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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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寂静深夜,那声音尖锐又刺耳,周念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她凝息听了听,动静是从客厅方向传来的,再仔细地听,还能够听见陶瓷碎片摩擦碰撞的轻响。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碎了。
周念注意到身旁的地上没有气息,表明鹤遂并不在卧室里。
他在客厅。
周念心里生出一种不祥预感,睁开的眼前是无尽黑暗,恢复后的嗅觉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与此同时,空气里配合地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腥苦而烈。
周念平时可以闻到很多味道,新换床单的清香,一日三餐的饭菜香,还有鹤遂身上特有的凌冽气息。
她却从未在病房里闻见过血味,何况她现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也根本用不着输血。
想到这里,周念掀被下床,赤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
往客厅的方向去。
随着一步一步靠近客厅,周念可以听见男人急促的喘息,他喘得很厉害,呼吸变得紊乱且粗重,透露着奄奄一息的狼狈感。
“鹤遂?”她迟疑地开口叫了一声。
“……”
沉默两秒后,男人颤抖的低吼声传来,“——别过来!”
吓得周念立马停住前的脚步。
周念不会知道,她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踩在一块锋利的花瓶碎片上。
她怔在原地,表情透着无措。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周念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受伤了吗?”
“念念。”
他低低唤了她一声,她听见他喘着粗气走过来的声音。
男人冷冽气息挟裹着腥苦的血味逼近。
周念眨了眨无神的双眼,感觉到他已经来到身前。
下一秒。
她的脸被他温凉的大手捧住,却又不止是被他的手碰住宿——也被粘稠的液体一并捧住。
她的触感已经恢复如常,明显能感觉到那股黏腻是什么。
是血,而且是好多好多的血……他现在正用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捧住了她的脸。
“念念,希望你能记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另一只手也捧住了她的脸。
鹤遂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落下来,温柔地贴住她的额头,阴郁黑眸里写满虔诚:“允许我向你坦白,我是个废物,是死不足惜的一粒尘埃,我的爱更不值一提,说出来都怕你嫌我恶心。”
下一秒。
一滴伤心泪落在周念的眼角。
他的手和声音都是颤抖的:“但我爱你,念念,我爱你胜过世间万物,也包括我的生命。”
周念忘记呼吸,她屏息着,混乱的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他在说遗言。
听上去,他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唇上传来轻柔触感,周念感觉到他的大拇指以很轻的力度抚过她的下唇。
他紊乱不堪的呼吸也在同时拉近。
再下一秒,男人薄凉的双唇极其温柔地亲在了周念的唇上,他的唇也在颤抖,还抖得很厉害。
他久久不愿意离去,让彼此在血腥味里接吻。
周念尝到一股咸湿,是他的眼泪流到了两人亲吻的双唇间。
这一瞬间,无数关于鹤遂的记忆在脑里闪现,如旋转着倒放的万花筒,各种画面重叠,像一场真正的告别。
像要印证她的这个想法似的,他的唇与她的分离,他的气息瞬间弱了下去。
他高大的身体虚弱地晃了晃,开始往后倒去——
在他的身后,是满地的白色花瓶碎片,纯洁的白玫瑰。
渐落在一旁的几l片玫瑰花瓣被染成真正的血玫,盛开着触目惊心的妖艳,它们见过争执和绝望,见过一个男人大限将至时的深情告白。
它们什么都见过,除了他渴望的爱和原谅。
……
砰——!
周念听见一声重重的闷响时,才意识到鹤遂是来真的,他在和她告别。
她愣了一分多钟。
耳边响起好久没出现的幻听,万根针的尖锐震响像要活生生扯破她的耳膜,让他瞬间头痛欲裂。
“鹤遂?”她很轻地喊了声。
“……”无人回应。
“鹤遂,别故意吓我,这一点都不好玩。”
“……”依旧无人回应。
“鹤遂!”
