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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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甲子是六十年,”钟承明纠正道,“半个是三十岁。”
孟和玉掉书袋失败也不尴尬,笑呵呵地就带过去了:“我想玩激流,我今天玩了一整天,还想再玩。”
钟承明对激流没有兴趣,不仅如此,他对整个游乐场都没有兴趣。
有钱人家的孩子将主题乐园当做小区公园,他不止去过,还去过很多次。
而他被兄弟姐妹们当做怪物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对这些本该吸引孩童的东西提不起半分精神。每次保姆问他想排哪条队,他都只是冷冷地摇头、走开、坐在一旁。
长大后本就不多的兴趣不增反减,看孟和玉尖叫着从高处滑下,其乐无穷的模样,心里也没有一丝动容,要上去试试。
他完全不知道被溅一身水花有什么可乐的,看孟和玉就像看一个傻子。
据孟和玉自称,他过完今天的生日就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还像个孩子一样,喜欢这些玩意,玩过一次都不够。
钟承明又想起孟和玉故意招惹自己,只为打雪仗。
小孩子心性,钟承明叹了口气。
并未察觉这声叹息里,有一丝丝的宠溺。
长不大的人,其实是很有福气的。
孟和玉到底没像白天那样疯,激流只玩了两个回合就停手了。他是顾忌着或许钟承明不喜欢水上项目,他总是衣冠整整的模样,不想被溅起的水流打得浑身湿透,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换个项目好了,正好孟和玉今天只顾着激流了,都没怎么尝试其他的乐子。
“过山车好不好?”孟和玉一边问,一边麻利地脱掉了上衣,攥住了两头,是要拧干里面的水。
钟承明心下一慌,立刻躲开了视线。
孟和玉这说脱就脱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这是公众场合。”钟承明压着声音。
“啊?”孟和玉四周张望着,“可是这是梦啊,而且梦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的倒是实话,这场装着乐园的绚丽梦境里除却他们空无一人,所有设施等他们就位,就会自动启动。
“钟承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孟和玉拧干了衣服,地上多出一滩深色的水渍,“坐过山车好不好?这些过山车是双人座呢!我们可以坐在一起!”
“你坐,”钟承明回答,“我在下面看着。”
“那多没意思啊!这游乐场又大又漂亮,还一个人都没有,别浪费啊!”
“我没兴趣。”
“你试过过山车吗?就说没兴趣。”
“没试过难道还没见过吗?被固定在椅子里甩来甩去,就这一项活动,有什么非试不可的必要?”
钟承明这副说辞确实扫兴了,孟和玉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不去就算了。”
枉他一心想要跟钟承明去游乐场,愿望强烈到在自己的梦里构建了一座灯火辉煌的乐园。
当他心心念念想跟一个人去游乐场时,这关系就已经不寻常。
而嘴硬心软的钟承明,在瞥见孟和玉眼里的暗淡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的话说得太快了,当他看见孟和玉只身朝过山车走去的孤独背影,才明白他那一句话虽然是真心话,是他对游乐设施的客观评价,但游乐设施本身能够提供的体验,实则也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这话说得有些绕了,钟承明总是倾向将一件事说得很官腔。
这背后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过山车本身的体验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和玉。
孟和玉一腔热望盼着能够一起,快乐如果共享是可以翻倍的。
也是,再大再丰富的游乐园,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转,一个玩伴都没有,那也就失却兴味。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钟承明的性格又好强。事情没有回转余地,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看孟和玉爬进了过山车的座位里。
两个人本都以为这机子接下来会自动运行,可奇怪的是一整条过山车动也不动,像一条五彩斑斓的铁皮巨龙,在铁轨上深深沉睡。
“钟承明,”孟和玉挥了挥手,招呼钟承明过来,“它不动。”
钟承明走上前,孟和玉自动自觉让出个位置,容钟承明坐进来检查。
说时迟那时快,钟承明刚一坐好,安全杠就突然迅速降下,将两人囿困在小小的车厢座位之中。
铁轨深处传出隆隆的响声,过山车缓慢地开始向前驶去。
钟承明最先反应过来:“这是要两个人才能启动吗?”
“啊、啊?”孟和玉后知后觉,“可、可能吧……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钟承明分明暗喜,还佯装一脸无奈,“那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这一“勉为其难”让钟承明很爽快。
孟和玉猜对了,钟承明没有试过过山车。他小时候虽然经常去各种主题公园,但多时都在角落自闭,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
被固定在椅子里甩来甩去,这一句话从字面意义上看确实毫不吸引,可真的感受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半空中各种力在身上互相作用,肾上腺素的激增,骤停又骤行的行进轨迹让人捉摸不透,以及在耳边呼啸的狂风。
最关键是身边这个人的高声呼喊。
钟承明一向克制,平日里从不会大吼大叫,而身边这个人却毫不拘泥于小节,随心所欲地欢笑呼喊,连带着将钟承明心中块垒都一并荡尽。
最肆无忌惮的发泄。
孟和玉下来以后还有些脚不着地,步子虚虚的像在做法,直拉着钟承明去柜台看他们的照片。
一张一张地从指尖滑过,钟承明是失色了,但一百分里只失了三分,大抵还是沉稳的样子。
孟和玉就不一样了,每一张脸都无尽狰狞,逗得他自己前仰后合。
钟承明嘴角直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自己的丑照。
还要由衷地感叹:“为什么我不能买下来,带到现实里去呢?”
