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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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思忖着眨眨眼:“我给你擦开心?那一会儿你把甲胄卸了……”
李答风轻咳两声,示意他还在旁边。
姜稚衣清清嗓子,收起帕子转向李答风:“李军医,这次对不住你,我没能在宝嘉阿姊生辰前回京,你给宝嘉阿姊的生辰礼还落在我这儿。”
“战事突然,郡主平安就好,这点小事无妨,想来她也没过生辰。”
的确,六月里长安突发宫变,后来宫变危机虽然解除,京畿一带却仍一直处在战事当中。
所幸天子对自己的二儿子存了防备,宫变当日亲自拔剑对敌。四皇子率兵解救皇宫,赶在叛军企图控制朝中重臣以及包括元策继母在内的一众将军亲眷之前,将大家保护了起来。
二皇子为此不得不撤出长安去与外围叛军会合,今夜范德年兵败,二皇子应当也已经被擒。
估计范德年这支叛军交给了玄策军,二皇子那支叛军交给了四皇子。
刚想到这里,忽有士兵匆匆飞奔进来:“报——!”
姜稚衣听着这喊声头皮一紧,几乎是一瞬间,整个人立马绷直了身体。
“少将军,东南方向二十里地,京畿大军正朝我营行进!”
姜稚衣紧张地看向元策:“京畿的军队——那是友军吧?”
元策和李答风对视了一眼,是友军,恐怕也不是友军。
两刻钟后,玄策军整装上马,列队于营地前,望着对面同样高踞战马的京畿军。
平坦的地面上如有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玄金两色的军队各据一边,互不过界,静默对望。
夜色里,两边骑兵各自流水般散开一条道,两匹高头大马从己方军阵穿出,向对面缓缓走去,抵达楚河汉界,马上两人齐齐一扯缰绳勒马,直视向对方。
姜稚衣站在边上,借着营地的火光看清了对面一身金甲,浓眉高鼻,凤眼威厉的领军人——四皇子齐延。
对视一眼过后,元策和齐延各自翻身下马。
两边骑兵跟着翻身而下。
齐延身侧,钦差双手高举一卷明黄圣旨,当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沈少将军平叛辛苦,圣上恩旨已到,还请沈少将军接旨吧。”
元策眼睫一垂,目光在那卷明黄圣旨一落。
齐延视线扫过元策和他身后一众玄策军:“诸位将士甲胄加身,亦负伤在身,不便跪拜,便以军礼见旨吧。”
元策颔首拱手,长揖而下。身后一众玄策军随同行礼。
钦差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河西节度使沈氏子元策今率河西玄策军光复关内,诛叛贼,固山河,安社稷,承乃父之风,攘外安内,朕甚慰之,以三千户封沈氏元策为折冲侯,赐表字——让之。钦此——!”
