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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浮世珍馐馆-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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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眸在月下变成一双黄黑可怖的竖瞳兽目,又随着她叹出去的一口气恢复成如丝媚眼。
  “你个胆子那么小的傻狐狸,若是为自己修行也就罢了,可你为个凡人丫头,动杀心了?”释月见状好奇问她,“而且蛐蛐儿之前对你,不还成天贱人贱人的吗?”
  蓉娘自嘲地笑了声,“那天我烂好心追着她出去,倒叫她一通骂,说什么她娘跟我一样,要不是生得好看,心就不会那么野,扔下她和她爹跟人跑了,气得我几耳刮子把她扇吐了,吐了酸水,脑子倒清楚了,忽然仰脸看着月亮来了一句,‘还是我娘豁得出去,宁愿做水性杨花,抛家弃女的贱蹄子,也别跟我似的,做个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的窝囊贱坯子!’”
  蓉娘叹了口气,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人,妖精鬼怪入世,更是自愿坠入人世各种感情杂糅成的一张网。
  释月不语,静静听蓉娘说。
  “其实善恶是非,这丫头心里清楚得很,就是从小被打怕了,可怜滴滴的,取个名字还叫蛐蛐儿,活都活不过一载的玩意,真是卑微到骨头了,一对上她爹的眼睛就打颤。那天以后,她就乖乖管我叫姐姐了,每叫一声,我这心里就止不住地生出几分怜惜来,好像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待她好了。”


第39章 胡辣汤和腊肉夹馍
  ◎案板上肉碎飞溅,肥脂与瘦肉剁到一块,简直无可挑剔。◎
  晨起; 小马车羞答答的从晦暗未开的天色中驶了过来,昨夜喝酒陪欢的场子离得远,所以蓉娘回来迟了; 却正撞上于娘子摘了一盆豆角往释月这来。
  于娘子初来乍到; 又有两个孩子牵绊着; 也种不了什么地,可也不能叫院子里现成的小菜圃空着; 就种了些好打理的瓜豆。
  豆角实在太好长了; 缠丝绕藤的; 几天没看它,就长了满架子。
  一家四口见天的吃豆角,吃得张巷边都有些烦; 想卖更是做梦; 谁家还没几个豆角吃呢?
  于娘子没办法; 只好把豆角腌了起来; 酸溜溜的开胃,佐粥做面臊子都好; 张巷边也没了话说; 大嘴一张; 吃得挺美。
  好不容易寻到法子对付自家豆角了,结果一开门; 卖馍馍家又送来一大盆豆角并三个干馍馍。
  “豆角馍花麦饭,可好吃哩。”
  于娘子笑着脸苦着心; 听她细细说了做法; 倒真是没吃过的; 也算换个口味; 忙是摘了几个瓜还回去; 瞧着自家菜圃里满满当当的豆角,一气摘了大半,给释月送来了。
  蓉娘没什么羞耻心,从马车上下来时还一副松发粉腮,春情未尽的样子,幸好门被于娘子敲开了,她走了进去,没被蓉娘的行径震慑。
  这屋里静悄悄的没人,于娘子以为是释月和方稷玄忘了关门,就放下豆角带上门,没留意到门后藏着一个呆头呆头的火绒小人。
  方稷玄和释月此时不在家中,昨夜两人双双被李越请去饮宴,初还以为是什么鸿门宴,后来李越越喝越是兴致高昂,终于暴露出了他的目的,硬是把方稷玄拐到演武场上,要同他比试两把。
  明明是比试,方稷玄却得像徒手剥生鸡蛋一样小心翼翼,只怕控制不住把李越击飞出去,更担心一拳头打死了,暴露出远超常人所有的力量,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叫官兵追击,于他们来说倒没什么,只怕连带了与他们交往频密的乔金粟一家。
  虽是万分克制了,但方稷玄赢过李越还是轻轻松松的事。
  在一众属下跟前输了,李越倒是不见半点恼怒之色,好胜心虽旺,但这是一个将领必要的品质。
  “我说了吧。这身板就不可能是虚架子。”李越哈哈大笑起来,重重拍了拍方稷玄的胳膊,道:“来我军中,做我的副将如何?”
  方稷玄婉拒再三,李越鼓着眼一看释月,“可是你不许?”
