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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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裴子宋怎会天降姑臧城,但既然来了,就是她的奇遇了!
姜稚衣欣喜着加快了脚步,离糖人摊几步之遥的时候,却见裴子宋接过货郎递来的糖人,付了银钱转身走了。
姜稚衣着急地开口要喊人,想起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又住了嘴。
眼望着裴子宋离去的方向,姜稚衣目光闪烁着往四下看去,灵机一动,一指边上的摊子:“咦,那儿有卖埙的,先去那儿看看。”
两名婢女跟着姜稚衣走到古玩摊前。
姜稚衣拿起摊子上那只骨埙,问货郎:“这埙可否在此吹奏,试试音色?”
“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埙是要放在嘴边吹的,若人人都来试,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那这埙我买了,”姜稚衣给惊蛰使了个眼色,“不过我还得在这儿试试音色。”
“那您请便,请便。”货郎开心地接过惊蛰递去的金叶子。
姜稚衣瞄了眼裴子宋走远的身影,回忆着去年书院里与裴子宋合奏过的那首《俞伯牙悼钟子期》,连忙拿起埙吹奏起来。
乐声随风袅袅飘远,长街那头,裴子宋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余光瞥见这一幕,姜稚衣心跳得飞快,面上继续若无其事吹奏着,直到裴子宋朝她走来,身后三七察觉不对,拔步上前。
“郡主?”裴子宋走到了姜稚衣跟前。
姜稚衣一看三七拔剑的手势,端着手道:“这位是相国裴家的长公子,不是歹人。”
三七脸色微变,横剑的手却仍未放下。
裴子宋一愣,朝人作了一揖:“在下裴子宋,是郡主往昔在书院的同窗,只是碰巧遇见郡主,过来打个招呼,无意冒犯。”
姜稚衣:“还不快退下?你若伤着相国之子,少将军可难辞其咎。”
三七颔首退到姜稚衣身后。
“裴公子怎会来了河西,此行可是有什么公差?”
“并非公差,舍妹正月里病了半个多月,病好后说想来河西看看,家里放心不下她一人出远门,我这做兄长的便陪她过来,其实也就比郡主与沈少将军晚启程几日,本想落脚歇息两日再登门拜访你们。”
第69节
原来如此,裴雪青想来河西看看,应当是为了沈元策……
沈元策,你终于在天有灵,来管你这个可怕的弟弟了!
姜稚衣紧张地轻吸一口气:“那裴公子可否到安静处借一步说话?”
“什么?你要退亲?”街边茶楼二楼雅间,裴子宋听完姜稚衣一番匆匆忙忙的话,惊讶道。
“我现下与你说不了多久话,这街上一时也没笔墨纸砚,你就按我说的,出了茶楼立刻写封信加急送去长安,将我退亲的意思带到侯府,让我舅父快快派人接我回去。”姜稚衣一面说一面往窗外瞟,观察着茶楼底下——三七肯定去军营报信了,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
裴子宋在长安时从来只见姜稚衣像只骄傲的孔雀,第一次看她如此慌张,仿佛生怕每一句话都是与他说的最后一句。
“郡主只是因寻常事与沈少将军闹不愉快,还是遇到了什么大的难事?”裴子宋回忆起方才姜稚衣吹埙引他注意的事,又想起那个士兵看似保护实则仿佛看守的架势,迟疑着猜测道,“沈少将军该不会将您——软禁起来了?”
