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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病症-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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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款被迅速吞掉,她也逐渐感受到生活的镰刀有多么锋利。
  想到这里,她终于舍得开口:
  “我怀着你的时候孕吐得厉害,半夜吐得睡不着,周尽商管过我几回?他只管抽烟喝茶,在手机上玩游戏!他曾经说会细心呵护我,永远不会让我受委屈,把我骗到这个小镇来以后就变了,想着我生孩子后跑不掉,他就完全卸下了伪装。家务事从来不肯做,都是等我看不下去的时候我来做,还成天到晚说他挣钱累累累,我都搞不懂他一个月工资就二千八到底在累什么?要不是后来我培养你画画,陆续拿奖得了不少奖金,不然根本都不够家里的花销,他每个月烟钱都得大几百!”
  “七斤,你自己想想,小时候你爸管过你没有?我甚至炒菜都脱不了一点手,你要哭,我就只能一手抱着你一手炒菜,而他就坐在堂屋里喝茶看手机。七斤,他去过一次你的家长会吗?一次都没有吧?他从来不是个合格的爸爸,他只会在你这里讨点巧,生病的时候哄你吃下药,背着我给你买点零食吃,除了这些,他还做了什么?”
  “我一直在忍,我忍了这么多年不和他离婚,就是想着等你出人头地就好了,到时候我就算解脱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周尽商看上去老实巴交,却熊心狗胆地敢在外面偷人,就二千八的工资,还要花一千给外面的野女人。”
  说到这里,冉银被太阳烤红的脸上全是泪水。
  听到这里的周念亦是如此。
  周念今天受到太多的冲击,她看着背対她的冉银,颤声问:“爸爸出轨了吗。”
  “哪敢冤枉他。”
  冉银疯状明显,一边哭一边笑着说:“要不是李丽芳拿着怀孕的检查单来找我,我也是不相信。”
  李丽芳。
  那个语文老师李丽芳。
  一头波浪短发,大脸盘子,肿泡眼的李丽芳。
  曾经陈志强拿着李丽芳的照片来问过周念,周念如遭雷劈般,眸光凝固住,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还记得有一回,周念和冉银在街上碰到李丽芳,她主动和李丽芳打招呼,冉银冷冷让她别打招呼,当时李丽芳的表情也极为不自然。
  “所以我抓了几只蜱虫,趁他熟睡时放进他的被子里,那么多只蜱虫总会有一只携带致死病毒的。”冉银继续说道,“果然第二天晚上他就开始发烧,他想去医院看,我却说只是普通风寒感冒不用在意。我给他喂了感冒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虚弱,显出死相。一直到他完全撑不住的时候,我才把他送去医院,事情完全在我的计划中,送得太晚,抢救也来不及。”
  周尽商的保险金也不是无缘无故地被卡住,也怪不得,周尽商死的时候冉银不让她哭,是冉银觉得周尽商不配让她流泪。
  原来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她有时太过愚钝并未察觉。
  周念浑身失力,狼狈地跌坐在地。
  她太瘦,屁股上没什么肉,坐下去的时候被硌得生疼。
  再开口时,冉银里的语气带着恨意:“我有哪里対不起他周尽商?——为他关掉画室,不惜与家里闹掰也要跟他回这个破地方来,为他生下一个人人都夸的天才女儿,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或者说他凭什么还不知足!人怎么能什么都想要,他有这些的许多还不知足,还想要外面的刺激风流,他不该死?”
  说着立马自己接了下一句,“他该死!”