元策盯着靴尖的眼睛骤然一眯。
姜稚衣在听见“让之”的那刻倏地抬起眼皮,望向元策躬身的背影。却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恭喜沈少将军,未及弱冠便立下如此赫赫战功,成我大烨史上最年轻的封侯将军。”钦差笑着双手递上圣旨,“圣上说了,您连日奔波作战辛苦,如今叛乱已定,可放心班师回西,嘉赏麾下将士,令他们好好养伤歇息。”
元策默了默,双手接过圣旨:“臣,谢陛下隆恩。”
齐延看向直起身来的元策:“夜半更深,我军也待休整,不知沈少将军可愿划分急雨林一半地界,留我军夜宿于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策微一抬手,“殿下还请自便。”
京畿军在玄策军对面安营扎寨,两军在沉默间各回各营。
姜稚衣跟着元策进了营帐,替他摘下战盔,一件件卸下铠甲,想与他说什么,又迟迟没有开口。
除掉河东,手刃仇敌,自然大快人心,但随着河东的落败,朝廷、河东、河西三角的平衡被打破,天子防备的眼睛也从河东转向了河西。
此番战事,玄策军横扫千军之力令叛军胆寒,也同样在天子心里扎进了一根刺。
哪怕天子千防万防着河东,仍遭此一难,足可证明河东实力强劲。可河西却在历经三年对外战事之后,依然大胜于河东。
刚刚经历过谋权篡位的天子,恐河西借勤王之名直入京畿,威胁皇权正统,所以送来一封恩旨,给了元策年少封侯的殊荣,给了食邑的嘉赏,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句:赐表字——让之。
这一刻,姜稚衣忽然回想起几个月前的一件事。
三月里她刚刚恢复记忆,拼命想要逃离河西,找到了裴子宋这根救命稻草。那日裴子宋问她,元策可是软禁了她,她撒谎说没有。
后来惊蛰问她为何不说实话,若说了实话,此事便不单纯是两家儿女的事,圣上定会插手下达圣旨,她们即刻便可归京。
那时的她随口答,说是因为怕裴子宋知道太多会有危险。
但其实不是这样。
在裴子宋问她的那一刹,她设想了说出实话的结果,脑海里浮现出圣旨下达,元策像今夜这般躬身颔首接旨的模样——
她觉得她不喜欢那个模样。
哪怕那时她与他误会未消,很害怕他,却也不知为何十分抵触那幅场景。
直到此刻,她明白了。
她不想一个自出生起便为强权所倾轧的人,在强权面前弯折他的脊梁。
他的命运不该是这样。
让之,让之。他若要退让什么,当是他的选择,而非有人告诉他,他必须让。
“这表字不好听,”姜稚衣给元策理着衣襟,不满意地耸起眉来,“我不认。”
元策垂眼笑着看她:“那什么好听?”
姜稚衣往外看了眼:“可有人能听见我们说话?”
“这会儿没人,说吧。”
“我倒觉得棘竹这名号不错,像你。”
元策也不意外她知道了他过去的身份,轻一挑眉:“因为你喜欢吃笋?”
“……”她这说正事呢,打什么岔子!
姜稚衣恨恨看他:“是,喜欢吃你行了吧。”
“那什么时候来吃?”元策歪头。
姜稚衣眉心一抖,疑心自己是不是懂得多了便想得多了,脑海里一下闪过那些过目便再难忘却的艳色画面,结巴道:“吃、吃什么?”
“那就没什么。”元策眨了眨眼。
姜稚衣目露探究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忽见他抬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果不其然片刻后,有士兵靠近营帐:“少将军,四殿下送来牛肉犒赏将士,此刻正在营外,可要请进?”
“殿下都亲自登门了,何来不请的道理。”元策朝外答完,待士兵离开,垂眼睨向姜稚衣,“你送羊肉,他送牛肉,倒是默契得很。”
姜稚衣侧目看他:“犒赏将士不都送肉吗?送的不是同一种肉也叫默契?我可是知道你不吃牛肉才送羊肉的。”
“那你这青梅竹马的旧交果真与我不太合拍。”
姜稚衣压低声:“人都要来了,少夹枪带棒了!”
话音落毕不久,士兵在门口说了声四殿下到了,领着齐延进了营帐。
齐延与元策一样换下了甲胄,只穿一身轻薄常服,与元策差不多高的身量,站在帐门口也快碰着头顶帐沿,又有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眼,站在那里给人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姜稚衣垂首福身:“见过四殿下。”
“不必多礼,”齐延的目光在姜稚衣头顶心一触即离,看向元策,“有些关于关内各州平叛的详情想向沈少将军了解,不知沈少将军可有空闲?”
第98节
元策点头:“不过殿下若是不急,不如一道用过膳再谈正事,我倒无妨,但内子饿了。”
姜稚衣斜着眼珠子看向元策。
她何时说过她饿了!
