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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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觑着眼瞧容衍,发觉对方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时又赶紧心虚地垂下,活像一只小鹌鹑。
“你怎么看?”
“啊——”景泰蓝张开嘴巴才反应过来容衍问的是什么,他苦思冥想半天,突然眉开眼笑道:“他们饿得没饭吃才来拦路抢劫,那我把粮仓打开让他们吃饱就好啦,我可以少吃点的。”
容衍:“若是有人来抢呢?”
景泰蓝又没声了,许是又想了半天,再开口时稚嫩的童音冷了下去:“那就杀了他。”
第23章
因着劫匪的事败了兴致,一路上的说笑少了许多,陈璟将人送到城门下,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宁长风:“你去过月氏国以西,可曾见过一种叫红薯的作物?”
他给陈璟形容了一下红薯根茎和叶藤的模样。
陈璟紧皱眉头:“这——确实未曾听说。但若如你所说,此物产量丰盛,又不需精心伺候,一根藤插地上都能活,结出的果子量大又能饱腹,对咱们百姓来说是莫大的好事!”
今年天旱,北边蛮子只知道南下抢掠,沿线百姓苦不堪言。新帝是个求和派,刚坐上龙椅就多征了两成的粮食税,家中口粮不足,已经有不少百姓挨饿了。
路上遇到的那帮半吊子劫匪就是个例子。
“若不在月氏国以西,而是更远的地方呢?”宁长风又道。
“再远——就得出海了。”陈璟皱着眉头说。
他不是没打过出海的主意,只是海上风浪巨大,变幻莫测,没有确切的航海图,贸然带着商队启航与送死无异。
宁长风心下了然。
这个世界版图与他前世的一模一样,而月氏国以西那片海域正是他前世经常出任务的地方,闭着眼都能画出航海图的那种。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前几年偶然得到过一本旧书,上面记载了四海五洲的详细地形及行程路线,你若是想要不妨随我进城找个地方落脚,我趁夜复述给你。”
陈璟:“真的假的?”
宁长风摇头:“不知,要不你试试?”
陈璟一拍大腿:“试试就试试!”
顺金府坐落于益州中部,前有金平运河沟通南北,背靠黔南山脉,来自盛京的大船顺江而下停靠港口只需一日,真正的朝发暮至,水运要塞。
因此顺金府也是南部地区顶顶有名的繁华热闹之所,进城便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约有十丈之宽,可容三辆马车并行。天色已黑,城门落锁,这里的长街内外却不停歇,纷纷挑起了灯笼,红红灯光映着两侧招展的旌旗,说书的、唱曲儿的、摇骰子斗蛐蛐的……码头上人来人往,挑夫们吆喝着揽生意,那叫一个人声鼎沸,热闹喧嚷。
陈璟是个不缺钱的,熟门熟路带着他们到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下。
“陈二爷可有数月没来了,真是稀客!”
“别臭贫。”陈璟扔了一锭银子过去,笑道:“我这两位朋友来顺金府办点事儿,可得给我伺候好了。”
那伙计也机灵,见容衍腿脚不便忙给安排了个一楼僻静处带院子的套间,里头一应设施俱全,不愧是府城最大的客栈。
安顿下来后,宁长风握了握容衍的手指,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双唇,问道:“这几日颠簸累坏了吧?”
容衍倚在床头,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还好。”
说着将他往外推了推:“去忙你的吧。”
宁长风点点头,嘱咐景泰蓝乖乖待在房间里,出门就看到陈璟坐在窗边朝他扬了扬手。
他记着父子俩没吃饭,先点了些让伙计送过去,这才将菜单给陈璟。
“客随主便,我什么都吃。”
陈璟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一个乡下哥儿会识文断字已是了不得,见着府城的繁华竟然能做到目不斜视,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张大夫上哪认识的这等奇人?
谁知更让他称奇的还在后头!
宁长风找店家借了纸笔,结合陈璟所描述的情况,几经推敲便画出了五洲四海的路线图,尤其前往其余几洲的航线图画得尤为详细,陈璟惊得眼珠都快掉了。
“这,这可是无价之宝啊!我得找卷羊皮纸复刻上!”
他捧着路线图激动得团团转,别人兴许看不出,他却知道宁长风画得山川路线和他走过的都一一对应上了,兴许这图还真能帮他渡过大洋,找到更多的宝物!
见他如此,宁长风反倒有些担心自己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他搁下笔,语气严肃:“这份路线图不一定都对,你要考虑清楚,即便侥幸渡过远洋,岸上也一定危险重重,若你因此丧命,反而是我的过错了。”
“说什么呢!”陈璟一拍他的肩膀,喜笑颜开:“即便没有这张图,我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这是雪中送炭,我怎会怪你?”
宁长风尚未说话,就看他突然收了手,朝他作揖:“哎呦你看这,一时得意忘形,对不住对不住!”
