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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浮世珍馐馆-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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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过了这样的大祸,罗建面上却不见多少庆幸,更多是一种埋怨暗恨,怪罗辛叫他丢了面子,至于感激,更是连想都不用想。
  方稷玄带兵迁营,只觉逃过一劫,手头事务繁多,匆匆瞥过去一眼,不曾着重留意他们。
  如若那时早早警觉起来,也不至于害得罗辛腹背受敌,做了人蜡。
  方谋死后,这支黑骑快行军就尊方稷玄为首。
  不用什么朝廷任命,也无需军中几位副将的商议,方稷玄接手根本就是众望所归。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祈姓皇族就动了要黑骑死的念头。
  妖人国师所谓的释月携兵祸降世确为真,但也不过是个引子,有没有这出方稷玄都得死。
  而且方稷玄和释月镇在地下那么多年,世上该起的灾劫,该闹的兵祸还是照旧,释月只是善昭祸事而已,她干干净净,没有罪孽。


第42章 油馍头和木匣子
  ◎只那个装首饰的木匣子是从北江带来的,似乎是方稷玄跟着乔叔学了两手之◎
  栓春台的夏天走得很干脆; 一下就了断了热意,秋凉平地而起,打着旋从裤管钻到脖子里; 早起衣裳若是穿不暖了; 一整天都是冷飕飕的。
  而且这天还很干; 乔金粟早上起来就觉得面上绷着一层什么,感觉像吃了粥没擦嘴。
  于娘子已经在厨房忙了一阵; 浑身都是暖呼呼的; 身上沾着一股微辛的咸香。
  她端来一盆热水给粟豆洗脸; 又小心翼翼从罐子里撇出来一点猪油膏,点在粟豆面上涂匀了。
  “你昨晚上怎么光记得给豆豆涂,没给自己涂?瞧这脸皲的。”
  乔金粟不怎么喜欢抹这些; 觉得脸上腻腻的; 嘟着嘴道:“释娘子从来不抹。”
  “人家天生好皮子; 羡慕不来的。”于娘子拍拍她的屁股; 从她身下抽出一本书来,道:“怎么搂着书睡?快些穿衣; 别冻着了; 你张叔买了油馍头和豆腐脑胡辣汤回来; 我热在锅里了,收拾收拾; 汤里还有七八个素丸子和黄花菜呢!”
  夜里搂着书,时常梦见蠹老头; 可醒了就想不起梦见什么了。
  乔金粟一听油馍头和胡辣汤就肚饿; 手脚顿时就利索起来; 又问:“张叔人呢?”
  “出城收枣收柿子去了; 忙得他!不知道晚上回不回!”于娘子念叨着; 其实也很心疼张巷边这样辛苦。
  “没事儿,要是他紧赶着回来了,咱们就去蓉姨店里买上一大碗的羊肉汤来,再请方郎君给做一个驴板肠油旋,什么累都补回来了。”乔金粟看出了于娘子的心思,就道。
  于娘子怜爱地摸摸她的脸,把豆腐脑胡辣汤和油馍头都拿出来摆在凳上叫她们吃着,道:“我上蓉娘那帮手了啊,这回你张叔把阿福、阿吉都带出城了,你就别离家了,同妹妹在家玩,西院里还有点干货呢。”
  这附近比较太平,有什么动静四邻都听见了,黑豹生性又机敏,所以于娘子才放心的。
  乔金粟一一答应了,学着张巷边那样捏起一个油馍头浸在胡辣汤里,两口一个,吃得都停不下嘴了。
  乔银豆还吃不得很辛辣的东西,乔金粟撇些胡辣汤顶上的豆腐脑给她,小小手正好拿一个油馍头,嚼得挺香。
  朝廷下放了一批京官来栓春台做地方官,周遭几个县城原本只有县丞乃至师爷撑着,现在也算是来了主心骨,既然不短缺人手了,秋试便也临时取消了。
  闹得好些不得志的书生在酒肆喝醉了便哭哭嚷嚷,说什么朝令夕改,为官大忌,听得释月心烦。
  栓春台的府尹大人也有对策,张榜说招书吏、典史、算手几十人,也是给了这些书生一个去处。
  至于过分清高不肯为人刀笔的,人家也管不了那么全。
  方稷玄今日得去做教头,这差事他其实不讨厌,拿起来得心应手,但也实在不喜欢,将士们飞腿击打拳,气势如虹,总叫他想起从前的事。
  李越是个喜欢营帐多过官门的人,但凡方稷玄去演武场,过不了多久准能碰见李越。
  即便方稷玄性子冷淡,成天摆着张脸来做教头,问三句答一句,但看得出来,李越对他还是蛮中意的,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伯乐遇上千里马的责任感,逮住机会就念叨着让方稷玄赶紧弄个官职当一当,同东泰那一带还有不少战可以打呢!