孟和玉想明白了,如果梦跟现实是有联系的,他在现实里所期望的,都会在梦里反映出来,那么过山车一开始失灵的原因,就是因为钟承明不在上面。
他在现实里,想的是跟钟承明一起来游乐场,一起。
“过山车好不好玩啊?”孟和玉问。
“还行吧。”钟承明状作不在意。
“再试一次好不好?”
钟承明乜斜了他一眼,斟酌着要怎么同意才不会掉面子。
而孟和玉早已一脸嬉笑地给他找了台阶:“你看,这些机器好像得我们两个人一起坐上去,才有反应呢!”
…
他们试了很多项目,几乎将孟和玉白天没尝试过的,全部试了个遍。
今晚的时间过得很慢,钟承明几次摸出表来看,都发觉分针似乎凝固了走不动,一大串下来才到七点。
梦里的一切都无根无据,钟承明至今没有摸清这时间运转的规律,但他无所谓了。
毕竟同孟和玉永坠乐园,听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钟承明本来以为孟和玉只喜欢刺激的,但没想到孟和玉来者不拒,连旋转木马这种真正的小孩子玩意,他都拉着钟承明转了两圈。
第一次他们各自挑选了两匹马,一前一后,在童谣里上上下下。
第二次他们坐到了一起,在一个旋转的大茶壶里面。顶上的光落照下来,融进孟和玉的蓝眼瞳,钟承明心中忽然生出了莫名的情致。
两人之间有奇妙的情感在交融,孟和玉深深地注视着钟承明,笑得花好月好。
“我好开心!谢谢你钟承明,这个生日我过得太开心了!”他说。
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钟承明心里也啪嗒的一声解锁,似乎想通了什么。
为什么他小时候会觉得那些游乐设施没有意思?
它们都很有意思,没有孩子会抗拒乐园。
他小时候会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只想冷眼站在一旁,是因为没有玩伴。
兄弟姐妹们视他为怪胎,玩乐从来没有他的一份,而唯一一个会跟在身边的人,只有奉命而行的唯唯诺诺的保姆,也在暗中将他当做怪物议论。
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快乐,他才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所以他的大脑才会给他虚构孟和玉这个玩伴,还在今晚创造了这样一场童话般的美梦,了无遗憾。
“还想去哪?”
钟承明竟主动询问。
孟和玉一愣,旋即笑得更欢快了。他转了一圈,大多项目都已经试过,那么只剩最后一个——
“摩天轮吧!”他指向不远处。
……………………………………………………
小情侣坐摩天轮得在最高处接吻呢!(嘿嘿
第31章 要在最高处接吻
游乐园里当然会有摩天轮,如果没存别的心思,去玩玩也没什么大碍。
但奈何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一缕缕连自己都不清不楚的神思。
孟和玉这话一出口,自己先一愣,紧接着耳朵尖就暗自红起来。
钟承明顺着孟和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巨大的摩天轮就在百米开外,约莫有五十节车厢,都亮着灯,耸立在繁星漫布的天幕之下。
钟承明虽然不近人情,但摩天轮的象征意义他也略有耳闻。
听闻情侣如果搭乘摩天轮,一定要在最高处接吻。
……
怎么会无端想到这个。
钟承明给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当下竟然是不想去的,可如果孟和玉问起原因,自己又该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都不对,显得他心里有鬼。
到底是他先问孟和玉还有哪里想去玩,现下再来拒绝,也太不合适。
“是只差这个了,”钟承明故作淡定地说,“走吧。”
“嗯。”孟和玉悄悄笑起来,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得很厉害。
…
他们一先一后进了车厢,隔着半米的距离对坐。
等他们坐定,车门就自动合上,继而上方降下引擎的声响,车厢开始缓缓地升高。
视野逐渐变得广阔起来,能容纳越来越多的景物。等主轴转动至九十度时,摩天轮突然停了一停,车厢也因此受到惯性轻微晃动。
孟和玉本来正全神贯注地看风景,车厢晃动他也没有防备,半身朝前一跌,好在及时稳住。
抬头就看见钟承明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很尴尬的模样。
孟和玉当机立断地搭上了他的手。
他后来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决定做得最快的一次。
决定做得太快,没有经过思考,手搭上去以后该如何收场,完全没有头绪。孟和玉才发现他人都已经坐稳了,再牵着钟承明的手就未免不像话。
孟和玉又用了千分之一秒做下个决定:他借着钟承明的手站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找借口。
