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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病症-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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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以完美压制住其他副人格,渐渐也忘记主人格的存在,仿佛他与生俱来就拥有着身体的使用权。
  直到今日主人格突然清醒,给予他痛击。
  沈拂南低眼,看着满地的镜子碎片,视线锁住其中一块,透过眼睛看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缓慢地说了三个字:
  “你休想。”
  …
  原以为主人格的突然清醒只是一段插曲。
  没想到却只是开始。
  手腕被割伤的第二天,沈拂南按照原定行程,入住京佛精神病院,与一名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住在同一个病房,进行近距离观察,以便他对新电影角色的诠释。
  沈拂南是万万没想到,那个瘦如骷髅的姑娘居然和他在同一个病房。
  通过她床头屏幕上显示的基本信息,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周念。
  她还是像初见一样,神神叨叨地质问他,说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他虽然听不懂,但是知道,那是主人格鹤遂欠下的债——他无需解释多重人格的事,只用伪装放下过往旧事即可。
  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多重人格的事情,他必须保持完美。
  沈拂南没想到,当他一句说了句“周小姐,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时” ,周念居然郁愤攻心,当场吐血。
  他被喷了一脸血。
  正要发作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脏重重一颤,瞬间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医生的办公室外,郁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而他完全记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腕上的伤撕裂出血,染红了白色纱布。
  等他在卫生间重新缠好伤口出来后,郁成说他很反常,说:“遂哥,当我看着你抱着14床那女的冲出病房时,我都惊呆了,但是当你把她交给医生后又马上没事了,真的太反常了。”
  他抿紧唇没说话,心里知道大事不妙了。
  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主人格再次跑出来发疯。
  沈拂南感觉到身体里涌动的混乱和力量,主人格反抗得很明显,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无法压制住主人格。
  要是让主人格彻底清醒,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结果当天,主人格就用行动向他证明,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
  他在病房的卫生间里,刚洗完澡,对着镜子刮胡子时,耳边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放我出来。”
  “……”
  沈拂南立马关掉剃须刀,周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仔细地听着,却没再听见任何声音。
  他继续打开剃须刀的开关,轻微的嗡嗡声响起。
  “嗡嗡——”
  “放我出去!”
  陌生男人的声音再次突然响起,沈拂南看见是镜子中的自己是在说话,他再次关掉剃须刀,不确定地开口:“鹤遂?”
  外面一声惊雷炸开。
  雷声的余响里,男人一拳砸碎长方形的镜子,整张脸阴鸷如练:“老子让你放我出去。”
  镜子碎片散落,落得盥洗台和地上都是,沈拂南被惊得后退一步,心里升出对主人格本能的畏惧。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对着残留在墙上的一块镜子碎片缓缓微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做,梦。”
  “……”
  僵持了片刻,沈拂南听见门口传来呼吸声,在又一声闷雷里,他转头,骤然和门外的周念对上视线。
  他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
  都是她害的。
  如果她没有出现,主人格就不会清醒,也不会试图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沉睡四年的主人格太过虚弱,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出来,他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但沈拂南隐隐觉得,每次见这个女的一次,主人格的力量就更强几分,相对应的,他的压制也更弱几分。
  于是他冷冷地对她说:“滚。”
  真是让他恶心。
  那个周念却像是听不懂人话,非但不滚,还提醒他手在流血。
  沈拂南忍无可忍,用手掐住她的下巴和半张脸:“你是聋还是他妈的听不懂人话?”
  她因为缺氧涨红着一张脸,眼角湿润,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鹤遂,我疼。”
  下一刹那。
  沈拂南只觉得脑中一抹白光闪过,白光膨胀开一段记忆——小巷,粉色蔷薇,青石板路,同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这不是他的记忆。
  在瞳孔涨缩一秒后,主人格成功夺去身体掌控权,他松开紧钳周念的手。
  不过一秒,沈拂南再次将身体夺回。
  她带着哭腔问:“鹤遂,你还是会怕我疼对不对?”
