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娇-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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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濯依旧是清冷倨傲的宋濯,心性从未改变。
他只是愿意在她面前,舍去一身傲骨。为她,俯首称臣。
神像慈眉善目,眼角带笑,隐约若有神性。
宋濯目视着神像,眼底一片清明,却在余光看到殿门前的一道虚影时,怔了怔。
他哂笑一声,心想,自己对姚蓁的执念与掌控,终究是太重了。不然为何会在此时,仍旧妄想着姚蓁仍在他身旁呢?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虚影,没有眨眼,总以为下一瞬她便会消失。
怎料,那道虚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缓缓朝他步来,跪在他身侧的蒲团上。
宋濯嗅到了一阵熟悉的清甜香气。
他望着她卷翘纤长的眼睫,脑中竟短暂地无法作出反应,僵在原处。
姚蓁没有看她,而是仰首望着面前的神像,须臾,才动了动漂亮的乌眸,挑着眼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的声音极度的淡然,像是不经意地道:“既然已经拜过天地,便将最后一拜也拜了罢。”
闻言,宋濯的睫羽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她竟然知道?
他迟钝地反应一阵,猛地望向她,一贯淡然的、冷玉一般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错愕,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已以一种难以察觉地幅度轻轻颤抖起来。
姚蓁从未见过这种神情的他,未免稀奇地多看了他两眼,而后看向面前的神像,眉眼含笑道:“方才我已派人打探清楚,此殿分明是月老殿,哪里是什么三清殿。”
她目光扫着宋濯腰间佩戴着的红穗玉佩,目光一寸一寸上移,望进宋濯的眼眸里:“想和我拜天地?”
宋濯抿着唇不说话。
“最后为何不拜了?”
宋濯垂下浓长的睫羽。
“其实你不必隐瞒我的,宋濯。”姚蓁神态自若,实则悄悄红了耳根:“你不曾问过我,又怎知愿与不愿?”
宋濯漆黑的眼眸动了动,嗓音微哑:“那你愿意吗?”
姚蓁恼怒地嗔他一眼,低声道:“你说我为何回来?”
宋濯眨眨眼,迟钝的品味出她的意思,浓黑的眼眸中,倏地燃起一簇亮光,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她。
姚蓁破天荒地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已是面泛胭脂色,迎着他的视线,不大好意思地转过脸,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
须臾,她轻声道:“……还要不要拜了?”
宋濯眼眶薄红,沉声笃定:“要。”
他扶着姚蓁起身,身形依旧皎若玉树。
二人庄肃地望着面前的神像。
宋濯指尖微动,回味着方才的触碰她的温度,眼尾悄悄睨向她,不确定地问:“蓁蓁,你知你我三拜过后,意味着什么。”
姚蓁莞尔一笑,看着他,用力颔首。
宋濯薄唇微启,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山风吹入神殿,将二人衣袖吹拂地猎猎作响,衣袂纠缠,焚香幽幽缭绕。
二人在月老、在诸天神明的见证下,庄重地将第三拜拜过。
三拜过后,他们即是天地神明承认过的夫妻。
直起腰身后,二人不约而同地牵住对方的手。
姚蓁纤柔的手被宋濯修长的手攥在手中。他攥的紧,却并不以往那些强势,姚蓁轻轻一挣,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手抽回。
姚蓁没有松开手。
宋濯将她拥入怀中。
她勾着宋濯微凉的手指,脸庞贴着他的胸膛,听着怦然跳动的心跳,发飘的神思这才落到实处。
他们相拥了许久。
深红色的经幡被风拂动,掠过佛像,扫去尘灰。
他们落入红尘之中。
他们是彼此的红尘。
许久之后,姚蓁动了动手指,温声问宋濯:“为何要送我离开?”
宋濯此时犹置身在恍神之中,听见她的问话,长睫眨动一下,回过神来。
他沉声道:“事不宜迟,你快些离开。”
姚蓁同他十指相扣:“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宋濯沉默已怎,将缘由和盘托出。
“我身中蛊毒,命不久矣,再则母蛊在宋韫处,只要母蛊在,他随时能寻到我的位置,你留在我身边,并非良策。”
姚蓁睁大眼,但因先前便对他吐血之症有所猜测,因而并不算意外。顿了顿,气得捶他,嗓音发颤:“早先为何不说?”
