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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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那张海报很久,最后不死心地去看演职员名单,看见那两个字时,周念终于肯接受了。
——鹤遂。
是他没有错。
不是他还有谁呢,没有谁会比他更像自己。
随着那年暑假《屠佛少年》的大爆,花楹镇沸腾不已。
小地方的事难说,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巨浪,更何况是出了个电影明星。
大家又开始热烈议论起鹤遂来。
不过这一次,没人再骂他疯狗,也不会再把肮脏词汇用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突然开始爱他。
说他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也很可怜,还有人后悔之前没有对他好一些。
周念也被各式各样的人追问。
“诶,你不是和鹤遂关系很好嘛?你们还有联系吗?”
“能帮我要个签名不?嘿嘿。”
“你们不联系了?真的假的啊周念,我之前可是看见过好多次你和他走在一起,别藏着啊周念,别这么小气嘛,大家都是朋友。”
“就是啊,能约回来一起吃个饭不?”
……
周念自然没有那个本事,她早就没办法联系到鹤遂,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观众而已。
嗯,她也去看了他的电影。
不愧是暑期档的黑马冠军,电影院里座无虚席。
周念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
是一部热血复仇片。
观众们情绪高涨,只有她一个人,从他一出现在大荧幕上就开始哭。
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以这样的方式。
电影散场。
保洁阿姨来打扫时,发现最后一排还坐着一个小姑娘,又瘦又小,两只眼睛肿得像两只核桃。
“怎么啦小姑娘?”保洁阿姨关心地问。
“没事……”周念哽咽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又说了一句,“我只是很想他。”
没事。
我只是很想他。
……
回忆到这里时,周念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胃里烧上来,眉心传来一股酸意。
她赶紧想要坐起来。
“周念,你怎么了?”莫奈着急地问。
“那个给我……”周念忍着不适,指了下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呕吐盆。
莫奈赶紧去把呕吐盆拿过来,放在被子上,然后去把躺着周念扶起来。
周念一坐起来,就捧着盆子吐了起来。
没吐出东西,只有胃酸和胆汁。
莫奈看得很心疼,准备了纸在手里:“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周念接纸擦了嘴,喘了好一阵的气,才有点微弱的力气来说话:“习惯了。”她指了下胃,“胃酸会反上来,吐出来会好受点。”
莫奈把呕吐盆放到地上去,又问:“我听医生说你得了厌食症,得这个多久了?”
周念说:“高中就得了。”
莫奈想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怪不得你高中就很瘦,但现在的你和高中完全不是一个瘦法啊,你一定快点好起来。”
周念什么也没说,模糊地嗯了一声。
她曾经的确有一段时间好起来过。
那时,还有人曾对她说过,周七斤,七七四十斤公斤,他的目标就是把她养到四十九公斤。
莫奈说:“等你好点,我带你去看看我直播的地方,就当是散散心。”
周念淡淡地笑着说好。
莫奈看了眼时间,说:“我晚上还有一场直播,我得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我们微信保持联系。”
周念点点头。
莫奈离开了。
周念有气无力地瘫倒回床上。
她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见外面走廊里传来男人嗓音。
“嗯?”
熟悉的嗓音,像玉石的冰凉质地,又带点儿懒意。
周念霍地睁眼,条件反射般看向门口。
外边走道寂静,病房里的周念听见他又说:“哪次少了你的礼物?少逼逼。”
很冷淡的腔调,却有点像在哄人。
周念感觉胸口又开始烧起来,每一根神经都磨人般地在颤抖。
他在和谁打电话。
买礼物……
女孩子才需要买礼物,听他口气,不像是买给男人的。
“行了少废话,我这会有事。”男人嗓音越来越远。
“……”
周念回过神来,艰难地起身,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身上的被子推开。
她抬脚下床,却因没力气摔到了地上。
手背上传来刺痛。
周念仰头看了眼输液管,她不想拔针给护士姐姐添麻烦,就扶着床站起来,把挂钩上的输液瓶取下来,提在手里。
她打开门冲出去的时候动静不小。
房门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惹来前方的男人驻足回眸。
走廊尽头一扇天窗开着,他逆光而站,英俊脸庞模糊在光影里,周身轮廓却被深化得厉害。
他戴着黑色口罩,姿势懒散,单手插在裤兜里。
光线里,尘粒在浮浮沉沉。
周念单手扶着墙,另一只手里提着输液瓶,软管里的血液开始回流。
这时候,鹤遂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
这一刻,那些如金粉般浮沉的尘粒仿佛静止。
时间被人按下暂停键。
目光相接时间很短暂,这一次,鹤遂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不像是在路演现场般的冷漠无温。
而是多了一丝厌恶。
除此外,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周念眸光闪烁着,她狼狈地站在原处看着他。
这样的对视没能超过三秒,他轻描淡写地扫过她的脸,又扫了一眼那根已经回流好长一截鲜血的输液管,挪开了眼。
他转身进了旁边的诊室,把她留在原地。
尘粒重新开始浮动,她却很难控制住呼吸。
周念扶着墙,一步一步靠近那件诊室。
她抬眼,看见诊室上的门牌,上面写着“心理干预理疗室”的字样。
这时候,一名年轻男子走过来挡在周念面前:“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哈。”
周念咳嗽了几声,说:“我想……”
“不管你想什么都不可以。”男子语气很不耐烦,“你要是再这样骚扰鹤哥,我们会报警的。”
“你是谁?”周念问。
“你都做私生了还不知道我是谁?”男子翻了周念一个白眼,“我是鹤哥的助理你不知道吗?”