  别他妈叫鹤遂了,沈拂南要疯了。
  他的脑中再次开始膨胀开一阵刺目的白光——
  不行,不能再面对这女的。
  她很危险。
  他转身逃似的把门关上,把她挡在门外,而他也得以喘息地将白光逼退。
  …
  某天,沈拂南在图书室撞见有男护工偷拍周念胸口。
  也许是有点讨好主人格的心理存在,他出手帮了周念,没想到鹤遂没心没肺地像条狗,非但不感激他选择安分点,反而变本加厉地想要冲出身体。
  他用纸条给鹤遂留言:
  你别太过分,我已经仁至义尽。
  休想再要得更多,贪心的人可什么都不配得到。
  沈拂南把纸条夹在剧本里,短暂地放鹤遂出来十秒让他看。
  十秒过后,沈拂南重新睁眼,发现剧本里的纸条不翼而飞,兴许是鹤遂看了过后完全不在意,随手就扔掉了。
  他想得没错,鹤遂的确扔得随意,就扔在病房里,还让周念给捡到了。
  她还把纸条拿来还给他,这让他无比抵触烦躁。
  事情远没有结束。
  某天,他在花园里散步,前一秒还在赏梅,下一秒就看见自己掌心被豁开一道口子。
  他看了一圈四周,甚至都不知道该死的鹤遂是用什么把他割伤的。
  真是个混账东西。
  这人是真的坏,比他坏上一百倍。
  凭鹤遂每次都专挑右手弄伤就能看出来,平时右手用得最多,为的就是让他不方便。
  鹤遂给他的纸条留言进行回复,同样是写在纸条上的。
  纸条上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字迹——
  “我不畏惧死亡,但爱情与自由至死不渝。”
  沈拂南:“……”
  看完回复的他内心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这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恋爱脑的疯子。
  要自由就算了,还要爱情。
  爱情能值几个钱?
  他是真想不通,那个瘦不拉几的周念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样。
  鹤遂的意思他明白,要是他不放他出来,他就会一直发疯捣乱,会不停割伤身体示威,哪怕是死也不怕。
  可他沈拂南何尝又是省油的灯。
  怕的那个才是真孙子。
  于是他用三千万打发掉周念,还在安全通道里扯断脖子上的智齿项链扔给她。
  她终于消失了。
  她离开了精神病院,他的世界终于得到安宁。
  可他想错了。
  自从脖子上没有那条智齿项链开始,关于身体掌控权的拉锯战便正式拉开帷幕。
  鹤遂就像是发疯般,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突然冲出来,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完全失衡——他在看剧本时,鹤遂突然出现把他的剧本撕个粉碎;他坐在食堂吃着饭,再睁眼时已经冲到了精神病院门口准备翻墙;他临时外出拍摄杂志,却突然对着镜头竖中指。
  几次三番下来,沈拂南的工作和生活都严重被影响,他焦虑得睡不着觉,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他不能放任鹤遂下去。
  那条智齿项链仿佛是对鹤遂的封印和压制,他猜测只要戴着那条项链,就会给鹤遂周念还在身边的错觉,他就不会这样疯狂失控。
  于是他让郁成去找到那个周念,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条项链带回来。
  否则他的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下个月就是奥斯卡的颁奖典礼。
  沈拂南完全不敢去设想,万一在颁奖典礼的现场,鹤遂突然从身体里冲出来发疯,那他到时候该怎么办?
  鹤遂一定会毁了他。
  “东西拿到没有?”他打电话给郁成。
  “她,她……”郁成语气犹豫,“她不给啊,而且她好像好像瞎了,精神也不太好。”
  这一通电话,沈拂南后悔打了。
  如果他不打这通电话,他就不会听见周念瞎了的消息,身体里的鹤遂也不会疯上加疯。
  鹤遂完全暴走了。
  有一天半夜醒来,沈拂南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辆的士里,他问司机:“这是去哪?”
  司机啊了一声:“您不是说去火车站嘛。”
  妈的。
  鹤遂居然想直接去坐火车找周念。
  “掉头!”他惊出一头的冷汗,双眸阴鸷,“立马掉头!”
  “……”
  那晚过后,沈拂南每晚都开始服用安眠药,以此来确保他不会在睡梦中被鹤遂带着逃跑。
  …
  3月11日的洛杉矶,好莱坞星光大道。
  阴天微雨。
  今日沈拂南的心情不错,最近十来天鹤遂都没有再出现过,一直很安稳。
  他觉得鹤遂是再次沉睡过去,希望这次不要再醒来。
  沈拂南本以为自己善于伪装,没想到主人格比他更加阴险,更加有心机。
  十多天的安分沉睡都是伪装的。
  期间鹤遂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没有被他发现而已。
  沈拂南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在剧院第一排入座,但当他恍惚一阵清醒后,就发现自己身在明亮安静的洗手间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哪来的血味?
