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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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府上只有少将军和少夫人两位主子,都好端端在,难道是少夫人最近和少将军闹别扭,给少将军设了个……灵堂?
元策三两下扑灭了火,一扔帘幔,抬眼一看众人惊悚的脸色,望向躲在人后的姜稚衣:“少夫人祭奠亲故,不必在意,都下去吧。”
姜稚衣赶紧混在人堆里“下去”。
“郡主走什么?”元策催命一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稚衣一个激灵一顿,立马埋下头去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出几步,身体蓦然一轻,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抱起,一把扛上了肩头。
姜稚衣一声惊呼,脑袋朝下趴在他肩头,眼晕得厉害:“……这屋子都走水了这么危险,你敢关我进去,你就是、就是谋害当朝郡主!”
“走水的屋子自然不能待了,为了郡主安危着想,今晚就去我房里住吧。”元策说着,扛着人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半刻钟后,姜稚衣在徒劳的踢打挣扎过后,筋疲力尽、面如死灰地被放上了元策卧房里那张榻。
正扶着腰一口口喘息,一看元策进门后翻箱倒柜地不知找到了什么东西,径直朝她这边走来,姜稚衣立马抱起膝,缩起双手双脚往角落躲。
元策上前一把拽过她手腕。
姜稚衣吓出一阵哭腔,仰头狠狠瞪着他:“你要真敢绑我,我就……”
手背蓦地一凉,姜稚衣说到一半一顿,瑟缩着垂下眼去。
温热的指腹沾着清凉的药膏涂抹上手背,在香灰留下的那点红印附近一圈圈轻柔地打着转。元策屈膝蹲在榻前,掀起眼皮:“就怎么样?”
姜稚衣一记后怕的抽噎,默在了榻上。
“插香之前,先把香头的香灰抖了。”元策面无表情地说。
……已经暴露过阎罗恶鬼的真面目,还装什么好人?
姜稚衣一把抽回手:“要你管,我为心悦之人上香,痛也心甘情愿!”
元策摩挲了下指腹残余的药膏,撑膝起身,扯了扯嘴角:“你是心甘情愿,还是一厢情愿?可知你心悦之人早就心有所属,与他人私定终身?”
“我当然知道了!”
虽然不晓得裴雪青这样文气内秀的姑娘怎会瞎了眼看上沈元策,不过一个吊儿郎当不着调的纨绔,将信物小心又郑重地藏在不见天日的瓷瓶里,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为了向“移情别恋”的情郎求个答案,不惧抛头露面于人前,这份两情相悦倒是令人感佩。
若非形势所迫,她也不愿去扮演一个眼看别人两情相悦的第三人,况且这位男主人公还是沈元策,她可是酝酿了一整日才忍着鸡皮疙瘩想出那些词儿。
早知道付出这么多也走不成,何苦来哉?
见元策眯起眼,像在质疑她如此无所谓的姿态,姜稚衣眨了眨眼一挺胸脯:“那又如何?我姜稚衣喜欢谁是我的事,只要他值得我喜欢,我便是一厢情愿,不求回报!”
元策阴沉着脸伸出手来。
姜稚衣往后一躲,一抬眼,看见他用掐人的架势一把抓起榻边那罐药膏,像在拧断人脖子一样缓缓拧上盖子,转身往屉柜走去。
见他收起药膏之后,背对着这里,手撑着一张翘头案默不作声,似乎气得不轻,姜稚衣攒着一股气,轻一咬牙:“虽然他经常斗鸡走狗,惹一身脏污,但在我眼里,他就好比天上的月光,皎洁明亮。”
“与他分别这三年多,我对他日思夜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哪怕如今与他天人永隔,他在我心中依然像那经久不褪的丹砂,永不会淡去颜色。”
“我独喜欢他出淤泥而不染的灵魂,将与他一模一样的皮囊放在我眼前,我——不屑一顾,无动于衷!”
