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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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不必自作多情,我并非为你而来。”她朝后打个手势,让翠眉将襁褓里的猫抱上前来,转向李答风,“来,给我的猫看看病。”
床帐里传出她三妹不可思议的声音:“阿姊,我人还在病中,你拿一只猫来打断我瞧病,可是要羞辱我?”
“你这装病精最好给我闭上嘴,奉劝三妹一句,装病这事装着装着可能就成真的了,还是积点德吧。”
她三妹急了,拉开床帐喊:“李郎君,你是我请来的,你若敢给旁人看诊,便是坏了太医署规矩,我可要治你的罪!”
她这长姐都还没定亲呢,底下妹妹就自己找起郎婿来了。
她笑盈盈看向李答风:“可我的猫又不是旁‘人’,李郎君,你说是不是?”
如果当时,李答风以“先来后到”为由,世故而圆滑地拒绝了她,继续去给她三妹看诊,大约她就不会瞧上这个人了。
但他从翠眉怀里接过了猫,低头探了探猫脖子,似是被这病状惊了一跳,理都没理她三妹,也忘了对她用敬称谦称,皱眉道:“怎么回事,与我说说。”
那一刻,她觉得,她三妹人品不行,但眼光还不错。
宝嘉×李答风·风徐来·贰(他愿意做她的驸马。。。)
“然后呢?”姜稚衣听到这里兴致勃勃地追问下去; “阿姊后来可是效仿了三公主,日日装病拿下的李军医?”
“你阿姊用得着自降身份使这等招数?”宝嘉勾唇一笑,“这不有猫吗?一大三小; 四只呢。”
人不装病,猫装病; 还可以轮流装病; 还是她宝嘉阿姊更胜一筹。
“那三公主输给了猫; 可得撒泼跳脚了。”
“她越撒泼,李答风越避之不及,为了躲她; 还拿我的猫当挡箭牌,在我那儿跟猫一待就是半日。”
姜稚衣想说那李军医这可是躲开了狼窝,误入了老虎洞呀,转念一想,李军医这么精明; 哪儿能看不出宝嘉阿姊才是那只更厉害的老虎。
这应该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李军医来都来了; 总不会当真只看猫吧?”
宝嘉瞅瞅姜稚衣:“说好只讲开头和结尾,这中间得有一年的事,哪儿还记这么清楚。”
当初一开始,李答风确实在她那儿照顾产后虚弱的猫,后来猫活蹦乱跳了,她再请他去,便是摆明了假公济私; 而他选择顺水推舟,刚好避开她三妹。
范贵妃瞧不上区区太医之子当女婿; 眼看女儿铁了心要让李答风当驸马,强硬地给女儿张罗了一门亲事,彻底绝了女儿的念想。
李答风得以脱身,本不必再拿她的猫当挡箭牌,却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来了,照旧陪她一起逗猫玩儿。
她当年情窦初开,猜测他是不是喜欢她,却不知如何问出个准话,想着反正也不着急,就那么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次次请他。
那时她三妹被迫定下不称心的亲事,成日里郁郁寡欢,却听闻李答风依然时常出入她宫中,心有不甘便在宫里散布了一些难听的流言。
她母后听说以后,让她不要再与李答风来往。
她一急之下与母后表了态,说她喜欢李答风,想让他做驸马。
母后倒不像范贵妃那样非要女儿嫁入高门,只是说李答风夹在两位公主之间,背上了祸水的名头,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先等风头过去,再与她父皇去商议此事。
她猜李答风当时也受到了施压,好一阵子连太医署也没去,更别提再来她宫中。
但因为这件事,她反倒下定了决心要与他说清楚。面见不上,传信总能行,她让翠眉找了个机会出宫,将她的一封手书送去了李府,亲手交给李答风。
那信长篇大论写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起,只记得她在信末尾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的驸马,要他给个准话,若他愿意,翌日便在府门前的桂树上挂一只红灯笼,若不愿意,便挂一只黄灯笼。
翌日翠眉再次出宫,回来时告诉她,李府门前的灯笼是红色的。
那好像是她后来这些年里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明明见不到他,光想着那只灯笼,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她是大烨的嫡公主,她和三妹不一样,她不需要委曲求全去借谁家的势,她可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只要等流言的风头过去,她就有把握让父皇下旨赐婚——
可比风头平息先来的,却是李家上下一夜之间锒铛入狱的消息。
她像被这当头一棒砸蒙了,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些流言并不是母后阻止她与李答风来往的真正缘由。
母后提前得到了风声,听闻李太医在太医署的对头翻出了李家的一些旧事,怀疑李家曾在皇祖父在位时期犯下欺君之罪,偷偷保下过一对本该被处死的双生女婴。
母后得到风声的时候,对方尚未搜集到确凿的证据,事情还没捅到父皇那里。
但母后深知空穴不来风,李家很可能将要遭难,于是不想她与李答风再生牵扯,为免她犯倔,便拿容后再议这种话安抚她,暂且稳住她,好让她乖乖待在宫里。
原来她那些日子做的不是美梦,而是一场青天白日梦,是她的母后为她拉起了厚厚的围帘,隔绝了外面刺眼的光,骗她那是可以做梦的黑夜。
她问母后,既然提前得到风声,分明有机会压下此事,为何坐视不管?不说她和李答风这点儿女私情,李太医这些年为皇室、为中宫兢兢业业,难道不值得母后帮上一把吗?