“……”
周念恐惧地蹲下去,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
刚好摸到他的手腕。
她的指间清晰地摸到被割开的皮肤,是无比黏腻的触感,断裂中还在大量往外喷涌着液体。
直到这一刻,周念才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迅速站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跑,她找不到客厅的呼叫铃在哪里,只知道卧室的床头有呼叫铃。
她已有很久没这样疯跑过,在黑暗里剧烈喘息。
在快要跑进卧室的时候,周念眼前有着一闪而过的雪花,不再是彻底的黑暗,很像是八零年代那种老电视机出故障时的样子。
只是她无心顾及,此时满脑子都是躺在客厅里的鹤遂。
他真的要死了。
她是真的恨他,但还没恨到要他去死的地步,她只想一别两宽,各自生活,而不是阴阳两隔。
周念跌跌撞撞地奔进卧室,期间摔了一次也顾不上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好不容易跑到了床边。
她拍下呼叫铃的手是那么用力,生怕轻一点他都会没命。
第86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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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点四十分。
和抢救室的红灯一同亮起的;是一条热搜微博后面跟着的“爆”字。
#鹤遂殴打父亲两分钟长视频曝光【爆】
视频全程被打上独家字样的马赛克,曝光者是解渤腾,圈内最具知名度的狗仔。
解渤腾擅长把网友们的键盘变成尖刀;玩弄舆论和人心;自然也会把视频配文写得相当具有争议性——
@解渤腾:不难从视频里看出,鹤遂对其父进行暴力殴打的行为完全属实,那之前立的孝子人设是怎么回事?之前粉丝曾营销过出道四年无绯闻黑料,各位网友怎么看呢?'思考'
短短几分钟,评论就已经破万,说什么的都有。
'天哪,完全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演技再好有什么用;演戏之前还是先学做人吧,从此以后路转黑。'
'最好快点出来回应;这要真踏了我再也不搞内娱了/挥手'
'总觉得有隐情吧,视频里看得出来遂哥很生气了啊;谁会无缘无故把自己爸爸按在地上打啊?'
'不是这都能洗啊?粉丝是属洗衣机的吗?都对自己亲爹动手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啊?'
……
鹤遂微博开始持续掉粉,评论区也开始沦陷。
'突然隐退,现在直接爆出来个大的;你可以。'
'对你真的很失望。'
'就陪你到这儿吧;以后的路自己走,白瞎我四年,就当喂狗了。'
只是这些的这些;鹤遂本人并不知道;他此时正躺在抢救室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桡动脉断裂,大量失血导致他已经进入到休克状态。
医生正在对他进行抢救。
周念等在抢救室外面,24小时轮班制的女护工在旁边陪着她;她跟来这的时候,连鞋都没穿,一路赤着脚。
医院的地瓷砖又滑又冰凉,一路凉到她的心里去。
让她觉得好冷好冷。
女护工替她拿来拖鞋穿上,看见她还在发抖:“您冷吗?”
周念哆嗦着唇点点头。
女护工又给她拿来外套穿上,过了会儿,见周念还在发抖:“您还冷吗?要不回病房等着?”
周念固执地摇摇头。
她就要在这等着,等着那扇抢救室的门打开,等着他平安的消息,亦或是他的死讯。
周念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经过。
“谁来了?”她问。
“是护士拿着血袋进去了。”女护工说。
“……嗯。”
过了一会儿,周念再次听见脚步声匆匆而来,再越过她。
“又是谁过去了?”她又问。
“还是护士拿着血袋进去了。”女厨工说。
“……”
当周念第三次听见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时,她没有问是谁,而是轻声问:“又拿着血袋进去了吗?”
女护工说:“是的。”
血袋都拿了三次, 难以想象到底从他身体里流出了多少血。
周念眼睛发干, 她用手使劲揉了揉,揉出眼泪来。
模糊的水光覆在瞳孔表面,她眨眨眼,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的上方有一个闪动的红光。
“那里是有个红色的什么东西?”她用手指着红闪的方向。
“您能看见了?”女护工惊喜地问,“那是抢救室的灯,现在正是红色的。”
周念再次揉了揉眼睛,重新睁眼去看那个红色的灯。
红灯似乎变得更清楚了些,红色光晕照出显示牌的轮廓,轮廓中间似乎显示着几个字,好像是抢救中?
她的眼前终于不再是全黑,这还得归功于鹤遂带来的这场致命刺激。
周念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如果说她的重复光明是要用他拿命换,那她宁可不要,对她来说简直是一桩罪业。
一个半小时后。
听见抢救室钢门打开的声音,周念立马睁开眼睛,她转头看去。
明亮的场景落在她此时眼里是昏暗的。
她并不能看清所有的亮,只能隐约阴寐地看个大概轮廓。
周念看见,在一片重郁的暗色里,一张移动病床被缓缓推了出来。
她无意识地站了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点一点被送到周念眼中,她还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看见他苍白至极的脸色,瘦得显出病态。
他的右边手腕上缠着厚厚一圈白纱布,左手手背上打着点滴。
周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病床也在她面前停下。
鹤遂安静地躺在她面前,气息微弱,微弱她差点就要感受不到,他现在如此虚弱消瘦,和之前在京佛完全判若两人。
“周小姐,不用担心。”急救医生对周念说,“虽然情况相当危机,血都用了八袋,但好歹是抢救回来了。”
“……”
“也得亏是离得近,照他这么个割法,换别的地方送来医院指定不行。”
周念沉默许久,哽咽了下,才勉强挤出一句:“麻烦您了。”
她跟在他的病床后面回病房。
前脚人刚进病房,郁成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郁成身上穿着套有点褪色的睡衣,外面裹了件西装外套,胡子没刮,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特不修边幅,一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感觉。
也确实如此。
现在凌晨五点多钟,被叫醒的不止郁成,还有鹤遂工作室的公关工作人员。
突然爆出来的一条料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在这之前甚至没有一点风声。
这不,郁成立马赶着来医院问个情况。
进病房的卧室里后,郁成当即傻在原地,鹤遂躺在床上,腕部缠着纱布,手上打着点滴,双眼紧闭,薄唇苍白。
俨然一副刚经历过大灾大难的状态。
这还能问到什么?
