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发疯后-第3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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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仍会这样做吧。”
“你……”陈太微正欲说话,姚守宁就低低的道:
“国师,你不要打断我啦,我知道你觉得这样的行为很蠢,很没有意义。”
“如果我是明阳子老前辈,那我肯定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少女的声音清透温柔,却令陈太微听得焦躁万分。
他的手掌在扶尘的把手上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自修绝情道以来,他很少有过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大多数只是随心所欲行事而已。
“明阳子老前辈性情敦厚,正因为他老人家重情重义,生性善良,所以当年他在前往受到妖邪屠戮的村落,看到幼失怙恃的你时,才会心软收留,给了你一个家,将你供养成人。”
陈太微身上暴戾之气听到此处,顿时一滞。
“他爱你至深,所以黄岗村事件发生后,他压根儿没有想过逃避,因为他不愿苟且偷生,污了名扬天下的道门魁首的徒弟之名,天性善良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受妖邪祸害而死。所以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陈太微眨了眨眼睛。
他的心已经空洞,眼眶早就习惯了煞气的存在,没有了泪水,但姚守宁的话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记忆,令他抿紧了嘴唇。
“如果他逃避,那么他就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你记忆中那位敦厚的长者。”
姚守宁超凡的共情能力在此时得到了极强的发挥,她说完之后,纳闷不解的看着陈太微的身影:
“国师,我不明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敬仰、喜欢、崇拜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懂他,你应该明白他的选择,正因为你知道他会这样做,所以你才会对他情感深厚,因他的死而怨恨世界。”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值得你如此惦记,你不会因他入魔,更不可能有七百年后的如今,还心怀执念的你。”
她摇了摇头:
“国师,你想回到过去,不就是因为仍对他老人家的死而不甘心吗?虽然说你自称无心,修了无情道,斩去自身牵绊,可在我看来,你所追求的‘仙’道,分明是要你捡回情感,以圆满自身呢。”
陈太微站立了良久。
他一动不动,清晨的微风吹着他的道袍‘哗哗’作响,他站在那里,背影笔挺,宛如一柄出鞘的长剑,锋利、孤僻,令人不敢亲近。
许久之后,姚守宁站得双腿发软,陈太微才冷冷道:“我没有让你分析我师父的想法,我比你更了解他,我只是想问,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做这样的事?”
姚守宁偷偷捶腿的动作一顿,闻言坚定道:
“我会。”
“我知道你会说这没有意义,可有些东西,是很多人拼尽全力去维护的,我敬重他们,我爱他们,我也愿意拼尽全力,而不去思考你说的那些得失。”
她认真道:
“拜你所赐,三十多年前的应天书局上,我回到了‘过去’,带回了未来的消息。”
“当年的大儒张饶之先生知道自己不久‘必死’,在他老人家声望如日中天时,他坦然离世;河中名门的孙太太知道了自己的爱女将来一生坎坷,在一间小院孤独终老,最终夫离子散,凄苦一生,但在必定的局势面前,她老人家并没有擅自的改变历史,而是承受了痛苦,最终早早离世。”
同样的还有先帝:
“先帝在时,已经猜到大庆未来结局走向,但他老人家并没有以预知之力谋私,而是照着历史的轨迹,在小院之中留下后路,指引我跟世子进入地下龙脉。”
“我的外祖父,年少读书刻苦,一心想要入仕为官,想要使南昭柳氏之名发扬光大,为天下黎民百姓请命,但他在青年时代,已经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一切,自此隐姓埋名南昭,一生恪守历史的走向,不敢行差踏错。”
陈太微的面容动了动,姚守宁叹息了一声。
所有人齐心协力,为的就是天下苍生,为的就是那一个希望。
“我猜想,这就是当初张祖祖所说的,人和之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在陈太微眼里所谓的愚蠢之事,才会制造出‘人定胜天’的惊人结局。
“也许是吧。”
陈太微轻轻的道,声音有些低:
“你的话好像给了我一个新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身来。
姚守宁本以为自己的话触及到他的过往,兴许会打动他的心灵,使他面容变异。
但此人果然不愧是斩了自身修炼无情道的道士,他神色平静,饶有兴致的道:
“虽然说这些道理我也明白,但旁人长篇大论说来我不爱听,你与我有因果牵扯,我觉得你说的话兴许对我有益。”
“我已经不记得我的心愿,说不准顺着你的思路,能找到我的心结,了却因果呢。”
他说道:
“我的师父确实与你所说的一样,做出了除妖的决定……”
他示意姚守宁往前走,一边将过往说给她听。
后来的事正如历史记载,明阳子以身作缚,收除妖鬼在体内,最终为了彻底消灭邪鬼,不使自己失控牵连无辜,趁着有意识时,使徒弟们杀了自己,神魂连同妖鬼一并消散。
而孟松云得知噩耗,赶回青峰观,屠杀满观师兄弟,又屠了附近相应的村落,剜心入魔,不生不死。
“我的师父在生时很是勤勉老实,他当年跟随他的师父的时候,天分不高,但读道经时从不偷奸耍滑,每日早晚功课一直没停。”
陈太微其实已经失去了情感,说起过往时,从他眼神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平静无波,但他仍很是‘应景’的露出微笑的神色,仿佛是在与一个好友缅怀过去。
这种诡异的反差使得姚守宁毛骨悚然,总觉得身旁跟了一个毫无感情的不生不死的‘僵尸’。
“到了后来他继承青峰观了,仍是每日早晚课,寒暑不歇,我幼时问他,如此勤恳是为了什么?”