姜稚衣掩在袖中的手轻轻攥了起来。
一旁惊蛰与她使着眼色,示意她说实话吧。
漫长的沉默过去,姜稚衣攥着袖摆一笑:“没有,他怎敢软禁我?只是闹了些不愉快,不过虽是寻常小事,我也已经下定决心,请你务必帮忙。”
裴子宋一如往常,她不说之事,他便不再多问,默了默道:“好,我明白了,只是八百里加急非朝廷钦差、非遇紧急军情不可用,若我借家父名义,最快只可达四百里加急。”
姜稚衣点头:“只要借裴相之名,能够保证信件顺利抵达便好,多谢你。”
裴子宋起身告辞:“那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办。”
姜稚衣目送裴子宋走出茶楼,像是绷着的一股劲儿忽然散了,坐在茶桌前,垂下眼去发起了呆。
惊蛰站在边上着急:“郡主,您为何不将实情全盘告知?裴相的信件就连沈少将军也是拦不得的,好不容易有机会传信,您就该将沈少将军的恶行全说出来,若得圣上出面,咱们都不必等到侯爷派人来接,圣旨一到便能回京了。”
姜稚衣静坐了一晌,低着头喃喃:“裴子宋知道太多,会有危险。”
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一把推开。
姜稚衣抬头看见来人,惊了一跳,蓦地站起身来。
惊蛰立马挡在姜稚衣身前。
元策一脚跨过门槛,踩着乌皮靴一步步慢慢朝里走来,阴沉沉地,每一步都踩得人心头发颤。
主仆二人齐齐瑟缩了下。
元策走到茶桌前站住,垂眼看向她对面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看了一会儿:“你就这么想离开?”
姜稚衣提起一口气,拨开惊蛰,仰头看他:“不离开,难道要被你当犯人一样关一辈子吗?”
元策垂着眼没有说话。
姜稚衣顺着他目光看向那盏裴子宋的茶:“你不肯放我走,我只能出此下策,眼下消息应当已经送出,裴相的信件你总不能拦了。”
“若我偏要拦呢?”
姜稚衣急得跺了跺脚:“我都说了,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如果我想说,方才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我什么也没说——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元策喉结轻动着抬起眼来:“就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第58章
姜稚衣到嘴边的下一句质问蓦地顿住; 木然地看着元策; 轻眨了两下眼。
因习武常年气息沉稳的人此刻胸膛微微起伏,下颌绷成硬邦邦一线,整个人像一张被拉紧到极致的弓。
半晌过去,姜稚衣结结巴巴开口:“你莫、莫名其妙……谁喜欢人会把她当犯人一样软禁起来; 还拿绑手脚威胁她?”
“我会。”
……莫名其妙还理直气壮。
这话说的; 和话本里强抢民女去做压寨夫人的山贼有什么分别?
姜稚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见他直勾勾盯着她一动不动; 目光轻闪着缓缓挪开视线:“……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惊蛰,谷雨; 我们走!”
说着轻一招手,带着婢女出了茶楼。
留下口干舌燥的人独留在雅间; 沉默许久; 拿起姜稚衣那盏茶,仰头一饮而尽。
坐着马车回到沈府内院; 姜稚衣忐忑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老天开眼为他送来裴子宋——分量足够重,却又并非因公差来此,所以行踪未被提前获悉,若连裴子宋都帮不了她; 她的自由怕是无望了。
两名婢女也在一旁忧心地窃窃私语。
谷雨:“惊蛰姐姐; 沈少将军不会当真连相国的信件都拦吧?”
惊蛰摇摇头:“应当不会,郡主留了情面; 只说因闹不愉快想回京退亲,若沈少将军为这么一封信大动干戈,反倒可能暴露他对这桩婚事别有目的; 于他是不利的……”
话虽如此,主仆三人还是紧张得坐立难安。
直到天色渐暗,临近掌灯时分,一阵悠扬的琴声隐约传入耳中。
姜稚衣正踱累了步坐在美人榻上歇息,一下子站起来,让两名婢女打开门窗,探身出去仔细听了听,的确是那首《俞伯牙悼钟子期》。似乎是从沈府后院的方向传来。
姜稚衣立马匆匆忙忙赶了过去,走到后门附近,与一双乌皮靴狭路相逢。
一抬头,看见同样循声而来的元策。
两道目光一道焦急一道阴沉,在空中电闪雷鸣般交汇,一瞬过后,姜稚衣一提裙摆,飞奔向后门。
元策大步上前,三两步便追上了人。
听身后人甚至都没用跑的,便如此一步顶她三步,姜稚衣急得一个趔趄,脚下在台阶一绊。
元策人刚越过她,眉心一跳,一个回身一把扶住了人。
姜稚衣踉跄着抓紧他的小臂,惊魂未定地抬起眼来:“……我一个文弱女子,你如此这般,胜之不武。”
元策眯起眼:“你一个文弱女子,还会跟人以乐传情,能耐得很。”
“……”
姜稚衣莫名其妙:“要不是你自己当初不想跟我合奏,非让裴子宋与我同组,何来今日?自作自受,休怪旁人!”
