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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春心动-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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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她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公主府区区几百侍卫,本就是出自皇家,如何与天子匹敌,与满京城的禁军匹敌?

    宝嘉公主对内侍笑脸相迎,说郡主痛失至亲不久,近来精神萎靡,身子骨撑不住,可否容禀圣上?

    内侍的坚持让宝嘉公主确信这道召请绝没有缓转的可能。

    宝嘉公主改口说要陪郡主一起入宫,却被内侍带来的禁军拦下。

    内侍说圣上只请了郡主一人,连婢女也不让带一名。

    当日郡主未归,宝嘉公主火急火燎去了四皇子的府邸,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那时候已经掌控一半政局,却也没有获悉圣上召请郡主的原因。这像是一个讳莫如深,又事关重大的秘密。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直到那天,玄策军杀至长安,兵临城下,圣上亲手带着郡主上了长安城的城楼……

    一声痛苦的梦呓打断了惊蛰的回想。

    惊蛰慌忙揩了揩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去看榻上的郡主。

    炭火烧尽,整座废宫冷得像冰窖,姜稚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额头布满冷汗,在梦里不停呢喃着哀求:“不要,不要……”

    惊蛰轻轻去拍抚姜稚衣的背脊,着急地喊:“郡主,郡主——”

    姜稚衣蓦然惊醒,睁开眼来,满头乌发汗湿,惊恐地盯住了榻边的惊蛰。

    “郡主,没事了,没事了……”惊蛰一面去给姜稚衣擦汗,一面反复说着。

    姜稚衣的瞳仁在最初惊悸的一瞬光亮之后,慢慢黯淡下去,好像记起了自己身在哪里,窒息地紧紧攥住了衣襟,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惊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是啊,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圣上召请郡主入宫,是因派人查抄沈府之时,在东院书房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里发现了一枚刻有“衣”字的女式玉佩。

    圣上原本绝不认为一个手握重兵、狼子野心的将军会上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这种笑话,话本里写写便够了,入不了天子的眼。

    就算圣上怀疑沈少将军蓄意破坏和亲,也只认为是他好战喜功,根本没觉得郡主对政局有什么分量,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影响。

    可是那枚存放于隐秘之处的玉佩让圣上联想到了郡主的名字。

    当时的圣上正因玄策军,也失去了沈夫人这个人质,本就怒火中烧,所以当即开始去查玉佩的主人。

    沈府上下无人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处,但圣上怀疑的目标既然对准了郡主,从答案去查证也不难。

    圣上询问了周寺卿,与郡主和沈少将军朝夕相处三月有余,可知这两人是何关系?

    周寺卿当时已经明白圣上用心,其实并没有将对郡主和沈少将军关系的猜测说出来,知道那个猜测会要了郡主的性命。

    但圣上如此拷问,那些摆明了的实情却不得不说,如果他不说,圣上换个人问,周寺卿便会背上欺君之罪。

    天子盘问了周寺卿和亲一路上的经过,似乎对答案非常满意,便将郡主召请进了宫里。

    姜稚衣在一声声急喘里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抽痛,像快死过去,可涌入喉咙底的腥冷空气却提醒她,她还活着。

    被天子召请入宫,看到那枚玉佩的时候,其实她心里在笑天子抓错了人。

    原来沈元策早就有意中人,将这么一枚玉佩藏在那样的地方,应当是他很珍重的人吧。

    和亲一路上,那些让她感觉到异样的瞬间,果然都是她自作多情的错觉。

    她不知道这枚衣字佩属于谁,反正不是她的。

    舅父过世以后,如果说她麻木的心脏还有哪个角落是鲜活的,那可能就是藏着对天子恨意的地方。

    如今落到天子手里,知道天子抓错了人,她居然在想,不如将错就错好了。

    她非要伸冤,岂不可能抓到这枚玉佩真正的主人?

    沈元策既然起兵,连对从前一向感情极好、视若生母的沈夫人都不在意,或许谁都不会成为掣肘他的人质。但至少他在意玉佩的主人会比在意她多吧,她便当个“替罪羊”,还他当初救命之恩。

    这世间反正也没什么她留恋的东西了,从被钟氏所害,到被送去和亲,再到舅父病逝,再到被俘虏,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如果有生之年的最后一眼可以看到沈元策兵临城下,将天子诛杀,那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她以为,那是个不错的结局。

    可当她抱着必死之志走上那座城楼,看见的却是沈元策为她缴械弃马,万箭穿心。

    或者说,她不该再叫他沈元策,而是——

    元策。

    天子在城楼之上与玄策军谈判,承诺降者不杀,除了元策必死的结局以外,玄策大军活了下来。

    李答风也活了下来,得以将真相送到她手中。

    二十一年前,见微天师夜观星象,预言当年将有双生妖星临世,来日恐动摇国统,危及皇权,那一年,从京畿到边地,所有出生的双生子都被先帝秘密处死。

    沈家原夫人在那年诞下的不是独子,而是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生子。

    为了躲避祸患,这对孪生兄弟当中的弟弟被秘密送去边关,自小在河西长大,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接受残酷的训练,活得就像哥哥的影子一样。

