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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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释月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道:“我要抓人参娃娃!”
她跟方稷玄之所以能从地里出来,除了灵气酝酿之外,还有一个契机。
镇压着他们的那块土地上长了株老参,不知是百年还是千年了,修成人形后不愿在这老林子里待了。
人参的根须实在细密,拔动时地都裂了,直接把将醒边缘的释月震开了眼。
释月就瞧见一个红袄绿裤的背影,甩着一头棕褐的长发消失在眼前,倒不是乔婶子常说的红肚兜白胖娃。
方稷玄是被释月打清醒的,不晓得此事,只以为她如今在说醉话,于是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不见半丝红晕,只是眼神稍微有些迷离朦胧。
释月喝酒不上脸,也不知是喝了多少,方稷玄一摇酒坛子,发现昨日新启的酒现在就剩了个底,跟醉鬼没有办法讲道理,方稷玄只好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这事儿若放在别人身上,该说他们鬼主意都打到明面上来了,人家爹传下来的野参窝,你俩没皮没脸的非要掺和一脚,可释月和方稷玄要跟着一起去,就让人觉得只是闲着没事干,要凑个热闹。
他俩什么粮也没种,但秋收一过,屋里必定是堆满了粮食干果。方稷玄先前活割回来的几只鹿茸喜温是没见到,不过她瞧见他装鹿茸血的瓷瓶了。
鹿茸血是割了鹿茸后伤处渗出来那点血,珍贵无比,更别提挂在墙上的那副白鹿角了,折了千金万银都不在话下,所以喜温压根不会觉得他俩是为着几只野参非要跟着一起去的。
‘估摸着,’喜温想了想参窝的位置,心里冒出个念头来,‘他们也是想看看围场的热闹?’
今年的围场封禁甚严,有些少见。
鸭子河泺这个围场并非供皇帝玩乐狩猎的,也不是给官兵演练的,只是采捕进贡所需的猎物,例如貂皮、熊胆、麝香、鹿茸、飞禽一类的,所以不似那些皇家围场般有众多的派官,至多也就一支运贡小队,百来余人。
这月份的参好找,老参正结籽了,籽是红珠一簇,一眼望过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若是早一个月来,夏草正浓,淹没其中,晚两个月来,红籽放落,也是难找。
喜温父亲所说的那个参窝位置险峻,当年还是因为救了个汉人药郎,对方因为感激才告诉他的,说是那参太嫩,所以没刨出来,日后他若有所需,可以去刨。
算算年岁,这参也该有二十年了。
“才这么点?”释月有些失望,她可没见过才二十年的妖精。
“不小了!”喜温笑道:“哪那么多百年老参啊,大多人参活不了那么久的,棒槌营里的人参至多六年就刨了。”
能让药郎遇险的地势就不一般,只一条三寸宽的路,脚一滑就要掉下去,看着底下枝枝叉叉的树,剐烂一身肉能保命就算走运了,运气差一些,直接被枝杈捅个肠串肚烂,就好似用柏枝烤肉一般。
方稷玄怕把这‘路’给踩塌了,就地歇了。
边上正好有棵山榛子树,青绿色的榛子坠满枝头,被带锯齿的叶片包拢着,像一把俏皮的小铃铛,随风摆动时,响起秋收的韵律。
方稷玄抓了一把下来,剥了皮壳递给释月,她还没吃过生榛子,一咬下去就出浆,脆嫩清香。
“竟是这个味。”她睁圆了眼,惊奇地望着方稷玄,“同烤熟的不一样。”