齐延点头:“那便如此。”
“殿下请。”元策伸手一引,将齐延引至帐中长条案,请他落座。
姜稚衣跟着元策到了齐延对面,在元策身边捱着他坐下。
很快有士兵进来送膳,端来三盘羊肉馅儿的饺饵,分别摆到三人跟前。
姜稚衣眼看着面前的饺饵目光一凝。
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就不吃饺饵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年除夕,她在夹起一只饺饵的时候,从家里嬷嬷嘴里听见了母亲自尽的消息。
从此后,她的饭桌上再没有出现过饺饵,连过年也不吃。
因为看到饺饵就会想起那一天,就会感觉到坏消息降临的窒息。
不过她只与元策过了一次年,那次的年夜饭还是她和宝嘉阿姊准备的,元策好像不知道她这个忌口。
姜稚衣顿住的时候,齐延也是目光一滞,看了眼对面姜稚衣微变的神情,又看元策并未在意,抬头问士兵:“你们不知道郡主不吃饺饵?”
元策缓缓抬起眼来看向齐延,又缓缓偏过头,看了眼姜稚衣。
第85章
姜稚衣惊讶地看了眼对面的齐延; 一转头对上元策看过来的复杂眼神,百口难辩地张了张嘴。
她同四皇子当真许多年没来往了,尤其是他婉拒与她的婚事之后,这几年两人只在宫宴上见过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面; 隔着老远连视线都不会对上一眼; 即便狭路相逢,也是像今日这般她说一句“见过四殿下”; 他回一句“不必多礼”。
……她哪里知道四皇子还记着她的忌口。
眼看姜稚衣神色变幻; 元策忽然记起些细枝末节,去年冬姜稚衣在公主府醉酒那日; 与他念叨小时候的旧事——
“我一个人坐在饭堂; 看着婢女把桌上的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我终于有点饿了; 就夹了一只饺饵吃,这个时候,家里的嬷嬷突然急匆匆跑过来告诉我,我娘服毒自尽了……”
元策目光一闪,看向她面前那盘饺饵; 刚要伸手去挪。
姜稚衣飞快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不吃饺饵。”
元策:“不想吃勉强什么——”
齐延:“不想吃不需要勉强——”
两道男声齐齐响起又齐齐停住; 姜稚衣蓦地一低头,看见元策和齐延同时伸手向她面前这盘饺饵,一人捏住一边盘沿,将它端了起来。
两只手带着一盘饺饵静止在了半空。元策和齐延对视了一眼。
明明外头的雷雨已经停了许久,头顶却忽然轰隆一声。
姜稚衣僵硬地看着两人,原来当初她和裴雪青一起去找元策问罪的时候; 元策是这样的心情……
眼看两人手里那盘饺饵连热气都不敢冒了,姜稚衣缓缓伸出手去,试探着捏住了另一边的盘沿:“不是,不勉强,我真想吃吃看……”
两人偏头看向姜稚衣。
姜稚衣对齐延说:“多谢殿下关心,但人是会变的,我如今已和从前不一样了。”
齐延眼神微微一滞,慢慢松开盘子,垂下了手。
元策直直看着姜稚衣,想起了她在杏阳留下的那封信。
姜稚衣又转向元策,轻声道:“你也快撒手了。”
“撒手你端得动?”元策将那一大盘饺饵端了回去。
姜稚衣看向回到面前的饺饵,看了会儿,执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只,放到眼下。
那些旧事随着战火过去了,她好像真的不害怕吃饺饵了。
姜稚衣将饺饵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尚可,甚至多年未吃竟有些想念,咀嚼着咽了下去,吃完一只又夹起一只。