周念虚弱地吊着气解释:“我和他认识的,我想和他聊聊。”
“你可省省吧!”
男子失去耐心,冲她挥手,“走走走!”
周念没走,固执地留在原地等着,举着药水瓶的手臂发酸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那扇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鹤遂走了出来。
周念等他从面前经过,与此同时,助理赶紧跑到她身前站着,用背挡着她,像是生怕她会有什么危险动作。
他越来越近时,天窗里涌进来一阵风。
将他身上的味道吹给周念。
一种质地清冷的男香。
雪松混淡茶的香气很淡,却散着悠远,有旷野袭来的侵略感。
他的身上也不再是十七岁少年时期的淡淡皂香。
鹤遂来到面前。
周念把头从助理肩膀处探出去,苍白干裂的唇缓缓张开,发出嘶哑虚弱的颤音:“鹤遂,我……”
他根本就不看她,一步都没停,长腿越过她时带起的那一点微风,都是那么的冷漠无情。
周念认命般闭上了嘴。
四年太久了,他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也变成了彻底不在意她的模样。
不管周念愿不愿意接受,这都是事实。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只能去接受这种事实。
他消失在视线里。
风又吹进来了,这一次,是带走空气中他残留的一点气息。
第58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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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沉;远处高楼被渡上一层浅淡橘光。
周念站在病房门口的窗前发呆,如果在花楹镇,这么眺望远处; 是能看见连绵不绝青山的。
她无端想到四年前镇外那座被烧光的荒山。
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 业已绿意葳蕤; 草木新盛。
连一座荒芜的山都能重新活过来。
她却还在原地被困在一个无边牢笼里面。
那天本意不想给护士添麻烦的她,还是添了麻烦。
输液管里回血厉害; 等她注意到时,手背上已经肿得相当厉害,高高的像座小山丘。
在换留置针时,周念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护士小姐姐很温柔,说:“没关系的。我看你长得好漂亮啊; 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哦。”
周念咳嗽后虚弱地笑着说:“好,谢谢你。”
护士离开不久; 病房门重新被推开。
冉银拿着一盒医院的盒饭走进来; 她只买了一份给自己; 周念需要管饲,用不着吃饭。
把门关上,冉银便按着太阳穴吐槽:“现在的小姑娘也太疯狂了; 追星真是狂热得不像话,走哪都能听到叽叽喳喳的议论。”
周念静静听着。
不用想也知道; 一定是鹤遂来过一趟的消息在医院里传开了。冉银在食堂去买饭的时候; 一定是听到人议论这件事。
不过议论的一定是医护或者患者家属; 病人是不大可能的。
这里一栋楼全住的精神病患者。
周念也不例外。
冉银去到小桌前坐下; 把饭放下,语气很不屑地说道:“也不知道那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倒退回去四年,他都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小混混。哪晓得踩了什么狗屎,撞了大运演了电影。”
“……”
纵使有无数人喜欢着鹤遂,想要靠近他,冉银都绝对不会是其中一个。
不管鹤遂变得如何光芒万丈,在冉银心里,他始终是那个把她女儿毁了的混蛋,仅此而已。
冉银每次谈论起鹤遂,不论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她的言语间总是充斥着不屑、贬低、嘲讽、阴阳怪气。
周念翻了个身,侧躺在病床上。她用背对着冉银,说:“你吃完饭就走。”
空气里静了一秒,冉银声音响起:“我走哪?”
周念目光有些空洞:“随便去哪,宾馆酒店多的是,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冉银说:“何必花那多余的钱。”
周念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深长,说:“你不是很有钱吗。”
冉银沉默了。
彼此都很心知肚明,周念说的有钱是什么意思。
一千六百万的巨款。
那可不是有钱吗?