钟承明就在他身边,一转头就会跟他脸对脸,本来那半米的安全距离就会立刻变得不安全。
我这是怎么了,孟和玉懊恼地想。
而一旁的钟承明无声无息,连呼吸都收敛着。暧昧的气氛最易碎,脆弱而精细的瓷器般,碎了一地就难以收拾。
他们的手还搭在一起,指节压着指节。
车厢又晃动了一记,继而便重新运转起来。
方先原来是照例要停一停,摩天轮这一转下来总要停个两三次。
主轴转动得很慢,再加上车厢里的两人一声不响,空气几乎是静到凝固,短短几分钟也像是过去了几百年。
肌肤相触的地方在传递彼此的体温,都很热烫。
车厢是密闭的,除了头顶的排气口,没有可以拉开的窗户。是故这热烫就焗在小小的车厢里,随着这暧昧的气氛一起发酵。
终于到了最高点,放眼望出去,已能将整个园区都收进视线里。过山车、海盗船、碰碰车……所有的设施都变成了似有若无的透明幻象,一世界都消失在朦胧的夜霭里。
他们离天很近,漫天星光就在窗外,好似触手可得。
钟承明不自觉地转过头,看见孟和玉的眼睛里有星光闪映。
在梦境之中,孟和玉的眼睛更形璀璨而瑰丽。那种蓝如梦似幻,一种蓝里仿佛有上百种蓝,又仿佛只有纯纯粹粹的一种。
他们已到了最高点,摩天轮又停了下来。
情侣坐摩天轮,要在最高处接吻,才不会分手。
钟承明转头看孟和玉,起先他们还隔着界限,不知怎么一来,这界限越来越模糊不清。
孟和玉开头睁着眼睛,里面映着钟承明越来越近的身影,之后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期待,总之他将眼皮子慢慢地合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钟承明屏着息,越来越靠近。
可时间一直往前走,却一直没有事情发生。
最后孟和玉感到一声叹息,轻轻地、温热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钟承明已经坐直了身体,只留给他一个萧疏落寞的侧脸,转折的线条抹着银白的月光。
在这个吻的最后一秒,钟承明停住了。
但迥然不同的情感已在酝酿,再也无法回到先前若无其事的嬉笑之中。这一段日子来两人都闭口不提的秘密,已被揭开了一角。
其下是不可揣度的巨大谜团,也是人尽皆知的简单常识,陌生又危险,却又得人人想望向往。
描述起来很神秘,神圣而不可侵犯,但真说起来也不过两个字,是他们未曾见过的爱情。
突如其来,覆盖在梦境之下暗流涌动,汹涌且澎湃。
钟承明收回了覆着孟和玉的手,交换的热度骤然冷却。
不可以,钟承明告诫自己,没有结果。
孟和玉是照着他心中最理想的形象虚构出来的人物,如阳光一般灿烂,质朴无暇,充满生气,他会对他动心是理所当然,可他需要与这理所当然对抗。
因为没有结果,孟和玉不过是一场梦,爱上梦里的幻影,不可能善终。
不想要痛楚的最好办法,是连快乐也一并不要了。钟承明不想患得患失,不想每天起来,形骸深处就是沉甸甸的失落与空虚。
被一个人填满心脏是危险的,他抗拒这最高形式的亲密关系。
星空边际坠着黑沉沉的山峦,摩天轮停在最高空,再不肯转动。
孟和玉还呆呆地坐着,有一瞬间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了。方先钟承明将要落下一吻,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还是他记错了,钟承明根本连他的手都没碰过。
时间都迁延在那一分那一秒,孟和玉都要忘记了,其实这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全都是场梦。
“钟承明,”他木登登地喊他名字,没头没尾地抛出一条问题,“这是梦吗?”
钟承明侧转过脸,看他曲起食指,轻轻按着嘴唇:“我醒不过来了,好真实啊,这是梦吗?”
又有一些时间过去,孟和玉才听到钟承明缓声回答。
“这是梦,”他说,“你会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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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就差一点!
第32章 情窦初开
其实钟承明本来想跟孟和玉说,他不过是虚构出来的一种幻象,没有什么醒来不醒来,但最后到底没有揭穿这个事实。
孟和玉是他难得的不忍心,不忍心看他落落然只身在乐园游荡,不忍心告诉他他只不过一场幻觉。
对钟承明而言,孟和玉有一种吸引他去保护的魔力,而这魔力产生的原因,也是个不可揣度的秘密。
孟和玉张开眼以后神识还未归位,木木地坐在床边,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是他的梦,相较起以往,他能记起更多的情节。
实话说,他的大脑已经越来越适应这串连环梦,除了那位梦中人的模样与姓名,他几乎能将整场梦境完整复述下来。
华灯明耀的游乐园,需要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