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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病症-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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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就忘记——
  在2013年的那个夏天,曾经有个女生坐在小镇民居里的井沿上夸他的手好看,忘记得彻底。
  “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长了这颗智齿所以才引发的偏头痛吗?”周念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
  “对。”
  鹤遂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要拔掉。”
  周念一听就皱眉,怯生生地问:“拔牙会不会很疼。”
  鹤遂甩着手上的水:“疼也要拔,否则你的头就会一直痛。”
  周念面露纠结,沉默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开口:“鹤遂,我要是去拔牙的话,你陪我吗。”
  鹤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想我陪么。”
  周念想都没想,就说:“想。”
  “那择日不如撞日。”他朝她招招手,“走。”
  “?”
  周念紧张地站起来:“我还没做好准备。”
  鹤遂语气平静:“到医院的路上你可以做准备。”
  周念:“……”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周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鹤遂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不那么引人注意地朝着医院走去。
  医疗资源紧缺的时代,即便在小镇上的医院,也是人满为患。
  尤其周末,挂号的队伍从窗口排到门口。
  “你去旁边坐着。”进镇医院的大厅后,鹤遂对周念说。
  “你帮我排队吗。”周念问。
  “嗯。”
  周念到大厅边上的钢制长椅上坐下,目光落在队伍最末尾的鹤遂身上。
  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个。
  个子高,长得很英俊。
  长蛇般的队伍正在龟速前进。窗口只开着两个,还是手脚不算麻利的中年妇女,用一指禅慢悠悠地戳着键盘。
  空气里弥漫着病气,消毒水味,止不住的咳嗽声,小孩的哭嚷声。
  太吵。
  周念被吵得头疼,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一边脸颊,闭着眼睛休息。
  刚合上眼没一会,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周念小姑娘。”
  周念眼皮一动。
  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缓缓睁眼,发现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子,穿西装打领带的蓝领模样。
  是上次在南水河边找她谈过话的陈志强。
  新阳保险公司的。
  周念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干嘛。”
  陈志强微笑着说:“还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周念头痛不适,加上对面前这人本身也没好感,有些冷淡地开口:“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
  陈志强像块魔芋,粘着不肯离开:“就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
  周念下意识看向鹤遂的方向,发现他也正好在看她这边。
  他的脸色一冷,径直从队伍中抽身离开,朝周念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回事?”鹤遂来到两人身前。
  “啊?”陈志强回头,就看见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少年立在面前,气场渗人,“我要问周念小姑娘一点事情。”
  鹤遂靠近一步,挡在周念身前,冷冰冰地说:“她并不想和你说话。”
  陈志强翻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不是问她爸爸的事情,我是正好在找人,想问问她认不认识。”
  他把照片递给周念看,“你就帮我看一眼。”
  周念目光越过鹤遂的身子,落在那张照片上,愣了下,说:“我认识,鹤遂,这人你也认识的。”
  鹤遂也顺势低眼,看向那张照片。
  他还真认识。
  那是一张蓝底的2寸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烫着波浪短发的胖女人,大脸盘子,肿泡眼,对着镜头笑起来眼睛都快要看不见。
  “这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姓李,叫李丽芳。”周念说,“之前教过你的对不对,鹤遂。”
  鹤遂淡淡嗯一声。
  陈志强眼里掠过一抹异色,很快又消失不见,脸上笑容重新出现:“哦哦行,我就问这个,没别的事情了,不打扰你们了哈。”
  看着陈志强离开的背影,周念兀自低声说了句:“他一个卖保险的找李老师干嘛。”
  鹤遂随口接了一句:“可能就是为了卖保险。”
  “也是。”
  发生这么一段小插曲,让鹤遂不得不重新排队。
  近二十分钟后,鹤遂才拿着一张口腔科的挂号票。周念已经在长椅上等得昏昏欲睡,他轻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起来了。”
  周念惺忪地睁眼,慢半拍地应:“……哦。”
  到二楼的口腔科,医生先给周念拍了一张牙片。牙片上果然显示,周念的左边下牙最里面长了一颗横着的智齿。
  医生也说,要是不拔,会一直引发偏头痛,还会把旁边好的牙齿给抵烂。
  拔牙的时候,周念怕得不行,刚躺在牙椅上就立马坐起来,怯生生喊:“鹤遂。”
  鹤遂就站在旁边,有些哭笑不得,还是耐心地低声说:“我在。”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臂:“抓着就不怕了。”
  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周念立马紧紧抓住他紧实的手臂,声音却更加露怯:“我还是怕怎么办啊。”
  鹤遂沉吟片刻,懒声道:“要不等会我给你讲个故事?转移注意力。”
  周念觉得这方法可行:“你讲。”
  医生让周念张嘴,打了麻药。
  又过了一阵子,医生再次让周念张开嘴巴,准备拔牙。
  周念紧张地闭上双眼。
  耳旁传来鹤遂低低徐徐的嗓音,他开始给她讲故事:
  “有个女生出现在一个不受宠的家庭,妈妈只爱弟弟,从来也只会夸奖弟弟。弟弟却死于一场车祸,女生偶然间发现弟弟是被霸凌才自杀的,她将这点告诉母亲,拿弟弟留下的字条给母亲看,母亲非但不相信,反而责骂女生,说字条是她伪造的。后来,女生的爸爸抛弃妻女卷款离家,女生也离家求生,融入社会。女生进入到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却遇到黑心上司,不仅被哄骗当了上司的情妇,上司还不停PUA她,让她想方设法提升业绩。女生渐渐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先是通过卖身求业绩,又被虚荣心挟裹着陷入消费主义陷进,最终成为一个□□。”
  故事讲到这里,那颗横着长的智齿已经被医生拔出。
  麻药生效,再加上被鹤遂口中的故事吸引,周念竟一点都不觉得痛。
  反而,她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然后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医生把一大团棉花塞进周念的牙洞里,叮嘱:“咬着,咬紧,先别说话。”
  鹤遂勾唇一笑:“让你先别说话。”
  周念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讲。
  鹤遂却不讲了,他在和医生说话:“那颗牙齿别扔。”
  医生瞥一眼旁边铁盘里的智齿:“你要啊?”