  沈拂南正疑惑着,然后他就看见插在小腹处的一把匕首,刀刃已经直通血肉。
  撕裂剧痛在瞬间侵袭大脑。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下伤口周围,摸到阵阵的濡湿。
  下一秒,沈拂南看见镜子中的男人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用手指蘸了蘸流在盥洗台上的鲜血,再举至镜前。
  带血的指头颤抖着触在镜面,抖动着落下一点,再是歪歪扭扭的一横。
  血写没了,又在台面的一滩鲜血里蘸了一下。
  然后继续写。
  沈拂南的瞳孔里一笔一划地出现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放我回去】
  紧跟着,他听见男人扯着苍白的唇对他笑:“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你要是不放我回去,那我们就死在同一条伤口上,把欠她的还给她。”
  怪不得鹤遂要捅在旧疤上。
  原来是这样。
  沈拂南觉得一阵晕眩,他扶着盥洗台的身体渐渐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血泊里。
  “好得很。”他笑,“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藏了一把刀,你才是演戏的好手。”
  “还故意挑在奥斯卡颁奖礼上搞这么一出。”
  “……”
  鹤遂在血泊里喘息着,虚弱地露出微笑:“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


第99章 病症
  ==============
  周念在灼阳之下听完沈拂南的话。
  明明是盛夏烈烈的天气;她却能感觉到骨头缝里流窜的寒气。
  她抬手按住左边胸口,惊悸和震撼都没有散去。
  沈拂南很满意她此时的表情,主动松开她的手腕;悠哉地退到枯井旁,他坐到井沿上;脚边是常年无人使用而积灰严重的水桶。
  周念怔怔看着他。
  当年也是在那个位置;鹤遂俯身弯腰;摸到她口腔里作痛不止的智齿。
  沈拂南替自己点燃一根烟,打破沉默:“该你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周小姐,做个决定?”
  周念只觉得双脚离地几万里;她的晕眩感很明显。
  “做什么决定?”开口时周念险些没听出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
  “你觉得呢?”沈拂南反问,“我把那个疯子为你做的都告诉你了;你决定要不要回到他身边,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周念又想到沈拂南和鹤遂的那个赌约。
  输的人会消失三个月。
  她轻声问:“我要是回到他身边;你就会消失是吗?”
  沈拂南脸上毫无惧色;他反而笑着说:“鹤遂不需要你自我牺牲;他要的可不是你为了救他而和他在一起;他要你真的爱他。”
  “……”
  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是真的了解鹤遂。
  一是周念。
  二是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沈拂南。
  周念当然明白沈拂南的话中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拂南意味深长地啊一声:“我明白了。”
  周念脸上洇开一层苍白:“你明白什么了?”
  沈拂南眸底微光暗涌,有着得胜者姿态的跃跃欲试:“你被他的行为感动,也对他还有感情,但你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周念呼吸一紧;水盈盈的眼里铺开灰暗。
  有种被人窥探到内心的仓促和羞耻。
  沈拂南起身,来到她身边,绕着她走了三圈:“归根结底,你现在和他的差距太大,即便红的是我,但是只要他带着这身皮囊出去,他就是万众瞩目的巨星,而你——”
  他在周念正对面停下,弯腰与她对视:“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姑娘,你和他之间早就有一道跨不过去的现实鸿沟。”
  沈拂南说得一个字都没错。
  周念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紧,指尖发白,眼底的泪水越蓄越多。
  男人抽身站好,姿态闲散地冲她微笑:“周小姐,那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便抬脚与周念擦肩而过。
  周念哽咽开口:“你等等。”
  沈拂南停住脚步。
  周念转过头,看向男人清寂背影:“我还有话想对他说。”
  沈拂南从鼻腔里哼出一丝冷笑:“说什么?”
  她嗫嚅了下苍白的唇,没有发出声音。
  沈拂南转过半张轮廓分明的脸,嗓音冷淡:“你要是想告别,那就免了,你不觉得对他太过残忍?”
  周念缓缓眨了眨眼,还是没能说出话,泪水却滚了出来。
  “倒也不是我同情他。”他笑了笑,“只是我不想继续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浪费太多时间。”
  周念看着他踏出木门槛的背影,没有再尝试开口。
  郁成等在门外。
  门打开的瞬间,郁成看见眼里冷漠周身气场强大的男人,还有院子里站在一堆枯叶中间的瘦弱周念。
  郁成犹豫地问:“遂哥,你一个人走吗?”
  沈拂南眉梢轻轻一挑:“你是鬼?”
  郁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周小姐不一起吗?”
  沈拂南语气骤冷:“你要是想和她一起,你就去。”
  郁成:“?”
  什么鬼啊,之前爱来爱去的不是你自己吗?
  郁成一头雾水,但还是不敢再多嘴,默默替男人拉开车门。
  周念看着那扇缓缓合上的木门,心里深知,就此一别不知道多久还会再见。
  要是沈拂南一直拥有身体的掌控权,那他就永远不会再回来,起码按照他的赌约,她至少三个月都不会再见到鹤遂。
  她还想再见他一面,做一个好好的告别。
  为她这段荒诞不经的经历,也为他们之间那场互为救赎之光的青春。
  风吹来,卷动周念的发丝。
  晃眼的天光扣下来,落进周念眼中,照出一汪晶莹的眼泪。
  …
  周念走出南水街时,看见前方石桥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冉银撑着一把遮阳伞,穿着一条玫红色的碎花裙子,头发在脑后盘作一个漂亮的髻,打扮得非常周正端庄。
  远远看着周念,她就露出微笑。
  周念走近才发现,冉银今天还涂了口红,在她的印象中,冉银已经很久没有涂过口红。
  “七斤,你回来了。”冉银把伞举过周念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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