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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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秀才遇到兵,对牛弹琴!
姜稚衣将信塞进匣子,一把推上匣盖,气得胸脯一起一伏。
想想自己今日还病急乱投医到指望一条狗听懂她的心事,她看她心里也别装着事了,不如多睡一会儿觉来得实在!
姜稚衣爬上床榻,拉起被衾,恨恨闭上了眼。
许是带着怒意,姜稚衣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踏实,辗转来去始终不成眠,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全是酿皮子。
梦里的她晨起问惊蛰谷雨,今日早膳吃什么,她们说,吃酿皮子。
到了午膳时辰,她又问午膳吃什么,她们还说,酿皮子。
到了晚上,她说晚膳总不能还吃酿皮子吧,她们说,沈少将军买了好多好多酿皮子回来,整座府里现在全是酿皮子,若是不吃就要泛灾啦!
姜稚衣气得头晕眼花,用力一拍桌。
这一拍,却没拍着硬邦邦的饭桌,拍着了一块有点硬又有点软的东西,与此同时,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
姜稚衣迷茫地睁开眼来,一偏头,看见榻边躺了个人,还没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爬起,先看清了那张偏转过来的、面带困倦的脸。
“姜稚衣,”元策握拳压了压小腹,再往下一寸,也不知方才那一记会出什么事,“跟你睡觉,还挺危险。”
姜稚衣缓缓睁大了眼,披头散发地坐起来,朝四下看了看,发现此地是她的卧房,此刻也是她入眠的深夜。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金城吃酿皮子吗……”姜稚衣惊诧地低下头去,歪头打量着半月未见的人,发现他眼下微有青黑,似是赶了许久的路都未着觉,不过身上换了干净的燕居服,闻着有股沐浴过后的皂荚清香。
元策从方才那一阵“噩梦”里缓过来,看着她眨巴眨巴的眼,将人一把拉了下来。
姜稚衣“哎”一声歪歪斜斜地栽下去,脑袋落到枕上,人被他揽进怀里。
元策转身侧躺面对着她:“你都要我回来了,我还吃什么酿皮子?”
后背是他坚实的手臂,身前是与她相捱的胸膛和他近在咫尺的脸,姜稚衣呼吸一紧,从头发丝儿紧绷到脚趾尖,小幅度地动着嘴皮:“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本想给你个惊喜,谁知你今夜睡这么早。”
“所以你收到信的时候就——”
“就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启程回来了。”元策紧盯着她的眼。
姜稚衣看着他的目光软和下来,心潮一潮又一潮来回波荡。
元策眯了眯眼:“骑了一日一夜的马,就换你这么个眼神?”
“那你还想要什么……”姜稚衣抬手摸了摸发痒的鼻子。
元策视线随着她的手往下一落:“你说呢?”
看清他眼神落处,浑身血液一刹间如决堤的洪水奔涌,姜稚衣张口便想来上一句“想得美”,却忽然在此刻记起什么,默了默,改了主意。
“我说……”姜稚衣紧张地吞咽了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先做个试验。”
元策眉梢一扬,面露疑问:“试验什么?”
试验看看,如果没有让人心慌意乱的刺杀,没有让人目眩神迷的杏花桃花,也没有让人心驰神往的风月话本,就只有一个原原本本的他,诚实的身体会给她什么答案。
“反正……你躺好,不要动。”姜稚衣指了指床榻。
元策迟疑着松开了她,平躺回榻上。
姜稚衣坐起来,将披散的乌发拨到一侧,对着虚空酝酿了会儿,深吸一口气,刚要朝他俯下身去,看见他一瞬不眨盯着她的目光,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元策在她掌心的黑暗里眨了眨眼,感觉到她似乎在整理呼吸,片刻后,一点点朝他靠近过来,靠近到一半,又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住。
元策嘴一张,正想问她到底要做什么试验——
柔软的湿热轻扫过下唇。
轰地一下,一把火直烧颅顶。
她,刚刚,舔了他一下?
第69章
感受到元策突如其来的震颤; “行凶”之人自己也是一抖,为鼓足勇气而紧闭的双眼颤动着睁开来。
看着眼下那薄薄的、因紧绷而抿成一线的唇; 回想起方才那一瞬舔舐的触感; 姜稚衣后知后觉到脸热,做贼似的退后了一些。
沉默间,一个没有开口解释,一个也没有开口问话; 只有各自刻意压低的呼吸悄然起伏。
姜稚衣跪坐在元策身侧; 悄悄抬起眼皮去瞄他。他的眼睛被她用手掌盖住; 看不出情绪; 高挺的鼻梁在烛火映照间投落下阴影,明明这么锋利的棱角; 却总在每次亲她的时候温柔地蹭她……
心神轻轻摇荡,姜稚衣看了他一会儿; 再次慢慢俯下身去。
别在耳后的青丝滑下一绺; 她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又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元策垂在身侧的一双手蓦地攥紧成拳; 下颌微微抬起。
姜稚衣目光下落; 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又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元策呼吸渐重; 喉结上下滚动。
姜稚衣随着他的动作继续下挪视线,歪过头打量起他的喉结; 像在瞧什么新奇的事物。
他仿佛知道她在看哪里; 在她的注视下又吞咽了一次。
姜稚衣好奇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趴下去,亲上他的喉结。
元策终于抬起手; 一把扣住她手腕,翻身而起。
下一刹,一个天旋地转的颠倒,姜稚衣乌发如瀑铺散在榻,惊地一抬头,眼看他撑在她上方,颀长的身躯全然笼罩住她,将她纳入他阴影之下,那双盯着她的眼睛暗潮汹涌,像一头狼盯住了它的猎物。
“……好玩吗?”元策眼睑一垂,哑着嗓轻声问她。
铺天盖地里全是他的气息,姜稚衣心跳得快跃上嗓子眼,斜眼瞄了下他紧紧扣着她腕脖子的手,瑟缩了下:“还、还行……”
第82节
“玩了这么久,就还行?”