  鹤遂神色冷淡,但看向那颗牙齿的眸光却很专注:“我要。”
  周念用十分疑惑地眼神盯着他。
  你要我智齿干嘛?
  鹤遂看懂了她的眼神,但也只是略微挑眉作回应,其余什么都没说。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天色已完,薄暮下的黄昏像诗人笔下美景。
  周念和鹤遂沿着粼粼南水河往回走。
  周念的左边肿起来,塞牙洞的棉球已经吐出,但说话还不太利索。
  鹤遂在半道上买了根雪糕。
  他故意在她面前吃雪糕,还欠揍地笑着逗她:“周念,你看你现在这样,像不像个小老太婆。”
  周念捂着左脸,含糊地开口像大舌头:“你……”
  鹤遂来到她面前,倒着走,少年潇洒的气息满满,他挑眉笑得很坏:“你看你这样,说话还漏风,更像个小老太婆了。”
  周念被他气得半死,又拿他没办法。
  急了就伸手去拧他胳膊。
  偏偏鹤遂不躲,由她随便拧,也带着满脸宠溺地笑看她。
  周念一下就没了脾气。
  这是最好的时光,也是最坏的时光。
  好在这是十七岁的鹤遂,他的世界里还没有万人瞩目和无边荣潮,内心只有一座被烧光的荒山,而周念是一场及时雨,雨落生万物,青草,嫩芽,鲜花,生机勃勃的一切都是周念给的,她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坏在这是十七岁的周念,她会把所有的美好和恩赐都留在这一年,只身前往一个未知、可怖、冷漠的,被鹤遂彻底忘却的以后。
  “鹤遂。”周念模糊不清地叫住他,“你拿了我的智齿要干嘛。”
  鹤遂回身望她。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在橘红光影里冲她浅浅勾唇,笑得醒目惹眼。旋即,他摸出那颗被洗净装进小袋中的牙齿,向她示意:“这个会是半年以后——”
  他顿了下,黑眸璀璨迷人:“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知道你们想快点结束小镇部分,但是该交代完的要写清楚,要确保这个故事的完整性,但是也快啦快啦!!!


第42章 病症
  ==============
  暑假在太阳的炙烤下来临。
  蝉鸣不歇;树影无风不动。
  在燥热的静里,传来周念那幅名为《病症》的人物画获得金奖的消息。
  这一消息,让近日愁眉不展的冉银脸上终于有了喜色; 她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马推开周念的房门; 要把好消息分享给周念。
  周念当时正在用手机和鹤遂发微信; 门突然被推开,她被惊得一头冷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
  可不能叫冉银发现智能手机; 否则一定免不了一场大战。
  周念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下被压出浅褶的连衣裙,平静地问:“怎么了。”
  冉银捏着手机,语气喜悦:“七斤,你又得金奖了。”
  对奖项这一块,周念没有什么特别的执著; 在她心里,她只要拿奖; 冉银就会开心; 而冉银开心就意味着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故而周念只是语气平平地应和:“哦; 那挺好的。”
  “还有一件事。”冉银欣慰地说,“你的那幅画被纳进全国金奖作品美展里,正巧被一个电影导演看见; 说想要你那幅画的授权,用在电影里面; 价格开得很高。”
  “电影?”周念有了一点兴趣。
  “对。”冉银的两只眼睛几乎在发光; “要是咱们七斤的画真出现在电影里; 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你; 你以后的路会越走越顺。”
  什么样的路才是顺。
  未来一无所知,周念从未想过太遥远的事情; 而且那幅画她只在背面角落写了作品名,并没有署名,观众如若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去追溯画出自谁手的话,大概也当做随意的一帧,看过便忘了。
  “我都行。”周念温和回答。
  “那好。”冉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都行就代表可以自由做决定,“我这就通知剧组那边,说同意授权,让他们传授合同过来。”
  “好。”
  当冉银准备离开房间时,周念轻声叫她:“妈。”
  冉银诶了一声,回头。
  周念看着冉银额头上明显的淤青,犹豫了两秒,指了下自己额头的同一个位置:“你这里为什么受伤了?”
