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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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璟扬的神情微微一滞,但还是礼貌地冲老板颔首笑了下:“我记不清了。”
“错不了,那小子当时可是我店里的常客。”老板朗声说,“怎么,你们现在不住一起了么?前段时间我还见他回来了,就住我店対面那家快捷。”
谭璟扬握杯子的手顿了下,抬头问老板:“您说袁成文最近回来过?”
“啊,回来啦。还到我店里来跟我一通聊,打听眉城现在的房价。”
老板说完便拎着铜壶离开了。继准见谭璟扬蹙着眉,食指在杯子上烦躁地一下下叩击着,便知他应当是心情不好。
于是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下,低声说:“你让丫只管问,反正房子在你手上,只要你不卖谁也不能逼你。”
谭璟扬沉默片刻,舒出口气,伸手又去摸兜里的烟叼在嘴里,点燃道:“我就是觉得膈应。”
这话继准不否认,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试想有一没头苍蝇天天明里暗里地在你跟前乱转悠,张口闭口不是要钱就是要打你房子的主意,脾气再好的人怕是也受不了。
此时谭璟扬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扫码付了钱,回头対继准和谭乐说:“走吧,花店开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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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枯草
从老城中心的花店打车到郊区也就不过八块钱。
到底是小城; 便是墓园修葺的也远不如岭山北坡的气派。两排稀疏种着几棵松柏,随着寒风瑟瑟摇晃,抖落针叶上的水珠混入泥土。
大概是未至清明; 整个园中除了继准他们三个外就再没见到其他前来吊唁的人。路两旁覆没着荒草,脚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响声。
他们在一座并排而立的墓碑前停下; 继准看到碑前已经被人放上了一大束满天星。这种花耐寒耐旱,沾了雨水后仍保持着新鲜的样子。
“有人在咱们之前来看望过叔叔阿姨。”继准边说边看向谭璟扬,就见他盯着那束满天星的眼底晦暗一片。接着,他弯腰将花捡起; 直接转身快步走到身后的垃圾桶前; 将其倒扣着插了进去。
“喂扬哥!”继准下意识要出言阻拦,可谭璟扬却先他一步打断低声道:“他不配。”
继准抿抿唇泄了口气,不禁放缓声音说:“也不见得就是他吧,兴许是阿姨或者叔叔的学生同事呢?”
谭璟扬没有回话,偏头点燃了根烟抽了两口。这才又轻轻推了下谭乐的后背,示意他将手里抱着的花放到爸妈的墓碑前。
“你先陪爸妈说说话; 我把杂草清清。”谭璟扬说; 随即便开始低头一声不吭地拔着周围焦黄的枯草。
谭乐点点头,乖巧地照做。他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了最近考试的成绩单; 码得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 又找了块石头将其压住,认真地对着墓碑说:“爸爸妈妈; 这是我最近的考试成绩; 数学进步了。还有,我画的画也获奖啦; 还要代表学校去参赛呢……哦对了,我们从小舅家搬出来了; 住我们楼下的慧姨人特别好。经常做好吃的给我,我写完作业就会在她店里帮忙。”
谭乐一开始聊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学校里的趣事,谁又扯了班长楚甜甜的辫子,被老师罚站。仿佛爸妈就站在另一边,耐心地听着他小嘴叭叭地说个没完。
今天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软弱的样子。因为来前谭璟扬告诉过他,他们是来看爸妈的,总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他们才会放心。
在谭乐的滔滔不绝中,继准看向了墓碑上的人。
谭璟扬其实长得更像他爸爸,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谭乐则更像妈妈袁茵,眼睛乌溜溜的一眨巴,让人想不待见都难。
继准在心里默默跟他们问了声好,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谭璟扬。
此时的天空又开始飘起雨丝,只见他嘴里叼着烟,正将那些杂草连根拔起堆在边上。大概是因为手上动作不便,他显得有些吃力。碎发贴在额前,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渗出的汗。
继准眯了下眼,抬脚走到谭璟扬边上也跟着弯下腰一起清理着枯草。他看到谭璟扬的手上被割出了几条小细口,从里面渗出红色的血珠。但对方仍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般地拔着,咬着的烟头上积攒了一截烟灰,也顾不上弹。
继准顺手就将烟从谭璟扬嘴里抽出来,谭璟扬微微一愣。
继准用食指兀自叩了叩烟灰,才又重新递还给他。
“歇会儿吧残疾人。”他说完用手肘顶开谭璟扬,替他拔掉了眼前的杂草,“我来就成。”
谭璟扬咬了下烟嘴阻止道:“你别动了,割手。”
“你还知道割手呢?”继准挑眉冲谭璟扬递递下巴,“我包里有创可贴,你自个儿去拿。”
谭璟扬站着没动,随便把口子里的血挤出来后就又重新弯下了腰。
继准知道他其实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缓解情绪,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像插秧农民似的各自清理着面前的草,彼此也不多作交流。
寂静的墓园里一时便只能听到不远处谭乐的喋喋不休,还有间或的几声鸦噪。