  周念眸光有些涣散,双手撑在地上,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所以,你买了大额保险,杀夫骗保。”
  这一刻,她想到的是鹤遂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
  女人杀夫骗保的故事,她当时只当是故事,从未想过这样荒唐恐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是那个姓陈的自己撞上来的。”冉银擦掉脸上的眼泪,嘴角一点点牵起来,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笑容,“就在李丽芳找上门来要求我离婚的第二天,陈志强上门推销保险。”
  “……”
  她转过身面対周念,烈阳下的脸是惨白色:“我故意与他周旋好几天,故意犹豫,装出想买又不想买的样子。我知道一份保单能让业务员提大几千,哪怕只要表现出一点购买意愿,业务员就会像闻见尸体的乌鸦,在头顶盘旋着不肯离去。终于在好几天后,陈志强提着两桶菜油作为小礼品登门时,我露出一副贪小便宜的样子,买下了两份大额保单。愚蠢的陈志强当时还在沾沾自得,觉得他自己完成了好大一笔业绩,却不知道不久后,我会让保险公司出多么大的一口血。”
  周念听完时,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和胳膊都密密麻麻起了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地打寒颤,身体感受到与四周温度完全不符的冷凉。
  妈妈变得好陌生。
  变成了周念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狡诈,精于算计,步步为营地玩弄人心,不声不响地骗过所有人,进行着一场惊天骗局。
  “正好我今天彻底搞定了保险公司那群难缠的人。”冉银仍笑着的,眼中是压不住的精明阴狠,“明天保险公司会把周尽商的赔偿金打到我的账户。七斤,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周念已经完全怔住,看着冉银的目光里尽是陌生。
  “加起来总共是一千六百万。”冉银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个惊人的数字。
  再来到周念面前。
  她缓缓蹲下,温柔地捧住周念苍白的脸颊,凑近了微笑道:“有了这些钱,妈妈可以给你最好的,以后送你出国深造都可以。周尽商那条贱命也算是派上了点用场。”
  听到最后一句,周念彻底崩溃,她崩溃地尖叫一声,挥掉冉银的手。
  发疯一般冲出了画室。
  逃,她要逃,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条线我之前埋过伏笔,在第43章 周念做噩梦,原文是——
  “周尽商在她的梦里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六岁那年被冉银摔碎的陶瓷德牧小狗,也在死神奏出音符里一次又一次地碎掉。”
  (就是这两句,小狗是冉银砸碎的,周尽商也是她杀死的。)


第51章 病症
  ==============
  周念从未想过; 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像逃离鬼窟似的逃离自己的家。
  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画室,下楼; 奔过堂屋。
  当她在穿过院子时; 两只拖鞋都因跑得太快跑掉了; 但周念没有弯腰去捡,她生怕自己稍有遗顿;就会被赶上来的女鬼抓住。
  她连头都没有回,赤着两只脚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四周白垩墙的颜色衬着周念苍白皮肤,静态的墙面,飞奔的她。
  按理说,目前只有七十多斤的她实在太过孱瘦虚弱,她的体力根本难以支撑她跑出去太远的距离; 但是不知道她被从何来的信念支撑着,不停地朝前跑着。
  哪怕已经气喘吁吁; 一步一猛喘; 也不肯停下。
  一停下就会被女鬼抓住。
  周念觉得女鬼始终在她身后十米位置; 披头散发地散发着诡异笑容,伸着手朝她飘来,是的; 女鬼没有脚。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只能跑; 不停地跑。
  周念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 混乱的脑子里始终只有一个答案。
  ——南水街。
  她要去南水街; 去那条去过无数次的小巷; 去小巷的尽头。
  哪怕她心里明明很清楚,那个人早就不在南水街了。
  他已经离开小镇; 且不会再回来。
  过一座石桥的时候,周念右脚的脚底不知踩到什么锋利的物体。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来。
  痛得她踉跄着晃了下身体,摔倒在地。
  周念狼狈地抬头,看着前方南水街的入口,她喘了两口气,然后咬着牙强迫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
  石桥上现出斑斑血意,是周念往南水街去的轨迹。
  好不容易来到南水街,来到那条熟悉的小巷口,周念的眼里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的旁边是按摩店,门上贴着转租的广告纸。
  周念伤在右脚脚底,她只能垫着右脚,扶着墙用脚掌缓慢朝前走着。
  巷子幽深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停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时,周念已经狼狈得不成人样,苍白瘦弱,赤着的双脚沾满灰尘泥土,脚踝的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肤。
  一阵风灌进这条巷子。
  白色连衣裙随着风摆动起来,站在裙中的周念已经撑不起裙子本身,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砰——!
  周念开始抬手敲门。
  无人来应。
  砰砰——!
  周念加快敲门的频率,敲得更响。
  仿佛这样,就会有一张熟悉的脸来给她开门。
  “……”
  敲到最后,周念早已经精疲力竭,她不记得自己敲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她半边身子靠着门,脱力的身体缓缓坠落。
  再也回不去。
  之前他总会接住下坠的她,一次又一次。
  周念跌坐在门槛上,与他在一个深夜同坐过的门槛上,眼里希冀的光完全湮灭。
  她绝望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埋着脸哭了起来。
  面前突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
  有人停在她的面前。
  周念心脏一悸,希望重新死灰复燃,她迅速抬起头来。
  视线因泪而模糊不堪。
  她抬臂,胡乱地擦了眼睛,定睛在来人的脸上。
  等看清楚脸时,周念眼里的微光重新寂灭,她哑声开口:“……罗强?”
  罗强耸耸肩:“不然还有谁。鹤遂吗?”
