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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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惊蛰来了,我与她好多体己话要说呢。”
元策点点头:“那你们去吧。”
姜稚衣跟惊蛰一道起身去了上房。
惊蛰跟着她后脚进去,合拢房门,面对着紧闭的隔扇迟迟没有开口。
姜稚衣看着她的背影紧张道:“怎么了,可是侯府出了什么岔子,不会是舅父舅母闹和离吧?”
惊蛰回过身来,摇了摇头:“郡主,是奴婢有些事不明白,想问您——”
“什么事?”
“您为何、为何会与沈少将军定亲?”
姜稚衣一愣:“什么叫为何会与他定亲,我不是一直想与他定亲吗?不趁他这次回京定下亲事,难道还要再等他一个三年?”
“三年……”惊蛰失神地喃喃着。
正月末,她回到侯府,听说郡主与沈少将军的亲事,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但第一天,她不过在不可思议着郡主与沈少将军是怎么从冤家和好,成了相好的。
直到第二天,她在瑶光阁里收拾物件,听小满与她感慨,说她错过了许多郡主与沈少将军的趣事,还说这两人历经三年能够修成正果当真不易,她才察觉不对劲。
听小满说着前段日子的事,她越听越坐不住,这便急急赶了过来。
“……您三年前何时与沈少将军相好过?”惊蛰怔怔看着她,“奴婢怎么一点也不知晓?”
姜稚衣比她更愣了。
“你不知晓?三年前我与阿策哥哥私会,不都是你为我二人奔忙周旋的吗?”
“奴婢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三年前、三年前您与沈少将军不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吗?”
大眼瞪小眼的死寂里,叩门声蓦然响起。
“衣衣。”元策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姜稚衣眼下分不神去思考,元策怎会忽然这么亲热地叫她,呆呆道了声“进”。
元策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眼僵持不下的主仆二人:“怎么了?”
惊蛰僵硬地回过头去。
姜稚衣一把拉过元策的手腕:“你来得正好,惊蛰说她不记得三年多前我俩私会的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元策沉吟着看了眼惊蛰,问姜稚衣:“你这婢女此前遭遇山贼受伤,可曾损伤过记忆?”
“不,不曾……”惊蛰坚定地摇头到一半,眼看姜稚衣和元策这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自己也怀疑起来,捂上额头眨了眨眼,“吧?”
“你看你,若当真失了忆,自己怎么会清楚呢?”姜稚衣皱了皱眉,着急地同元策说,“快,快请李军医过来给惊蛰把把脉!”
第51章
入夜; 惊蛰独自坐在驿站上房榻边,神情恍惚地回想着方才的事。
方才郡主十分忧心地拉她坐下来,问她此前受伤时可有磕到过脑袋; 这她自然敢肯定是没有的。
后来那位军医进来给她把脉; 郡主问军医,如若她没伤到头; 会否有失忆的可能?
军医说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当时伤到筋骨之后为止痛用过太多药; 是药三分毒; 这便遗留下了暗疾。
……是吗?难道她当真喝药喝得神志不清; 缺失了一些记忆?可除了郡主与沈少将军的事,明明其他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郡主说自己与沈少将军的私情唯有她一名贴身婢女知晓; 这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只她一人知晓的秘事,就叫她给忘了,无人可对证了?
咔嗒一声房门打开的响动; 谷雨伺候完姜稚衣沐浴; 扶着她从浴房走了出来。
惊蛰连忙从矮凳起身; 羞愧万分:“郡主,奴婢今日在这儿跟做客似的,也没服侍上您……”
姜稚衣摆手:“有谷雨呢,你就别忙了; 没听李军医说吗,你可能遗留下了暗疾,安心歇着吧。”
“郡主,这位李军医当真医术高超,不会诊错吗?”