在这个朝代,哥儿虽生作男子相,却要遵守和女子一般的伦理,男女同桌而食都要受人非议,更不必说随意被男子触碰了。
已经有其他桌的客人看了过来。
此时的陈璟恨不得把自己手给剁了。
即便宁哥儿再像个男子,那也是个实打实的哥儿,眉间孕痣搁那摆着呢,他怎么一激动就给忘了!
“无事。”宁长风倒是不以为意,他摆摆手与陈璟告别,径自走回小屋。
……
在客栈住了三日,终于等来了李老先生到达府城义诊的消息。
天还蒙蒙亮,宁长风就出门前往医馆,怎知还有比他起得更早的,医馆门口乌泱泱一堆人头,全都是赶早排队求诊的,有穿绫罗绸缎的,也有粗布蓝衣的,个个老实排队,不敢高声而语。
更令人惊讶的是,李老已经开始接诊了。
在旁伺候的医童约莫十三四岁,圆脸圆眼睛,接过宁长风递来的信后笑了,热情道:“原是师兄的挚友,师父说请您稍等,他接完这一批就来见您。”
宁长风被引到诊室一旁的耳旁等候。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诊室外头不知为何吵闹起来。隐约听得有人在哭闹,说些“庸医”“杀人”之类,宁长风走出去正好看到一群人抬着担架离开,那个圆眼睛的医童正在清洗地面的血迹,嘴里咕哝着不知好歹的话。
四面八方议论纷纷,宁长风很快就明白了原委。
原来这被抬走的是当地一名富户的儿子,因去郊外骑射意外摔落下马,被削尖的竹桩子扎穿了心脏,人还有气儿,久闻李老大名,这不就给抬到这儿来了。
怎知这李老把了把脉,竟然说这富户家的公子生来有两个心脏,只要将这被扎穿的心脏摘除,缝合伤口即可。
富户一听那哪行,人生来只有一颗心,摘了不就是送死?
抬着胸口汩汩冒血的儿子骂骂咧咧回去了。
宁长风走进诊室时李老正擦手呢,那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擦着擦着将手里的帕子一扔,写下一个止血消炎的方子:“小六,把这方子给他们送过去,生死听天命吧。”
那叫小六的医童撇嘴:“管他们作甚,照我说他们既然不相信您,就合该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李老作势操起一旁的杯子要砸:“嘿你这小子——”
小六朝他做个鬼脸,抽出方子飞快跑了。
宁长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老手里的杯子顿时转了个弯,转头就看到他,表情疑惑:“你是——”
“哦我记起来了,三千两!”
还未等宁长风自报家门,他就一拍脑袋,随后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你就是生华信中所提那个徒手猎杀巨蟒的猎户吧,观你体态稳健,吐息自若,想必内力深厚……这就说得过去了。”
他这人生性耿直,一生醉心医术,不擅太医院那些弯弯绕绕,早些年便已寻了个由头归老,去各地游医行善,银钱自然是没赚多少的,要不怎么对三千两印象这么深刻呢。
一个照面就能看出他身怀内力的人不多,宁长风掩下内心惊诧,从怀中拿出契票,开门见山道:“李老,若能治好我家人的病,莫说三千两,就是五千两、八千两我也想办法给您筹来。”
李老没接那叠契票,而是觑眼示意他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医馆门口:“你方才可看到听到了,就因为我要摘掉那男子一颗心脏,人家就差朝我扔臭鸡蛋了,你不怕我也是沽名钓誉,庸医一枚?”
李老原是逗他玩,容衍的情况他早通过大徒弟的书信得知,心中也有成算,谁知面前这哥儿正色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两颗心脏的人我没见过,三条腿的□□还没见过么?”
“噗!”李老一口茶呛了出来:“咳咳咳,你这哥儿咳咳……有点意思。”
“走吧,我随你去看看。”
*
客栈内。
“阿爹!”刚一打开门景泰蓝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被宁长风一把接住抱起。
“饿了吧,给你留了饭菜。店家今日进了一批荔枝,我便买了些,用冰水镇着等你一起吃。”容衍从屏风后转过来,手里端着一小碟荔枝,见到宁长风身后的人时怔了怔。
李老也是一怔,面前的男子虽坐着轮椅,却仪态从容,五官泼墨似的鲜明,尤其那双眼睛,像在哪见过似的。
仔细一想,记忆中的确没有长成这般像山水画似的人。
宁长风介绍:“这是李老,他来看看你的腿。”
容衍闻言颔首:“那就有劳了。”
他掀开盖在膝上的薄被,露出伤处,嵌进髌骨的铁钉已生锈发黑,只露出一点钉帽。
李老查看一番,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雷公钻么,绣衣局那帮阴私之辈才有的东西,怎会用在你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倒计时。
第24章
宁长风问道:“什么是雷公钻?”