“有些像生莲子。”方稷玄又替她剥了两个,“不过莲子更嫩些。”
“莲子又是什么?”释月又问,稚童般好学且不耻下问。
“莲子是莲花结出的籽,但北江没有莲花,日后若去南边,就能吃到了。”方稷玄说着,手上又多了两粒白嫩的榛子仁。
“那还有棵野核桃树呢,”喜温揉了揉自己咬痛的腮帮子,真羡慕方稷玄的手劲,“生核桃也好吃呀,吃不完的可以沃烂了皮,晒干储存起来,等冬天和枣干、蜂蜜做成蜜糕糕吃。”
她口水都说出来了,傻乎乎的抹了抹下巴。
方稷玄在这里摘榛子和核桃,喜温本以为释月也要留下来的,没想到她还是跟上来了。
喜温正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抓扣着石壁上凸起能借力的一些地方,听到动静有些担心释月,正想着回头,就听她道:“顾好自己。”
错一步小命休矣!喜温手指冒汗,抓哪哪滑溜,不远处有锣鼓马蹄声响起,她一分神,差点歪栽下去,哑着嗓子对释月说了句‘小心’,连忙屏气凝神继续走。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关,喜温赶紧回身去牵释月。
她还有心思转头瞧底下围场里的热闹,闲闲递了手过去,触之干燥微凉,轻轻越过那三尺长的断路缺口时,淡定得像是跳过一条水流平静的小溪。
喜温手心全是汗,一把接住释月,搂得很紧,生怕她出什么岔子,她是真喜欢这个漂亮的阿妹。
接下来的路虽不是什么平坦大道,但总算不至于要人性命。
喜温爬上那个坡一望,心就凉了半截,黄黄绿绿稀薄的草皮,不见半粒红籽。
隔了这样远,围场里的动静还是传过来了,释月瞧见林中人正在围猎一只熊,这熊囤了一身的好秋膘,油光水滑的,也力大机敏,可架不住今就是专门对付它来了,驱、逐、围、堵、射、杀,几轮下来,这熊已是狂躁虚弱,力不能支了。
释月收回视线,扫了眼这块坡地,很显然,满地精华灵气都叫一处地给吸了。
她瞧着一脸颓然的喜温,朝一株不怎么起眼的小草一扬下巴,道:“那不是参吗?怎么不刨?”
喜温揉了揉眼睛,匍匐过去一看,以为释月是逗她呢,可再仔仔细细的辨一辨,果然是株人参!她赶紧冲释月挥挥手,可不敢称呼它人参了,只怕它跑了!
这人参只是没结籽,叶杆看起来都光秃秃的,十分萎靡,才叫她走了眼了!
喜温赶紧用扒拉开人参周围的土和杂草,用红绳小心翼翼的系住人参叶子,用鹿骨做的钎子慢慢顺着根须往下清理土。
人参的根系纤细繁杂又纠葛,可一旦断了,整株参的品相都会受到影响,所以一株人参挖几个时辰不奇怪。
喜温越是往下挖越是欣喜,别看这参冒出来的叶杆干瘪,底下的根白胖肥硕,真是好!她愈发不敢操之过急了,仔细的用鹿骨钎子剔着根须。
围场里,熊已是囊中之物。
“骑着红鞍黑马那人可是皇族?”释月忽然问。
喜温顾不得抬头看,只问:“听说有位王爷来,我倒没见过的,营帐那边好多兵驻守,不许外人去。怎么了?”
“他们生剁下熊掌,用和好的泥封糊,正就地挖坑炙烤呢。”释月道。
很快,有股糊味同熊濒死的悲喘声一起飘来,在风中稀释了还有很鲜明的焦臭。
“生剁?”喜温声高了几分,面露不忍,又压低了声音,道:“那应该就是了。部落里就算是猎到熊了,熊掌也都是几个勇士和族长才能吃呢。秋猎时的熊都是贡鲜,众目睽睽之下谁敢扣下来吃,就是给那位王爷的吧。可先给一个痛快再剁就不成吗?就差了这么会子功夫?”
秋日爽朗,红枫白桦,坡上日头明媚,参味渐渐漂浮出来,挺好闻的。
如果没有不远处那些毫无道理的孽杀,这该是个多好的日子。
释月没忍住摸了摸喜温栗色的头发,道:“熊罴一源,你不恨吗?”