她的拳头软绵绵的,并没有署名力气,宋濯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捉入手心,一本正经道:“先前说了,又怎能骗你同我成婚?”
姚蓁动动嘴唇,眼眸中泛开泪花:“那你……那你同我一齐走。”
沉默一阵,宋濯摇摇头,缓声道:“留在我身边,危机四伏。反叛的联军意欲阻塞河道,引荆江水,水淹荆州,迫我降城。我是大垚的首辅,我若随意走了,城中百姓该如何,谁来救他们?”
“你救他们,那谁来救一救你,宋濯?”姚蓁嗓音发颤,反问出这一句,洇红的眼尾悄然垂下一颗清泪。
宋濯哑然失声,不知该如何接话,抬起手,用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
姚蓁仰首看着他,意料到他无法回答,沾湿的睫羽轻轻眨动,像是雨中折翼的蝴蝶。
她分明是这样的脆弱,手腕和脖颈,柔软、纤细的像是随手一掐便可掐断,此时却用这娇娇柔柔的嗓音,质问他,谁来救他。
顿了顿,姚蓁稳住心神,沉声道:“你是大垚的首辅,那我呢宋濯?我是大垚的公主。天下有难,你敢为人先,我又怎可潜逃?我当与你、与天下生死与共。”
宋濯定定地看着她,深邃地眼眸中泛开波澜,哑声道:“你不一样。你是我的蓁蓁,我只愿你平安无虞。下山之后,你即刻便走。”
姚蓁眼眶通红,哽咽道:“凭什么让你来决定我的去留!”
宋濯僵在原地。
姚蓁拨开他的手,缓缓走出他的怀抱,沉声道:“宋濯,你至今仍不懂吗?我并非温室里的娇花,我需要的不是你精心的呵护,我想和你并肩作战,我想和你共筑大好河山。”
“我明白你是何意。你放我走,的确给了我自由。可是你怎么办呢?谁来救一救你啊?”
说到最后,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宋濯苍白的脸,泪水潸然而下,再也止不住,哭的浑身发抖,而后被宋濯揽入怀中。
宋濯最看不得她的泪,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为她拂拭泪,低声安慰道:“别哭,别哭。”
姚蓁抽噎道:“你不懂我……你不曾懂得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宋濯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见她不曾抗拒,这才将她揽入怀中,嗓音喑哑道:“你想要什么?”
姚蓁渐渐止住泪水,嗓音中带着一点浓重的鼻音,糯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宋濯睫羽一颤,再一次僵在原地。
神殿中的氛围,一时落入一种极致的沉默之中,唯有心跳声绵长有力。
许是宋濯久久不言,又许是意识到这句话有些暧|昧,姚蓁找补道:“……我想和你一起,共除犯我河山者。”
她希冀地看着他:“宋郎,相信我这一次,让我留你身边,好吗?”
第106章 灵犀
她乌黑清湛的眼眸坚定地看着他,轻而笃定的话语,在神殿中荡开空灵的回响。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宋濯望着她,冷潭般的眼眸中泛起点点光晕,像是阴翳散开之后满星子的天幕。
姚蓁朝他走了两步,主动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紧扣。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宋濯的睫羽极快地眨动两下。
他没有明说不让她留下,而是抚着她的发,温声道:“我们并肩作战,并非要同在一处。荆州事态严峻,危机四伏,我已想好该如何应对,你留在我身边,恐生变数。如今京中群龙无首,诸事须得有人协助。你我心有灵犀,即使相隔千里,想必亦能互通关节。”
姚蓁听着他淡然的语调,有些紧张地攥紧他的手。
宋濯道:“听话,蓁蓁。”
毫无疑问,任何有关姚蓁的事,即使是蝴蝶振翅般微不足道,亦能在宋濯胸腔中掀起巨大的浪潮。宋濯听着她轻柔的嗓音,心中大撼,眼眶渗出薄红,洇至眼尾,如同一笔绯色。
他将她轻搂入怀。
属于他独有的清冽冷香将她裹住,相拥的那一瞬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走马观花一般掠过。姚蓁轻阖双眸,感受着他的体温,看着她们共历过的一桩桩往事,心中泛起酸涩。