    真正的沈元策已经死在兴武十一年的热夏,兴武十一年冬从河西凯旋的人,不是沈元策,是元策。

    与她在和亲路上朝夕相处,相伴三月的人,也是元策。

    那些所有让她觉得割裂的瞬间,不是因为沈元策变了,而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为了扮演兄长,那个少年将身上所有陈旧的伤疤全都新剜了一遍,去掉了胎记。

    他淋一场暴雨也安然无恙,是因为他十岁便入玄策军,是玄策军中最精锐的斥候,荆天棘地,无所不达,日晒风吹雨打,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他在她面前吃牛肉像受刑,不是因为他不屑她给的殊荣,而是因为军中有种救治濒死伤患的特殊医术,要剖开活生生的牛腹,将濒死之人塞入,令其在热乎的牛血里浸泡一场,便有机会起死回生。当年有次重伤,他也曾进过牛腹,所以对牛肉的味道厌恶至深。

    他对着那枚她随手送出的扳指出神许久,是因为小的时候,他父亲说怕疼怎么射得好箭,从来不许他戴扳指。有天他戴着面具走在集市,看到玉器摊上琳琅满目,羡慕地停下来,想买一个玉扳指,对父亲承诺不在练箭的时候戴,这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样礼物。

    那些让她产生错觉的瞬间,或许也不是错觉。

    沈元策也许不在意她,可是元策在意。

    那枚玉佩属于沈元策,元策根本不知道那枚玉佩的存在,没想过这场起兵会牵连到她。

    她问李答风,他在知道那枚玉佩的存在的时候,误会了我曾与他兄长私定终身吗?

    李答风说,这个答案,他也不知道。

    “其实和亲路上,周寺卿经常在他面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心里有疑惑便打探了一二,从周寺卿那里套出了话,得知原来你有一个私定终身之人,周寺卿怀疑是他。他问周寺卿这怀疑从何而来,周寺卿便说了那些从惊蛰那儿听来的话,将他一条条地对号入座。”

    “但那个时候,他觉得周寺卿的猜测是无稽之谈,就算他不知道他兄长和你私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也不认为你们有旧,他觉得,要么你有一个真正私定终身的对象,要么只是你想博取周寺卿的同情,撒了个谎。”

    “所以至少,在他破坏那场和亲的时候,他并没有误会你和他兄长有旧。”

    并没有误会,却还是为她破坏了那场和亲。

    至于后来得知玉佩的存在,兵临城下选择那一刹,元策到底是误会了她与沈元策有旧,还是只是因为她是她,才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这个答案,姜稚衣永远也不会再知道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告诉她了。



    主角前世·下(阿策哥哥来了吗。。。)

    

在冷宫里的每一天; 姜稚衣都会梦到兵临城下那一幕,梦到元策在城楼之下仰头凝望着她,在漫长的凝望过后翻身下马; 扔掉手中的长|枪。

    于是此后经年,每一天; 都像是他死的那一天。

    都像赤足行走在刀山剑树的阿鼻地狱; 接受着世间最酷烈的刑罚。

    是她被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去绊住了脚; 端着架子碍着面子,连自己都不愿跟自己承认那份心意。

    是她自以为大义凛然的决定阴差阳错地,亲手将她喜欢的人推向了万箭穿心的结局。

    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冷宫里; 惊蛰日复一日照顾着姜稚衣。

    后来惊蛰才知道,在她们不知今夕何夕的那些日子里,北羯趁大烨内乱举兵进犯河西,河西全境沦陷,大烨一度风雨飘摇; 几遭倾覆之灾,四皇子带兵出征; 所以没能第一时刻救郡主出去。

    所幸四皇子及时差人送来了过冬的物资,告诉郡主再等一等。

    等到翌年春天,四皇子登上大统,终于打开了那扇宫门。

    春光涌入废弃已久的宫室,照亮了整座囚笼,她感激涕零地叫醒郡主,跟郡主说:“殿下,不——陛下来了。”

    郡主迷迷糊糊睁开眼; 问她:“陛下怎么漏夜过来?”

    她看着满室明媚的春光,一瞬间一颗心如堕冰窖。

    郡主的眼睛在昏暗的宫室里一天天变坏; 到那一天已经彻底看不见光。

    那一天,陛下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荣登大统的喜悦,只是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他来晚了。

    郡主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陛下不必自责,这双眼睛看不看得见都不要紧,我想见的人,闭上眼才能看见。”

    陛下说,如果早知沈少将军当初会这样选择,他或许可以为沈少将军和郡主、也为大烨谋一个两全。

    是啊,如果是那样,沈少将军不会死,郡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大烨也不会生灵涂炭,山河破碎,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重振繁荣。

    可惜这世上有人生来失去光明,活在荆棘丛生的人生里,或许不到真正面临选择的关头,连沈少将军自己也不知会那样选择,谁又能提早知道呢?

