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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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五日前被戒尺打的那三下,李成绮手指蜷缩了下。
琯朗顿了一下,李成绮看到他眼珠转动的速度明显慢了,显然一时半会想不到拿什么来劝说小皇帝。
琯朗声音压得更低,语气诡秘,“臣有一法子,不需陛下动手,只设坛作法而已,便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李成绮突然来了兴致,“谁都可以?”
琯朗点头,“谁都可以。”
“师焉也行?”
“当然……”琯朗停住了。
谁?
师焉?
李成绮点头道:“那就劳烦国师了。”
琯朗急急解释道:“陛下,师焉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到达,陛下可换个近的。”
远在万里之外。是啊,远在万里之外。
李成绮露出一个笑容来,这笑里透着一股艳丽却可怖的血气,“可孤只想杀这个远的。”
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杀他。
那孤,亲自去杀他。
待大军兵临城下,砍了这老畜生的人头挂在他魏国皇宫,曝尸半年。
琯朗见这么劝说无用,只好道:“请陛下随臣来,”
他心中十分疑惑。
对于小皇帝来说,弄权的谢明月难道不算欲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李成绮随琯朗往上走。
木梯蜿蜒而上,其中皆篆刻祥云花纹,雕工栩栩如生,云气飘渺,宛如仙人登天的天梯一般。
李成绮走上去,却听得一阵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怀疑地往下一看。
居然是脚底下的楼梯发出来的。
琯朗转过身,他道袍足足铺了三四节楼梯,长得李成绮都怕踩到他衣服。
不等李成绮开口,琯朗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吞星台多年不曾修缮,屋舍简陋,本不堪迎君,奈何事关国祚,臣不得已邀请陛下前来,请陛下不要怪罪。”
这时候,若他面前的人脸皮再薄一点,或者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或许会十分尴尬,接上琯朗的话承诺修缮吞星台,然而李成绮脸皮既不薄,年纪也不小。
他半点也不在乎道:“无事,国师继续走吧。”
琯朗:“……”
方才期待的眼神瞬间消失,琯朗毫无留恋地转过头去,提着自己那长得拖地的道袍大步往上走。
李成绮看到了灰色靴子底上沾着的栗子酥碎屑。
李成绮在心中感叹,这便是,道法自然吗?
走了吞星台过半,琯朗引李成绮站到凸出的圆台内,他站在圆台边缘,二指轻轻敲了敲圆台栏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刹那间,千百支鲛烛一齐熄灭,整座吞星台顷刻漆黑一片,竟成了颗死星。
黑暗中,李成绮看不见琯朗的脸,但直觉告诉他,琯朗现在的表情应该有几分得意。
下一刻,隆隆巨响吸引了李成绮全部的注意力,这声音沙哑得宛如多年不曾转开的硕大转盘,又似缘故妖物在沉睡千年苏醒之后发出的第一声长吟,这声音……在他头顶!
李成绮抬头。
原本那漆黑的原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挪开,这并不是一圆顶,看上去,竟像一巨大的星盘!
这星盘缓缓地,宛如真正地斗转星移那般移动着。
今日无月,星星尤其璀璨。
李成绮这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其实是绝佳的赏月观星之地。
借着头顶幽亮的光,李成绮看向琯朗,“何意?”
“陛下看,这是北斗。”琯朗抬手,向上一指,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落,“北斗所在中宫文昌星内有六星,「两两相比,名曰三能,色齐,君臣和」反之,君臣相忌。您觉得,”风顺着敞开的星盘灌入,呼呼风声几乎掩盖了琯朗的声音,“这六颗星星可是同一个颜色?”
李成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但见诸星皆白,唯有一星泛紫。
“王气,为紫。”琯朗声音突然响起,“但陛下,这颗星星不是您。”
这般怪力乱神,危言耸听之言听得李成绮微微一笑,只道:“哦?”
琯朗李成绮见了一礼,“此为紫薇星垣,即万星之主,也便是您,陛下。”他纯白如雪的长发与衣袖迎风而扬,“太微垣陪设紫薇星垣边,象征陛下身边的良将、忠臣。”这忠臣二字实在意味深长,“太微垣内有星官移西南,”
紫薇居正东,熠熠生辉,璀璨夺目,旁边有太微天市作为陪衬拱卫。
他看向小皇帝,朝这面色淡淡的少年人道:“欲犯帝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狂风骤起,吹得吞星台中本就破破烂烂的书架摇摇晃晃叮当作响,这风一点冷得砭骨,刮在人脸上一阵猎猎疼痛。
琯朗满面笑意已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沉郁冷酷。
这话肃然凶险,就算再不信玄学星象之人都会有所动容。
欲犯帝星四字既出,李成绮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李成绮自觉心宽,然而谢明月一事却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侵犯帝星四个字简直戳中了谢明月的心事!