——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姚蓁温声道:“你曾教我,‘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如今往事消逝,我知你让我离开为何意,但我既选择折返,你当明白我的心意。宋濯,我相信你。”
经历了这样多,姚蓁想明白了许多。她与宋濯之间的冲突,归根究底,是因为爱与被爱之间,方式的错误。
往事如风,经历了这般多,再回首,蓦地发现,哪里有那样多的情海恨天。
那些曾令她几欲崩溃的爱恨情仇,那些被囚困的怨念,在国恨家仇面前,若蜉蝣之于天地,被时光的风一吹,便轻飘飘地消逝了。
如今生死攸关,宋濯终于窥破了他们之间恩怨的本源。
他选择了放她自由。
那她便来选择他。
乱世中,身若浮萍无所依,她同宋濯的交集始于误会,但她从未否定过宋濯对她的爱意。只是他们不曾互通心意,宋濯用错了方式来爱她。
那些相互算计的时日里,在爱与自由当中,姚蓁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由,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他病态的、掌控的爱。
姚倚靠在宋濯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一声声有力的跳动,凝聚成她心中的一片宁和与坚定。
她听见了宋濯低哑的呢喃,响在她的耳边:“蓁蓁。”
姚蓁拥紧他:“嗯。”
她感觉到宋濯俯低身,微凉的吻印在她的额间。
姚蓁犹豫一阵,眼眸微动,迟疑地点头。
宋濯扶着她坐在蒲团上,两人相依相偎地陪伴。
宋濯对骊兰玦打造的那枚发簪产生了莫大的兴致,姚蓁便拔下来,教他如何使用。宋濯短暂地观察一阵,缓缓说出一个更加敏捷、省力的法子,姚蓁一试,果真更加省力。
宋濯将发簪重新为她簪好。
时光流逝的很快。
黄昏来临时,神殿中铺满了光。鎏金的神像流光溢彩,似有神明降临。
姚蓁状似无意地问着宋濯的打算,可宋濯若不想说,又岂是她能刺探出的。她便打消了念头,转而同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话。
宋濯抬眼望着门窗中渗入的光柱,低声道:“该走了。”
他扶着姚蓁起身,两人走到光影投落的方格中。
宋濯忽地想到什么,停下脚步。
姚蓁偏头看他,望见他洒着金光的长睫,眼眸中晕开柔和的光晕。
宋濯从袖中拿出一枚血玉坠,捧在手心,递给姚蓁。
姚蓁看着他的手,怔了一下,翻找一阵,自袖中摸出她没舍得丢的耳珰。
宋濯的眼中泛开点点笑意,将坠子放入她手心,温声道:“此物百毒不侵,收好,日后许有用处。”
姚蓁紧紧攥住手心,用力颔首。
两人走到殿门前。
神殿外,天幕铺开大片瑰丽的云翳,霞光映照,如同火光漫天,映红了他们的衣襟。
宋濯神色微变,眉宇冷凝,神色眨眼间变化莫测,眸中醋色翻涌,眼角勾起狠厉的晦色。
他自然听出她话语中的威胁与关切,也明白姚蓁当真了解他。他的心绪被她调动,而他如今竟生不出丝毫的恼意。
姚蓁看着远处天际山峦的剪影,余光望见宋濯正在专注地望着她,如玉的面庞上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模样。
她偏头看向他,目光相对,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靠近一些,缩短目光交汇的距离。
山风抚乱姚蓁的鬓发,宋濯将她的耳发挽在耳后,他的薄唇随即压下来,印在她的唇上。
他们身后的神殿,在霞光的映照下,越发庄肃神秘。
他们在神性的霞辉中拥吻。
片刻后,姚蓁的将额心抵在宋濯的锁骨处,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低声道:“……你好好活着。”
“嗯。”
须臾,他无奈的低笑一声,再次吻住她,狠声威胁她:“你若敢,我便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提着剑将他们全杀了,再同你做一对鸳鸯鬼眷。”