  释月正吃着方稷玄给她从席上搜刮来的瓜子点心,一样样好好的包在帕子里,嗑得津津有味。
  见李越做出威势来,释月趁机裹乱,“才不是,你许多少的饷银给他?我花用可大,早烦了他一个油旋一个油旋的挣铜板,穷酸!”
  方稷玄无语至极,前些天巷尾卖豆花的夫妻俩吵架,就是这个腔调,她学得还真快!
  李越和大小一众官兵皆同情的看向方稷玄,家有美妻又如何,如此不贤德,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郎君叫她贬损至此,还是一句回嘴都没有,唉,真是叫个小小女子骑到头上来了!
  在方稷玄的沉默中,众人越想越多,家有河东狮的越想越是心酸,背过身去拭泪,家有贤妻的又作壁上观,暗自庆幸,尚未娶妻的心绪更是复杂,感慨自己未来妻子难有此等美貌,又想着没有美貌也就罢了,可别像了这刁悍的品性。
  李越更是替方稷玄不忿,当即就要给释月一个好看,说要给送两个丫鬟给方稷玄做妾。
  方稷玄那表情真是少见的精彩纷呈,释月看得可太高兴了,只差没有笑出声去。
  “李将军,我与,”方稷玄很后悔,早知道他就光比划不说话,装成个哑巴多省事,只要摇头摆手就行了,何必在杵在这里艰难措辞,“我与夫人相识于微,早些年处境艰难,也是她陪我一日日熬过来,她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喜欢说反话的,我知她性情,绝不负她,绝不纳妾。”
  释月就见方稷玄还挺入戏,转脸看了过来,她本来想轻嗤一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对他一笑。
  李越瞧着他俩眉来眼去,自己倒成了个不长眼的媒婆,抹了把脸又故意做出一副凶相来瞪释月,道:“虽说你是糟糠之妻不可弃,但也要做好妻子本分,善待夫君才是,人前人后,怎么这般下他面子。”
  这话他说得很别扭,显然平日里也并不挂在嘴上。
  释月正拈起糕点上一片糖渍玫瑰,觉得吃花挺新鲜,闻言又瞪回去,“你才是糟糠,你还是泔水!”
  李越气结。
  末了是方稷玄答应每月分出一日来演武场做教头,教一套拳法、腿功,而李越一个大将军,又不好真跟释月置气,就这么把这事儿给抹过去了。
  闹了大半宿,方稷玄和释月从演武场上出来时,月亮还勉勉强强挂着,李越在他们身后瞧着。
  方稷玄忽然牵起她的手,攥得有些紧,似乎担心她不乐意抽走了手,叫李越生疑。
  他们牵过许多次手,但都只是搭一下,借一把力,这样没有意义的牵着手,还数头一次。
  没想到释月顺势挨过去,抱住他整条胳膊,笑道:“做戏做全套?”
  方稷玄侧首看着她的笑脸,眼神就如这朦胧微曦的晨光。
  “我们不必做戏。”
  他们两个超脱人世,的确不必委屈自己演戏。
  释月觉得方稷玄话中有话,还未想清楚,就听方稷玄道:“今儿在外面吃些?”
  随着他这句话,街市的热闹在一片渐渐明朗的天色中拉开帷幕。
  早点铺子忙着支摊,小贩们嘴上已经在揽客了。
  “胡辣汤,已经煮好了的,等这架子一支起来,我家那口子就把汤端出来了。要肉丸子有肉丸子,要素丸子有素丸子。”
  香气从热腾腾的胡辣汤里淌出来,胡椒的气味温厚微辛,让还半溺在梦里的人都醒了过来。
  “油炸饼喽,香香酥酥的油炸饼喽!”
  这家的油炸饼擀得很大很薄,一入油锅就蓬开来,金黄焦脆,葱香四溢。
  想吃得更富贵些,炸到一半就捞出来,用剪子绞破一个口,把蛋液灌进去,再入锅炸,炸出出来更香更大更金黄,卖相口味都佳。
  几张炸好摞在一块,口重的抹上辣酱,大刀快剁几下,饼子碎皮和香气都在蹦跳。
  “腊肉夹馍!手拿走吃,不碍着您诶!”
  这属于早就备妥的买卖,一大块腊肉仔细的用白布遮着,红而有光亮,有一种烟熏果木的香气,摊主用尖刀麻利的割下薄片,几片瘦的,往个热乎乎的白馍里拉一刀,翻开软烫的瓤,真是干爽香绝!