谢明月不是不好,谢明月太好,样样都好,他也不是不喜欢谢明月,为君,他喜欢谢明月,他欣赏谢明月,先前他说过。
若谢明月有意于平王世子,他当毫无芥蒂地赐婚,半点不在意外面流言会将他这皇帝说的有多荒唐。
甚至谢明月喜欢他,他都不以为忤,他为文帝,谢明月那点爱慕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无足轻重。
因为李成绮无意,谢明月便无计可施,然而李昭已死,他为少帝,谢明月位高权重,他若真有异动,谁能拦他,谁敢拦他,谁又拦得住他!
况且……五日之前的那个晚上,谢明月的戒尺落下来时,在疼痛中,李成绮惊觉,他并非全无欲念。
非是情愫,而是一个男人对于不可攀折的,高高在上的美丽的欲…望。
在谢明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九天之上的明月坠落世间,染上最污秽靡湿的颜色。
这神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恰好有大风襄助,说完愈发佩服自己的演技,几乎有点沾沾自喜起来,只是他看李成绮的脸色,差点被吓了一跳。
“侵犯帝星?”李成绮开口问道,声音比风更刺骨。
第44章
琯朗吞了吞口水。
面对着小皇帝冷然面色; 他意识到,自己为了要钱好像有点说过了。
“也不是一定会侵犯帝星。”琯朗干涩地补充; 他连敲数下栏杆; 但因为风声实在太大,吞星台中负责牵引星盘的道人并没有听见。
风越来越大。
李成绮的脸色愈发阴沉。
如果他接着说下去,不仅钱要不来,吞星台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
他干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似乎要下雨了。”
天际忽地一道紫黑闪电掠过; 照亮了整个吞星台。
也照得李成绮面色苍白; 阴冷骇人。
他的态度让琯朗笃定了; 他并非不在意王位; 他先前说谢明月主政他只觉清闲无有不满的话,不过是故作无意。
“陛下; 真要下雨了。”琯朗紧张地补充。
李成绮看了他一眼,转身往下走。
琯朗在李成绮身后拼命扬手,终于有人理解了他的意思; 星盘缓缓转上。
星盘太大,纵然吞星台内的道人已十分努力地关闭星盘; 却还是来不及在下雨之前将星盘关闭。
大雨倾盆而下。
琯朗方才那种出世之人的仙姿已全然不见; 暴雨如注; 不肖一刻便将人身上的衣服打透了,琯朗在李成绮背后喊道:“陛下!陛下向西!”
前面果然有一拐角; 李成绮绕进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幸而头顶密封; 而不是全然暴露在雨中。
琯朗随手拿起墙上的一支蜡烛;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 只见他手中似有火光闪动; 下一刻,室内已被这支明烛照亮。
这是间小小的茶室,壶内的水早就开了,在茶炉上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琯朗又将茶室剩下三角的蜡烛点亮,方湿漉漉地跪坐到李成绮面前,给皇帝倒了一杯水。
一杯热水,不是茶。
李成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言隐信天命,信鬼神,在位时故而极重吞星台,李成绮则不然,他继位后不久拨给吞星台的银钱就比李言隐时少了十中之七,之后根据丰年亦或者灾年不同程度地削减,丰年少减点,灾年久多减点。
但即便减了这么多,每年朝廷在吞星台上的花费仍是一笔骇人听闻的数字。
李成绮生前便想干脆裁撤吞星台,只不过没来得及。
此刻的吞星台外面看上去富丽神秘,内里一片破败,可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李成绮端着茶杯,忍无可忍地问;“钱都用哪去了?”
琯朗讪笑着回答:“出世之地,不谈孔方物。”
李成绮听这话都觉得心头火气,颇有上辈子和户部官员对账时的怒意,合着方才琯朗朝他要的都不算钱?
李成绮面无表情,“你不知道?”
“臣……”琯朗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狡辩。
“吞星台亦算在朝中,既然设在朝廷内,每年账务需明,明日会有户部的人过来核对账目,国师,”李成绮啜饮了一口热水,“别忘了腾个算账的地方。”
“等等,等,”琯朗一口气没说出来话。
不对,他明明是想法子朝李成绮要钱的,怎么到最后成了李成绮查他的账?
琯朗对上李成绮已接近没有耐性的目光,“上任国师奢靡享乐,所挪用侵吞国库不知多少,”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自臣接手以来,虽然竭力肃清,然而吞星台毕竟有几十年的混乱账目,恐怕一时难以核算出,不若,”他本来想说不若便别查了,“不若从明年年初算作第一年,臣一定将账目核对明白。”
李成绮笑眯眯,“那便别查了。”
这突然起来的宽容都要把琯朗砸晕了,“不查了?”他很不可置信。
李成绮起身。
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他很不舒服,话已至此,他没必要再在吞星台浪费时间,“不查了。”随着他的动作,衣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曲线,“直接裁撤。”
扑通一声响。
李成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走不了了。
因为琯朗拉着了他的衣袍下摆。
李成绮只觉得青筋直跳。
他现在非常悔恨,恨自己,恨自己当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直接把吞星台裁撤,为了这么个玩意花了朝廷那么多钱!