“那些钱不要用在我身上,但至于你用不用,那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关心。”周念连续说完几句话,就累得开始喘气。
这是她和冉银之间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她不会花一分赔偿金,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学费,亦或是看病的钱,她都不会花。
至今为止,她用的都是以前画画得奖的奖金,还有卖画作所得。
总之不会用靠诈骗得来的死亡赔偿金。
冉银打开盒饭,平静地说:“七斤,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之前的积蓄总有花完的那一天,花完了怎么办?那就不生活了?还是说不给你看病了?”
“不看了。”
周念疲倦地闭上眼睛,“真到那一天,让我去死就好了。”
对她来说,死亡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
是解脱。
是新生。
是逃亡到理想国度的唯一火车票。
约半小时后,吃完盒饭的冉银还不愿意离开,说要等她今天的液体输完以后再走,怕她睡着留意不到。
周念很坚持,说:“我自己会注意。”
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无奈之下,冉银只好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周念一个人,静得可怕,能听见吊瓶里的点滴声。
她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双冷漠无情的眼。
一瓶墨水打翻在天上,迅速晕开,晕出黑夜的底色。
晚上十点多,周念终于输完最后一瓶药水,拔针时,护士说:“还不困的话可以下床走走,你都躺一天了。”
周念轻声说了个好。
等护士离开,周念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她现在行动速度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稍微磕着碰着都痛得钻心。
常规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肥大,随着每个动作,多余的布料都在微微摆动。
周念来到床头柜前,拿起上面的一个小水壶。
水壶是她自带的。
到厕所里给水壶装了水后,周念又回到病房中,重新回到床头柜前。
她举着水壶给柜子上面的一株植物浇水。
粉红色的花盆,松软的泥土里生长着的植物是深浓的绿,有着宽厚肥壮的叶片,一簇一簇地挨着。
被叶片拥在中间的是,是几颗团在一起红色果实,浆果形状,红得特别喜庆惹眼。
养了这株万年青四年,这还是第一年结果。
也是亲自养了万年青以后,周念才知道,这万年长青的好东西,也不是株株都能结出果实,非得要养得相当好或者年头长的才结果。
像之前家中那几株万年青,就从未结过果,现在已经枯死了。
或许每一株万年青也有它们的命。
周念本是一个不信命的人,但这四年光景坎坷陆离,病痛折磨她,绝望吞噬她。
当一个人身体受尽苦楚,灵魂备受煎熬时,是不得不信命的。
浇完水,周念放下水壶,坐到床沿上。
她拿起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
——私生是什么意思?
答案:私生是指侵犯明星私生活和工作的粉丝,死缠烂打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喜欢跟踪、偷窥、骚扰明星,把自己看的太重,强行入侵他人生活。
难怪莫奈不愿意直接告诉她私生是什么意思。
周念苦笑了一下。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词。
过往与鹤遂相处的点点滴滴疯狂涌进脑海,他给她抓萤火虫,陪她去拔牙,还给她煮番茄鸡蛋面吃,会摸她的头,牵她的手,还会抱她。
甚至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亲了她,隐忍地浅尝辄止,眸色瞧着深晦又长情。
然而现在呢。
现在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就被打作私生,被无数人辱骂攻击。
也不是难过他现在变成了闪耀发光的顶流影帝,他这样很好,比在南水街当一条人人喊打的疯狗好太多。
她从来都不是介意他现在变得这么好。
真正让周念难过的是,他看她的眼神怎么可以带着厌恶?
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认识她,完全否认和她认识过,也间接地否认了与她的那一段小镇过往。
他是真的忘了她?
还是说……
还是说装作不认识她,单纯不想搭理她。
周念用病服的袖子擦掉了眼泪,委屈地小声抽泣着。
安静的病房里所有声音都被放大,她的哭声听上去是那么可怜无助,还有说不清的绝望。
哭了很久后,周念用手机下了个微博,根据提示步骤注册。
她又想到了四年前,鹤遂送给她人生中第一部 智能手机,也就是她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一部。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迅速快速无比,周念看着身边人从苹果5用到苹果8,她的手上始终是当年那款一千块出头的安卓机。
系统已经很卡,从微信返回桌面都能卡两秒,期间还换过两块电池,和几次屏幕。
就这样一个早就该被淘汰的手机。
周念偏偏就是舍不得换。
大学室友不止一次问她:“周念,你怎么还不换手机呀?”
周念每次都笑着说:“还能用。”
手机卡得要命,打一个字就要等一秒,才能打下一个字。
注册个微博账号用了整整五分钟。
周念在搜索栏里打出他的名字。
跳出来的第一个搜索结果就是。
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