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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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霭一怔; 但马上道:“摆驾长宁殿。”
先帝崩逝后,军国大事多由谢明月亲自处理,将奏折都送到谢府费时费力且未必绝对安全; 恐有泄露之嫌,朝臣上奏提议谢明月暂留先帝御书房处理政务。
此等逾越之事不等群臣反对; 谢明月自己便驳回; 称与礼不合; 但为了方便行事,就命人在御书房附近的长宁殿辟出书房; 一应事务都送到长宁殿处理。
小皇帝知晓,却从未有一次踏入过长宁殿。
长宁殿内,宫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低声与谢明月说了几句话。
谢明月搁下笔。
殿中同理事的朝臣不约而同地抬头; 看向谢明月。
“诸位如旧。”谢明月朝诸臣放下这句话; 缓步出殿。
李成绮已下辇车; 苦着脸看向谢明月。
谢明月疑惑地问:“陛下可有什么事?”
“孤不想在这说话,”小皇帝道:“先生随孤来。”
谢明月走的慢悠悠,李成绮嫌这热,一下攥住了谢明月的袖子,拉着他快步往花荫小路上走。
长宁殿内凉快,可李成绮还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事屏退忙于政事的众臣,腾出地方来让他俩说话。
况且他进去了行礼跪拜的规矩不会少,李成绮觉得这般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
谢明月停住脚步,目光向下一扫,落在小皇帝抓着他袖子的手指上。
因为用力,手指泛着失血的白。
小皇帝长长地喘了口气,扬起脸,对着谢明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晃了晃他的袖子,终于把人拉到阴凉底下。
谢明月不用猜都知道他做出这幅懂事的样子是有求与他,他扫过少年被晒得泛着红的脸颊和汗津津的鼻梁,拿出一方雪白雪白的帕子递过去。
李成绮习以为常地接过,道了一声多谢谢太傅,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不忘留意上面的花样。
绣着白生生的栀子花,若没有那片浅色绿叶,绣样几乎要与手帕融为一体。
“先生,”李成绮在谢明月的视线中缓缓松开三指,只留两根手指捏着谢明月的衣裳,“孤很喜欢先生。”
谢明月眸光波澜不惊,“陛下先前说过了。”
“孤真的很喜欢先生,”李成绮见他不信,似是十分焦急地强调,“从前几位先生不过是因为孤母舅的缘故哄着孤罢了,要么是怕丢了官对孤敷衍了事,只有先生在认真与孤讲学。”
谢明月闻言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
这笑容不是高兴不是欣慰,“陛下竟知道臣在与陛下讲学?”
以李成绮听课之敷衍,就算谢明月照本宣科地念书给他听,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
少年的脸更红了。
“是我不对,”他喏喏喃喃,声音在谢明月的凝视中越来越小,“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他耷拉着脑袋,连往日有些扬起的眼尾都垂下来了,虽然垂头丧气的,不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小狗,那点掩盖不住的狡黠能从他眼中看出来,却像只装乖的小狐狸。
“陛下为天子,可知天子一言九鼎?”谢明月问,似乎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要我和先生拉钩吗?”李成绮闷声道。
谢明月失笑。
帕子在李成绮手里拧来拧去,好好的绣花都变了形状。
“陛下找臣有什么事?”谢明月给了小皇帝一个台阶下。
李成绮却没有直说,好十分疑惑地问:“先生和摄政王的关系十分不好吗?”
谢明月不动声色,“臣与王爷同朝为官,皆是陛下之臣,为社稷当同舟共济,尽心竭力,不敢有不好之说。”他说的温和有礼。
李成绮心说你得了吧,之前为了李旒摄政的事和孤吵架的人不是你谢玄度吗?
李成绮其实很疑惑为什么谢明月和李旒关系不好,谢明月性格不错,哪怕隔着血海深仇恨不得立刻捅死对方也能表现得亲如一家和和气气,他连当年的康王崔愬之流都能忍耐,面对伏低做小进退有度的李旒却不愿假以辞色。
李成绮不明白,到现在都不明白。
“那为何自摄政王送东西以来,太后和舅舅就不让我和小侯爷多来往了。”少年低声道,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当在谢明月面前表现得如此直白,好像做错了事情一般收口,耳尖仍是红红。
谢明月看起来并不意外。
要是谢明月大吃一惊李成绮才会愕然。
不过谢明月半点都不愿意配合让李成绮的戏真很难演下去,从前还是唱双簧,现在只能一人作戏了。
“王爷送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李成绮在心里问。
“一把剑,”李成绮乖乖地回答,他比划给谢明月看,“大概这么长,这么宽,剑身是青色的,剑铭刻着刻着……霜刃。”
他手舞足蹈,半点规矩也无,神情中却透出一种难得一见的鲜活与自然,谢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不愿意错过李成绮说的每一个关于剑的细节,他轻轻点头。
“一把剑?”
“一把剑。”
“陛下先前发烧,身体羸弱,眼下应该已经大好了,王爷送把剑大约也有请陛下强身健体之意吧。”
李成绮心中感觉颇为一言难尽。
若他还为文帝,李旒送剑是表忠。
可他不是,少年皇帝,无强劲外戚支持,生死由他人,值得李旒向他表忠?
