第一美人之名。只是她身形单薄如纸,使得她原本就清冷的气质,愈发孤艳。
姚蓁以帕遮面,垂着眼眸,余光看着宋濯纹路精致的袍角,在婢女的搀扶下,回避至太清殿内殿。
外殿燃着灯,隔着一道山水屏风,他们低低的谈话声隐约传来。
宫婢随侍一旁,姚蓁坐在榻上,以手撑着隐约作痛的头颅,听了谈话声一阵,忽然察觉到不对。
她扶着床柱站起身,靠近屏风,朦胧的谈话声,随着脚步的轻移,渐渐清晰。
“四王犹盘踞在京中,虎视眈眈,觊觎皇位,稚子继位,怎能保住江山?!”
屏风朦胧透着外殿的光,姚蓁隐约瞧见一人倏地站起身,身影投在屏风上,苍老的低斥声将屏风震得嗡嗡颤动,心中一紧。
“崔阁老。”
说话人话音才落,喧哗未起,一道沉静的声音便徐徐尾随。宋濯缓声点醒,声音不大,隐约含威,将他的气焰沉沉压下去,“注意言辞。”
姚蓁手指抚着屏风,又侧耳听了一阵,心头隐约不安。
她揉着酸胀的额角,轻阖眼眸,听见稍微年轻一些的声音道:“如今唯有此法了。——陛下膝下子嗣本就稀薄,又……如今只余太子一子。先辅佐太子登基,稳固朝中局势,日后再言其他。”
外殿一片岑寂,须臾,众人纷纷应和,有人低声道:“皇室微薄,太子登基,世家辅佐,届时世族在朝中举足轻重,亦不失为好法……”
有人低咳一声,说话那人倏地噤声。
外殿又陷入死寂之中。
屏风内的姚蓁,听闻方才一袭话,却恍若听见一道平地惊雷,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来,脑中一阵嗡鸣。
又?
仅剩太子一人,是何意?
她扶着角柱,将宫婢招至身侧:“……去,传我口谕,将皇子公主们都传来,快去!”
宫婢疾步朝她走来,闻声脚步一顿,垂下首,没有动身。
姚蓁轻声催促几声,宫婢“噗通”跪地,低泣道:“公主……奴婢无法啊……”
姚蓁的五指倏地划过柱子,在红漆柱身上留下四道泛白的印迹。
她眼中蓄着泪,盯着地上跪着的宫婢,一时间声音再难传入她耳中,耳边唯余浪涛似的轰鸣。
僵了一阵,她猛然疾步绕过屏风,走入前殿。
鬓边步摇玉珠轻颤,她目中含泪,竭力稳着声音,对殿外小黄门道:“去宣皇子公主。”
话虽这般对黄门说着,她的目光却盯着殿中坐着议事的官员们,视线越过一众绯色、靛色官服,掠过人群中一身月魄色衣袍的宋濯。
无论相貌、衣着抑或是气质,他都十分显眼夺目。
与姚蓁含泪的目光相触,他神色不变,淡然道:“殿下,要宣哪位皇子、哪位公主?”
他一开口,姚蓁稍稍定心,喉头哽塞一阵,低声道:“所有皇子,所有公主。”
宋濯缓缓眨动浓长睫羽,喉间溢出低低一声:“嗯。”
他身旁,几位官员神色各异,目光闪烁不定。
姚蓁缓缓平复着鼻息,一口呼吸尚未完全吐到底,蓦地听宋濯低缓的声音:“如今,宫中、皇城,乃至整个大垚,仅有容华公主与太子两位殿下了。”
她猛地一噎,眼眸睁大。
宋濯温声道:“不必瞒着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旋即任职于户部的一名年轻官员上前,拱手禀报道:“禀殿下,陛下膝下其余五位皇嗣,皆在帝后薨逝后……随着去了。”
殿中霎时弥漫着一阵哀伤气氛,姚蓁睁大眼眸,倏而失声,无声落着泪,旋即眼前一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昏厥过去。

待姚蓁昏昏沉沉,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深。
她盯着头顶浓黑的虚空,怔忪一阵,眼角仍不住往下滑着泪。
额间一阵钝痛,她眨动着眼睫,恍然忆起昏睡前之事,一时分辨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梦境。
眼前走马观花,略过许多画面,她支着钝痛的脑袋,只觉得好似身在一场悠长困乏的梦境之中,待到梦醒时,她的父皇母后、连同诸多兄弟姐妹,仍旧健在。
她没有国破家亡,仍旧是尊贵无比的容华公主。
姚蓁无声落了一阵泪,侧翻身子,用手背擦拭眼角鬓边泪水,鼻尖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这香,是她在嫏嬛宫时常点的。
姚蓁心房急跳两下,以为自己方才经历的果然只是一场悠长梦境,连忙用双肘支起上半身,瞧向灯火朦胧的殿外,欲下榻验证自己猜想的真假。
她坐正身躯,借助微弱的烛光寻找绣鞋,抬手摸索到外裳,将要披在身上——
蓦地,手腕处响起两道清泠泠的玉石碰撞声。
她一僵,往先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里。抬手一摸,腕上果真戴着宋濯为她戴上的手链,心瞬间凉了半截,眼中又垂下泪水来。
枯坐一阵,她起身抹去眼尾的泪。腕上手链仍发出泠泠的玉铃声,落入她耳中,她没由来地有些心烦,便将手链从腕上取下,循着昏黄烛光,向外走去。
外殿的更漏,显示着现在乃是酉时,距她在太清殿,并无过去太久。
殿外宿着守夜的宫婢,依宫灯而立。
听见脚步声,宫女有些迷蒙的抬起头,瞧见她,霎时红了眼眶,低声道:“殿下。”
姚蓁怔怔地打量着周遭,低声应:“嗯。”
烛火轻轻摇曳,殿中一片静谧。
其余宫婢接连发现她醒来,渐渐围拢在她身侧,问她可曾要用膳,膝上伤口可曾还痛。
姚蓁腹中没甚感觉,她们一提及,才觉得膝盖上有丝丝缕缕痛感,垂眸看过去。
浣竹上前,扶着她坐下,蹲下身子,将她的裙摆卷起,观察一阵,低声道:“有些破皮。”
宫婢们便三三两两跑去寻药,姚蓁蹙眉想了一阵,脑海中并无自己受伤的记忆,温声问:“这是……怎么弄得?”
浣竹正往她膝盖上涂着药,闻言,轻声道:“公主在太清殿时昏厥过去,不甚伤到的。”
她一提太清殿,姚蓁的头颅中便隐隐作痛,半晌才“嗯”了一声。
冰凉的药膏,在膝盖上晕开,顿了一阵,浣竹道:“是宋相公将公主送回嫏嬛宫的。”
姚蓁微怔一下,眼睫眨了眨,轻声道:“知晓了。”
上过药后,宫婢端来一盏热腾腾的莲子汤。
姚蓁原本有些话想问留在宫里的婢子们,瞧着她们希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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