……
“他们那天是一起走的。”
谭璟扬淡淡开口说。
他声音不大,以至于瞬间就被吹散进了风雨中。
继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朝谭璟扬看去。只见他面色依旧,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唯有那眼底的光稍稍暗了暗。
“也是在冬天,国道上结冻打滑,一辆货车超速行驶,从路口直接冲了上来……”谭璟扬的喉结滚动了下,继续埋头拔着草,“谭乐还小,电话打到家里的时候袁成文正在跟他玩骑大马,闹哄哄的。起初我跟袁成文都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第二天才觉得不对劲,跑去交警大队问。人家说他们早就已经在医院里,冻着了。”
谭璟扬的语气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可却让继准的心被狠狠剜了下。说什么谭乐还小,他谭璟扬那时不过也还是个孩子罢了。突如其来的灾祸降临,他成了剩下的三个人里唯一靠得住,也只能被依靠着的。
继准狠狠吞了口唾沫,咽下了喉头翻涌着的酸楚。
“后来我偶然看到了个故事……”谭璟扬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话锋一转,“说是有个王子生性多愁善感,每次听到那些悲天悯人的故事时都会感慨说,这事儿要是落在他头上他绝对受不了。”
“…然后呢?”继准问。
谭璟扬顿了顿,接着说:“然后有一天,他的国家就被敌人攻占了。父亲被杀,母亲受辱而死,他成为俘虏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最后流落异乡靠行乞为生……后来有个作家遇到他,知道了他的过去。作家也发出了和他同样的感慨,但王子这次却平静地告诉他说,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就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而至于死,就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继准呼出口气,闭了闭眼。枯草被他绕在指间,勒出红痕。
没错,就是这样的谭璟扬让他一次次地见证了哪怕身陷泥潭,头顶也不见日月,只要不死就还是会拼了命地往上爬。
像是有一根荆棘,从墙缝中狠狠地钻了出来,迅速攀附缠绕在了心脏上,一下下地随着跳动而不断收紧,直至融入到了他每一寸的血肉中。
心疼、佩服、舍不得、放不下……如此,怎么还胆敢说那不是喜欢?
继准丝毫没注意到,此时的谭璟扬也正在深深地凝视着他。看似毫无波澜的眼底深处实则暗流涌动。
如果真要将他的人生比作一处泥沼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无疑就是上空从云层中透出的一缕微光。让他相信,云雾散尽后的彼端,定还是阳光雪亮。
一片云飘过,雨再次停了。
天色较先前来说通透了不少,隐隐有了一丝放晴的迹象。
继准从包里翻出创口贴扔给谭璟扬,抱着那些清理完的杂草扔进垃圾箱。突然就看到在墓碑前一处不显眼的角落,有棵嫩芽正悄悄舒展开翠绿的叶片。在这萧瑟凛冽的冬季里,被冰冷的石碑对比得生动跳脱。
“扬哥。”
继准轻唤了声,冲那嫩芽扬了扬下巴,回头咧嘴一笑。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从来就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谭璟扬最后又深深看了墓碑上的两人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起一弯弧度:
“爸、妈,走了啊。”
改天再带着小乐,还有……他,一起来看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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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扬哥讲的那个故事是周国平先生的寓言故事《有一个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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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噎
回到南城客运站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三人中午着急赶车就都没吃饭; 这会儿饿得够呛。
路过超市的时候,谭璟扬跟继准说:“你要不吃完饭再回去吧,我买点羊肉和菜; 晚上在家煮火锅。”
继准点点头:“成,刚好赶着高峰了; 去你那儿还方便些。”
于是三人拎着一堆煮火锅的食材,继准还抱着两大桶可乐,一起踏着夕阳的余晖朝谭璟扬家缓步走去。
慧姨按摩院的粉灯才将将亮起,她照例穿着那件宝蓝色的旗袍; 正拿酒精给那些拔罐用的器具一一消毒。
“慧姨——!”
谭乐隔着老远便大声喊了一句; 随后快步朝她跑了过去。
慧姨看见谭乐,眼角瞬间笑出细纹。揉着谭乐的脑袋撇嘴说:“小崽子,一天多不见还怪想你的。”说完抬眼看向谭璟扬,冲他朝楼道里呶呶嘴,“你朋友下午就回来了,一直搁门口等着呢。”
她话音刚落; 就见楼道里的程罪闻声走了出来。
“扬哥!”他笑着喊了句; 突然看到谭璟扬身边的继准,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下。
“集训结束了?”谭璟扬也有点意外; 但细想了下可不么; 刚好是到今天。
“嗯。”程罪轻点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那天早上走得急; 忘记带钥匙了。慧姨说你带着小乐回了老家,我还担心你们今晚回不来了呢。”他说完再次将目光移向继准; 礼貌地问,“怎么; 你们是在路上碰到的么?”
