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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病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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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念留意到霍闯充满希望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把和鹤遂说话的机会先让给他。
  因为按照鹤遂的性格,保准没耐性一次性听完两个人说话,就会臭着脸离开。
  周念看见霍闯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瘦小的胸脯高高耸起来,然后他勇敢地朝着鹤遂迈出脚步。
  霍闯停在鹤家门口,正好挡在门上挂着的铁锁前面。
  周念看见鹤遂逐步靠近,他没有看她一眼,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知道,他肯定看见她了,纯粹不想搭理她而已。
  鹤遂停在霍闯面前,比霍闯高出半截身子,他不垂头也不低脸,只懒懒地耷着眼皮,以极淡漠的目光睇视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小男生,周身阴郁散寒。
  被鹤遂这么直勾勾盯着,霍闯竟然开始发抖,他瑟瑟哆嗦着,嘴里挤不出一个字。
  周念都替霍闯捏把汗,以她对鹤遂浅浅的了解,他的耐心不会超过一分钟。
  果然,还没到一分钟,鹤遂就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冷冰冰地开口:“让开。”
  霍闯缩着脖子,飞快地头看向周念,朝周念投去求援的目光。
  周念知道霍闯是误会了,他一定是觉得她和鹤遂很熟,但是不凑巧,她和鹤遂一点都不熟,相反地,鹤遂甚至非常烦她。
  这时候,鹤遂也回头看向周念,黑眸深寂而凉:“周念。”
  他叫她名字,声线很好听,但架不住寒凉浸骨,“你不仅自己要来烦我,你还要带个人来烦我是么。”
  “……”
  好吧,鹤遂也误会她了,她和霍闯三分钟前才认识。
  周念正想解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点,刚刚鹤遂是叫她名字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周、念。
  他叫对了。
  周念明亮的鹿眼在这一瞬间更亮了,她羞矜地抿唇,浅浅梨涡里盛着灿烂:“鹤遂,你记住我名字了。”
  鹤遂望着周念的视线凝定,下一秒,他眼中的微光不露痕迹地闪烁了下。


第9章 病症
  ==============
  周念没注意到鹤遂眼中的细微变化,等她看清时,他眼中只有风雨骤至的阴沉。霍闯站在鹤遂身前,被这副模样吓得牙齿格格打颤,变成一个人形筛子。
  紧跟着,周念就看见霍闯被活生生吓出了眼泪。
  好吧,周念知道鹤遂的模样看上去是挺吓人,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被吓到,而且她还被骂了句傻逼。
  对此,周念印象相当深刻。
  霍闯听见周念冲鹤遂笑着说的那句话,反应过来周念和鹤遂并不熟。霍闯因此失去希望,抹着眼泪掉头狂奔,一路跑出小巷。
  巷尾就剩下周念和鹤遂两个人。
  形格势禁,周念暂时没有功夫同情霍闯,她还要忙着和鹤遂说画画的事情:“鹤遂——”
  她刚刚叫一声他的名字,话头就被他冰冷目光遏断。
  “你要是不想也哭着离开的话,就最好闭嘴。”鹤遂说这话时表情散漫,却不容人轻觑,他绝对是说得出办得到的那类人。
  周念偏不肯信邪,甜灿灿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你又不会打女生。”
  鹤遂没理她,自顾地从灰色裤子的兜里面摸出一串钥匙。
  周念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和他站得更近,怯生生地说:“还是上次给你说的那个事,我想给你画一张。”
  还伸出一根食指小声强调,“真的,一张就好。”
  鹤遂无动于衷,像是完全听不见周念讲话,自顾自地在钥匙串里翻拨着大门钥匙。
  他的眼角余光里,女生一双过分纤瘦白皙的腿正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马上就要站到他的身边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打女生?”鹤遂倏地开口,嗓音沉凉。
  周念浑身一噤,迈出去的脚立马收回。
  四周的阳光轻柔漫卷,透明空气里的尘埃颗粒都散着温柔,周念站在光线里,一双水汪汪的鹿眼看上去格外清澈:“我不信。”
  鹤遂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闻言,他转头,阴恻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周念,浑身线条锋利:“不信?”