  除了腊肉,这家自然也少不得酥烂的炖肉,锅里咕咚着,翻腾着揽客的香气,案板上肉碎飞溅,肥脂与瘦肉剁到一块,简直无可挑剔。
  释月吃一口左手的油炸饼,又吃一口右手的馍,再吃一口方稷玄的馍,再把油炸饼递过去给方稷玄吃一口,一路上挺忙挺乐呵。
  油旋铺子开门迟了,来喝羊汤的客人少了配,幸好乔金粟这小跑腿来了,帮着给客人买馍买包子,赚了蓉娘两个子。
  灶洞里的火是一下就烧起来的,不用吹,也不用拉风箱,释月只要往里头丢柴火就行了。
  “李越,是谁人转世?”方稷玄忽然问。
  小呆的嘴从整个脑袋上裂开来,见释月没反应,手忙脚乱的戳戳自己的嘴。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释月就听‘噗’一声,小呆裂得太过了,半拉脑袋掉出去了,又融回去,鼓捣鼓捣,重新变成个呆,走到灶洞边,飘出一只爪子抢柴火。
  “总有些好奇。”
  释月一气丢了三根木柴喂它,一抬眼就见方稷玄那双过分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她,并没有用目光催逼着她,而是很轻柔安逸,仅仅只是同她闲话家常的感觉。
  好半晌没有听到释月回答,方稷玄也作罢,并不追问。
  乔金粟忙过这一阵,喜滋滋拿着两个铜子来给释月看,问她要不要吃葡萄?
  葡萄正上市,屋前屋后总有人挑着筐叫卖,揭开来就是挨挨挤挤的紫珠串,用葡萄叶裹着,倒都是新鲜饱满的,也不贵,两个子能买一大串。
  释月前几日吃着的葡萄不大好,酸,一想起来就齿软,遂摇头。
  乔金粟也不吃了,很宝贝的把铜子放起来,等存够了,可以买笔墨。
  日子这样忙碌充沛而有盼头,她坐在高凳上翘翘脚,半空中打旋落下一片枯黄的槐树叶,正好掉在她膝头。
  乔金粟抬头瞧着,见槐叶还都是绿的,这片黄叶孤零零的,像是吹号角的先锋官,叫嚷着再过些日子,就要变成一副秋日萧索景象了。
  秦三清醒时,店里有客倒还好,店里一旦没客,便是叫骂不休。
  乔金粟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对释月道:“我昨个跟娘拜天地爷,还求天地爷早些收了蛐蛐儿的爹去。”
  这话说给旁人听,哪怕是亲爹亲娘都要斥责,说她一个小女娃多管闲事,还要说她心毒哩!
  但乔金粟知道,释月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果然就听她笑一声,道:“天地爷哪会管这事?”
  乔金粟叹了口气,抓着凳面转过身去,就见蛐蛐儿逃到街面上躲秦三的打,蓉娘过去护着蛐蛐儿,几个街坊出来拉扯,秦三只嚷嚷一句‘我是她爹,打死她也管不着’,理直气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也只要这样一句,街坊真都束手无策了。
  生身父母,生也由他,死也由他。


第40章 鸭黄豆角
  ◎炸过的豆角入口酥脆,裹满了炒化炒香炒细的鸭黄,浓香微咸,好吃得简直像一道零嘴。◎
  过了立秋; 夜风有些凉,配上老丈教给蓉娘的沙葱酱,羊杂碎的买卖更好了。
  蓉娘日忙夜也忙; 却是花容妍丽; 愈发动人了。
  张巷边这几日去外头谈买卖了; 说远不远,也没出了栓春台的地界; 但说近不近; 绕着城打转呢。
  于娘子不用张罗三餐; 就来羊杂馆子做小工挣几个钱,带着两个孩子也就在这吃了。
  蓉娘一掀帘子来端干净的汤碗,见于娘子洗了碗; 又洗芫荽; 又洗沙葱; 现在又在整理后院的柴垛; 半刻闲的也没有,不禁感慨; “张巷边果然是个会算的; 娶你真是娶对人了。”
  洗了芫荽、沙葱的水也没倒了; 留着浇花浇地。
  小渠里的水还剩一点,只是脏了; 不能吃。
  前后两条街,只有两口水井; 这水井是七八户人家祖上一起打的; 除了这些人家的后代之外; 其余人想吃水可不能白用; 五桶水一个子; 论起来是不贵,可多的是人舍不得费这个钱。
  不想费这个钱的,就得一大早出城担水去。
  有骡车的方便,没骡车的卖苦力,虽说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可挑着水从红崖湖边走回来不是一趟的功夫,是整个秋冬的日日要做的。
  于娘子原本都准备好扁担水桶了,打算担水去,幸亏是在胡同口遇上哼着小曲回来的张巷边了。
  瞧着她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往东城门去,张巷边纳了闷了,诧异地喊了声,“你往那去干嘛啊?卖水的老王头家在西边,我给了十个子的,每日都会送来,用不着你去担,就养骡马那牲口院子,咱们不是一起去定下的吗?这就给忘了?脑子怎么长的?”
