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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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尾轻轻擦过谢明月的掌心,如水一般地流走了。
谢明月收回手,将书页上的褶皱压平才合上。
“请,先生。”李成绮闷闷道。
放在他面前的手白嫩柔软,嫩得不像个少年人的手。
谢明月没有拿手握住他的手腕,举起戒尺。
李成绮视死如归般地阖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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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闭上眼,那颗藏在眼睑中的红痣就露了出来。
少年没挨过罚,明明满脸的坚决还是忍不住发抖,连带着那颗红痣,都颤颤的,诱的人去哄他,柔声安慰着说莫怕。
李成绮等了半天,都不曾等到想象中的痛楚。
他睁开眼,谢明月已经放下戒尺。
奇哉,谢明月何尝是这等会轻易罢手的人?
小皇帝觉得不挨一顿打总是好的,但还是忍不住出口挑衅,“怎么不打孤了?你怕了?”
“臣以为,陛下年幼,就算稍犯小错,一半错在身边人不曾加以引导,一半错在先生未能好好教束,”谢明月道:“今日之事,臣之过占多半。”
这是不打的意思?
李成绮原本紧绷的手一下就放松了,他将手往后一抽。
没抽动。
李成绮一愣,不详的预感在心中骤然升起。
下一刻戒尺猝然落下。
「啪」的一声,声音极清脆。
小皇帝细嫩的手心立时出现了一圈微微鼓起的淤红。
这样的红与极白嫩的手掌衬着,明明是再养尊处优,再尊崇无匹的人,却要忍着屈辱挨打,那道殷红的伤痕,几乎能勾起人一些暗虐的欲望。
谢明月用劲刁钻,打的地方也恰到好处,这个力道并不十分疼,却火辣辣,又麻又痒,宛如在被什么小虫子啃噬掌骨。
李成绮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所以只打一下。”谢先生好脾气地说,松开了李成绮的手。
被他握住的地方尚有余温,但同被打得热辣相比,算不得什么,李成绮根本没有注意到。
昔日的臣子,今日的先生,这样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可比挨打的羞耻对于李成绮来说大的多。
况且,他上一次被打手……还是刚开蒙练字的时候!
“两个时辰已过,今日到此为止。”谢明月将戒尺搁下,“陛下若回去还疼,可命人以红花擦拭。”他眸光垂落在小皇帝被打得红肿的手上,但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李成绮心绪复杂,加之少年身体实在敏感稚弱,胡乱朝谢明月一点头,抬腿就走,走到一半猛地想起来自己话没问完。
谢明月正要收拾桌上的东西,门口突然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皇帝或许是稍微平复了心情,又将两个酒窝露出来,显然是很不记打的,“先生是讲经书,还是讲政论的?另一位先生是谁?”
谢明月如实回答,“皆是臣。”
李成绮失语。
诚然,谢明月亲自来教他,谁敢再来?怕不是嫌自己仕途太顺。
是他异想天开了。
李成绮表情失望地点头,一转眼,身影就不在门口了。
谢明月收回视线。
他走到书架前,将周律内宫篇与外卷放在一处,按大小厚度排列,十分整齐。
略思索一刻,又将内宫篇抽出,重新放到《逸周书》旁边,律法比《逸周书》厚上不少,虽不合适,但在谢明月眼中,却是归于原位。
谢明月手指在那把厚重的戒尺上轻轻擦过,片刻后他凝神,离开书房,守在外面的宫人屈膝见礼,“太傅。”
待他离开,宫人将门窗关好。
射入的光亮由宽转窄,而后变作一线。
书房中一切照旧,依稀主人尚在。
最后一线光消失在书房中。
长乐宫内,李成绮手指在玄凤头顶轻轻一点,换得玄凤怒而啄手,好在他抽手抽得极快,还不至于被这小东西咬到。
不得不说谢明月力道掌握得极好,待他回长乐宫,手掌不碰,已不疼了。
李成绮当然没命人送来红花擦手。
被人打了掌心的事情如何好说出口?
