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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有港来信-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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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极难脱的戏服已经提前脱了,房内暖气熏得很干,应隐只披着一件日式斜襟浴袍,带子在腋下系了个蝴蝶结。

    可怜的俊仪,度过了人生中最慌乱最无地自容的十几秒后,听到商邵吩咐一句:“找地方待着。”

    这屋子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又不是什么套间,还能去哪儿!俊仪满脸通红愤愤不平地闪进浴室,双手托腮,一屁股坐到了下翻的马桶盖上。

    应隐脸红得要命:“她还是个小姑娘……”

    多余的话也没了,跟商邵吻倒到床上。

    藏青色的蝴蝶结带子被一只手轻巧地抽开,丝质浴袍一滑,露出底下纯白色的蕾丝。

    “于莎莎在这里,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搭扣也没解,只是钢圈连着海绵垫被一同推了上去。他一手慢条斯理地捉弄,一边垂了眸,不经意地问。

    “忘了,想告诉的……”应隐忍耐着急促起来的气息,“别……”

    商邵笑了一下,将手抽了开来:“换衣服,去吃饭。”

    应隐一边从衣柜里挑着私服,一边问:“你们下午见到了?”

    商邵坐到了窗边的沙发扶手椅上,将那支烟在玻璃茶几上轻嗑了嗑,“嗯”了一声。

    应隐回眸,他这样养尊处优的男人,待在这种陈旧、古老、散发着些许霉味的房间里,居然也自在。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套着薄山羊绒的打底衫,说:“她昨天来的,跟我道歉,说上次不是故意说那些话。”

    “哪些话?”商邵敏锐地反问。

    应隐怔了一下:“我没告诉过你?”

    “只被我主动猜过一句,说你身材好。”

    应隐想了一会儿,玩着袖口:“是我不敢跟你告状,也许她在你心里没有那么糟糕。”

    “试试看。”

    应隐没话,商邵一手支腮,一手勾住她指:“坐过来。”

    应隐便在他怀里坐下,“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说你跟她情比金坚,被家人拆散,余情未了,心里还惦记彼此。”

    商邵无声地抬了下半边唇角,目光不紧不慢地锁着她:“我心里惦记谁,你不清楚?”

    他的情话总在不经意处。

    “她还阴阳怪气我的身材好。”

    “你就当她在夸你。”

    应隐撅一撅唇:“她还问我要丰胸秘籍。”

    商邵真愣了,没预想到:“她原话?”

    “嗯,她说,改天一起喝茶,她一定要向我讨要丰胸秘籍。”

    商邵皱起眉心,支着额的那只手降下阴影,将他的眉眼掩落在浓影中。应隐一时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他说:“对不起。”

    “你代她道歉?”

    “我是为自己向你道歉,对不起,交往了这么一个前女友,”商邵捏着她的指节:“我的眼光也不总是这么差的,你要允许我修正。”

    应隐抿一抿唇:“看上去,你对她的认识又多认识了一层。”

    “嗯,她以前……坏得高级一点,图的东西也高级一点,虽然一败涂地又心术不正,但我倒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某些特质,譬如善于伪装、向上管理、口是心非、目标明确、脸皮很厚这些,确实是她向往的那类成功人士必不可少的优点。”

    商邵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莎莎保有的最后一丝有关野心家的欣赏,也随着这句极度啼笑皆非的“丰胸秘籍”而烟消云散了。

    应隐安静地看着商邵,缓缓明白过来一个道理,对于商邵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的“低级”,远比“坏”更为致命。

    五分钟后,她换完了衣服,俊仪也得以从浴室里出来。她不能陪着应隐去吃饭,便将她的止咳药交给商邵:“饭后半小时吃,一次两粒,吞水送服。她咳得厉害,不能吃发物,不能吃辣的、太咸的、以及其他刺激性的东西。”俊仪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交代:“哦对了,也不能喝酒。”