“遂哥这是怎么回事?”郁成问站在一旁的周念。
周念沉默了会儿,垂下眼睫:“他割腕了。”
“啊???”
郁成满脸震惊,震惊过后又是担心:“怎么会这样?”
周念:“我也不知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周念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在想今晚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和沈拂南有关。
她还记得沈拂南说过这么一句——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让周念隐隐觉得,今晚鹤遂会割腕命悬一线和沈拂南脱不了干系。
郁成说话打断周念的思路,他问:“遂哥没事吧?”
周念嗯一声:“现在没事。”
郁成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那什么时候能醒啊,出大事了啊。”
周念没有去问什么大事,只说还不知道。
郁成无奈地站了会儿,自己离开了,离开时嘴里还在不断嘟囔着完了完了,全完了之类的话。
周念轻手轻脚地上床,来到他旁边,抱膝坐着,把下巴轻轻放在膝盖上。
用模糊的目光去看他的轮廓线条,看他一张脸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她真的很难去想象,如果他今晚没有挺过去怎么办?
鹤遂整整昏迷了四天。
四天时间里,他说过梦话,没说别的,一直叫周念名字,说着些特别摇尾乞怜的话。
他总说让她别离开他,让他去死都行。
还说下地狱也可以。
周念有时候也不忍心,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会轻轻拍拍他的手。
神奇的是,只要她一碰他,他立马就不喊了。
这四天时间里,周念的眼睛可以看得越来越清楚。
模糊褪去。
她清晰地看见男人的眉眼唇鼻,他依旧好看得不像话,光是躺在那里都是一幅画。
怪不得她当年几次三番被拒绝也想把他画在纸上。
他醒来的时候刚好是傍晚,外边的太阳落得没影,墨水似的夜泼开。
周念正好接了杯水在喝。
她听见低弱的一声长呼吸,她立马转过头去,看见床上的鹤遂缓缓睁开了眼。
“鹤遂?”周念拿着水杯走了过去。
男人睁开的黑眸深邃,幽幽望过来,看向周念的目光里带着嘲弄与薄凉:“你在叫谁?”
啪嗒。
水杯掉在地毯上,晕开一大片湿漉漉。
周念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你不是鹤遂。”
男人冲她露出微笑。
周念喉咙一哽,缓缓叫他名字:“沈拂南。”
男人英俊脸孔十分阴刻,分明在笑,却让看的人脚底生寒,他对周念微笑着说:
“好久不见,周小姐。”
“你滚。”
“你滚——”周念冲他嚷起来,她恨透了他,“你让鹤遂出来!”
沈拂南在顷刻间敛住所有微笑,眼眸冰冷如霜:“抱歉,他已经死了。”
第87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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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打翻在地的水浸湿大片地毯;湿意迅速扩散,漫延至周念的脚尖。
周念无从闪躲,感受到彻头彻尾的寒。
他无温的目光,化作重锤;落在周念心脏表面。
周念怔愣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着喉咙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男人轻笑了声。
“也没做什么。”他淡笑着扫一眼腕部的白色纱布;“我不过是和他做了一样的事。”
“一样的事?”她也看向白纱布。
“他鹤遂得明白一点。”男人眼眸里掺着戏谑,“他做得出来的事情;我也可以,我不会比他弱。”
周念没有理会他的获胜词;自顾地走到落地窗前沉默着。
33层的楼高。
这样的高度,足以她俯瞰整个大半个云宜;看霓虹中鳞次栉比的建筑,看无一盏为她的万家灯火。
就这么看上许久后,周念突然转身,来到病床前。
她俯身,一把抓住男人肩膀。
“鹤遂一定还在你的身体里。”周念死盯男人双眼,迫切地想要确认什么,“你只是暂时压住他;你杀不死他。”
男人肩头布料被她抓得卷起几l层褶皱。
她笃定地说:“如果你真的杀死了他,那他不会说梦话还在喊我的名字;他一定还在。”
“在哪儿?”
沈拂南锁住周念的眼,冷冷笑着,“你能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他?”
周念抓着他肩膀的力气变大:“这不是你的眼睛,你也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你就只是一个掠夺者。”
沈拂南也不生气;笑着说:“是吗?”
这样的态度更让人恼火。
“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沈拂南目光一寸一分地滑过周念的五官,“他最爱你,但你不爱他,甚至不肯原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