母后说,当然不值得,这一帮便也是欺君之罪,难道要为他人性命搭上自己吗?
“可李家人不就是为他人性命搭上了自己吗?”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那日与母亲争吵时的歇斯底里,她倒也不觉得母后做错什么了。
生存在那座深宫里,明哲保身的又岂止她母后。
李家出事以后,三妹庆幸范贵妃做了正确的决定,要不她可就全完了。
那些曾得李太医医治,甚至曾被李太医救回过性命的官吏与宫妃也无一人站出来,一声叹息,便已是他们对李家最大的感恩。
在欺君之罪这样的铁律面前,没有人为李家说一句话。
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没有真心而已。
太医署里很快有人落井下石,说李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怕是早知有天可能东窗事发,所以李太医这些年才如此勤勤恳恳,甚至有人中伤李答风,说他讨好她这嫡公主,便是想攀上高枝,来日好借以保命。
她看着那些人的嘴脸,听着那些风凉话,求到了父皇跟前。
如果不是事后翠眉告诉她,她都不知道,她在她父皇的内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一开始跪着的时候神志尚算清醒,嘴里还反复说着求情的话,到后来浑浑噩噩的,根本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和时间的流逝,她一次次歪倒在地上睡过去,又一次次醒来,直起身子接着跪。
如此循环往复,到了第四日,即便翠眉一直在给她喂水,她也着实扛不住了,在殿外昏死过去,被人送回了后宫。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父皇坐在榻边,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却听见父皇说:“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了,不过一个郎婿而已,父皇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就是了。”
刚刚升腾起的希望被轻飘飘掐灭,原来嫡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半条命,换不来亲生父亲一句赦免。
再闭眼,她彻底陷入绝望的昏睡。
醒来以后听说自己一连睡过了几日几夜,她着急地去打听李家人这些天的状况。
她被禁足在寝宫里半步也出不去,辗转托人去牢里给李家人送些吃的用的,好不容易七拐八绕地送成了,却被李家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李太医托侍卫给她传话,说多谢公主好意,请公主不必再为李家奔波,以免累及自身。
她问李答风呢,李答风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话带给她?
侍卫说李郎君身体无碍,但并没有话要带给她。
李家此案无需三司会审核实,欺君之实既成,很快就有了决断,父皇判处李家流放之刑,令李家满门男丁流放边关三年,刑满方可获自由之身。
母后劝慰她说,这已是父皇为了她,对李家的从轻发落。
是为了她从轻发落,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流放之刑,戴着镣铐徒步走上数千里,钝刀子割肉要人性命,却还能换来一声仁德。
她笑着对母后说,幸好父皇开恩,她也算没白白跪那一场。
母后说她想开了就好,这李家人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流放过后恐怕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往后就忘了李答风吧。
她说好,她已仁至义尽,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母后骗她,她也可以骗母后,她骗过了所有人,终于得到离开那座囚笼的机会,孤身逃了出去。
她策马追上李家人流放的脚步,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心上人,第一眼差点没有认出他。
她的心上人往日总是一身翩翩白衣,玉簪束发,干净,可那一日,他戴着沉甸甸的镣铐,佝偻这着背脊,脸上冒着青色的胡茬。
不,不是那一日,而是往后的一千多日,他都要如此,他都会如此。
所以,在听说她要随他一同去流放的时候,他笑着对她说:“公主是不是想岔了?”
“罪臣需要的,不是一个与我相濡以沫,陪我共苦的公主,而是一个可以给我荣华富贵,保我永享圣眷的公主。”
“公主没听太医署的人说吗?我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借公主保下李家满门,可惜公主好像也不太得圣宠,跪了三天三夜都无用。”
“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别来添乱了,难不成流放途中还要劳动一介罪臣给你看诊吗?”
这个王八蛋,以为自己很会撒谎吗?
