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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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长风盯了他半晌,直到落十三渐渐低了头,不再说话了,他才冷笑道:“难怪找了你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想不告而别的是你,捅破窗户纸的是你,现在派人照顾的也是你——容衍啊容衍,你到底想怎样?
落十三闻言连忙摇头:“什么药都没有!主人只是担心您,怕您吃不好睡不饱,才让我跟着您的。”
宁长风合起册子,往灶坑里一扔:“我很好,不需要他关心。”
落十三眼睁睁地看着宝贝册子被火舌点燃,满脸绝望道:“完了完了,主人一定会怪罪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他急得团团转,更甚的是居然试图徒手将册子从火里抢出来,被宁长风强行拎了开。
“一个册子,至于么?”他心底有气,语气便不算很好。
落十三手上烫起了泡,他却没有在意,嘴里喃喃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对不起主人。”
说着眼泪便大客大颗地往下掉。
宁长风刚要心软,想起册子里说的话,遂硬起心肠道:“怕成这样,你主人会杀了你还是严刑伺候你呢?”
落十三哭着摇头:“呜呜呜都不会,主人会难过的,我不如以死谢罪好了!”
宁长风一把拉过他,皱眉道:“既不会惩罚你,那便他难过他的,干你何事?”
落十三便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哭,那模样仿佛扔的是他的命根子。
宁长风深吸一口气,去灶下添了点柴,起锅烧水,下了两碗面,想起落十三那瘦弱的小身板,又在面里卧了两个鸡蛋。
他不擅安慰人,便只将面碗端上桌,自己呼噜几下便将其中一碗吃完了。
落十三站在一旁,这会倒没掉眼泪了,只是眼眶红红地,欲言又止地看向他,和他对面的那碗面。
宁长风吃完了自己的,这才用筷子敲了敲对面的碗:“快坨了,不吃我倒掉了。”
落十三这才蹭上来,小口小口地咬着面条,脸上仍然是一副难过的样子。
宁长风坐在对面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不是他的死士?”
虽说是个问句,他语气却是笃定的。
落十三一愣,摇头道:“不是啊,我们落家三十七子都是主人捡回来的孤儿,和绣衣局没有关系的。”
他被捡回来时年岁尚小,只听落无心提起过是某年灾荒,父母家中无粮,便扔下他逃灾去了,容衍路过时便将他抱了回来。他自懂事起便和落无心一起训练,不止是他,前前后后进来很多孩子,基本都是落无心带大的。
那时容衍也不大,十多岁的样子,偶尔才会给他们送些物资过来,落十三至今没见过他的真容,只记得他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和身上长年不断的鞭伤。
后来容衍便穿上了一袭红衣。
落大哥说那是为了遮掩血迹。
那时的小十三不太懂,他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个人好孤独好可怜,连受伤流血了都没有人替他处理伤口,还要强撑着假装没事。
因此在接到来鹿鸣镇守护宁长风的命令时他内心是有一点抗拒的,因为主人回盛京必定九死一生,他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主人呢?
落无心只带给他一句话,是容衍亲口说的。
容衍说:“他是我的命,护他犹如护我。”
想到这落十三不由情绪低落起来,自从容衍被抓走后便关进了诏狱,起初还能传出一丝半点消息,近半月却是音讯全无。
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宁长风自是能看出他情绪不佳,碗里的面都吃完了,还愣愣地望着空碗发呆,他起身端走碗:“吃饱就走吧,以后别来我这送东西了。”
说着一顿,补上道:“他若是怪你,便说是我说的。”
落十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委委屈屈:“主人已经失联半月有余了。”
宁长风心下一突,片刻后甩了甩手上的水,若无其事道:“他那般聪明的人,指不定又在玩什么花样,用得着担心他?”
落十三摇头:“应该不是,落大哥和小太子前几日也失去联系了。”
这是他们失联最久的一次。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宁长风手一滑,粗瓷大碗倒扣在灶台上,他看了一眼碗底,这才看向落十三,眼神闪过一丝凝重。
“小太子——景泰蓝也失联了?”
第39章
金平河。
一艘大船正行驶在水面上;甲板上挑起高高的旗幡,是南越的商船。
此时正值夜近,暮色沾染了天际;商船的甲板上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夜色的笼罩下平稳得像是一张剪影。
再过二十里就要出关了。
景泰蓝意识混沌地醒来;腥臭的气味充满了货舱内部,他却不为所动,大睁着眼望着眼前虚无的黑暗,已经丧失了对时间的观念。
按原计划落无心带他潜往盛京;避开了一波又一波伏击,却在京郊被自己人所骗;再次醒来时他独自一人被扔进了这艘装满咸鱼的货船上;落无心则不知所踪。
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线天光漏下,守卫扔下俩馒头;又迅速合上那张小小的门。
馒头又冷又硬,还有股馊味,景泰蓝梗着脖子吃完,凭感觉爬到水缸旁,用小手捧水喝。
缸里的水不知放了多久;一股难闻的怪味让人难以下咽,景泰蓝却像没有味觉似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这才靠坐在缸壁上休息。
他不能让自己饿死。
他还要活着回去见阿爹。
每每熬不下去时;景泰蓝便会回忆在竹楼的点点滴滴;阳光很美好,宁长风落在他头上的掌心总是很温暖;他怎么能放弃。
金平河长贯千里,自盛京始,沟通北昭、南昭和南越三国,出了益州再往西南便是南越的地界了。
商船在关卡前停了下来。
船身一阵晃动,景泰蓝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人问:“船舱装的是什么?”