咔嚓一声响,姜稚衣人一抖,探头望过去,看见那翘头案被掰断了“头”。
……气死他,气死他,走不成,那就玉石俱焚!
恰此时,房门被叩响,门外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少将军,不好了,少夫人的婢女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姜稚衣一惊。定是惊蛰取了药膏回来发现她被元策掳走,跟人急上眼了。
“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你不许动我的婢女!”姜稚衣着急地看向元策。
元策回过身,走上前来:“说的是你婢女和我的人打起来了,你倒让你婢女先放下武器?”
显然惊蛰是打不过他们的,硬碰硬只会伤着自己,姜稚衣连忙朝外道:“你去告诉惊蛰,让她与谷雨不必为我忧心,我已经想到了对付沈少将军的妙计。”
元策:“……”
他人好像还在这儿。
门外士兵长长“呃”了一声,听元策没有反对,匆忙领命下去:“是,少夫人!”
姜稚衣理理衣襟,振了振袖,端坐在榻沿,继续方才的话茬:“既然你要留我宿在你房里,长夜漫漫,我跟你讲讲我与你兄长的故事吧。”
“……”
元策:“我不感兴趣。”
“暗慕你兄长多年,这份感情始终无人能讲,今夜终于有机会一诉衷肠,你不感兴趣我也要说,你绑得了我的手,我的脚,但你管不住我的……”
下巴忽然被一把捏起,姜稚衣一噎,被迫仰起头来。
元策弯身看着她:“我管不住吗?”
姜稚衣颤动着眼睫,猛然间想起他以前怎么管她嘴巴的,轻轻吞咽了下,闭上了嘴。
元策松开她下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转身走向浴房:“沐完浴再来管你。”
“……”那你还是个挺爱干净的恶人。
姜稚衣坐在榻上,精神紧绷地竖耳听着浴房里传出的水声。
等他沐完浴,不会真来管她的嘴吧?
门窗都被看守住了,注定出不去,更糟糕的是虽然时辰还早,但她昨夜一宿未眠,今日白天也想着办法不曾歇息片刻,这会儿听着这催眠的水声竟是忍不住犯起困来。
恶狼在侧,就这么睡过去坐以待毙也太危险了,可他又不知几时沐浴完,她这眼皮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姜稚衣忍着困意看了看四下,起身下榻,将那张少了一头的翘头案使劲推到榻前,扯过垂落的床帐,将床帐绑上翘头案的案脚,造了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机关。
然后重新钻回榻上,紧紧拉住床帐,闭上了眼——
如果他进榻,必定牵扯床帐,只要她拉着床帐,就会被惊动。
有此防御工事,姜稚衣坐靠着床柱,稍微放心了些许,在潺潺水声里打起了瞌睡。
元策从浴房出来,一眼看见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在门槛前一脚站住,撇开头不知是气是笑。
默了默,放轻步子上前,垂下眼睑看了看这机关,手一撑翘头案案面,无声翻身一跃,上了榻。
再一低头,像松鼠护食一样牢牢扒拉着床帐的人还睡得不省人事。
元策轻轻握住她手腕,将床帐从她手心慢慢抽出。
姜稚衣失去依仗,软绵绵往后一倒,倒进他怀里。
绸缎般光滑的乌发拂过下颌,香气盈鼻,元策气息发紧,低下头去。一身素服衬得怀里人今日黛眉比平日更深,唇也更嫣红几分。
目光落在她艳丽的唇瓣上静静看了一会儿,元策把人平放在榻上,抬起她脖颈,将枕子垫在她脑袋后,捱着她平躺下来,望着头顶的承尘轻叹一口气。
她在祭奠他兄长亡灵,他在这里想些什么。
身侧的人却似乎不太满意后脑勺下的枕子,蹙着眉头不舒服地动了动,转了个身侧躺,手臂忽然一把搭上他腰。
元策呼吸一窒,偏过头去。
第68节
姜稚衣仍像在自顾自寻找更舒适的睡姿,动动脑袋又动动腿,搭在他腰上的手继续往上摸索。
按捺下的遐思被重挑起,元策一把抓住那只乱动的手,垂眼看着她,默了默,把人搬进怀里,让她枕住了自己的胸膛。
姜稚衣终于安分下来。
“喜欢这个姿势?”元策嗓音喑哑,睨了睨怀里人,“不清醒的时候就喜欢折腾人,醒过来又不认账是不是?”