“陛下,”琯朗嚎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吞星台内里里外外一千余口,您裁撤了吞星台这一千多人衣食都没着落了,陛下,明日户部的大人们来了,臣一定好好配合,将经年账本全部取出,绝不遗漏一本。”
李成绮道:“放手。”
琯朗松开手。
他坐在地上,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着脸,在烛光下宛如一匹白绸。
“陛下。”他忽然道。
琯朗突然开口,声音不复刚才那样此起彼伏,而是异常深沉宁静。
李成绮偏头看他。
琯朗道:“陛下,臣虽想陛下愈加重视吞星台,但绝不会为了陛下的重视在天象一事上撒谎,太微垣内确有异星,异星野心勃勃,意图犯上,请陛下定要小心。”
李成绮反问,“若是异星来势汹汹,孤不能挡,又当如何?”
琯朗看得这双肃冷如冰原的漆黑眼睛,他心知太微垣内的异象十有八九同谢明月有关,但诚如李成绮所说,不能抵挡,又待如何?
琯朗沉吟道:“不如,从之?”
李成绮闻言沉默片刻,心说孤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琯朗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他本要离开,忽地想起了什么,道:“国师清修之人,孤听闻国师多年容色未改,不知什么术法可得长生?”
琯朗一愣,但他马上就笑了起来,“心无欲求,自可长生。”
然而如李成绮这般人,怎能无欲无求呢?
若无欲求,他也不至于死的那般年轻。
先帝李昭身体孱弱,非是后来,而是天生。
彼时崔桃奚与李言隐成婚不过一载,初次有孕,因崔愬势大,朝中有人深恐若皇后生下嫡长子后,崔愬立幼子取而代之,故,买通宫人给皇后下毒,毒是慢毒,使人日渐虚弱,日久天长,足以令母子俱亡。
幸好下毒之事被发现得早,皇后中毒并未太深,然而这种药却已经侵入了她腹中胎儿的骨血内。
李成绮自出生后便虚弱久病,多少名医只是望之叹息,无济于事。
在李成绮登基后不久,亦有名医为他看诊,断言皇帝若想活过三十,决不可再费心劳神,醉心山水避世,或可延年。
琯朗所说,与当年那位名医所言并无差别。
李成绮点点头。
“戎地亦有求长生之法,”琯朗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回忆,“臣看过一些书籍记载,很不以为然,以巫术借寿,或夺生人肉身,纵得一时圆满,终有一天反噬自身。”
“戎地?”李成绮心中一动。
琯朗道:“是,观星台内有古书载录,臣今晚便令人寻出来,明日送往长乐宫。”
李成绮似是惊讶地看了眼琯朗。
琯朗赧然一笑,问道;“陛下,明日户部官员来查账,茶饭所耗……”他没说完,显然等待着李成绮自己意会。
观星台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况且琯朗倒的那玩意,也配说是茶?
李成绮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孤从私库里出。”
琯朗笑容瞬间真挚了不少,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成绮身后,“臣送陛下。”
暴雨来的快,去的亦快。
李成绮回宫时天已经放晴。
皇帝一身湿漉漉地回宫,将长乐宫众人都吓了一跳。
因为少年人身体很好,李成绮并不如何在意,先沐浴洗了周身冷气,又喝了碗姜汤驱寒便上床歇着去了。
李成绮看了一小会便觉得眼皮都沉得掀不开,干脆不勉强,合了书睡觉。
夜半,却是被烧醒的。
李成绮头疼欲裂,耳边嗡嗡作响,眼睛沉重,勉勉强强看得面前有一人影,却看不清容貌,他不高兴,用力晃了晃脑袋,却愈发头晕,胃里阵阵痉挛,他面前的人被他的动作惊了下,嘴唇开合,说了句话,然后李成绮就感觉两只手扶住他沉重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李成绮耳朵内如同塞了棉花,尽力睁大眼睛去看他,“什么?”
平日里清亮的眼眸此刻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李成绮不适地眨了下眼,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一根冰凉冰凉的手指拭去了李成绮脸上的泪,没有回答他的话。
“为何不用,”李成绮喃喃。
“不用什么?”
“不用手帕?”他认出了是谢明月,他躺在床上,谢明月坐在床边,竟和经年无甚出别。
你不是,喜欢干净吗?
谢明月沉默片刻,道:“臣忘记带了。”
李成绮吃力地想点头,奈何被谢明月阻止着,只能一动不动。
李成绮发烧烧得已十分习惯,但在这具身体上还是第二次,他侧躺着伏在枕头上,乌黑如云的长发铺满了床铺,“谁告诉先生的,”他发烧时比喝酒时清醒多了,身上阵阵发冷,脸上滚烫一片,他却还知道和谢明月客气,“先生为国操劳,晚上还不能睡个好觉。”他越说越轻,已近乎喏喃。
谢明月给他掖好被子。
“谢澈没来?”李成绮突然开口。
谢明月动作停了下,“陛下很想让谢澈过来?”
李成绮小幅度地摇摇头,“别让他知道。”
谢小侯爷这五天可谓担惊受怕,整日战战兢兢地守在李成绮身边,仿佛生怕他想不开似的,李成绮不明所以,但若再让谢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