李成绮不管李旒到底为什么,但在旁人看来,这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这份威胁足以让靖嘉玉靖尔阳如利刃悬顶。
或许李旒没对谢明月给他做先生很不满意,或许李旒此举不是个威胁,或许真的无人告诉靖氏兄妹不要让谢澈做小皇帝的伴读能讨得李旒欢心。
但是靖氏兄妹这样做了,还借着李旒的名义,那找谢明月来处理这件事,无疑是最轻松省力的方法。
“臣家中也有一把剑,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想赠给陛下。”谢明月道。
“啊?”李成绮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宝剑赠英雄,先生赠剑给孤,难道不怕埋没了利剑?”
谢明月家里有剑?他从前怎么不知道。
不对,他现在要想的不是谢明月家剑的事情……为什么谢明月也要送他剑啊!
他看来很像是喜欢用剑的人吗?他拿个小刀削苹果都能割到手。
“臣不能送吗?”谢明月轻声问,神情中有那么点无措,“还是说,陛下不愿意收?”
你不要用那么可怜的表情说出这样咄咄逼人的话。
“也是,”谢明月似乎了然地点头,“送剑不比送其他,赠剑者若与受者不够亲近只是给两边都徒增烦恼,臣不过一外人,同陛下虽有师生名分,也不过数日而已,自然比不得摄政王与陛下同宗同族,胶漆相投。”
孤不是,孤就是……
谢明月垂着眼睛,黑压压的睫毛垂下,更显得眼窝白而凝着淡淡的青。
即便他不说,谁人都能看出他的伤心。
李成绮哑了哑,面对着低眉顺眼的谢明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孤,先生府上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孤先谢过先生了。”
谢明月这才抬眼看他,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这笑容透着十分感激,好像李成绮愿意收,对他而言就是莫大欣慰了。
李成绮忍住了按太阳穴的欲望。
如果谢明月非要送,非要像李旒那样大张旗鼓地送到长乐宫中,李成绮当然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表面上乐呵呵地接。
但谢明月这样仿佛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态度的做法,让他觉得自己不收仿佛很是残忍,尤其李成绮有求于谢明月。
最重要的是,他很吃这套。
“那臣晚些时候给陛下送去。”谢明月道。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眉眼中俱是笑意。
仿佛一副黑白工笔画突然有了颜色,黑白虽素淡雅致,有色却更鲜活惑人。
李成绮怔然一瞬。
“陛下?”谢明月叫他。
李成绮回神,“孤有事找先生。”
“太后和国舅想换了臣,给陛下另选先生。”谢明月道。
李成绮用力点头,谢明月愿意明说他顿省力不少,但还是配合着问道:“孤该不该问,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方才不是说了吗?”谢明月将这件事一笔带过,“要来教陛下的先生陛下不满意?”
李成绮继续用力点头,接触到谢明月似笑非笑的表情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若是陛下满意,想来眼下已经在与臣道别了吧。”谢明月柔声道。
李成绮顿觉无言以对。
习惯了谢明月的善解人意,对他这样随便说句话都要拿出来挑剔一番还真是,需要适应。
“什么人都和先生比不得,”李成绮竭力补救,“孤心中如此认为,自然对任何人都不满意,腐草之荧如何能与皓月生辉相提并论,先生,”他拉谢明月袖子的手又从两根变成了五根,“既有美玉,如何能容忍得了顽石,就当是为了周朝国祚,先生救救我吧。”
靖氏兄妹的识人之明李成绮很是了解,前有霍白二先生,后有刘先生,他不期望靖尔阳这次能找到让他们都满意的人选。
李成绮虽不愿意让谢明月教自己,但谢明月学识能力毋庸置疑,况且他长的好看,娓娓叙话时让人觉得心静而不是心烦。
况且那些人底细李成绮全然不知,从前的先生是靖氏兄妹的眼线,如今靖尔阳找来的那些人是谁的眼线还未可知。
他祸害完了帕子不够,还要去祸害谢明月的袖子,教养上佳的谢太傅看着自己七零八落的可怜袖口,道:“陛下先松手。”
“你先答应我。”李成绮道。
谢明月又不可能抓着他的手把他手拽下来。
谢明月抬手,李成绮刚想往后缩,但想起他手里没有戒尺,也不怎么害怕,仰着头等谢明月怎么办。
谢明月冰凉冰凉的手往他手腕上轻轻一搭。
触感真像蛇。
李成绮忽地不着边际地想。
他一动不动,却是谢明月先挪开了手。
“陛下喜欢握着就握着吧。”谢明月道。
他说的平静,李成绮觑着他的脸色,道:“你生气了?”