姜稚衣迷迷糊糊被吵醒,眼皮一睁,眯缝着眼朝上看来。
元策揽着人的手一僵,稍稍松开她一些,像在等待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却见她只是冲他皱了皱眉,便又将眼闭了回去,环抱住他的腰:“……你嘀嘀咕咕什么,我好困,别吵。”
“?”元策僵硬的手迟疑着,一寸一寸试探般再次落回她身上。
下一瞬,换怀里人猛地一僵,像突然醒过了神,见了鬼似的缓缓抬起头来。
“你、你……”姜稚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元策举起手来:“你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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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怎么可能……”姜稚衣偏过头,看了看两人此刻这让她无法辩驳的姿势,一把松开抱着他腰的手,蹭地一下撑着他胸膛坐了起来。
元策平躺着,将揽过她的那条手臂枕到脑后,眉梢一挑:“不是说对我的皮囊不屑一顾,无动于衷?看你抱得挺开心的,少夫人。”
第57章
姜稚衣懵了一瞬; 回想起方才好像是听着浴房的水声入了睡,一睡着竟梦回二月里留他在她房里沐浴的雨夜,迷迷糊糊以为自己还在那晚的驿站。
看着榻上人飘飘然的神情; 姜稚衣气得头发丝儿都快立起来:“我不过是脑袋又犯病了而已!”
“……”
“少趁火打劫还装无辜了,说什么我先动的手,你不会推开?”
元策撇开头去:“没力气,推不动。”
姜稚衣一指榻边形同虚设的防御工事:“倒有力气翻这个?”
“就是在这儿用没了力气。”
“……”
姜稚衣说累了,头疼地扶上额角:“一日一夜未睡; 困得眼皮打架; 想睡个觉还要吵赢了才能睡……”
元策看着她眼底的血丝,直腰坐起; 沉出一口气; 一指床榻示意她睡:“你赢了。”
“我这一睡; 你是不是又要动手动脚?你放我回——”
“那你绑了我手脚,行了吗?”
半刻钟后; 姜稚衣低头看着元策一对手腕上缠绕了十圈的布条,捏着布条两头,狠狠打上十个死结,终于放下心来,一沾枕睡了个昏天黑地。
翌日清晨; 姜稚衣被一道倒抽冷气之声吵醒。
一睁眼; 便见惊蛰手足无措地站在榻前; 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屋子:“郡主,沈少将军昨夜是欺负您了吗……”
姜稚衣眯着困倦的眼; 发现榻侧已无人,打着呵欠又闭回眼去:“他可没本事欺负我。”
“郡主,您别为了顾及奴婢不说实话!”惊蛰急声道。
“我说的怎么不是实话?”
“那这翘头案怎么断了?”
“被我气断的。”
“那、那这床帐怎么也给撕了?”
“因为没有绑手脚的布条。”
“他居然敢绑您……”
“不是他绑我; 是我绑他。”
惊蛰松下一口气,松到一半,想起什么不对劲:“等等,您说沈少将军被您绑住了手脚?”
“是啊,不然我怎么可能放心睡觉……”姜稚衣又打了个呵欠,想让惊蛰别问了,她这没睡饱呢,还没开口——
“可、可是奴婢见他方才是好手好脚走出去的呀!”
姜稚衣转过头来,眨了眨眼:“那肯定是有人进来给他松绑了,我可是打了十个死结呢!”
“奴婢天不亮就等在门口了,沈少将军没唤人进来过……”
姜稚衣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探身出床沿一看,瞧见地上那堆仿佛是被粗暴绷断的布条,倒抽起了惊蛰方才的那口凉气。
十圈布条,十个死结,这么一绷就——断了?