姚蓁原本眼中泛出泪花,一听这极具宋濯风格的话语,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忍俊不禁,笑得耳珰摇晃。
宋濯无奈地看着她笑,待她笑够了,将她拥入怀中,似叹似喃道:“便是做鬼,我亦要缠着你不放的……”
他俊朗的下颌搁在姚蓁的肩头,姚蓁倚在他怀中笑:“做鬼也要风流?……宋濯,你怎么这样缠人啊。这可不是清冷的宋公子该有的作风。”
姚蓁红着眼睛瞪他:“若你我重逢时,你命不久矣,休怪我薄情寡义。总归我是大垚的公主,养几个面首并非难事。你若不在,便无人阻拦我,届时我恣睢不已,必当养一屋子的面首,年年清明带着他们去为你扫墓。”
宋濯低哼一声:“你先勾|引的我,我只缠你。”
姚蓁闻声一顿,抬眼看他,须臾,不知想到什么,笑声愈发的大,笑得几乎要掉出宋濯搂着她的臂弯。
宋濯只得将她搂的更紧一些。
二人缠缠绵绵地走了一路,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下了山。
她相信宋濯的为人,他自然不会不顾及城中百姓的安危,可叛军要的是她姚蓁公主的名头,宋濯将她送走,他该如何解决眼前难题了。
阴云蔽月,她从帘缝中看着浓重的夜色,目光渐渐凝重,脑中忽地划过一个猜想。
她紧攥住薛林致的手,喃喃的对她道:“林致。”
薛林致见她面色不对,忙应道:“怎么了,殿下?”
地面上的积水折射出霜白色的月光,姚蓁被宋濯抱上马车,从粼粼的光晕、以及宋濯的屐底踏过水面时的水声,判断出积水已经堆积的很多了。
她坐入马车中,掀开窗帘,勾着宋濯的脖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潺潺的水声沉甸甸的压在人心头,二人没再说什么话,沉默地分别了。
宋濯一身霜青色立于墨夜之中,目送她远去。
…
马车走的是出城的密道,在夜色的掩映中,缓缓驶出荆州城。
事先知晓了叛军围城的消息,姚蓁有些紧张,薛林致递过来手,同她的手紧紧握在一处。
及至出城,姚蓁眼皮直跳,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见姚蓁不声不响,他阴森的挖苦道:“糊涂啊,他当真是糊涂。我若是他,早便篡位当了皇帝,何至殚精竭虑,最后却落到如今身不由己的地位,啧啧,正人君子,清风明月,当真是可悲。”
姚蓁听着他的着一番话,明白自己先前的猜测果真不错,宋濯果真不顾自身;又因听见他讥讽的话,姚蓁心中腾起怒不可遏的怒火,手指尖紧紧的攥住一边。
姚蓁斩钉截铁道:“我们此行,已经不安全。”
薛林致面色一变,挑开窗帘向外看去,只望见了影影绰绰的幢幢黑影。
姚蓁睫羽眨动,递给她一枚腰牌,缓声道:“你快下车,带着余下人走,只将车夫留给我。”
薛林致瞳孔微缩,见她面色严肃,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紧攥住腰牌:“那您……”
姚蓁道:“对方尚有要利用我的地方,我不会有事,你们仍跟着我,恐有性命之忧。”
薛林致道:“让他们走,我陪着公主。”
秦颂“哈哈”大笑出声:“公主,好久不见啊。”
兵卫从四面八方涌来,铁骑踏着地面,溅起漫天灰尘,将马车团团围住。
姚蓁这才有所反应,讥讽道:“前来捕我一介女子,竟要这般大费周章吗?”
秦颂讽笑一声:“若是寻常女子,自然是不用的,可你不一样,你可是宋濯的软肋啊,谁知道暗地里他派了多少人来保护你。”
姚蓁抿唇不语,听见宋濯的名字,心中泛开细密的酸涩。
姚蓁望了身后一眼:“来不及了。”
薛林致拗不过她,终是下了马车,留下两个武艺拔萃的兵卫,带着其余人离去。
姚蓁平静地坐在车中,故意命马夫驾马时弄出动静。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车厢外响起一阵打斗声,姚蓁神色淡然地听着。
没过多久,打斗声渐渐停止。
帷帐被人大力掀开。
断臂的秦颂驾马停在马车前,周围簇拥着许多叛军兵卫。黑色披风遮住了他的断臂,他眯着眼打量着马车中的她。
秦颂甩动马鞭:“公主,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她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