他悄悄松开一指,谢明月道:“没有。”
李成绮又松开二指,谢明月瞥了他一眼,李成绮发觉其中没有怒意,立刻又握住了,“孤不想换先生。”他可怜巴巴地说:“孤也不想以后同小侯爷不来往。”
“陛下不必忧心,便是换了臣,谢澈仍旧是陛下的伴读。”谢明月贴心地安慰道。
李成绮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安慰,“可孤更不想换先生,”少年唇角几乎抿成一线,“孤最不想换先生,舅舅挑的那些人没有先生学问好也便罢了,生的更不如先生……”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猛地收口。
风吹起他鬓角碎发,李成绮下意识地闭了眼。
那颗痣,鲜艳的宛如一滴血。
“陛下不想换,便不换罢。”谢明月淡淡道:“臣会晓之以理劝说太后与国舅。”
小皇帝眼前一亮,“可当真吗?”
“当真。”谢明月回答。
得到首肯,少年人面上的欢欣雀跃掩都掩盖不住,仿佛若非顾忌谢明月在,早就蹦跶起来。
“陛下还有什么事吗?”谢明月问。
李成绮连连摇头,唇角翘起,双颊浮出一对小酒窝来,“无事了,无事了,先生为国夙兴夜寐,先生辛苦。”他侧身,“先生请。”
谢明月的臣不敢还未说出口,少年借着侧身这个姿势,双臂一张,竟直环住了谢明月的腰。
李成绮确认,谢明月一定在他怀中震了一下。
谢明月腰细得恰到好处,被他环得极其轻易,他与谢明月身高差的有些多,毛茸茸的发顶只到谢侯爷下巴。
谢明月一动不动。
花枝摇曳,李成绮所能听到的唯有枝叶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们之前所选的地方过于清凉,所处花木阴影之中,细碎的阳光零落透过书树叶,却照不到他们身上。
李成绮不得不承认,在谢明月僵的宛如停尸两天之后,他就后悔了。
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他表现得天衣无缝,明明就是个开朗些的少年人表达喜悦。
就是表达对象可能错了。
或许是谢明月刚才对他亲密举止的默许,让他产生了一种能够得寸进尺,却不会引得谢明月反击的错觉。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抬眼。
谢明月正好垂眸,与他相望。
李成绮看得见,谢侯沉静剔透得像是水,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一清,而深不可测的湖。
与之对视,只觉被淹没般地窒息。
李成绮的后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一冰凉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手背,轻,但极笃定,并非不经意碰到,李成绮悚然一惊,才发现,那是谢明月的手指。
湖水里,会不会有蛇?
李成绮无端地想。
第29章
“孤……”李成绮似乎手足无措; 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和谢明月解释什么。
冰冷的手指仍然贴着他的手背; 像是一条正在丈量自己领地的蛇。
手指游走; 在他两只手交叠的地方,轻轻地敲了一下。
李成绮猛地抽手,向后退了两步。
原本平整的官服被李成绮弄得有点乱,几道明显的褶皱出现在谢明月腰间的布料上。
他今日; 穿了官服?
李成绮上午见到他时; 他明明还是件素色衣袍; 再常见随意不过的打扮; 如今官服着身,比寻常时候更加迫人。
李成绮脑海中忽地想起当年康王赏花宴上与谢明月称兄道弟; 宾主尽欢,康王手频频搭在谢明月肩膀上,谢明月散宴后干的第一件事是——换衣服。
李成绮:“……”
他还没年老昏聩到不记事的地步; 康王死前被砍了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所以他现在比当年的康王高贵在哪?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谢明月发问。
他声音中听不出愤怒。
要是能在他声音里听出愤怒,估计他命也没了。
“孤; 高兴过头了。”李成绮道; 他见谢明月面色平淡无波; 显然不为所动,想了想; 又缓缓补充,“也喜欢先生过头了。”
“喜欢臣?”谢明月问,语调沉沉。
李成绮的喜欢可一点都不贵重; 他谁都喜欢; 谢澈与他年岁相近又事事以他为主; 他喜欢; 连刚见面没几次的原简小皇帝都能轻易地说出孤喜欢你这几个字。
“尊师重道的喜欢。”李成绮立刻回答。
他答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不过是个调皮些的少年人,往天大了说是一时失态。
谢明月眸色浅淡的眼睛让李成绮想起蛇,若是他突然多出一对竖瞳,李成绮都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李成绮忍不住低了低头,倒不是因为怕谢明月,而是他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往他喉咙上扫,真仿佛凶兽在找一击毙命之处似的。
“陛下尊师重道的喜欢于臣子而言,有些轻佻太过。”谢明月缓缓地,平静地说,好像是怕李成绮听不清一般,“陛下为人君,首先要姿仪端正。”
“姿仪,”李成绮两辈子都没被人说过仪态不行,他忍了忍,小声反驳:“姿仪也没有那么不端正。”
谢明月的样子好像真是个德高望重的师长面对自己险些误入歧途的学生,“君威不可测,而令人生敬,陛下宽和是万方之幸,然而过于平易近人,只会让有些人对陛下不敬。”他看了眼李成绮,“倘若今日陛下来找的人不是臣,待那位大人答应了,陛下也要抱一抱那位大人,以示君臣情深?”
李成绮一面摇头如拨浪鼓,一面腹诽,谢玄度到底是怎么用如此温柔循循善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