  方稷玄很无奈,也看不出李越是谁人转世,他身上谁的影子都有,豪爽、粗中有细这方面很像方谋,偶尔有些直愣,张嘴闭嘴容易得罪人但又热忱诚挚,这一点又很像军中几个老副将。
  “将军,夫人和小姐在门口呢。”一个小兵快跑过来禀报。
  “嗯?何事啊?”李越边问边抬脚往外走。
  方稷玄顺着他离去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辆小马车停在演武场门口。
  李越步子迈得很大很快,走到车边反而缓下来,轻轻叩了两下车窗,车窗开了,他手也没收回去,轻轻搁在窗沿上,神色十分温柔。
  车中人不知说了句什么让他开怀大笑起来,他点点头,竟是赶了车夫下来,自己给妻女赶起了车。
  方谋成亲很早,丧妻也很早,除了方稷玄这个义子外,他没有亲生子女。
  在方稷玄的记忆里,方谋身边也不见女人,他的营帐里只有一榻一案一椅和床榻上一个不起眼的匣子。
  后来替方谋收殓的时候,方稷玄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有一个装着骨灰的瓷坛,还有很多女子的首饰。
  钗环佩簪看起来都很精致古朴,但要说多名贵却不至于,材质多以玉石和木质为主,玉镯玉簪玉耳坠看起来像是一套,雕刻纹饰是鸳鸯,像是定亲定情所用。
  还有些单独的小首饰,其中有一块祥云玉佩,方稷玄记得是有一回方谋难得逛集市时,一眼相中买下的。
  至于那些木质的首饰,都是方谋闲时坐在城墙上等日出日落时,顺手用小刀雕刻的。
  这些首饰来处各不相同,可却暗合了一种清雅厚朴的风格,几乎就能想象出那位女子的气质,定然是淡然温柔,叫人念念不忘的。
  后来,这匣子首饰和骨灰坛都随方谋下葬了。
  敌军夜里偷营那夜,方稷玄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方谋是跟个女子一起来的。
  方稷玄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记得她发髻上的小花簪,那是幼时他蹲在方谋膝边看他一点点雕出来的。
  方谋看着他,虎着脸说:“火烧屁股了,还赖床?”
  方稷玄一下就醒了,及时反制了敌军一把。
  白日里,方稷玄见了李越同妻女的相处时的场景,入夜后这段记忆就浮了上来,被释月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蓦地收拢神识,不论是光芒氤氲的池水,还是潺潺流动的瀑布,还是绿密深沉的林子悉数消退,只露出屋子本来的面貌来。
  木床一张,算得上宽大,新换过的秋被松软柔蓬,不过是个摆设。
  方稷玄正坐在床尾的软榻上合眼打坐,运转灵力。
  小呆乖乖待在榻旁的铜盆里,扒拉着盆沿瞧着他,五官模糊的一张脸上,竟很明显能看出钦佩仰慕之意来。
  软榻正对的窗边有一张梳妆台,铜镜、妆奁、香膏、头油倒是齐全,掩人耳目的玩意罢了。
  只那个装首饰的木匣子是从北江带来的,似乎是方稷玄跟着乔叔学了两手之后做的,释月不太清楚,反正她去林子里晒了几晚的月亮,这木匣子就摆在桌上了。
  释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就知道是给她的。
  刚做出来的时候有点粗糙,方稷玄偶尔会捧在膝头摩挲,原本寻常实在的木料被打磨出厚朴温润的光泽来,像是一层层的上了好漆。
  纤白的手抚在那木匣子上,释月手指一抬搭扣,木盖就往上掀开了,里头分两隔,左边也是能摆得下一个骨灰坛子的深窄,右边倒是做成了一层层的小抽屉。
  松针编成的绿星星,方稷玄做的,不过翠色是释月凝住的。
  雪花冰晶是释月自己冻了几片玩,然后撇在一边,方稷玄用银子抿成丝给串起来了。
  两簇带绿梗子的鹤莓,一簇五颗,滚圆鲜红都不输给鸽血石,方稷玄挑出来的,释月凝的。
  这些都是耳饰,也有簪子。
  雾凇的细枝,霜雪都还在,方稷玄摘下来的,释月冻住的。
  缀着一颗橡果的木簪子,释月捡回来一大把还是青色的,方稷玄搁到窗台上晾成棕褐,然后挑拣了一颗最饱满的做了簪子。
  ‘还挺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释月抿着这根橡果簪子想着,就觉身背后方稷玄睁开了眼。
  她反手把簪子戳进发髻里,揽镜一照,就见镜中方稷玄也正看着自己,目光深沉柔和。
  “左边的空挡,也是留着装我骨灰的吗?”