那他昨晚哄三岁小孩呢?
“惊蛰,这个人真的、真的好可怕……”姜稚衣抚着颤动的心口,这觉是再睡不下去了,“我们还是抓紧想办法回京吧……”
“眼下郡主可还有什么法子?”
姜稚衣思索片刻,定了定神:“你去告诉他,我已到河西多日,要与舅父报个平安,让他给我寄一封家书回京,这家书我会给他看过,绝不提及他的秘密。”
惊蛰应声下去照办。
一个时辰后,城郊玄策大营,元策坐在几案边接过穆新鸿呈上来的家书,从信封里抽出信笺。
熟悉的洒金花笺连同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就像年前姜稚衣脚伤那一阵,送来沈府的每一封一样。
“卑职觉着,以少夫人的性子,当初只是脚伤半个月不能见您,都要每日给您写一封信,如今与永恩侯相隔千里分别日久,若一直不报平安,的确令永恩侯起疑,这家书还真该寄,您看过无误的话,卑职便安排下……”
穆新鸿说到一半,看见元策捏着信笺的手慢慢攥拢,将信笺丢去了一旁。
“怎的了?”穆新鸿小心翼翼伸头过去,大致扫了几眼,“这不都在絮絮叨叨说这一路的见闻,有什么不对吗,少将军?”
“自己看行首。”
“舅、父、接、我、回、京、退、亲……?”
“让你看,让你念了吗?”元策飞来个眼刀子。
“……”说得好像不念出来,这封家书的杀伤力会弱一些似的。
穆新鸿呵呵赔笑:“还好少将军慧眼如炬,一眼识破少夫人的诡计,那这家书咱就不寄了,不寄了……”
继投奔钦差失败,好言相商失败,写藏头信失败之后,姜稚衣待在府里陷入了一筹莫展。
刚好元策这两日军务忙得着不了家,她这气也没地方撒,内院气氛一片低迷。
惊蛰和谷雨见她从早到晚闷在屋里,劝她出去走动走动。
“出了这个门,不还是像个犯人一样被看着。”姜稚衣兴致缺缺。
惊蛰:“但闷在这里,办法也不会从天而降,万一去外头走走会有什么奇遇呢?”
谷雨:“就算没有奇遇,您就想着您总有一日会离开这里,就当眼下是在游山玩水,若这么闷着岂不太亏了?”
被两人苦口婆心劝着,这日天晴,姜稚衣终于依着她们出门上了街。
晴日的街市,出摊的货郎格外多,可身后又阴魂不散地跟着那个叫三七的士兵,姜稚衣也没什么兴致游逛,被两名婢女拉着随波逐流地走着。
“郡主,姑臧也有卖糖人的呢,您之前不是喜欢吃这个吗,咱们去买一个?”谷雨指着街对面的糖人摊哄她。
姜稚衣顺她所指看去,想起上一次与裴雪青在糖人摊跟前争风吃醋的事,想说现在不喜欢吃了,忽然注意到那糖人摊前站了个中原打扮的少年郎,一身斯文的圆领袍,身板修长俊逸,侧脸清秀温润。
姜稚衣盯着那张侧脸,怔怔揉了下眼。
这可是离长安一千多里的姑臧,裴子宋怎么在这里?
她不会是在屋里闷出幻觉来了,想到裴雪青,便看见了她兄长裴子宋?
惊蛰也跟着看了过去,震惊道:“郡主,那怎么好像是——”
姜稚衣掐了一把惊蛰的胳膊。
惊蛰反应过来,感觉到身后盯着她们的那道目光,当即接了下去:“好像是跟长安不一样的糖人?咱们过去瞧瞧吧。”
姜稚衣点点头,带着两名婢女朝对街走去,越走越近,越近越看得清晰。
虽然不知裴子宋怎会天降姑臧城,但既然来了,就是她的奇遇了!
姜稚衣欣喜着加快了脚步,离糖人摊几步之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