  周念如鲠在喉,就算对视过很多次,她依旧会在他的目光里犯怵。
  沉默两秒。
  她看见鹤遂故意用一种寸劲儿转动钥匙,黄铜挂锁弹开时,伴随他冷冷的出声:“那你要不要试试?”
  周念浅缩了下脖子,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软糯地说:“不、不必了。”
  鹤遂阴沉的目光还凝在周念脸上,他抬臂,修长五指按在木门上,然后重重一把将门推开。
  木板门在他的手劲下迅速弹出去,撞在里边的白垩墙面上,震落片片的灰屑。
  周念心里门儿清,鹤遂这是在给她‘颜色’看,意在警告她,别再纠缠他,否则她就会落得和木板门一个下场。
  鹤遂冷漠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抬脚跨进槛内。周念看见他把门合上,然后又听到里面门闩落紧的声音。
  看来他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
  这下真得考虑换个人画了。
  周念在原地嗒然若失地站了会儿,正要离开,身旁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小姑娘,你找谁哇?”
  突然冒出来的人声吓得周念一个激灵。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
  她回头,看见的是一张寡白色的脸,白得不像是活人的脸。
  站在周念眼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很高,瘦得像一根柴棒。他的脸是一种寡惨的白色,双颊和太阳穴都严重凹陷,脸也瘦长得像根柴棒,眼睛下面吊着肥大眼袋和黑眼圈,下巴连接着脖子的部位长着几块褐色茄疮,活像一个披着皮囊的髑髅。
  哪怕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周念还是飞快地脑海里找到一个名字和眼前这张脸对上。
  ——鹤千刀。
  他长得和学校播放的禁毒宣传片中的人面貌特征相同。
  活生生的毒鬼就站在面前。
  周念很害怕,本能地后退一步,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没找谁。”
  声音也在发颤。
  鹤广冲周念咧嘴一笑,长满黄痕的牙齿露出来,且呈现出崩裂状。
  宣传片上的冰。毒嘴远没有亲眼看见的吓人,周念就看了一眼,便吓得尖叫出声:“啊——”
  鹤广吊着的颈子一僵,没想到周念会尖叫,抬手一指:“你说你这个女娃子嚷个球!你就说你找哪个嘛?站在我家门口,是不是找我儿子哇?”
  周念手指攥紧遮阳伞的伞柄,指骨泛白发颤。
  就在这时候,周念旁边的木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她仓惶地转头,惨兮兮的一双眼正对上鹤遂湛深的黑眸。
  那一刹那,周念如见救星,也不顾鹤遂会不会真的揍她,直接抬脚朝他靠近一大步,但也仅限这么一大步,她脸皮子太薄,也不敢有更逾越的举动。
  鹤遂单手撑在木门上,另一只手反掐着劲瘦的腰,掌部显出冷白和淡青。
  周念和他之间隔着高高的门槛。
  她一转头,看见鹤遂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鹤广。
  那是一个极端渗冷的目光,会让旁观者都不禁寒从脚底起。
  周念也是在这天才知道,原来会有儿子以这种目光看自己的爸爸,似乎在目光里就能滋生出噬啮的能力,把对方拆吃得不剩半点骨皮。
  “你朋友啊?”鹤广打破沉默,他冲着鹤遂笑,是一种讨好的笑。
  “……”鹤遂眸光阴鸷,不说一个字。
  周念在旁边是又觉得有点怕,又觉得稀奇,当爸爸在儿子面前,是拘谨讨好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能有很多的谀辞脱口而出。
  “你咋不请人家女娃到家里坐坐?”鹤广又说,脸上还是讨好的笑。
  “……”鹤遂薄唇轻扯,是个讥诮的弧度,幽幽道,“家里?谁的家,是你的家?”