“自然; 年里我崴伤脚,他光凭诊脉便断定我体内有血瘀之症,还看出我前几日饮过酒,是再可靠不过的医士了。”
当真如此?惊蛰脑袋里一团乱,和谷雨一道扶姜稚衣躺上榻,给她盖好被衾,掖着被角问:“那除奴婢外,可还有人知道您与沈少将军过去的事?”
见她着实难以接受自己失忆的事,姜稚衣想想也理解,毕竟一个人什么都有可能怀疑,唯独深信不疑的,就是自己的记忆。
“不光是你,舅母也知道,你不记得了,当年舅母为了破坏我与阿策哥哥可是下了血本。那时我与阿策哥哥飞鸽传信,信鸽就被舅母派人射死了,让小厮跑腿给阿策哥哥送信物,小厮奉舅母的命当了信物,卷着银钱跑了,还有一次,我坐马车去与阿策哥哥私会,刚出府,一踩上轿凳,轿凳塌了,脚给崴折了……”
姜稚衣一面回忆,一面一句句说着,惊蛰从起初的迷茫到渐渐迟疑起来:“郡主,奴婢好像对这些事有点印象……”
第61节
“是吧?你看你,我一说你就有印象了。”
惊蛰大睁着眼,紧张地吞咽了下:“郡主,夫人是不是、是不是还派人偷走过您在衣肆裁的新衣,还在沈少将军送给您的礼匣里放过半只死老鼠……”
姜稚衣眼睛一亮,惊喜道:“你都想起来啦?”
惊蛰一阵眩晕地,看进了姜稚衣那双笃定的眼里。
是,她想起来了,她根本没忘记过,这些事情,都是郡主四个月前看过的那卷话本讲的故事……
“怎么了?”姜稚衣眨了眨眼。
“郡主,奴婢去、去想想这事……”
“想不起来也无妨,我与阿策哥哥如今已修成正果,过去这些琐事都不重要了,早点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惊蛰迷迷怔怔地退了下去,走到外间,定定站了片刻,扶着墙缓缓滑坐下去,开始回想起来……
四个月前,郡主为破解夫人那个恶毒的偏方,在暖阁里反复翻读着那卷话本——那本男主人公的事迹与沈少将军颇为相似,女主人公的身世又与郡主颇为相似的《依依传》。
偏方破解后,郡主得一江湖老道提醒,去太清观还愿,半途在马车内做梦惊醒,喊了一声“阿策哥哥”,像是梦见自己成了话本里的依依。
后来山贼突袭,打斗中,马车散架下陷,郡主的脑袋撞上了车壁……
惊蛰颤抖着,一把捂住了嘴。
……失忆的人不是她,而是郡主!
郡主将话本里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套在了自己与沈少将军身上……
惊蛰蓦地起身往里间走去,没走两步,刚好碰上谷雨出来,朝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谷雨:“惊蛰姐姐,郡主最近赶路太累,沾枕就睡着了。”
惊蛰远远望着姜稚衣熟睡的脸,心乱如麻地想着这荒唐至极的事,揪心地拧起了眉头。
翌日天蒙蒙亮,上房里间忽然传出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惊蛰一夜无眠,听闻动静慌忙进去,走到榻边一看,却见姜稚衣紧闭着双眼并未醒转,好像是在梦里哭了。
惊蛰赶紧弯下身去,轻轻拍了拍姜稚衣的肩膀:“郡主、郡主?”
姜稚衣蹙着眉头,慢慢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清眼前人,哭着叫她:“惊蛰——”
“奴婢在,郡主可是魇着了?”
姜稚衣眼泪一顿,抽了下噎,迟疑地转头看了看四下:“……我只是在做梦吗?”