喜温正挖到一根极纤细的根须处,闻言动作一顿,干脆弃了钎子用指腹去挖。
“恨啊,若是杀了我阿姐的那只罴,我必将它抽皮扒骨,可这只熊与我们又无仇怨,反而是我们要吃熊掌,要熬熊油,穿熊皮的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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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鞠躬。
第18章 马奶酒
◎煮酒的大锅里搁了一只桦皮桶,马奶酒正沸,十分甘甜绵柔的香气自由自在的在这山林草场里荡漾着,喜温都忍不住多嗅闻两口。◎
围猎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了,收获颇丰,头一批的贡鲜这会子已经到硕河府了,但这帮子来官还是不知足,也许是战事烦扰,要多些鲜货补品滋润一下。
释月瞧着那熊掌已经炙烤熟了,敲泥时皮毛也随之脱落,露出里头的红丝白肉,一看就让人觉得膻腥味很重。
红鞍上的人吃了一口,大笑着赞其味美,然后就传下去让陪猎的人一起吃了。
其实除了飞禽鱼虾之外,就连獐鹿都得嫩幼才好吃,野猪就更别提了,稍微大一些,肉如木柴,骚臭难当,吃个什么劲儿呢,而且就这么一糊泥巴,一烤,蘸点盐卤,释月是不信这熊掌能好吃到哪去。
“那穆雀把罴的事情同大官说了。”喜温也是刨累了,动了动脖子,道:“他们还盼着能把罴诱出来,捉了它,也做个什么伏诛的妖兽怪物献给朝廷呢。”
她叹了口气,道:“我太没用了,这样也好,虽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总归是替阿姐报仇了。”
“报仇本就不易,山脉连亘,眼下都不知那只罴在何处,你……
释月的话戛然而止,喜温不解的望过去,就见她看着林子西面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日头西斜,那片林子上空铺满晚霞,群鸟倏忽飞出,四散在浓郁的云彩里。
喜温连忙收回视线,专心对付人参,终于赶在日头落山前把人参完完整整的起出来了。
她用苔藓皮仔细将人参包好,道:“阿月,我们走吧。”
释月还在想那林中的异动,被喜温攥住了腕子,扯回去了。
方稷玄倒是收获颇丰,两大篓的榛子和核桃,他把榛子篓给释月背上时,听她侧首问了句,“方才可觉察到那股妖邪之气了?”
方稷玄把释月的头发从绿藤背篓底下抽出来,让乌蒙蒙的发披在了青皮榛子上。
“嗯。”方稷玄皱起眉,那种暴虐愤怒的气息非常强烈,但渐渐就感觉不到了,不知道是平复了,还是消失了。
下山时喜温要打头,让释月在中间,方稷玄殿后。虽说下山比山上快,但毕竟是山路,天黑之前肯定是走不出去的。
喜温警惕了一路,可这一路出奇的安生,只有夜枭偶尔叫上一两声,还有青皮榛子在篓子里随着释月轻盈的步伐而互相蹭擦着,发出沙沙声。
这声音令喜温更懈怠了,似乎只要有释月和方稷玄在,那就万事无忧。
山路在月的照耀下平安无虞,喜温站在穴屋前的高地上瞧见小馆子里冒出了光,知道释月和方稷玄已经到家中,就回到自己家中,用存着的清水擦洗了一下,搂着还沾着雨朵气味的一件旧袍子睡下。
喜温呢喃着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像雨朵还活着时的姐妹夜话。
说着说着,喜温睡着了,在她的梦里,雨朵还是会轻轻的抱住她,揉揉她的脑袋,会倾听会回应,她的怀抱很温暖,就是真实的。
梦里的场景会变,有时在带风的野麦田笑闹,有时在月下山涧的水潭里沐浴,现在秋天到了,喜温又同雨朵一起拿着长杆去打松子。
只不过,虽然雨朵每一次都是笑着的,但喜温就是觉得她很痛苦,也很悲伤。
今夜梦中的雨朵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站在树下看着喜温,喜温跑过去,却只抱住一个消散的幻影,她猛地惊醒过来,被这个噩梦弄得郁闷又难过。
秋夜里要留火种了,嚼吃了几个山榛子,喝了一碗用火星子煨烂的肉粥,喜温推开门,在清晨的阳光里眯起眼。
从穴屋顶上垂下来的藤条花蔓已经有些干瘪皱缩,不过没关系,它们到了春天又会活过来,喜温从来都没管过。
她怀里揣着昨日刨来的野参,往那穆雀的帐子走去。
那穆雀有一个大家族,那穆卓已经成了家,帐子就在几丈开外,中间一处空地,容妇人们做些杂事。
喜温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在酿马奶酒,这酒是用黄米和马奶搅在一块发酵,但发酵完之后,并不直接喝,就像方稷玄做粮食酒那样,还得萃一道,贪图更烈的酒劲。
煮酒的大锅里搁了一只桦皮桶,马奶酒正沸,十分甘甜绵柔的香气自由自在的在这山林草场里荡漾着,喜温都忍不住多嗅闻两口。
酒气蒸腾上升,触到顶上悬在冷水盆又迅速的冷凝起来,滴进桶里,桶边凿了小孔,插了草管,一直有酒水流出。
那穆卓就站在那接酒,还在啃咬一只狍子腿,他生得和那穆雀很像,只是面上斜拉了一道疤,抬眼望着喜温的时候,真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不过喜温连方稷玄都适应得了,也不怵他,走过去把野参递给他。
那穆卓一见用青苔皮包着,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紧紧皱着眉,抬起狭长的眼盯着喜温。
“野参?”