    “一顿饭而已……”应隐想制止她絮叨,偏偏这时候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她的咳嗽也识时段,分轻重,知道白天要拍戏不能乱咳,便安安静静的,一到了晚上收了工,就开始作起妖来。

    应隐肺都快咳出来,咳得弯了腰。商邵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给她递水:“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不也是一样?多余叫你担心。”应隐迫不及待地灌着水。矿泉水冰凉凉的,把她毛刺发痒的嗓子眼润得平滑。

    商邵脸色沉沉,叫了一声俊仪:“以后有任何事,都直接找康叔,不要听她瞎指挥。”

    又对应隐一字一句:“应隐,你要记住,只要不是上了外太空,地球上的任何角落,你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如果有一天你要上外太空拍戏,那再说。”

    “……”

    他说这些时,有一股与生俱来、向来如此的笃定。第二天整个西北呼吸科最老资历的专家出现在片场给她听诊、以及专人二十四小时为她单独烹制药膳时,她和俊仪才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认识。

    ·

    从酒店出来时天已尽黑,只有码头和轮渡船上亮着灯。

    过了河,走过梨园,仰头看,漫天繁星。虫鸣声起起伏伏,和着村庄里此起彼伏的划拳吆喝声。那是剧组师傅们在用晚,西北入夜冷,两口烧刀子酒将全身血液喝活泛起来。

    到了吃饭的地方,已经先开席。都是男的,只有应隐和于莎莎两个姑娘,柯屿早留了说辞,让应隐挨着他的“林助理”坐,方便照顾。

    应隐入了席,为自己的迟到道歉两句,以茶代酒谢罪。这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只在那几人高谈阔论时,象征性地笑一笑、捧捧场。

    老杜准备的菜色丰盛,但口味重,奔着下酒来的,应隐不能吃,吃了明天该水肿得上不了镜了,商邵便给她剥虾。基围虾算不得新鲜,但聊胜于无,他洗净了手,为应隐剥了几只,又问她:“吃不吃秋刀鱼?”

    秋刀鱼是因为栗山而准备的,煎好后佐以鲜切柠檬,算是这桌上比较洁净清爽的食物。

    满桌人都看着商邵如何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将秋刀鱼的鱼背压住,又是如何赏心悦目地将鱼骨整根剔了出来。明黄色柠檬取汁,均匀地淋入鱼肉,酸涩醒神的香味一时之间十分鲜明。

    于莎莎面无表情地看着,将一双筷子攥得很紧。

    当着众人面,应隐客气地道谢,商邵拆出湿巾,将山石玉质般剔透峥嵘的十指根根擦净:“举手之劳,荣幸之至。”

    刘宗笑一声:“柯屿,你这助理,很懂伺候女人啊。”

    刘宗是从香港电影黄金年代走过来的人物,跟香港电影背后的几道势力都能谈笑风生,这些年香港班底北上很受欢迎,连带着港资捧人的能耐也是水涨船高,因为这些原因,刘宗走到哪都被人像尊佛般供着,他呢,也很乐意把整个港影金光都贴到自己脸上。

    栗山德高望重,他掰不过,但柯屿不同,毕竟是小辈。因此别人尊敬着叫他柯老师 ,或者亲昵着叫他小岛,偏刘宗连名带姓地叫他“柯屿”。

    柯屿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从从容容地笑,“林助理是绅士。”

    商邵没兴趣在这里听别人拿他做文章,站起身颔一颔首,说声“失陪”,就推开椅子出去。

    饭厅连着后院,劈好的柴火摞得老高,天寒地冻,木柴上都凝了白霜。他抿了一支烟,刚点上没抽两口,听到一声“阿邵”。

    于莎莎没穿外套便出来,讲话呵出浓重的白气,眉眼瞧着很紧张。

    商邵从唇边夹走烟,垂眼,散漫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阵:“于小姐,有何贵干。”

    “你叫我于小姐,连声莎莎都不肯了。”于莎莎吸了吸鼻子,“那你叫她什么呢?”