“是,郡主别怕,没有什么坏人……”惊蛰掖着帕子去给她擦脸。
“我不是梦见坏人……”姜稚衣长睫悬满泪珠,像还没从难过的梦里缓过神来,“我梦见、梦见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和阿策哥哥过去根本就没有什么私情,他不喜欢我就算了,他还拿蛐蛐吓唬我……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做这个梦了……”
惊蛰给她擦泪的动作一顿,目光轻闪着收回了帕子,坐在榻沿深吸一口气:“郡主,您有没有想过,您之所以会做这个梦,是因为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其实您与沈少将军……”
“怎么了?”一道男声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元策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惊蛰背脊一僵,打住了话头。
姜稚衣闻声偏过头,立马从榻上坐了起来,朝元策张开手臂:“阿策哥哥——”
元策走上前,挤开榻沿的婢女,把姜稚衣抱进怀里,犀锐的目光上扫,看向被迫起身退开的惊蛰。
不过一个眼神,就像被一柄利剑对准了心口,惊蛰被看得瞬间寒毛倒竖,毛骨悚然地窒在了原地。
然而下一刻,这眼神却轻轻巧巧移开,垂落下去,温柔地看向了榻上人:“又做噩梦了?”
姜稚衣抱着元策的腰瘪着嘴点点头。
“跟你说过了,梦都是相反的。”
“……那我为何又做了这个梦?”
“上次侯爷反对我们定亲,你怕亲事不成,所以胡思乱想,这次——”元策瞟了眼惊蛰,“你婢女在你耳边胡言乱语,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什么奇怪?”
姜稚衣含混着鼻音道:“所以就只是梦,不是真的,对吗?”
“当然。”
惊蛰盯着元策,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这个沈元策根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却这样哄骗郡主,骗到这门亲事不够,还把郡主骗到千里之外的边关来……
元策低头看着怀里人,问她:“做这个梦,是不是很难过?”
姜稚衣收了收泪:“那还用说?”
“那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喜不喜欢和现在的我在一起?”
“当然喜欢了……不然跟你来什么河西?”
元策眼看着惊蛰,嘴里继续与姜稚衣说着:“那就这么开开心心的,不要去想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
惊蛰目光一滞。
“你先下去吧。”元策朝惊蛰一抬下巴。
姜稚衣抬起眼,看向犹豫的惊蛰:“没事,我与阿策哥哥说说话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在原地僵杵了会儿,惊蛰咬了咬牙,颔首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两人,沉默片刻,元策忽然没头没尾地道:“姜稚衣,你说,你阿爹选你皇伯伯,不选你,你阿娘选你阿爹,也不选你——其实,我也没被选择过。”
姜稚衣奇怪地抬起头来:“嗯?”
元策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你选我一次,我会好好待你。”
“我不是已经选你了吗?”
“我说的是以后。”
“是我做了噩梦还是你做了噩梦,怎么不是你安慰我,还要我安慰你?”姜稚衣皱皱眉头,“放心,放一百个心,以后也选你,永远都选你!”
“好。”
元策抱了会儿人,让谷雨来伺候姜稚衣梳洗穿戴,起身走了出去。
刚一脚踏出房门,迎面刀光一闪,一柄出了鞘的匕首直冲面门而来。
元策人往后一仰,一个旋身避开刀锋,顺势一脚踢上身后的房门。
惊蛰牙关紧咬,手中匕首再次狠狠掠来。元策双手负在身后,侧身再一避。
惊蛰发了狠地一次次进攻,元策一路后撤,一路闪避,双手始终负在身后,未曾抬过一根指头。
即便如此,也伤不到他分毫。
不知刺出第几刀之后,惊蛰喘着气脱了力,拿刀尖指着他,咬牙切齿地盯住了他:“你对郡主到底有何居心!”
元策看了眼下颌的刀尖,眼皮一掀:“你一个小小婢女,能活着从长安走到河西,此刻还能拿刀尖对着我——你认为,我对她是什么居心?”
惊蛰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颤。
元策抬起两根指头,捏过刀锋,将匕首推远开去:“我以为,我方才说得够清楚了,她想要一个美梦,我陪她做这个梦,皆大欢喜之事,何必非要叫醒她?”