  “哦……这儿。”
  冉银下意识摸了下那处淤青,“昨天去市里和保险公司的人闹了场架,没什么大事。”
  周念抿抿唇,沉默下来。
  见她这样,冉银又折回来,安慰她:“你放心七斤,妈妈一定会搞定新阳保险的人,让他们正常理赔。这是该他们赔的,他们跑不脱。”
  周念并没有担心保险能否理赔,只是觉得冉银一直为这件事情忧心,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即便她最近因为保险的事情获得不少自由,但还是会心疼冉银。
  “妈,他们到底为什么不赔?”周念问。
  “别提了。”冉银一说这个就来气,“纯粹就是不想赔,当时诓着我买保险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现在这不对那不行的。我当初就不该贪陈志强送的那两桶菜油,买他两份保险,现在却不肯理赔。”
  “……”
  冉银当初的确没打算买保险,因为之前已经买过几份小额的保险,都是因为陈志强三天两头到家里,死磨硬泡,最后提着两桶菜油磨了冉银一个上午,冉银才从陈志强手里买了两份千万保额的人生意外险。
  “我明天又得去市里面,饭菜都给你冻冰箱了,好好吃饭!”冉银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周念说。
  连续好几周的周三,周念空腹上称的体重都刚好维持在82斤。
  冉银对此很满意,满意到不愿意去细究周念吃饭越来越不老实这件事。
  周念很清楚,这不仅因为她变得越来越勇敢,也要归功于鹤遂不停地鼓励她,表扬她每一次的小进步,才让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她在一步一步地和食物和解,不再视食物为洪水猛兽,催吐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从之前的每天吐三次,到每天吐两次,再到每天吐一次,最后到现在的两天可能才吐一次。
  近段时间,周念总觉得自己马上就快要彻底好起来。
  同时也对未来越来越充满信心。
  坚信未来一定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
  晚上接到鹤遂电话的时候,周念正关灯准备睡觉,手机震起来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看了眼时间,十点,这么晚了他还打电话过来。
  周念把被子拉过头顶,藏在被窝里接通电话,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类似于在用气声说话:“……喂。”
  那边沉默一秒。
  随后,鹤遂低沉的嗓音传来:“你睡了?”
  周念怕被睡在隔壁的冉银听见,继续用气声回答:“还没有,但是正准备睡,你这会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响。
  周念听着他像是在拨弄什么玻璃瓶子的瓶扣,随后听见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懒声道:“也没什么事,让你明晚出来。”
  “明晚?”周念有点疑惑,她和他几乎从没将见面时间约在晚上。
  鹤遂低低嗯了声。
  周念不是很习惯晚上出门,她一直都很怕黑,尤其那次夜晚在深巷中经历过他的生死一线后,对黑暗的恐惧更上一层楼。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犹豫,鹤遂好听清郁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带你去看萤火虫。”
  周念内心一喜,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萤火虫?”
  寂静深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
  沉默持续好一阵。
  随后,周念在氧气稀缺的被子里听见他低低道:“上次你提过一次。”
  那不过是她随口提的。
  周念更惊讶,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鹤遂想也没想地回答:“可是我当了真。”
  脸颊在微微发热,周念分不清是缺氧还是心动,她温吞地说:“那……那明晚我们在哪见。”
  “你不是怕黑?”
  鹤遂语调淡淡,声色却温缓,“明晚我来接你。”
  周念翘了翘嘴角:“好。”
  挂掉电话,周念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从被窝里钻出来。
  一张小脸又润又红,眼里尽是羞赧的浮光。
  她在想,鹤遂总是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慵懒样,但他会记得她怕黑,也会把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并付诸心动。
  他从不和她说什么好听的话,话最多的时候都是在逗她。
  永远是个行动派,万事不用说的,只用做的。
  沉默寡言,却靠谱得让人格外心安。
  …
  隔天晚上,临近出门时,周念带上素描本和几只铅笔以及橡皮擦,把它们装在白色帆布包里。
  挎上帆布包,等鹤遂发来微信说他到了,才关灯出门。
  打开门后,周念发现,她和鹤遂竟然默契地都穿了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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