“好玩的……”
元策轻哼一声:“那玩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元策微垂下眼,目光落向她饱满微翘的丹唇,“该我了?”
姜稚衣眼神一闪还没作答,滚烫的鼻息靠近,元策已经低头吻了下来,像蓄势待发时久,熟门熟路叩开她齿关,长驱而入。
久未经此一事,姜稚衣浑身泛起一阵颤栗,受不住朝后躲了躲。
元策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松开,转而捏过她下巴,捉住了她。
姜稚衣被迫张开的嘴里溢出一声细碎低吟,感觉他像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攫取、吞没着她,辗转来回,连她呼吸的余地也剥夺去。
姜稚衣攥紧了褥子,闭着眼长睫打颤,整个人晕怔怔的,被亲得喘不过气,抬起一只绵软的手去推他的肩。
元策动作一顿,松开她抬起眼来。
姜稚衣半睁开眼,面色潮红,鼻尖沁出细密汗珠,喘了几声才说上话:“我刚才可没这么凶……你这是在亲人,还是在吃人……”
元策眨了眨眼:“各人有各人的章法,你方才作乱时我可未曾质疑你半分。”
“你当然不敢质疑我!”姜稚衣瞪他,“得本郡主宠幸,是你的荣幸……”
“那郡主说说看,喜欢怎么亲?”
姜稚衣清清嗓子,舔了舔唇,缓缓移开视线:“像——上次那样就行。”
“上次?”元策面露回忆之色,“上次什么样,劳郡主提点,臣不记得了。”
姜稚衣回过眼怒视着他,抬脚一踢他:“这你都敢不记得,那就别亲了!”
“知道了,郡主,臣轻一些。”元策垂下眼,拇指指腹轻轻抚过她水光涔涔的唇瓣,安抚般摩挲了下她的唇角,低下头再次吻了下去。
次日一早,姜稚衣被明亮的日头刺醒。
感觉被衾里热烘烘的,尤其背后仿佛烧了一只炭炉,姜稚衣迷迷糊糊睁开眼,疑心起此时是四月还是腊月,侧躺着伸手往后一探,摸索到一片温热的胸膛,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掀开被衾一低头,看见一条臂弯搭在她腰上。
再一转眼,发现元策躺在她背后,下颌压在她发顶,正静静睡着。
“呀!”姜稚衣惊叹一声,一扯被衾,从他怀里一骨碌滚了出去。
元策臂弯落空,睁开一道眼皮,眯起眼看着连人带被与他划清界限的姜稚衣,面露疑问。
“不是让你天亮前走的吗?”姜稚衣指了指外边高升的日头。
昨夜元策要赖在这儿过夜,她看他眼下青黑,想他日夜兼程至此,再挪一趟地的确遭罪,便答应了下来,不过让他天亮之前必须离开。
“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反正亮都亮了。”元策抬手揉了揉脖颈。
“你不是每日天不亮就去军营的吗?”
“你要不想想我昨夜几时睡的。”
姜稚衣眉梢一抖。
具体几时她倒不清楚,若照她心里的时辰来说,她觉得他仿佛亲了她半宿……
也是,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又亲她半宿,就算是君王都不早朝了……
“那、那惊蛰和谷雨是不是来过了,是不是看见了?”
元策斜眼睨她:“你以前与我这样那样,何时避过她们?”
姜稚衣撇撇嘴:“如今怎么一样,我可是撂过话要回京跟你退亲的,若这么快出尔反尔——”
想到助力她跳楼逃跑的惊蛰和谷雨,想到为她动用裴相之名四百里加急写信的裴子宋,想到千里之外猝不及防掺和进别家儿女婚事的裴相,想到舅父,想到舅父派来接她、此刻尚在路上的人马……姜稚衣不知得做多少张面皮才够丢。
“你的意思是——”元策直腰坐起,盯住了她,“你打算出尔反尔了?”
姜稚衣立马摇头,咕哝道:“……我可没说,此事尚有待考虑,你且等信吧。”
元策抱起臂侧目看她:“那昨夜你与我同榻而眠算什么?”