李成绮二指捏开葵花籽,送到玄凤面前,在后者张嘴之后,将瓜子仁送到自己口中。
他成绮微妙地从一个鸟身上看到了恼羞成怒这样情绪,心情稍微愉快地又捏了一粒。
宫人陪侍得心惊肉跳。
眼下小皇帝脾气比先前好上太多,可从前不是没有好着好着突然暴怒打人的情况,几乎有什么砸什么,见他逗玄凤,都提着心,生怕他稍有不如意就责罚宫人。
书房已然紧闭,青霭急急回到长乐宫,见小皇帝正笑呵呵地逗鸟,悬着的心才放下,道:“陛下。”
“孤还以为御膳房做的东西太好吃,叫青随侍携茶点逃出宫了,”李成绮玩笑似的抱怨,接过其中一碗,拿勺子舀了舀,“怎么没冰?”
青霭道:“请陛下降罪,奴回来的太慢,先前有碎冰,已化掉了。”
李成绮微微颔首,随便招来个宫人,“叫御膳房做一碗给谢府送去,多加冰。”
李成绮给谢侯府送东西宫人早已司空见惯,那宫人道:“奴婢一定交到小侯爷手上。”
“小侯爷?”
那宫人一愣,“不是小侯爷?”
“谢澈此刻大约在抄书,你去也见不到他,”李成绮送过去的伤药就是给谢澈擦手腕用的,谢氏一门家规极严,如谢澈昨日带女子回家住还被谢明月发现了,以谢明月的性格,应是罚抄史书律法,李成绮后来修周律内宫篇,就于谢氏家法多有借鉴,“送到玉京侯手上。”
一碗小小酥酪何处没有,就算示好也用不着这样轻贱的东西,小皇帝语焉不详,她满腹疑问不解,可前者没有解释究竟是送给谁的打算,她只得屈身,道:“是。”
鲜红樱桃被舌头卷入口中,尖齿刺穿厚实多汁的果肉。
咽尽,李成绮方道:“青霭,你说如何讨好一个人?”
谢明月很难讨好,这是李成绮的经验之谈。
李成绮也很难讨好,但和谢明月是两种不同的难以讨好,他生前酒色不近身,味道稍重一点菜从不入口,十分修身养性,他身体不好,就无射猎这样的爱好,每年秋狩不过拉拉弓做样子而已,丹青书画更是不通,不似李言隐酷爱丹青,旁人还能送上珍奇书画或者笔墨砚台等物。
李成绮一直信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一铁律,为了防止这点,他从不表现出任何喜好,桌上这只玄凤,尚是看在李旒面子上留下来的。
他自衬身为君主,理当如此。
可谢明月不是皇帝。
青霭听他如此直白发问,谨慎回答:“势必投其所好。”
李成绮笑得前仰后合。
谢明月喜欢的很简单,他喜欢权。
他只喜欢权。
奢靡浮华是无上权威的附庸,可谢明月对于权力之外的东西,比如美人颜色,比如奢靡享乐,都毫无兴趣。
李成绮除掉崔愬后,除却被他收拢回来的君主之权,仍有很大一部分权柄空出,彼时满朝还皆是崔氏门生,他不信任这些人,他只信任谢明月,便将权柄大多交给谢明月。
后来他发现,自己根除崔氏,扶植起了谢氏,那么当谢氏不臣的时候,他又要选择谁来做自己除掉谢氏的刀呢?
于是李成绮尝试着和谢明月更加亲近,他没有心力,也不愿意再用上几年的殚精竭虑去杀掉自己的至交。
然而他慢慢地意识到,谢明月太野心勃勃了,李成绮是九五至尊,谢明月想要的权位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不过是从海中舀出一瓢盐水,可总有一天,谢明月的欲望不再能被他轻易满足。
到了那天,他与谢明月要如何相处?