“明知故问。”
“哪来的?”
喜温扬了扬下巴,大概指了下方向,道:“是我爹跟我说的一个地方。”
那穆卓正要说什么,边上的帐子里有些响动,喜温望过去,就见是那穆雀走了出来,他伤愈后的腿还有些跛,不能快跑,但不碍着他骑马。
见那穆雀有些局促期待地望了过来。喜温诧异不解的歪了歪脑袋,暗道,‘他在盼着什么?’
她随即移开目光,看向那穆卓,要跟他说人参的事。
那穆卓也听见那穆雀出来的动静了,他盯着喜温看了一会,不知是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愧疚?爱意?怜惜?同情?
喜温不知道,也压根懒得揣度男人的心思,坦然的站定由他打量。
“你没有女人的心。”那穆卓得出一个结论。
喜温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勃发跃动,有力极了。
她困惑地看着那穆卓,说:“我是女人,我的心当然是女人的心。”
“女人的心是柔软的,善良的,宽容的!”那穆卓激动地说,“你哪里是?”
喜温掏出茅娘送她的帕子,擦了擦那穆卓喷溅出的唾沫,颇无奈。
“女人该是什么样子要你个男人说了算?要这样的话,我还能说你磨磨唧唧不像男人呢。”
那穆卓此番围猎收获颇丰,任谁都夸他是部落中数一数二的猎手,居然被喜温如此看低。
他心里很瞧不上这个不把父辈约定当回事的女人,但她偏偏又自得其乐,一个人活得挺好,还努力兑现了承诺。
“行了,滚吧。”那穆卓呵道。
喜温扭头就走,又听他没好声气的说:“回去拿个水囊来接酒。”
见喜温诧异,那穆卓又摊开青苔包瞧了眼,道:“品相不错,今年缺野参,酒算补给你的。”
喜温赶紧回家拿水囊接了满满一袋酒,瞧着她欢欢喜喜的样子,那穆卓倒有些想笑,只是看她抱着酒往山下跑去,十之八九是要去同汉人一道喝酒的,那穆卓就直摇头。
收拾行装要去围场了,那穆卓见那穆雀闷闷不乐,就给了他一脚,背上弓,跨上马,见已经缩成一个小小黑点的喜温跑进了小馆子里,脑子里忽然有一件不知为何被遗忘的事情忽然跃了出来。
那穆卓一拍脑门,费解地自语了一句,“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第19章 野核桃和独狗
◎“没有这样白抢人家的道理!”◎
小馆子门前正忙,昨夜带回来的核桃已经砍掉了青皮,一大盆一大盆的浸在水里淘洗,释月玩得挺好,左边拂过来,右边推过去,硬壳碰撞在一块,发出钝钝的空心脆响。
茅娘拖着一只筐子,正捡那一堆堆的核桃青皮呢。
“核桃的青皮能染色,我阿爹阿兄的衣裳沾了泥脏,咬牙也洗不干净,染一染,看起来也像新衣裳。”
“那染出来也是黑色的吗?”释月瞧着茅娘指尖沾燃到的墨色汁液,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