  鹤广被怼得哑口,眼珠子滴溜地在周念脸上转两圈,猛地拍一下头:“——哟呵。她不就是那个画画很厉害的女娃嘛。”
  他伸着的颈子又往前探了几分,笑着问周念:“你爸的保险赔偿金领了不少钱吧?你家算是发大财啦,以后都过富贵日子。”
  如此充斥着个人私欲性的调侃,让周念相当不适。
  周尽商的过世给她造成的冲击不小,花了整整两个月才走出来,现在在外人眼里,爸爸的生命不过是换取高额利益的筹码。
  她鼻尖一酸,有点想哭。
  “笃笃——”
  鹤遂屈指在木门板上敲了两下。
  周念下意识抬眸,看见少年清晰的下颚线,以及他脸上的似笑非笑。鹤遂没看她,淌着玩味的眼看着鹤广说:“那你要不要也让我过过富贵日子?”
  “……”
  这话是明摆着叫鹤广也去死,鹤广的脸色一下变了,收了脸上所有的笑容,不笑的时候惨白的一张脸看着更像僵尸。
  鹤广又盯周念一眼,抱着手臂跨进门里,经过鹤遂往里面走去了。
  直到鹤广弓背勾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周念才长松一口气。
  刚刚鹤遂是维护了她吧?
  周念刚想开口道谢,手腕上却猝然一痛。她低头一看,发现是鹤遂反扣着握住她的手腕。
  鹤遂的力道不算大,却因为周念这人太过畏痛,便感受到一阵莫大的痛觉刺激。
  “鹤遂,你……”
  周念完整的一句话还没出口,只见鹤遂长腿一迈,跨出门外,扣着她的手腕一路往外走去。
  鹤遂人高腿长,一步就顶周念的三步,周念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
  他走得太快,甚至带起一阵风,周念闻见风里是白色舒肤佳的味道。
  在周念再次踉跄过后,鹤遂终于舍得停下,他甩开她的手腕,两人刚好停在那枝粉蔷薇探出来的位置,是一面墙体折出来后形成的一个L型角落。
  周念能敏感地察觉到鹤遂在生气,但她不清楚他的怒气从哪里来的,明明前一秒还看着很正常。
  下一秒。
  周念觉得一只微凉的大手紧紧攫住自己的下巴。
  是鹤遂的手。
  周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鹤遂掐住了下巴,他的动作利落又快,这归因于他经常不要死命地打架。
  可是周念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还特别怕疼,被这么钳住下巴,不,不止是下巴——鹤遂的掌骨大,手指还长,而周念恰恰又脸小,所以他掐住的是周念整个下半张脸。
  周念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她狼狈慌乱地垂眼,看见鹤遂掐着她的那只手臂上鼓起青色的筋,几道青筋像纵向的山脉铺在他冷白色的肌肤纹理上面,再疯狂生长,再延伸至她的下颌处,和她准确无误地相接。
  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侵略性,那是源自他身上压不住的野和冷。
  鹤遂有力的长指印陷进周念饱满白皙的脸颊里,很像印章戳进印泥里的感觉。
  周念觉得好痛,瘦弱胸口乱糟糟地起伏着,她开始张着嘴微微喘着呼吸,眼角开始泛出不明显的红赧。
  小时候,周念不慎摔跤导致膝盖破皮,还没怎么出血,她都能哭两小时。
  她从来没被人这样掐过。
  然而鹤遂没有怜香惜玉的准备,狠狠一推,将她围死在阴冷的墙角。
  旋即,他俯身逼视她。
  周念后背抵在粗糙不平的墙面,明显的颗粒感摩擦她娇嫩的背部肌肤,站不稳的脚踝反复蹭到墙根湿腻腻的潮湿青苔。
  完全是一个身陷囹圄的状态,其中况味难说,只有亲身体会才知道有多窘迫。
  周念吃痛地皱起秀眉,朝一旁偏脸企图让自己好受点。
  鹤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变本加厉地用力,故意将她整张脸完全抬起,强迫她和他对视。
  少年阴鸷的黑瞳在眼前放至最大,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他恶狠狠地对周念说:“你很他妈烦人,知不知道?”