即使是大笑,依然无损小皇帝半点美貌。
青霭急忙低头,掩饰去了面上的愕然。
李成绮笑道:“你说的很对。”
他往后一靠,惬意地眯眼睛,手掌伤痕贴到冰凉的碗上,很是舒服。
如谢明月所想,他确实一个很不记打的人。
“人生难得是清闲。急须抛县印,归去隐家山。”李成绮叹笑,又舀了一勺酥酪送入口中。
……
听闻宫中来人,在房中抄书抄得手要断的谢澈若有所悟,扔下笔就朝正厅去了。
宫人已经被送走,还飘着小小冰渣的樱桃酥酪摆在桌上,所用描金器具一眼就能看出是宫中御造之物,除了樱桃内里还加了数种果干,奶香与果香四溢,叫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谢澈刚拿起勺子,谢明月便从外面进来。
谢澈立刻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地道:“侯爷。”他不等谢明月发问,快速解释道:“仅余三本就抄完了,听闻宫人来人,就出来看看,”他顿了顿,看向似乎不怎么在意他有没有抄完的谢明月,“那我端走了?”
谢明月道:“陛下心意,不可辜负。”
谢澈喜滋滋点头,“是。”
“你若喜欢,便叫厨房再做一碗。”谢明月说。
谢澈微怔。
爹?谢侯爷?您什么时候喜欢吃甜的了?
况且这不是陛下赏我……
他目光落在一直站在厅中的小婢女身上,示意她说清楚。
婢女小心道:“世子,这碗酥酪是刚刚宫中差人送来的,说是天热,侯爷辛苦,特意送来宫中茶点消暑,聊表陛下心意。”
两人说话时,那碗酥酪已经被从者端起,随着谢明月走了。
谢澈听得只觉天崩地裂,如他和小皇帝吃喝玩乐的交情,尚不得这样的赏赐,李成绮都没见过他爹怎么就特意命人赐了碗樱桃酥酪?难道他拜托谢侯爷给小皇帝寻的那位新先生就这样合他心意?
谢澈百思不得其解,目光犹然盯着谢明月离开的方向不放,“你确定你听见的是侯爷,不是小侯爷?”他再三确认道。
第17章
翌日,辰时一刻。
已日上三竿,长乐宫四处透亮,烛火早早被宫人撤下,唯龙床一处无光,绣着双龙抢珠的床帐垂落下,四角各悬挂着一拳头大小,圆润透亮的明珠,将床裹得严严实实,床帐皆由蜀锦所制,密不透光,纵然天光大亮,帐子里仍然犹如黑夜一般。
小皇帝赖床长乐宫中人早就司空见惯,两个月来日日几乎都是如此,早在起来才是天底下最最稀罕之事。
况且他性子不好,且听不得劝,自然没有宫人敢冒着圣心不悦的风险叫皇帝起床。
青霭在床边站得忐忑,手几次抬起送到床边又放下。
今时不同往日,那位先生风仪如此出众,却半点不显盛气凌人,遍观朝中,唯有谢明月一人而已。
小皇帝平日对几位先生使性子便也罢了,谢明月岂是能轻易开罪的人?