“那个……”继准舔了下嘴唇正想着要怎么说,身边的谭璟扬直接接话道,“他跟我一起去的眉城。”
继准摸摸鼻子,大概是因为先前跟程罪的那次单独见面,他现在见到对方总觉得尴尬。
“是么。”程罪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球鞋,弯了弯唇角。
“走吧,先上楼。”谭璟扬从兜里掏出钥匙,“东西太多了。”
继准将手上的塑料袋又往上拎了拎,就觉得一道复杂的目光正从旁侧朝他投射过来。
“眉城不比这儿,挺小的哈。”见继准看向自己,程罪对他笑了笑,“别说像西城那样的高档别墅区了,连几栋像样的高楼都没有。”
“挺好的,比这里有烟火气。”继准没打算去理解程罪这句话下面的含义,于是就只回答了字面意思。他现在只想吃火锅,再猛灌几口冰可乐。
厨房里,程罪熟练地将白萝卜、土豆切片摆盘。谭璟扬因为手不方便,就退居二线调蘸料。
“今天的萝卜真甜。”程罪捏了片案板上的白萝卜放进嘴里说。
谭璟扬正低头调料,便随口应道:“是么。”
“可不。”程罪点点头,余光突然看到来厨房拿杯子的继准,目光暗了暗。随即又拣了片萝卜递到谭璟扬嘴边,“你尝尝。”
谭璟扬下意识张嘴咬了口,挑了下眉:“是挺甜。”
“对吧?”程罪边笑边看似无意地将剩下的小半片萝卜放进了自己嘴里,淡淡扫过继准的目光敏锐地发现了对方拿杯子的手上一顿,眉头微微收紧了下。
“继准,叫小乐洗手吃饭。”
谭璟扬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回头见继准正叉着腰仰头喝可乐,将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下就来夺他的杯子。
“少喝点儿,你不吃饭了?”
“吃啊……”继准侧身避开谭璟扬抢他饮料的手,懒洋洋地抬抬眼,拉长音调说,“不会做还不会吃么?”
说完转身出了厨房,背过身的脸上,散漫的表情迅速收敛。只觉得心里某个位置一个劲儿地发堵。
他拉开电视柜下的抽屉,从里头挑了张葛大爷主演的《甲方乙方》推进了影碟机。
1997年的贺岁喜剧,他还挺喜欢的。
桌上的火锅冒着白烟,咕噜噜地翻滚着。继准边看电影边将筷子和碗分了,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心里暗说不就是吃了个萝卜嘛,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心眼儿了呢?
一只手突然在他脑袋上按了下,继准的头不由得向前一点,瞬间回神。
“操,干嘛?!”话说出口时他自己都先愣了愣,只觉得语气里透着股酸不拉几的不爽。
谭璟扬倒是完全没在意,好笑地看着他说:“怎么跟个狗似的。”
继准闻言,舔舔虎牙哼笑了声:“知道了就别贱,不然把你手指头咬掉。”
谭璟扬往几个人的碗里分别添了调料,用筷子扎了下锅里的鱼丸。
“丸子能吃了。”他说着往沙发上一坐,拧开可乐瓶给继准倒满说,“你这么喜欢看电影,怎么不真去学个编导,考个电影学院啊?”
继准夹了个丸子吹了吹,头也不抬地嚼着说:“拉倒吧,看看还行,真要把我圈在那儿背什么艺术概论,我得烦死。”
“最好的电影学院是在北京?”
“嗯,北影。做影视行当还得是去北京。”继准随口接话道,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谭璟扬,“对了,之前一直没问过,你大学打算考哪儿来着?”
“还没想好。”谭璟扬笑笑,“应该就找个本地的吧。”
继准一脸意外:“大哥你学习这么好,呆在本地干什么?!”
谭璟扬没接话,用一副“你说呢?”的表情看着继准。
继准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谭乐。毕竟这世上能让谭乐依赖的人如今就只剩下谭璟扬一个,不然真把他交给袁成文么?
“扬哥,我觉得你现在不要担心这些。”程罪端着切好的蔬菜走过来,放在了桌子上,拉过凳子在旁边坐下。轻声道,“好好复习考试,然后能去北京去北京,能到上海就到上海,广州、深圳哪里不比呆在这儿强?”
他将萝卜和藕片下进锅里,又抽了两张纸将桌上的红油擦干净,接着道:“小乐有我照顾着呢你放心,再说他也不想拖累你呀。对吧小乐?”
“恩恩!”一旁的谭乐早就想表态了,见程罪给他递话赶忙使劲点点头说,“哥,你一定得考上北大,不要担心我!……再说我到时还能去住校呢,等放假了就去北京看你!”
程罪牵牵唇:“扬哥,我知道你有抱负,一直也不甘心留在这里。你想想,等你考上好大学,再学个热门专业,将来毕业了就能留在大城市,闯出一片天来。”
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瞟了眼继准,话仍是在跟谭璟扬说,“你跟我和继准不一样。我是没那个条件了,继准人家是压根没那个心思,也不需要。可这两点你都有啊……留在那里找个好工作,之后再一步步往上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