  周念鼻子很酸,她没有开口。
  罗强盯着周念看了好一会儿,低低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周念还是没说话。
  她先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卡着,让她呼吸很困难,然后她的手往下滑,滑到胸口处。
  胸口有强烈的痛感,像拧痛,又像是放射性的刺痛。
  她分辨不清,只觉得很痛很痛。
  明明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可为什么再一次从他人口里听说时,会让她这么难受,难受到生不如死的程度。
  “周念,你怎么不穿鞋,搞成这样。我送你回家吧?”罗强盯着她的脚说。
  “……”周念一听回家这种字眼,心里就忍不住觳觫,“不、不用,谢谢,我要走了。”
  她扶着门站起来,差点跌倒。罗强伸手扶她,又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我送你吧。”罗强又说。
  “真的不用。”周念很坚持地拒绝。
  罗强没有坚持,他目送周念,看她扶着墙一瘸一瘸地离开,她的右脚抬离地面时,他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脚底。
  …
  周念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没有家可以回,不,那不是家,那是一个驯养臣服的牢笼,也是滋生恶念的地狱。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徘徊着。
  不少人看见她,纷纷侧目,眼神里全是诧异,似乎搞不懂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间,周念走到南水河边。
  河岸边垂柳依旧,没入水里的石阶长满青苔,她站在石阶上方发呆,然后低头看见自己沾满血迹的右脚。
  或许可以用河水洗一洗血迹,这样走在路上不会太引人注意。
  想到这,周念开始走下石阶,靠近河水。
  越往下,脚底能明显感觉到湿意。
  就在她的脚踩在湿润柔软的青苔上,脚趾已经被河水淹没时,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阵风袭来,扬动周念散在耳边的碎发。
  她在风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
  是白色舒肤佳的味道。
  周念下意识想要回头,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腰间就突然多出一只冷白色的大手,将她圈紧。
  下一秒。
  她的双脚直接离地,悬空。
  周念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双脚,然后感觉到身体掉转了方向,改为面朝着石阶。
  她被抱着连上数级阶梯,直到完全到河岸上。
  双脚刚刚沾地,周念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是她辗转不能寐时想过无数次的那双眼。
  ……是他。
  熟悉的身量和脸孔,身上穿的黑衣灰裤,都让周念觉得无比熟悉。
  害怕他下一秒就会从眼前消失,周念失控地伸手,用双手同时抓住他的一条胳膊,眼圈红红的:“鹤遂,你别走,你不要走。”
  鹤遂看着她,眸光微微闪了一下,表情却还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放开我。”
  周念将他抓得更牢:“我不放。”
  鹤遂没有尝试把手抽走,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周念,你知道这样没用。”
  周念比谁都清楚这样没用,她了解他,他那么孤冷内傲的一个人,下定决心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怎么会因为她的纠缠就愿意驻足停留?
  只是她不愿意就这么放手,她怕一放手就是永远,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不会放手的。”周念坚持着自己的固执,哽咽着往下说,“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跟我走?”
  鹤遂眸光变深,他微微眯着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念苍白的唇有些哆嗦,声音颤抖:“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鹤遂看着她,沉默许久。
  也不知道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在想什么,只是最终他像拿定主意般用手去掰周念的手指:“我没办法带你走,周念,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周念绝望地看着他:“可你明明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抱上来。”
  “……”
  “你是怕我也会想不开,选择投河自杀对不对?”
  “别多想。”鹤遂嗓音淡,毫无情绪,“我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再死在这条河里,换谁都一样,我都会这么做。”
  “……是吗?”周念握着他的手在听到回答后,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鹤遂终于得以抽回自己的手臂。
  他深深看了周念一眼,转身离开,那么决绝无犹豫。
  周念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心如死灰,他说换谁都一样,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搏一搏——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周念毫不犹豫地转脚,比他转身离开时还决绝,一瘸一瘸地朝着南水河奔去,她顶着一张苍白而绝望的脸,纵身一跃。
  白裙的裙摆在虚空中翻飞。
  两秒后,河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听见落水声的鹤遂,脚步骤然一僵,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不禁咬牙:“疯子。”
  话音落下,旋即迅速转身飞奔起来。
  鹤遂一跃入水,朝周念游去。
  他看见水里的周念闭着眼,双手自然地浮着,没有任何挣扎地往下沉,好像她就是准备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淹死在这条南水河里。
  当一只手被抓住时,周念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彻底赢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子,偏要拿命去赌他的在意。
  鹤遂将她一只手臂架在肩膀上,又搂着她的腰,游上了岸。
  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火。
  他生气时也很隐晦,毫不显山露水,只会单膝蹲在周念面前,用手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眸光沉沉地低声警告:“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周念迎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往南水河里跳。”
  她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这惹得鹤遂很恼火,他第一次觉得她嘴角的梨涡是那么刺眼。
  僵持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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