青霭犹豫再三,终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已辰时一刻了。”
李成绮睡觉不喜欢宫人守夜,他此刻没起,宫人大多在庭院中,唯有几个亲近侍从长随,在殿中等候小皇帝醒来吩咐。
他将头深陷在被褥中,含糊道:“孤知道了。”
李成绮从来睡得不晚,起得极早,今日尚未鸡鸣便睁开眼,欲唤人来,想了想便停住,又仰躺回床上。
他的声音半点睡意都无,“青霭,孤无事可做,衣食无忧,这样早唤孤做什么?”这话似是抱怨,又似是玩笑,不知是不是青霭多想,只觉其中深意颇多,竟是在暗中表达对谢明月弄权的不满一般。
青霭心惊,硬着头皮说:“陛下,您今日还要去御书房听讲。”
李成绮抬头,伸手按了按肿痛的额角,“孤今日不想去。”
青霭内心焦急,但既无劝李成绮的理由,更无劝李成绮的身份,还怕直接说出这位先生是谁,更引得小皇帝逆反,一时两难。
“你找人去通传先生一声,就说孤……”李成绮随口道:“就说孤今日身上不适,实在动弹不得,但请先生放心,该读的书孤都会读,不荒废学业一日。”
青霭只得道:“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成绮仰躺着,半块被子搭在小腹上。
甫一睁开眼,李成绮便忍不住伸手去摸床桌上的奏折,摸来摸去只摸到副忘记收拾的筷子。
他拿起,在眼前一晃。
雪亮亮的银筷,尾端镶嵌象牙,因时间不久,象牙还未泛黄。
李成绮意兴阑珊,随手将筷子抛回桌上。
枕边还压着谢澈小侯爷送来的话本,李成绮嫌帐内看书伤眼,摸到了也没翻开,直挺挺地躺着,十分无趣索然。
萧萧见青霭领命出去,知小皇帝已醒了,走到床前轻声问道:“陛下,可要梳洗吗?”
“不必。”帐内回答道。
外面虽不时有脚步声,却半点不显忙乱,李成绮无聊地躺在床上,学着当日那位女官的样子摆弄头发玩,他醒来有一个多时辰还未用早膳,胃里已有些酸疼,却又不愿未洗漱用膳。
萧萧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颇有些踌躇,“陛下,有……有太医来为您诊脉了。”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这位姿仪出众,眸光温和柔软的男人,他没穿官服,未带药箱,偏偏询问的是皇帝身体状况,出入内宫如同出入自家宅院般自若。
李成绮长眉一扬,唇角微微翘起,流露出的笑容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最后他闹脾气的孩子一般,把手腕往帐子外一送,嘀咕道:“又是谁去告诉太后了?”
一只手从帐中簌簌露出。
这只手凝脂一般地细腻洁白,没有经历过霜雪苦楚,指尖还存着浅浅的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隐隐透出些珠玉似的光泽。
手腕细白,就显得血管格外青,青白交接,脆弱得几乎有点可怜。
小孩还未长开,好像极轻易就能圈住他的手腕,将他禁锢住。
李成绮趴在床上,由着外面的人为自己诊脉,故意放轻声音,虚弱地问;“孤的身体如何?不论有碍无碍,都不必禀告太后和舅舅,母舅已为孤殚精竭虑,孤不忍再因小事使太后和舅舅烦心。”
手指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划过。
冷冰冰的触感让李成绮不由得一颤,不像是被人碰到了肌肤,反而像是被蛇贴身游走,微妙的温度叫人头皮发麻,冷的他险些将手收回去。
他怕冷怕的厉害,手腕还未缩回,便被那人握住了。
原本只是触碰,变本加厉地环住了整个手腕,蛇似的缓缓收紧。
先生手指修长,轻易就将少年皇帝的手腕攥在手中,他用力不大。
但十分刁钻古怪,一时竟然挣脱不开,骨节分明的手指环在腕上,骨肉紧紧贴合着,怪异得叫在旁边站着的萧萧双颊泛红。
李成绮一时没拽回来,“放肆!”他脱口而出,不全因后者失礼,只是他动作中透出的不容反抗令李成绮十分不适。
不容反抗,不容拒绝,一意孤行又令李成绮无可奈何。
当久了皇帝的人,从来都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今重活一回,亦少有人敢迫使他行事。
只有……
少年声音稚嫩,不比成年男子低沉,却无端令人感受到了帝王威慑,萧萧一颤,只觉得小皇帝今日比先前随意踢打宫人时暴虐的样子更慑人。
对方的动作并没有随着他的呵斥停下,他侧身,一手握着成绮的手腕,一手搭上脉搏。
“先生,”萧萧失色,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床帐骤然从里面掀开。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坐着,眼中氤氲着怒意。
完了。她恐惧地想。
小皇帝发怒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她忍不住发抖。
先生抬眼,清亮的眼中倒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