提起这个,李老似乎颇为晦气,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雷公钻是一种奇形暗器,只要挨着肉皮就往人骨头里钻,直到钉住奇经八脉,使人日日受蚀骨锥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景泰蓝趴在容衍膝盖上,鼓起腮帮子吹吹:“阿父不痛不痛。”
容衍避开身边人直视而来的目光,试图纠正李老:“偶尔,些许疼痛而已。”
李老一瞪眼睛:“不可能,这雷公钻最是阴毒——”
他话说到一半,就见宁长风动了动,径自走开了。
容衍低声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您可真——”
后来说了些什么,宁长风一概没听,他像个真空人似的坐在窗前,眼睁睁看着日落西山,天际披上潋滟的晚霞红。
轮椅行走的声音远去,想是容衍去送客了。
再后来晚霞也逐渐落幕,天空蒙上一层深灰,遥遥映着亮起灯火的码头,喧嚣声似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
宁长风饮下杯中酒水,只觉心口堵得慌。
不知何时喧嚣声中夹杂进一曲笛声,那笛声悠扬婉转,是典型的江南小调。
“啪。”一声,宁长风关掉了窗户。
于是那笛声也跟着断了,宁长风心里也没见舒服到哪里去,捏着杯子的手关节发白。
不多时响起了敲窗声,不长不短,两声。
宁长风闭上眼睛,不理。
窗外静默半晌,笛声又悠悠响起。
刚起了个头,窗户被“啪”地一声推开,宁长风冷沉的脸出现在窗前。
“长风。”容衍放下竹笛,冲他露出个讨好的笑。
“你以为笑就管用?”宁长风冷着脸道。
容衍侧头望着他,眼角还是上扬的:“不管用么?”
宁长风深呼吸口气,扭头不再看他,倒也没有离开。
见状容衍越过窗棂拉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带了些鼻音唤他的名字:“长风,李大夫说得夸张了,其实没那么疼。”
宁长风冷声:“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容衍一顿,道:“我吹首曲子哄你开心。”
宁长风:“哄不了。”
容衍沉默片刻,抓过桌上的酒壶:“那我陪你喝酒。”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宁长风忙抓了他的手抢过酒壶:“你要气死我?”
一口酒下肚,容衍脖颈自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好似晚霞上了脸,连如寒墨的眼眸都被蒸出一层水汽来。
被抓着的那只手却苍白得过分,薄薄一点皮裹着腕骨,好似一捏就碎。
宁长风忍不住放轻了手劲,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
容衍的手指在半空中蜷了蜷,最终无力地垂下,连着一起垂下的还有他的眼睫:“好吧,我承认是很疼。”
宁长风本就气不顺,闻言心口一颤,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到底还是把人带了进来。
谁知容衍似乎被这半壶酒猛一下灌醉了,抱着宁长风的腰不让走,口中喃喃道:“我总觉得像做梦一般,这世上居然有人会毫无保留地爱护我,会关心我疼不疼,累不累,却从来没在我身上取走任何东西。”
“宁长风,我一介废人,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我没有和你交换的东西。”
“你图什么呢?”
……
他仰起脸,眼中神情执拗又认真,似乎硬要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宁长风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他避开容衍的目光,语无伦次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容衍歪头想了一会,道:“我想起来了,你说喜欢我!”
接着又环住眼前人劲瘦的腰,仰起脸十分真诚地问:“可是人人都怕我,我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
宁长风哪说得清,干脆将人抱起往床上走,虎着脸替他宽衣:“不知道。”
容衍虽说病瘦,身高却颀长,宁长风每次抱他都要费上不少劲,刚把人放上床,替他解扣子的手却被握住一拉,整个人都向下栽去,瞬间将人抱了个满怀。
容衍一手揽住他的腰,反客为主开始替他宽衣,落在脖颈间的呼吸温热,带着调笑。
“以色侍人……也算个优点吧。”
*
宁长风大概从来没想过,喝了酒的容衍不仅格外放得开,还知道举一反三,“伺候”起了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腰眼都麻了。
容衍还要笑他不持久。
想到此,宁长风耳根一热,将床单被套一卷,统统塞进了洗衣盆里。余光瞥见容衍正在漱口,昨晚的画面又扑面而来,袭击着他的脑海。
“苦的。”
宁长风心口狂跳,几乎落荒而逃,怎知才要转身,就听容衍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说店家送来的青盐味苦,你当我说什么?”
景泰蓝咕噜咕噜吐出嘴里的盐水,跟着点头:“对呀对呀,好苦。”
宁长风:“……”
我真是谢谢你们爷俩!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应约去了李老所在的医馆。
“利弊昨日我已说清楚了,若要拔除这雷公钻,势必要牵动他的经脉,不留神就会经脉断裂而亡,极为危险。若不拔顶多就是身体虚些,我开些药化一化他身上的毒,好叫他下半生少些疼痛。”
诊室内,李老一边研药一边说道:“照我说留着人不比什么都强,半身不遂就半身不遂呗。我瞧着你们小俩口感情好,犯不上冒这个险。”
说着朝容衍的方向努努嘴:“我说这哥儿,你会嫌弃他么?”
宁长风不自觉捏紧拳头:“当然不会。”
“但我尊重他的选择。”他轻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李老捣药的手一顿,抬头正视宁长风,半晌,他突然道:“我行医多年,见惯了多少人打着爱的名义替病人做决定的,你这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