“……”
大眼瞪了小眼片刻,两人各自撇开头去。
耳听得一曲终了,再起了一遍曲,姜稚衣焦急万分,轻咳一声:“僵持无用,你等我喘匀气再一同迈腿,谁快谁慢,各凭本事。”
……也不知谁需要跟她僵持,若不是为了扶她,他八扇门都打开了。
元策沉着气等在原地,把手臂留给她借力缓劲。
姜稚衣扶着他喘了几声气,忽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快步走上台阶,拔掉门栓冲了出去。
元策:“……”
元策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气笑着跟上去跨过门槛。
一过门槛,两人脚步齐齐一顿。
门外并无裴子宋的身影,只有一名女乐师坐在府门前弹奏着一把七弦琴。
面对你争我抢、仿佛赶集一般冲出来的少年少女,女乐师拨弦的手一顿,愣愣抬头看了眼元策,又看了眼姜稚衣,抱着琴从地上起身,对着姜稚衣施了一礼:“姑娘,有位公子请奴家给您带句话,说他不负您所托,请您安心静候佳音。”
姜稚衣心下大定,松了一口气,笑着朝女乐师道了声谢,一看一旁元策转开了头,似乎对这个消息颇觉无趣的样子——
也是,裴子宋的信已送出,他这河西的“天公”自然知晓,大约觉得又没逮着裴子宋,又听了句废话,白与她赛这一场。
不过他方才在茶楼反应这么大,后来当真什么也没做吗?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元策哼笑了声:“亲一日未退,你一日是我未婚妻,你可以写信给永恩侯,我也可以。”
原是权衡了一番,知道拦截裴相的信反生嫌疑,算盘打到这里去了。
“随你怎么歪曲事实,舅父还能信你不信我?”姜稚衣冷嗤一声,指指头顶的天,“天色不早,赶快回去写你的信吧,不久后的——前、未、婚、夫。”
“……”
“不不不,怎能写‘永恩侯亲启’这样生疏的称呼呢?”一刻钟后,正院书房,穆新鸿弯身站在书案边给元策出谋划策。
“那写什么?”
“通常这种媳妇儿要回娘家,只能讨好岳丈的时候,卑职都写——岳父大人亲启。”
“……”
“您变通一下,就写——岳舅大人亲启。”
见元策迟迟没有落笔,穆新鸿语重心长:“少将军,您要看清楚形势,少夫人的信是裴公子代写,您觉得侯爷拿到信会作何想?那肯定想到您拦着少夫人写信了。您若不写点好听话,如何过了这一关?”
元策沉出一口气,落下笔去。
穆新鸿欣慰地看着他一笔一划开始写信,一面在旁絮絮叨叨:“还有,照卑职看,少夫人今日明明有机会却没有揭发您,说明她的确对大公子感情深厚,纵使被您如此对待,也不愿看到沈家蒙难——”
元策笔尖一顿:“还用得着你讲?说点有用的。”
“您听下去,卑职是觉得既然少夫人有这份心,说明她是什么人?”