“同榻而眠怎么,给宝嘉阿姊侍寝的人数不胜数,也没见他们一个个讨要说法。”
……这个李答风,没本事令公主专情于他,还害他未婚妻学榜样。
元策撇开头气笑,眯了眯眼道:“行,既然郡主只当我是‘入幕之宾’,今日注意着些,别出门了。”
“为何,你又要干涉我?”
元策抬起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下唇:“这儿,肿了。”
姜稚衣天灵盖一麻,指尖抚上自己的唇,回想昨夜亲到后来两人都犯了困,他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她,惊慌地跳下榻去,飞奔到妆台前一照铜镜,欲哭无泪地红着脸回过头:“元、策——!”
“以后未经传召,不许你上我的榻!”
姜稚衣哪里知道嘴唇这么脆弱,吃了十几年饭都相安无事,亲半宿就——确实该肿。
只是见元策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姜稚衣着实心有不甘,悔恨着自己功力不足,下次一定让他也丢丢丑。
不过得容她先休养休养再重振旗鼓。
这一休养,过了几日,京城传来消息,听说宣德侯的案子出了结果,以刺杀当朝郡主之名获罪下狱,被判秋后问斩。
姜稚衣之所以第一时刻得到消息,是因此前她与裴雪青一道出游,元策让她带了足足二十名玄策军,身后尾巴长得一眼望不到头,如今三七便来与她报喜,说她之后再也不必顾忌,可大大方方出门踏青了。
不过姜稚衣听说这个消息时,却不是在想踏青的事。
惊蛰见她似乎情绪不高,问她怎么了,这恶人伏法是值得开心的事。
姜稚衣叹了口气:“只是在想冤冤相报何时了,此事本因钟伯勇和卓宽设计害我崴脚而起,元策替我出头报复他们,宣德侯又为儿子出头来刺杀我……钟家那边如今被判满门流放,终有回来的一日,到时候不知会不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惊蛰疑惑:“郡主跟着沈少将军,没听说钟家的事吗?钟家的人恐怕回不来了。”
“为何,罪名改判了吗?”
“不是,是钟家满门男丁流放途中失踪,疑似逃逸,逃逸犯是绝不可能回来的了。”
“有这等事?”姜稚衣一愣,“他没同我说过呀,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正月从郑县回府,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侯府上下都在传这事,说钟家人想不开,原本流放之后说不定有机会东山再起,这么一逃逸,再现身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钟家人为何这么想不开?”姜稚衣坐在窗前,不解地撑起腮来,“你说这是正月里的事……那不是他们流放出京没多久吗?”
“是没多久,就在上元夜失踪的,当时还在京畿,好像是嵯峨山附近。”
“怎么还挑着上元夜——”姜稚衣说到一半一顿,脸色微微一变。
上元?那不刚好是她和元策出发来河西的日子吗?
他们前脚出发来河西,钟家人后脚逃逸,难道是冲着他们来的?
可是他们一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而且是钟家人先行一步,好像也不太可能知情他们的行程,真要说知情,也该是元策知情钟家人的行……
等等,姜稚衣仔细回想起当时的事,她记得正月里,她本是想留在长安看完灯会再走的,但元策似乎着急赶路,她便体恤地随他在上元那日启程了。
当晚他们落脚于驿站,元策夜里出去了一趟,让她与宝嘉阿姊一道过节——
如果这凑巧之事不是钟家人来凑元策的巧,而是元策去凑钟家人的巧……
“惊蛰,”姜稚衣紧张地吞咽了下,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从长安来河西走官道经过的第一个驿站,与嵯峨山相距多远,有没有可能一夜之间打个来回?”
惊蛰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地形:“一般人应当有些困难,若是急行的快马加上御马的好手,便有可能。”
姜稚衣撑腮的手慢慢放落,攥紧成拳:“……那假如那一晚过后,钟家人继续往北流放,而我继续往西北走,之后我还有没有机会一夜之间抵达钟家人所在之地?”
“方向不同,再远一些便很难一夜打个来回了。”
“所以,上元夜是最后的机会……”姜稚衣出神地喃喃着,隐约记起上元翌日,元策回来后身上似乎有股血腥气,她问他这是什么味道,他说他打了一只野兔给她……
姜稚衣打了个哆嗦。
“郡主,您是不是疑心?”惊蛰听到这里也反应了过来。
不是疑心,而是姜稚衣几乎可以肯定,不可能存在那样的巧合。
她当时想看灯的愿望都写在脸上了,若非不得已,元策怎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满足她。照后来他们并不着紧的行程看,迟一天早一天根本没有妨碍。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是担心钟家回头报复,所以才要斩草除根吗?
但他对卓家并未做到如此地步啊。
姜稚衣揉着额角思量起来,其实她先前便奇怪过,他为何会提前准备好钟家的罪证,他当时解释说是因她舅母对她不好,以备不时之需,可如今想来,他去书院之前与她实在算不得“两情相悦”,恐怕并非单纯为了她……
甚至眼下看来,他当初去书院“修身养性”的理由也十分站不住脚。
难道他本就是冲着钟伯勇、冲着钟家才去的书院?
姜稚衣想了想,招来谷雨:“你可记得沈少将军去书院之前,与钟家人在京城发生过什么矛盾?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