船上的人回答:“是鱼。”
“打开看看。”
景泰蓝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对着紧闭的舱门大喊救命,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被扔进货舱的第一天,他就被下了失声的药。
头顶说话的声音小了,似乎是船上的人和督查在交涉什么,景泰蓝急得团团转,顺着楼梯连滚带爬地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和他个头差不多的大水缸。
可他才多大力气,水缸纹丝不动。
景泰蓝满头是汗,小手在地板上乱摸,可舱内横流的除了死鱼就是死鱼,一点能制造出声响的硬物都没有。
他只能徒劳地听着甲板上的脚步声一个一个离开,货船开始启动,平稳地驶出北昭国水域。
……
水下,宁长风屏气靠近船底,借着夜色的掩护攀住船舷翻了上来。
负责这一块的守卫连个照面都没打到,就被随之而上的落十三打晕了扔进河里。
他打了个手势,落十三会意地点头,朝漆黑的船尾掠去。
过不一会儿,船尾突然亮起火光,接着便听到一声大喊:“着火了!”
甲板上值守的守卫霎时都往船尾跑去。
宁长风趁机掠到甲板上,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去,终于找到了货舱舱门的位置。
他运起内力,一拳砸碎了舱门。
木屑飞散中,他压低身体,对着洞开的舱门小声喊道:“景泰蓝,在吗?”
蜷缩在舱底的景泰蓝一个激灵,几乎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仰起一张小脸看向头顶。
宁长风的脸和着月光一并出现在他面前。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发出一句:“阿爹——”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流了满脸。
宁长风将他抱了出来,没有嫌弃他满身的死鱼腥臭味,而是替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没事了。”
月光下景泰蓝的嘴张张合合,愣是一个声都没发出。
宁长风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拉过景泰蓝的手就要用异能探他的血脉,却被他小小的手拉开。
景泰蓝哭着在他手心写下三个字:对不起。
我是个小骗子。
宁长风蜷起手指,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内心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船尾响起打斗声,已经有守卫朝这边过来了。
他压下心底那股难受劲,低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回去再说。”便将带来的披风裹住景泰蓝,弯腰抽出靴筒内藏着的短刀,直往船尾掠去。
船尾灯火通明,船舱大敞,落十三扶着落无心被包围在正中,无数支铁箭瞄准了他们。
对面,站着一名身量与他差不多的黑衣男子。
“十一,怎么会是你?”落十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扶着落无心的手都有些颤抖。
是被气的。
那名被称作十一的黑衣男子冷笑道:“怎么不能是我?落十三,你不会真以为容衍救你回来是因为心善吧?”
“住嘴!”落无心怒斥道。
他脸色苍白,倒是没受什么外伤,只一双眉毛皱得死紧,盯着黑衣男子道:“现在跟我回去,我求主人饶你一命。”
落十一摇摇头,那张长得周正的脸在火光下竟显得有些凄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与容衍——有不共戴天之仇。”
接着见看到他后退一步,转身挥手道:“放箭!”
“你——”两人还未明白他话中所指,铁箭便如雨一般朝他们射过来,落十三恨得咬牙切齿,转身将落无心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宁长风的身影快如闪电般穿过人群,所经之处倒下一片。
放箭的速度有所延缓。
“走!”
落十三见机突破重围,带着落无心从船舷上翻了下去。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落水,宁长风抱着景泰蓝也跳了下去。
十一脸色大变,几步掠到船舷边,可金平河长贯千里,横不知几百丈,放眼望去浩渺无波,人一入水就如游鱼入海,哪还看得到影子。
他终于慌了,厉声吼道:“快给我追!”