    商邵冷淡地勾了勾唇:“于小姐,你当初走的时候,姿态比现在好看。”

    “我后悔了。”于莎莎迫不及待地说。

    商邵礼貌性地挑了挑眉:“你好像已经订婚了。”

    “没有,我们解除婚约了。”于莎莎一鼓作气说:“订婚宴没办成,我提出了分手,因为我忘不了你。”

    商邵怔了一下,不为所动,只明白了一桩事:“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缠着她的原因。”

    “为什么要提她?你给她剥虾,给她倒水,我都看到了。我已经受够了刺激,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阿邵,你想一想我们以前,你……你真的忘得了吗?”

    于莎莎试探着靠近一步他:“我父亲已经退休了,我也没有再从事政治活动了,你爸爸反对我们的一切条件,都不作数了。你还在怪我伤害了商陆?可是他现在和柯屿很好,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

    她说着,眼泪掉下来,用力吸一吸鼻子,很难堪又很倔强的模样。

    她一点都不相信商邵真的移情别恋,即使他看她的眼神那么真,但再真,也不过是对玩物的以假乱真。

    当初跟商邵的相识相恋,她费尽心机。她长得不够漂亮,也不够性感,就连学历在商邵身边也算不上多高人一等,可她还是成功了。

    如今再来一次,她不觉得现在的开局比之前难到哪里去。她可以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只要眼前的男人骨子里没变。

    商邵静静地听她说完:“莎莎,你有没有想过——”

    他勾了勾唇,按下打火机,垂着眼,用那簇火苗反复而百无聊赖地烤着手:“也许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爱你。”

    零下的天,于莎莎如坠冰窟,僵立在当场。

    “我对你的一切,都很相敬如宾。如果你没有做错事,也许我们确实会结婚,第二年我遇到她,从此下半辈子都在心猿意马和精神出轨中度过。”

    也许是太冷,于莎莎身体如筛糠般抖起来:“你骗我。你撒谎……”她声音也抖得厉害:“你根本不是这种人。我了解你……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为她,我可以是任何一种人。”

    于莎莎忽然觉得不够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不认识他的喜好,不认识他对一个女人可以做到哪种地步,不认识他的残忍,也不认识他的势在必得。

    他以前纵使是跟商檠业争取那桩婚事时,虽然火药味弥漫,但于莎莎也依然从未感受过这种“非她不可”的坚定。这种坚定,甚至击破了道德。

    可他是一个讲究道德的男人,把道德带进企业,给高管推荐的必读书目是《企业中的道德管理》。

    “那么……”于莎莎张了张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你爱我是假的。”她找到话。

    商邵掸了掸烟灰,收了打火机,轻描淡写地说:“看跟谁比。”

    于莎莎又哭又笑起来:“但你这辈子只爱过两个人。”

    商邵颔首,将烟抿上唇角。在冷夜缭绕的烟雾中,他半垂着眼,意兴阑珊地说:“所以,跟她比,你是假的。”

第69章 第 69 章

    

回去宴席; 才知道应隐之所以没追出来,是因为被刘宗绊住了。

    刘宗端了杯子,一番劝酒词刚说到尾声; 脸朝着应隐,想是冲她而来。应隐面前的白酒杯满着,她没动,但放下了筷子:“刘总敬我; 按理说我该一口干了,再陪三杯; 但是我进组后从不喝酒; 这是多少年的习惯了,还请刘总见谅。”

    “一杯而已,能差多少事?”刘宗还是笑着,举着酒杯的手很稳。

    他身体肥胖壮硕,坐如山包,半长微卷的头发花白,掩着他黄褐色的面容。他的家庭医生忠告他要戒烟戒酒以养肝护肝,不过他常说他的肝脏是年轻时打全武行给打坏的; 与烟酒无干。他的徒子徒孙遍布全行业,现如今数得上号的武指; 哪个不尊称他一声师兄或者师叔?再不济,也得叫他一声刘爷。