惊蛰双目失神地眨了眨眼,迟迟没有再动作。
吱嘎一声,远处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
惊蛰立马收起匕首,藏到身后,转过身去,望向迈出房门的姜稚衣。
姜稚衣笑着朝两人招招手:“我准备好了,启程吧!”
惊蛰默默站在原地,眼看元策上前牵过姜稚衣的手,拉着她往驿站外走去,神色缓缓黯淡下去,眼神里现出了犹豫。
本还剩下两天行程,尚有一座驿站要落脚,许是惊蛰的到来破坏了这场旅途,这一天,马车日夜兼程不停歇,径直驶向了姑臧城。
姜稚衣第一次夜宿马车,虽有两名习惯的贴身婢女在侧,仍是久不成眠,每一颠簸都要被震醒,临近天亮才终于困得没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沉沉睡了过去。
一行人进城之时正值开市的时辰,马车外的街道人声鼎沸,都不曾再将她吵醒。
等姜稚衣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落入了绵软的被褥里,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万分的黄花梨架子床,眼前金纱帐幔拂动,头顶是雕梁画栋的覆海。
“哎?”姜稚衣惊疑地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坐在榻边的元策,“我又做什么梦了,我怎么突然回长安了?”
“你再仔细看看,这里不是长安,是姑臧。”元策朝一旁努努下巴。
姜稚衣往榻外望去,才发现屋里的陈设布置虽与她瑶光阁的寝间差不多,但屋顶的结构和屋子的形状是不同的,窗外的景致也不一样。
元策:“离你答应过来才两个月,只来得及改造这些,你还想要什么,日后慢慢添。”
姜稚衣坐起来,环视过屋子一周,才发现屋里还造了一架水车,轮转之时可添湿气,免她因此地气候干燥脸疼。她都快忘了,她是何时与他提过这些。
还有不远处几案上搁了一整排的漆盘,上头摆的都是西域风韵的衣裙和首饰,以她遍阅世间珍宝的眼光来看,瞧着也是不俗的上品。
妆台上也放了许多精致的瓶瓶罐罐,有一些是她惯用的胭脂妆粉、香膏香露,还有一些不太认得,可能是姑臧当地的名品。
原来正月忙于定亲那阵子,他时常在她瑶光阁寝间晃荡,都是为了准备这些。
姜稚衣眼神惊异:“够了够了……你聘礼给得也不少,我怕你这银钱再花下去,吃了这顿没下顿。”
“……”还好,变卖了些父亲和兄长留下的家产,勉强凑合。
姜稚衣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这里就是姑臧的沈府了?我已经进城了?”
元策点头。
“不是说好带我好好逛逛姑臧城吗?我进城一路都睡过去了?”
“急什么,来都来了,来日方长。”元策拉起被衾,让她躺回去,“昨晚一夜没睡,先睡一觉,我刚回来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晚上再带你出去。”
姜稚衣满意地点点头,刚打消一些的困意重新袭来,不多时便在婢女的伺候下睡了过去。
惊蛰坐在榻沿,看着这座考究的金屋,看着姜稚衣此刻入梦也含笑的脸,为难地叹了口气。
华灯初上,姑臧城街头人流如织,夜市的灯火将整条大街照得亮如白昼。
热闹的笙歌此起彼伏,西域行装的男女老少穿梭其间,路边小摊上叫卖行货与美食的,变戏法的,杂耍的,每张摊子前都挤满了人,放眼望去新奇之物应接不暇。
街边飞檐翘角、彩绘富丽的楼阁之上,露着肚皮的舞姬丁零当啷跳着胡旋舞,年轻的男男女女凭栏而倚,手执银壶对酒当歌。
“惊蛰姐姐,想不到姑臧城竟如此热闹繁华,这夜市一点也不输长安!”谷雨惊叹着走在街上,一转头,却见惊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惊蛰姐姐可是走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