  方稷玄正瞧着镜中的释月,被她的话兜头盖了一脸,惊讶、困惑、尴尬、局促的表情一下收不住,被释月尽收眼底。
  她一笑,转过身认真看他,“我要是死了,可没有骨灰,至多就灵核一枚,还会招致觊觎,只这么一个木头匣子可守不住。”
  方稷玄眉头深锁,道:“别说这种话。”
  释月歪首看他,月光照在她面庞上,让她探究的神色看起来是那样的空灵朦胧,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方稷玄鲜有感到紧张的时候,更不知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但出乎意料的是,释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扔过来一粒银子,让他搓了银丝来。
  橡果还剩了一把,释月用银丝串成两串小手链,给了乔金粟和乔银豆。
  张巷边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了身软乎乎的新袄子,又是羊汤,又是油旋的伺候着,家里有个热乎乎会张罗的女人真是不一样了,住家里跟住客栈还是没得比啊!
  俩白来的丫头片子也乖巧,小的跟着大的在院里跳绳,嘴里念歌谣也小小声,怕吵着他睡觉。
  张巷边抄起带回来的一个石榴招呼她俩来吃,拨弄了下乔金粟手腕上的橡果串,说:“还挺有趣儿!你们吃完了,等会把这几个石榴给释娘子送去,拉柿子回来的路上叫俩地头蛇拦着想宰我一刀,幸好遇上两个小兵来请方郎君去指点拳脚,方郎君同我点了点头,嘿!吓得那俩没蛋的王八头都缩回去了。”
  张巷边不是栓春台本地人,买卖太好了惹人眼红,最稳妥的还是拉人一起入伙,人家出本钱出大头,他卖嘴皮出小头,赚钱不嫌少。
  枣子、脆柿和柿饼可以往外卖,但软柿子娇嫩,一步都离不了栓春台,往回拉的路上都破了好些,张巷边瞧着心疼也没办法。
  “院里的柿子不给释娘子吗?”乔金粟转脸瞧着那红彤彤的小山,每一个都漂亮的像仙人朱笔点出来的。
  “这些柿子都是老柿子树结出来的,特别特别甜,我同南街上那些酒楼茶馆说好了,等下就送去了。留几只咱们自己吃,你捡几个去给释娘子也不打紧,要紧的还是这红籽石榴,这时候街面上哪哪都是柿子,虽说吃着有差别,但看着不稀罕了。”
  他说着说着站起身来,朝厨房望望,朝院里看看,又问:“你娘呢?”
  话音刚落,于娘子就回来了,一把端起木盆里挑拣出来的几个破柿子,笑道:“走吧,方郎君和释娘子说炸柿子糊塌吃,他们出油面,咱们出柿子!”
  这买卖可太合算了!张巷边立刻蹦跶起来,“走!”


第43章 柿子糊塌
  ◎嫩糊糊的柿香从焦脆的外壳里淌出来,明明是没有馅的,却吃出了溏心的感◎
  乔金粟和乔银豆的小手可太适合剜柿肉了; 轻轻柔柔的沿着皮一圈刮下来,留一个透红的空壳子。
  橙艳似火的柿肉和面,搅成没有面疙瘩的金黄糊糊; 油锅也升起来了。
  方稷玄炸柿子糊塌的时候; 释月也在忙; 忙着吃柿子。
  乔金粟挑过来的柿子熟得吹弹可破,释月轻轻掰掉蒂; 嘬吸一下; 像戳破了糖兜子; 顺着舌头滑进喉咙里,清甜爽口。
  释月一连吃了四五个,忽问:“柿子都这么好吃吗?”