“噗通、噗通——”
下属们下饺子似的跳了下去。
水下。
数道黑影如游鱼般散开,水里无声而黑暗,间或一两声响动也被误当做水流声,鲜红血液被稀释翻涌而出,掩盖在无边的夜色下。
解决掉最后一个发现他们的黑衣人,宁长风屏气凝神,朝岸边游去。
上辈子他在西海海域附近执行任务十几年,海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论水中作战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只是早春的节气,河水有些冰寒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宁长风湿淋淋地爬上岸,转身拉了一把几乎要脱力的落十三和落无心。
景泰蓝被冻得在他怀里直打颤。
落十三找到一处林子,飞快地生起火,对他们道:“我去找些干爽衣物来,顺便通知在附近的兄弟。”
宁长风点头,替景泰蓝除去身上的湿衣,不停揉搓他的小手小脚。
后半夜,落十三带了几个黑衣人过来,将他们护送到了最近的一个镇集上。
后院的门打开又关上,无声地将他们接了进去。
宁长风守了一夜,快天明时景泰蓝身上才逐渐暖和,他确定无误后才倒头在另一个房间睡去。
连日的追踪已令他十分疲惫,再次醒来已过了晌午。
他是个很少做梦的人,这次却陷在一个冗长的梦境里出不来。
梦的前半部分他在不停地奔跑,身后追着一大群丧尸,可是跑着跑着他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身后的丧尸越来越多,直到只剩下他最后一人。
终于,他被丧尸咬了。
那一瞬间宁长风甚至觉得是解脱的。
可预想中的异变并没有发生,在不断地进化中,他对丧尸病毒免疫了。
他不知道这算是老天给他的玩笑还是馈赠,他独自一人在满目疮痍的世界又流浪了十年,终于找到了丧尸培育基地,在那里发现了进化出神智的丧尸王。
宁长风十年来如死灰般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他挑衅了丧尸王,并如愿获得了和他同归于尽的下场。
他死后,体内的能源核心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全世界的丧尸纷纷倒地,化作黑水融进山川河流,整个星球永久陷入死寂。
而他则魂穿到了谷兴村一个叫宁长风的孩子身体内,并且重新凝练出了能源核心。
这个世界落后却安定,虽时有动乱却不至有毁灭性的灾难,他自以为身在局外,作为旁观者过完自己短暂且平凡的一生。
却不曾想遇到了容衍和景泰蓝。
原来因果相生,只要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他站起身,推开了房门。
阳光洒进来,宁长风不自觉眯了眯眼,在光晕中看到了门口跪着的一道小身影。
这是一家铺面的后院,落无心抱剑靠在前堂与后院连接的门上,落十三急得上蹿下跳,目光频频朝这边投过来,却不敢靠近分毫。
景泰蓝换了身衣裳,柔软精贵的丝绸被他跪在地上,他挺直身子,手里的戒尺高高举过头顶,看到宁长风出来张了张嘴,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宁长风几步上前,拉了他的手腕输入一丝异能,却没有探出毒素。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宁长风皱眉,按捺着火气问道。
景泰蓝摇头,大眼睛垂下去不敢看他,艰难道:“已经好了,无心哥哥给我吃了解药。”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宁长风握着他的手一松,正欲站起身,就听景泰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阿爹,你打我吧。”
“我打你作什么?”
听到这句话,景泰蓝的眼泪没有憋住,“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歉:“对不起,阿爹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不是小骗子,你别丢下我哇啊啊啊——”
门口落无心抱着剑的手收紧了。
落十三停在原地,满脸都写着纠结。
堂堂皇子在一介庶民面前如此纡尊降贵,一口自称一个骗子,传出去还有何颜面?
偏偏景泰蓝还不许他们插手。
宁长风扫过院墙内好几处藏着的暗哨,伸手接过景泰蓝高高举起的戒尺,转身进门道:“跟我进来。”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景泰蓝还要跪,被宁长风抽了一下膝盖,接着一指屏风:“去那站着。”
他便老实贴屏风站着,眼里汪着一泡泪,连日来的关押使他瘦了许多,小脸蜡黄蜡黄的,衬得眼睛更大了。
宁长风别过视线,坐下灌了一口冷茶降火。
不省心的小崽子。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景泰蓝期期艾艾地叫了他一声:“阿爹……”
宁长风捏着杯子的手一放,语气不善:“错哪了?”
除了刚见面时那几天,景泰蓝还没有见过这么凶的宁长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仍然勇敢地承认错误:“我不该撒谎,不该对阿爹隐瞒身份,更不该一直欺骗阿爹。”
宁长风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扫了一眼他,不冷不热地问:“还有吗?”
景泰蓝茫然地想了想,愧疚地低下头:“最不该对阿爹不告而别。”
宁长风心底的气顺了一些,总算还有得救。
他放下茶盏,拿起戒尺:“过来。”
看着那根长长的戒尺,景泰蓝深呼吸,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道:他连那么黑暗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区区一根戒尺算什么!
于是他视死如归地走过去,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宁长风一敲桌面,小崽子吓得眼皮一跳,下意识扭过头,小小的手掌心倒是高高举起,一点都没退缩。
如果挨一顿打就能换来阿爹的原谅,他求之不得。
可戒尺最终没有落在他身上。
头顶暖融融的,是宁长风温暖干燥的掌心,景泰蓝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