    陛下放郡主出了宫。郡主在冷宫里住了大半年,出宫之时什么也没带走,只带上了沈少将军给她做的那支袖箭——那是宝嘉公主在沈少将军死后,偷偷给郡主送来的念想。

    那天在宫门外,她和郡主意外地遇见了一个姑娘,裴相的女儿,裴雪青。

    裴姑娘跪在宫门前,泣不成声地向郡主道歉。

    原来那枚玉佩上的衣字并非一个完整的字,而只是裴字的一半,与当初的沈郎君私定终身的人是裴姑娘。

    当年的沈郎君也并非当真不着调的顽劣之徒,只是为了避免政敌和天子对沈家的过分忌惮才藏拙伪装。

    沈郎君曾在出征前夜与裴姑娘说:“若来日再见,你发现我与你相见不识,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不要再找我,也别再等我。”

    沈少将军以兄长身份凯旋之后,自然与裴姑娘相见不识。

    裴姑娘知意中人胸怀大志,见他如此,道他暂时无心儿女情长,便照他当初所说,没有再去找他,只是默默等他,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

    听说沈少将军起兵的消息后,裴姑娘日夜惊惧忧思,不久便病倒,在病中并不知道郡主被召请入宫,替她成为人质的事。

    当然,就算裴姑娘知道了,站出来了,想来结局也不会改变。

    没有人会嫌筹码多,即便裴姑娘认下玉佩,天子也不会相信空口白话,放过郡主这个可能,最后不过是从一个人质变成两个人质,带着郡主和裴姑娘一起上城楼罢了。

    和郡主一样,直到沈少将军身死之后,裴姑娘才找到李军医,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宫门前,郡主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走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裴姑娘拉了起来,把那枚一直存放在自己那里的衣字佩还给了裴姑娘。

    郡主握着裴姑娘的手,本想安慰裴姑娘,告诉裴姑娘这不是她的错,一开口却与裴姑娘一起泣不成声。

    原来在这场阴差阳错里,没有一个人得到善终。

    郡主和沈少将军直至天人永隔也未曾互通心意。

    裴姑娘以为的生离,其实早就是与沈郎君的死别。

    李军医身为叛臣,自认已无资格与宝嘉公主再续前缘,选择远走,与宝嘉公主再不相见。

    死去的人以千疮百孔的模样死去,活着的人以千疮百孔的模样活着。

    那天,她陪郡主再次登上了长安城的城楼。

    郡主站在城楼之上,攥着沈少将军的袖箭,用几乎已经失明的双眼凭栏远眺,望着城楼之下沈少将军曾站立的地方,任长风卷起她的衣袂,和不知何时起生出斑白的长发。

    有那么一瞬间,惊蛰觉得郡主好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就要这么飞走了。

    在郡主挪动脚步的那刹,她紧张到一双手痉挛震颤。

    可郡主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一跃而下。

    郡主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笑着问她:“你以为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我的命是他拿命换来的,怎么能随便丢掉呢。”

    “惊蛰,罪人是没有资格解脱的,罪人——就该长长久久地活着。”

    罪人就该长长久久地活着,所以新帝给了郡主自由,郡主却将自己这副戴罪之身囚禁在了长安城外的太清观,从此再不入世。

    郡主说,见微天师就是在那里预言了沈少将军的一生,她想去那里为他求一个不一样的来生。

    搬进太清观之后,郡主日日都用那副残破的身躯跪在三清道祖神像前祈愿。

    幽居的日子里,她们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听闻新帝登基以后,那些旧事渐渐不再那么隐晦,河西战神和永盈郡主的旷世之恋被坊间编撰成了风月话本,广为流传。

    周寺卿身为这段旷世之恋的见证者,似乎也成了诸多谜团的答疑者——

    将军是个纨绔?那如何能得郡主青眼,又怎能在后来打下这么多传奇之仗?

    可为何传闻中将军和郡主是一对死对头呢?

    既然是谁也不知道的私情,两人在外不和,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永恩侯视郡主为亲女,当然瞧不上一个纨绔公子做外甥女婿,永恩侯夫人又是那等恶毒之辈,掩人耳目方才是长久之道。

    就这样,不明真相的世人以为沈元策和元策是同一人,想象着少年少女年少相恋的故事,将这话本编得有鼻子有眼。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郡主枯槁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好奇,让她买来话本,念给她听。

    郡主听着那些美好的故事,在沈少将军离开以后第一次展露那个年纪的少女本该拥有的笑颜。

    有人曾问郡主,这故事可是真的?郡主摇头,说不过是世人的妄想。

    从那天起,郡主每日都要听她念话本,让她每日念一章回,念完之后便从头再念,不过郡主只听开心的上卷,不听难过的下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清观里的人几乎都能将这话本倒背如流,偶尔她嘴快念错一句什么,还有人在旁指正。

    郡主便更不必说,有时听着听着打个瞌睡,醒来一时恍惚,还会分不清现实梦境,与她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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