    白酒杯只一指高,一口闷的量,刘宗举了半天; 手和脸一块儿酸了。不过他是前辈; 面子上还是讲风度; 便又再劝了一回。

    事不过三; 柯屿站了起身,抄走了应隐面前的酒杯:“应老师明天还要上戏,这一杯我替她干,再陪刘爷你三杯。”

    他仰起脖子,眼也不眨地干了三杯。

    总制片姓孙,海边人,名字充满特色,叫孙庆航。干总制片这一行当,管钱来事是其次,察言观色是大头。见气氛无端沉了下去,孙庆航主动起身,讲了一番漂亮的祝酒辞,让大家一起举杯共祝。

    商邵进去时,这一轮才刚刚过去。

    他在门外听了片刻,经过柯屿身边时,在他肩上不经意地拍了拍。柯屿知道,他是在感谢自己。

    落了座,商邵目光在应隐眼前略了个来回,倾过半身附耳问:“喝了?”

    应隐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手就搭在膝上,借着桌沿的遮挡,商邵在上面握了握,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于莎莎也回来了,刚坐稳,刘宗笑谈:“你跟这个林助理一起消失了这么久,是老同学去叙旧了?”

    于莎莎脸上泪痕半干,一张冻白了的面皮绷得很紧,笑容在脸上抹不开,瞧着有些冷淡:“是叙了一会旧。”

    “这里你资历最轻,又是刚入行,还不给各位老师敬上一圈?”刘宗淡淡道。

    于莎莎愣了一下。她在社交场上是英国人的做派,端着一杯威士忌就能把满会场的人处下来了,中国传统酒局她倒是第一次经历。这里不仅有座次,有你推我挡的讲究,有敬酒罚酒,还有鲜明的尊卑。

    刘宗是知道她父亲身份的,还要把汇丰银行的股东介绍给她,私底下又认她做干女儿,但到了这样的场面上,还是不免对她呼来喝去,拿她当个挂件。

    于莎莎没有二话,站起身来,一手执杯,一手倒酒,从栗山开始,一口闷一杯,就这样面不改色地打了一圈。敬至商邵时,她脸上的笑浮起苦涩,带着些微释然,很美丽也脆弱地望着他笑。

    “老同学我看就免了吧。”刘宗开尊口。

    他其实是看不上这个助理,更看不上他能在这里同桌吃饭,不卑不亢乃至于腔调气度都一丝不减,因此双手抱臂坐着时,刘宗的目光连掠也没掠过商邵。

    于莎莎便跳过了商邵。

    “应小姐,咱俩巾帼对巾帼,这杯酒你务必要赏我脸的。”她转向应隐。

    她是正宗的英籍华裔,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中文不算好,也不知道话讲得对不对。

    应隐冲她歉意地抿一抿唇,稍稍欠身:“对不起,我明天还有戏,不能喝酒。我们可以以茶代酒。”

    她掂起一次性纸杯。

    于莎莎看着她葱段般的指,眼前莫名浮现这双手被商邵护在怀的模样。她生硬地瞥开目光,微微笑道:“在座的只有你我两个女人,没道理女人为难女人的。我敬你,祝你容光焕发,爱情事业双丰收,喝了这一杯,明天在镜头前,还是最漂亮的大明星。”

    柯屿又想代,于莎莎喊住了他:“柯老师,女人之间的局,你代就不合适了。”

    应隐捏了一团纸,别过脸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阵子。商邵的那只手停在她肩上时,她身躯蓦然一震,迟迟不敢回眸迎他目光,更不敢看满桌人的脸色。因此,她也没有看见商邵端起了她面前那只杯子。

    满桌寂静之中,只听到他沉稳冷淡的金石之声:“我代她。”

    “……”应隐张了张唇,目光紧着,一句“商先生”就要脱口而出了,被她硬生生咽下。

    “我没事。”商邵的音量很低,只容她听到,只说给她听。

    “柯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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