她早就知道了,当年李答风年纪尚小,根本不清楚家里的事,一直到李家满门下狱之后,他才在狱中了解事情经过。
他挂出那只红灯笼的时候,是真心想娶她。
但戴上镣铐的那一天,他也是真心放弃了她。
宝嘉×李答风·风徐来·叁(“李先生今日拒绝我当真。。。)
听宝嘉讲完; 姜稚衣半晌没有说话。
若宝嘉阿姊当真随李家人去流放,无异于公然与皇室割席,即便半路后悔也再做不回公主; 对李军医来说,大概既担心她后悔以后无路可退; 又担心她当真宁死不悔; 陪着他风餐露宿数千里; 一千多日,哪一日都可能有无法预料的性命之忧。
其实倘若宝嘉阿姊当真相信了李军医的谎话,时间一长; 确实也就将他忘了,可李军医低估了阿姊的信任,也看轻了阿姊的情意。
姜稚衣隐约记得,阿姊好像就是在李军医离开那年出宫建的府,自此甚少再与宫中往来。而开始养面首; 是在李军医离开的第四年。
流放之期三年,阿姊虽然在被李军医拒绝之后回了长安; 还是等了他三年。
可第四年,李军医却在刑满之期入了玄策军,留在了边关。
或许最伤阿姊心的不是李军医当时的谎言,听的人不信,谎言自然也就不叫谎言了,真正伤阿姊心的,是第四个年头,李军医获得自由后依然没有回头。
阿姊说; “谁说留下的人一定是被抛弃的,不是他弃我; 是我弃他”,所以从那一年起,阿姊过上了声色犬马的日子,做起了大烨最风流的公主。
公主府那些面首的相貌个个都有李军医的影子,或许是阿姊想证明,她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李军医那副好皮囊,世上找不到两个相同的灵魂,却有无数相似的皮囊,她能喜欢一个,也能喜欢十个。
其实她看阿姊与那些面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很开心,这些年也不是当真过得有多不好,只是这样的开心大概就像在看一场绚烂的烟火,看时是真心欢喜,可烟火燃尽那刹,回涌的失落又会将那些欢喜淹没。
虽然不知道七年过去,阿姊和李军医还有没有重归于好的可能,但姜稚衣想,就算已无可能,两人也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才好将心结解开。
再开口的时候,姜稚衣说:“阿姊,我想去军营找阿策哥哥了。”
“不是说放完灯让他来接你回府?”
“我改主意了,两个人单独守岁没意趣,我想去看看他们军营里怎么过年的。”
“别嘛,”姜稚衣一把挽过宝嘉的臂弯,“阿姊陪我一道去。”
“我是想——”姜稚衣眨了眨眼,“我去军营总不能空手,得捎带上消夜犒劳犒劳将士们,阿姊坐拥那么大一间酒楼,替我张罗些大鱼大肉,帮我撑撑场子?”
长案上摆满山珍海味,姜稚衣和宝嘉坐在长案的一边,元策和李答风坐在另一边,正中一口暖锅咕噜噜沸腾着,热雾缭绕间,满帐子香喷喷的烟火气。
自从进帐以后,除了在元策吃不吃牛肉这件事上,宝嘉和李答风各开了一次口,之后两人就再没出过声,只有姜稚衣努力活跃着气氛,一会儿让元策给她夹这个,一会儿夹那个。
实在活跃累了,姜稚衣放弃了,想这两人也不可能当着旁人的面说什么,干脆等用完消夜,拉上元策出去散步消食,将帐子单独留给了宝嘉和李答风。
帐子里,宝嘉面上带着饮过酒的微醺,在长案边懒懒支着额角,目光轻飘飘落在对面人身上。
流放三年,入伍四年,倒是没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邋遢样,这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这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还跟当年一模一样。
有一瞬恍惚,她甚至觉得这好像还是在七年前。
“别来无恙啊,李——”宝嘉说到这里一顿,想了想说,“怎么称呼?”
“那就叫李先生吧。”宝嘉笑了笑,“我府上那些门客都叫先生。”
“李先生在边关待了这么多年,来京可有不适应?”
“多谢公主关心,在下在这里一切都好。”
“既然一切都好,可有意在京长居?”
“玄策军中人去向都听从少将军安排。”
宝嘉拿指尖轻轻敲着桌案:“那我若跟你们少将军要人,他肯不肯放你?”
李答风抬起眼来。
宝嘉叹了口气:“府上好久没进新人了,那些旧人都看腻了,李先生若是愿意,不如来添个新鲜?”
“放心,你去了我那儿,定是最得宠的那个。”
宝嘉盯着李答风的脸,像在他平静的眉眼间寻找波动的痕迹:“不信呀,不信可以去我府上打听打听,大家都当过新人,刚进来的时候都是顶顶风光的那个。”
宝嘉说到这里,一脸说漏嘴的尴尬:“哦,要是下个新人来了,旧人确实难免失宠,但也不用担心,我会为大家准备好后路。”
宝嘉说着,指了指案上那些出自风徐来的菜品:“你看,这间叫‘风徐来’的酒楼就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只要你答应来我府上,立马划到你名下。”
李答风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别紧张,都是干净的产业,我府上有个叫近月的,给他准备的那间是藏书阁,叫‘江近月’,还有什么‘临水楼’‘万云轩’啊,每个门客名下都有,放心拿着就是。我这人不许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一听就是假的,谁有本事活到海枯石烂的时候是不是?但银钱到海枯石烂都能用,这些产业能保你们即便失去宠眷,余生也可享荣华富贵。”
“李先生不是需要给你荣华富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