  周念眼角渗凝出点点泪花,绯红的唇哆嗦着向他告饶:“鹤遂,我疼。”
  声音清软得像一滴随时会消失的露水。
  话音刚落下,周念就感觉到下巴上的那只大手马上懈了力。


第10章 病症
  ==============
  也正是在鹤遂手劲松掉大半的那一刻,泪水从周念潮红的眼角滚出,泪珠子连串地淌,很快就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流出一道弯曲水痕。
  水痕尽头是鹤遂的手指。
  他还维持着钳住周念下巴的动作,指尖感觉到温凉的濡湿。
  鹤遂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周念的眼泪。
  “别搞。”他把脸凑得更近,在暗处的目光满是审慎,“真哭了?”
  周念续上一口呼吸,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拂面,这让她眼睛更热。
  鹤遂紧盯着她的眸又黑又深,单眼皮锐得像狼。
  周念不受控制地抽噎了下,红漉漉的双眼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漫长的对视像是电影里被慢放的镜头。
  周围的巷中景色也变得深浓。
  “操。”周念听见鹤遂不耐烦地爆了句粗口,“还真哭了。”
  周念:“……”
  鹤遂毫不犹豫地松开周念,手臂垂落在身侧,然后把目光落在她被他掐过的部分上。
  不论细看还是粗看,周念现在的模样都很吓人——
  只见周念白皙脸颊上显着红色的指印,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两耳光似的,下巴也兜着一层红,细看还有微微发肿。
  走出去让人看,绝对会说她这样子是被人揍的。
  鹤遂从不知道女孩子的皮肤可以娇到这种地步,他盯着她脸上的指痕,一言不发地陷入沉思。
  周念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脸上又疼,便把头转到一侧,抬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布满泪光的小脸看着更加楚楚可怜了。
  鹤遂抽身站好,冷峻的脸上有几分无奈,似乎是拿眼前的周念完全没办法。
  沉默一阵后。
  鹤遂抬手扯扯黑T的圆领,抖了抖以此给自己扇了两下风,然后才低低开口:“我刚刚是真的没用力。”
  在周念听来,这就是一种狡辩。
  没用力她能这么疼吗?
  周念鼻腔一酸,越想越委屈,这是她第一次不搭理他,也不回应他,以前那么多次可都是只有他不理人的份儿。
  她索性屈膝蹲下去,瘦白的手臂圈住膝盖,把脸埋进去,握遮阳伞的手指紧紧攥着。
  鹤遂:“……”
  来劲儿了是吗。
  周念这一举动把鹤遂搞得很无语。
  可是鹤遂又是什么人?是个被刀架脖子都不眨眼的主,成日里腥风血雨的,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的眼泪给唬住。
  这绝不可能。
  鹤遂懒得再搭理周念,单手揣进裤兜里,神色冷漠地转身离开。
  才刚刚走出三块青石板的距离,鹤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啜泣声,克制又隐忍,听上去有一万分的委屈。
  他倏地顿住脚步,人僵在原地。
  不消说一万分,就单拿出里面的一分出来,都足以把他打成一个欺负乖乖女的罪人。
  周念哭的时候是不会出声,情绪克制到极点,这也是被冉银规训出来的,顶多只是很小声的啜泣。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啜泣,往往比嚎啕大哭的杀伤力大得多。
  周念那声被鹤遂听到的啜泣,不是故意的,只是在他完全离开前碰巧被听见。
  鹤遂轻皱眉头,神色不耐地啧了声。
  ……
  周念听见鹤遂离开的脚步声,臂弯里的小脸满是泪水,她决定放弃画他这个想法。
  画谁不是画?又不是偏偏得是他,她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就在周念拿定主意时,头顶上方毫无预兆地落下一道沉凉悦耳的嗓音: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周念轻颤的肩膀缓滞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脸,看见鹤遂正在面前——他冷白色的大手撑在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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