元策看了她一会儿,放心低头吃起自己那盘饺饵,一嘴一个吃了半盘,忽然被扯了下衣袖。
“嗯?”元策偏过头去。
“这下真是勉强了,”姜稚衣指指面前还剩大半的饺饵,她不像他们刚打完仗饥肠辘辘,本也不太饿,“你们营里这饺饵个头也太大,馅儿也太实了……”
“那就来勉强我?”元策嘴上说着不情愿的话,嘴角却勾着笑。
“……浪费可惜,总不能勉强客人。”
元策看了看对面的客人,笑着端过姜稚衣的盘子,拿筷子将剩下的饺饵扫进了自己盘中。
齐延看了元策的盘子一眼,垂下眼睫,低头吃起自己的饺饵。
等用过消夜,姜稚衣让元策专心谈军务,回了自己那间营帐。
惊蛰已经在里头为她铺好被褥,也在角角落落撒过了防虫蛇的香料。方才惊蛰就是因为在这儿忙碌才没去伺候她的吃食,否则也不会有那一盘饺饵的事了。
姜稚衣在营帐里梳洗完毕,让惊蛰注意着外头,等四皇子走了,她去找元策解释解释。
惊蛰便守在外头等,等了许久终于见四皇子出了主帐,可回头一掀帘,却见姜稚衣在榻上歪着身子睡着了。
本已是后半夜,也没剩多少时辰可歇,惊蛰犹豫了下,便没有叫醒姜稚衣,上前给她盖好了被衾。
另一边,元策远远看见姜稚衣那顶帐子熄了一半的烛,知她已经睡下,随意冲了个澡,也躺到榻上阖上了眼。
四周静下来,只剩夏夜雨后一声声虫鸣,耳边忽而回响起方才齐延临走留下的话——
“我与郡主孩提相识,只是盼她托付良人,过得安宁舒心,方才以为她选的这门亲事连自己不喜欢的食物都需要勉强吃,所以多说了两句,既然是我误会,沈少将军切莫介怀。”
“一将功成万骨枯,兵戈之下无胜者,今夜钦差对沈少将军的恭喜,恕我无法苟同,同室操戈,本是为将者的贪婪和上位者的过失,却要战士们流血牺牲。沈少将军此番收复关内,杏阳一战过后麾下战士无一战亡,有赖于沈少将军用兵如神,我想沈少将军亦与我同心。愿从今往后,大烨将士的兵锋一致对外,愿今夜是我与沈少将军有生之年,京畿的大军与玄策军最后一次会师。”
……
眼皮渐渐发沉,一些遥远的、模糊的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雨夜,他拖着被打垮的身躯趴在泥地里,看着面前两双军靴。
“将军,卑职不能再与小公子打下去了,小公子怕是扛不住了……”
“他不是什么公子,他是一个战士,战士倒下去,等待他的就只有落下的刀。元策,起来!”
他强忍住浑身骨骼碎裂般的疼痛,抹掉嘴角的血,撑着地慢慢爬起来。
面前的教头等他摇摇晃晃站稳,继续出招。
他抬手格挡,一下,两下,很快又一次摔进泥地里,痛呼出声。
头顶父亲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准喊痛,不准哭,起来!”
……
画面一转,到了晴日热闹的集市上,他戴着面具,难得跟着父亲上街,好奇地四处张望,在一间琳琅满目的玉器摊前停了下来。
卖货郎笑着问他:“小公子可是要买玉扳指?戴了这玉扳指,射箭时手便不会疼了。”
他摩挲着手指上新旧不一的伤痕,羡慕地看着各式各样的玉扳指,抬头望向父亲。
父亲却对卖货郎摆手:“他不需要,怕疼怎么射得好箭。”
他不能在外面叫他阿爹,只是唤他:“将军,我买一个,不戴行不行?”
卖货郎也怂恿道:“哎呀,将军,您是将军,当然不怕疼,可这小公子才多大年纪!”
父亲终于松了口付了银钱,对他说:“若让我看见你射箭时戴,我便扔了它,知道吗?”
他牢牢点头,回去之后只在不射箭的时候才戴起这个玉扳指。
教头问他:“不射箭为何要戴玉扳指?”
他高兴地说:“因为这是阿爹给我买的,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