元策闭了闭眼,冷静片刻:“对我兄长用情至深之人。”
“……不是卑职说您,您怎么一拈酸吃味就总是鬼打墙呢,这分明是说,少夫人其实是个心善心软之人。”
“那怎么了,”元策掀眼看他,“又不是对我。”
“我的少将军,这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肯定吃软不吃硬啊,卑职家里那位夫人便是如此,每次卑职与她呛声,她能急赤白脸提起菜刀来,卑职蔫答答一跪,她就心软了,所以您与其用强不如用软,说句大不敬的,您就当自己是条没人要的狗,多去跟少夫人装装可怜……”
元策拧起眉头:“做不来。”
想着裴子宋的“静候佳音”,这一晚,姜稚衣睡上了恢复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好觉。晨起之后,早膳都多用了半碗粥。
惊蛰看她这几日人都清减了,终于肯吃东西,放下心来,等她用过早膳与她报喜:“郡主,估摸着沈少将军相信您不会将那秘密说出去了,今儿奴婢起来一看,咱们院里护卫撤去一多半,只剩下寻常的数目了,还有那个叫三七的小少年给您送来了一只京巴犬,说是听说您在长安养了一只狸奴,可惜此行未能带来,便让这京巴犬给您解解闷。”
话音刚落,谷雨抱着一只身量小小、通身银白、毛发光亮蓬松的京巴犬走了进来:“郡主,您瞧这狗憨憨的,倒是怪可爱,听说特意沐浴过才来见您,干净得很,您要不要抱会儿?”
姜稚衣抬头瞟了眼,轻哼一声:“背后指不定如何在给舅父的信里编排我呢,拿狗做什么封口人情?再说了,知道我养猫送什么狗,拿下去。”
“汪呜——”一声颤巍巍的狗叫声响起,似是知道自己不讨主人欢心,那京巴犬一脸悲戚地转头看着谷雨。
谷雨轻抚着怀里的小京巴,有些不舍地踌躇起来。
惊蛰给她使使眼色示意拿下去。
两人本是想着郡主在这儿当真太闷了,只要能给郡主逗乐子,哪怕是“敌人”送来的也无妨,但郡主不喜欢,只会看着更来气,不如退回去。
第70节
谷雨:“可三七已经走远了,奴婢该将这狗送去哪里?”
惊蛰:“让它自个儿先去庭院待着,传信请人来接就是,送远点,别惹着郡主眼。”
谷雨应声送狗出去。却没想到这一送,眼是惹不着了,耳朵却还惹着。
这小京巴个头不大,嗓门却不小,一上午时不时在庭院里可怜巴巴汪呜一声。见姜稚衣不耐,接狗的人又迟迟不来,谷雨只好狠狠心,干脆把狗送出了院子。
耳根清净下来,元策白日又不在府,午后,等姜稚衣睡足午觉,两名婢女便拉着她去庭院里散步,晒晒三月里的日头。
可惜天公不作美,散步到一半,天阴了下来,眼瞧着是要落雨了。惊蛰和谷雨只得搀着姜稚衣回去,赶在下雨之前进了屋。
雨说下就下,不光下雨,连带着还打起了春雷,天一擦黑,惊蛰便忙着点起屋里的灯树,将卧房里外两间都照得灯火通明如白昼。
谷雨在一旁帮忙,一面讶异道:“怎要点得这么亮?”
“郡主怕雷,幸好有这些灯树,不然还得出去寻蜡烛。”
两人说着一回头,看见姜稚衣歪歪斜斜倚靠着美人榻,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惊蛰:“郡主怎的了,可是还怕?”
谷雨拉过惊蛰,压低声道:“惊蛰姐姐有所不知,上次打雷天的时候,沈少将军背着郡主翻山去驿站,郡主可能想起这事了,咱们还是不去打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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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看着姜稚衣皱了皱眉,回身继续点烛去了。
恰此刻,外头忽然响起阴魂不散的一声:“汪呜……”
姜稚衣从心事里回过神来,疑惑眨了眨眼:“我听岔了吗?不是说那狗送出院子了,怎的还在叫?”
“奴婢是送出去了呀……”谷雨也奇怪,连忙打开窗子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