  “只这栓春台的柿子特别好味; 说不准是仙果不留神掉下来呢!其他地方的柿子有些涩得很; 有些核忒大; 没什么好吃的。”
  张巷边也不知道为啥; 往这一来,就浑然没有了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姿态; 很自然地一边搅面糊一边唠嗑。
  乔金粟捧着柿子吸溜着; 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若不从鸭子河泺出来,也吃不到这样的柿子。’
  释月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又喃喃自语道:“难怪了,若是世上的柿子都这么好吃; 该没有那么多悲秋的诗了。”
  张巷边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隐约听见一声轻笑; 下意识瞅了方稷玄一眼; 只看见他微扬的嘴角。
  几人皆是头回吃柿子; 张巷边又是可着她们吃的,瞧着就有些刹不住了。
  “我听隔壁婶子说,柿子不能吃太多,咱们还得吃柿子糊塌呢。”于娘子满口甜蜜,也耐不住要出声提醒三个小孩。
  是以,释月吃最后一个柿子吃得格外珍惜,只咬出一个小口嘬吸着,吸到柿子都空了,只余一层薄皮了,方稷玄就见释月咬着柿皮不舍得放。
  见他望过来了,释月一歪头,盯着他一眨眼,轻吹了口气,瘪了的柿子一下鼓起来,红彤彤一盏小灯,像个漂亮至极的障眼法。
  乔金粟和乔银豆‘啪啪啪啪’的鼓着掌,小脸红红,极其赏脸给面。
  方稷玄觉得哪怕释月不会术法,没有灵力,也半点不碍着她这么可爱有趣。
  他垂下眸子,轻轻用长筷把扁勺里已经定型的柿子糊塌推进油锅里浮着。
  柿子糊塌比想象的难炸一些,火大难熟易焦,得小火慢慢炸着,炸透了。
  于娘子跟乔银豆分吃了半个,就来接手炸糊塌了,方稷玄把炸好的七八个端出去,坐在释月身侧。
  “这个真好吃。”释月趁热拈起一个扯开,递过来一半。
  方稷玄低头一叼,仰脖全进嘴里了,嫩糊糊的柿香从焦脆的外壳里淌出来,明明是没有馅的,却吃出了溏心的感觉。
  乔金粟和乔银豆对视了一眼,姐妹俩心有灵犀,都觉得方郎君的刚才从释月手里叼食的动作很像黑豹。
  焦焦的柿子甜香充斥满院,哪怕是人散了,味也还没散。
  张巷边背着乔银豆,于娘子牵着乔金粟,一家人回去了。
  释月和方稷玄也要出门,提着一个装着柿子糊塌小篮子往城隍庙去,入夜庙宇锁闭,庙祝也歇着去了,只余下信众奉上的香火还有余味浮散。
  方稷玄等在外头,眼瞧着庙门落锁自开,像是里面有人在等着释月。
  城隍老爷化形而出,若不是身上有金光闪耀,瞧着也就是个四十来岁长须白面的文生。
  “仙君真是折煞我了,怎么好叫您送贡品给我呢?”
  释月是天生灵物,阶位甚高,而栓春台的城隍老爷生前是个乐善好施的文生,为救人而亡,因其阳寿未尽,福泽功德深厚,所以做了城隍。
  如今天宫和冥府未免人界大拿肆意通天遁地,所以设了许多规矩,释月虽是能去,却要带上方稷玄,好生麻烦。
  释月总对蠹老头的事有些疑虑,特让城隍爷借去冥府叙职的机会,替她查一查蠹老头的事。
  “做多了。”释月很是坦诚,倒叫城隍爷噎塞,“可查到了蠹老头的事了?”
  “查到了,蠹老头名为刘识,眼下魂魄正在地府,我问过拘他回来的鬼差,说是不曾发觉死因有异,但有一点大为可疑。”
  城隍爷还卖了个关子,就释月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显然懒得给他搭腔,忙接着说:“他三魂之中的爽灵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见释月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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