  胡同里好些人家都还是自己去担水的,于娘子愣了一下,道:“那回不是去买马奶下火的吗?”
  “你是不是把机灵脑袋都生给金粟了?”张巷边招招手让她回来,“那马奶是我绕下来的添头!谁还花十个子买杯马奶喝啊!”
  于娘子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笑,每天早上瞧见别人出城担水的时候,总想着张巷边这份好来。
  “他挣几个钱,连桶水都舍不得买,那还是不是男人?”蓉娘见不得于娘子抱着芝麻做西瓜的样子,道:“可别叫男人觉着你这么好哄呐!”
  于娘子还是笑,听出外头水车轱辘响,知道是挨家给送水来了,揩了揩手,扶着门叫了一声,“粟,回家去瞧着点,马爷家来送水了。”
  乔金粟正替蠹老头书铺外的书生们跑腿买食儿,闻言钻出来冲于娘子一点头,就往家里去。
  于娘子虽带着两个孩子在蓉娘这吃三餐,但她晓得轻重,不吃蓉娘家的羊肉。
  她同邻里妇人学了擀面,扯面一时半刻还不灵光,但切面已经做得很好,宽面均匀,柔韧有嚼劲。
  羊汤是日沸夜炖,天天换新骨的,就是煮根草也好吃,更别提面了。
  三两根长宽面下进去一烩,盛出来就是软面浓汁。
  于娘子是不好占蓉娘便宜的,只下了点盐巴,别的什么料也没放,但蓉娘嗦了一根面,就说让于娘子多煮些,她一块吃。
  除开给乔银豆的一碗,蓉娘还抖了好些胡椒,撒了一把枸杞进去,秋风起,自然是要滋补一些的。
  于娘子煮好了羊汤烩面,蓉娘抓着一把筷子跟出来,把一个小碗搁在乔银豆的板凳上。
  方稷玄午膳没认真做,只把于娘子送来的豆角给炸了,炸的时候于娘子隐约闻见味了,只是猜不透方稷玄做的是什么菜。
  豆角下锅伴着鸭黄一起炒的时候,更是香得没边了。
  乔银豆不太熟练的往衣襟口塞帕子,抓起短筷学着吃面,又转过小脑袋瞧着往外走的蓉娘。
  蓉娘熟门熟路地拿着两碗堆满了羊杂羊肉的羊汤面去跟释月换鸭黄豆角吃,一路吃着回来的,炸过的豆角入口酥脆,裹满了炒化炒香炒细的鸭黄,浓香微咸,好吃得简直像一道零嘴。
  乔金粟接了水,落了锁,留了黑豹守门,刚往蠹老头这一来,就听于娘子喊她吃面。
  香气有一阵没一阵的顺着风飘过去,几个书生嚷嚷着也要吃面,于娘子着急忙慌的吃了面,把嘴一抹,就张罗起来。
  等于娘子把面做好,还要点功夫,乔金粟坐下来吃了根鸭黄豆角,就是眼睛一亮。
  “娘!别腌豆角了,就这么炒鸭黄吃吧!多好吃啊!”
  于娘子转过脸来,无奈摇头一笑,乔金粟就是一吐舌。
  豆角这么吃,真不怕吃不完,可寻常人家谁舍得用这么些油去炸一碟子豆角呢?还要裹上鸭黄去炒?也只能是蹭蹭方稷玄这大户了。
  乔金粟吃过羊汤面,又咕咚咕咚把羊汤也喝完了。
  于娘子有些担心乔金粟会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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