青峰观早期生活条件艰苦,早晚课的修行许多人难以坚持,尤其在明阳子的师父去世之后,无人监督,他本该放松自身才是。
可他从不偷奸耍滑,每日该做的事半点儿不漏。
幼时的孟青松见师父艰苦,有时心疼便问他。
他说:
“举头三尺有神明。”
“人在做,天在看,道家的功课不是做给旁人看的,纵使他的师父不在了,但神明亦能感应到他的诚心。”
陈太微笑了笑:
“我师父总这样说,我就想要成仙成神。”
“守宁啊,我想要成神,成神之后,想看看我的师父,想看他做功课,想看他向神明表诚心。”
“……”姚守宁没料到他成神的执念竟会是如此,他话语直接,语气平静,但带给她的震慑却使她心中泛起波澜,触动不已。
“六百年前,我终于寻找到了成神的法门,一直在追寻成神之路。”他看向姚守宁:
“其他的条件我已经知道了,唯独我当年还有一个执念未消,若这执念不消,我则会坠入魔境,兴许会被孽怨之障焚烧至死,你与我有因果相结,你自然也不会活下去。”
他的话令姚守宁脸色煞白,陈太微笑得越发开心:
“我原本是想杀你,取你力量为我所用。”
若他能获得辩机一族的力量,掌控时间的能力,自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用求人。
可正如他所说,道家的因果十分厉害,他欲成神,当然要视情况严重而定。
“当然,因果也未必能完全束缚我,这也不是不杀你的原因。”他笑眯眯的:
“主要是我已经失去了心,七百年的时光也足以磨去我原本很多的东西,你天性善良,反应又机敏,我刚与你说话,你想法、谈吐也很符合我的预期。”
她怕死,却又不是那么怕死。
墓地之中,她与陆执被困在恶梦循环之中,却机敏非凡,知道反向利用他烙印之力向他求助。
见他现身时,先向他求救,让他救自己,这是人性自私的一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又求他先救世子,这便是她克制了自身欲望,使情感驾驭于本能之上。
此后知道自己要还因果,劝住陆执,甘愿随同自己离开,明知前途生机渺茫,她一个小少女却敢于承担后果,有担当、有勇气,与他说话一直机警的试探他的底线,畏惧之余不失慧心。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陈太微难以想像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还与世子打闹,被他一看畏缩的躲在世子身后不敢吭声。
“我后面就想,与其杀你,不如借你的想法,猜出我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守宁,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错了,如果错了,我们就一起死。”
他笑意吟吟的说道。
姚守宁心中却在想:这个疯子!
第409章 找本心
姚守宁发现与陈太微同行的日子仿佛没有了时间的观念。
在他身侧,日月不会交替,笼罩天空的云层也不会散去。
她初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被迫跟在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身侧,所以才会生出度日如年之感,后面发现了不对劲儿。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两人一直在讨论陈太微可能的心愿是什么,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姚守宁还记得,她与陈太微离开韩王墓地时,天光微明,照理来说过了这么长时间,早该天明才对,可此时依旧是长夜漫漫,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升起。
她与陈太微处于一个黎明即将到来前的黑暗的特殊时光,周围没有‘百姓’,一切都是空寂。
随即姚守宁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可能是陈太微的领域。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这可能是陈太微的特殊世界。
‘他’行走于黑暗之中,期待光明的到来,却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拥抱阳光,而只能与阴霾为伍,游走于寂寞之中。
想清楚这一点后,姚守宁便明白为什么神启帝发出了通缉令,陈太微游走于神都城中,但满朝上下却无人能抓捕这个‘妖道’归案的真正原因。
用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阴阳相隔。
‘这里’与现实就如两条并行世界,惟一相交的接触点就是陈太微本人。
他若有心想隐藏于阴影之中,阳间的人又怎么可能抓得到他呢?
“唉。”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外祖父纵使再神通广大,恐怕也没有办法找到自己、救回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难过。
离开之时,母亲还重伤未醒,世子好不容易替她寻找到了棺材,徐相宜正施法为她疗伤,如今不知道她好些了没。
她走得匆忙,临离开时也没办法跟陆执等人交待两句,不知道世子此时急不急?兴许他还会内疚于没有保护好自己。
姐姐即将临盆,她内心敏感多愁,希望她不要为自己担心。
“唉——”她又叹了一声。
这下陈太微就是再想假装没有听到也不行,他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苦脸皱眉的少女:
“猜到真相了?”
两人相处多时,为了讨论出陈太微真正未了的心愿,双方都没有隐瞒,陈太微的生平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全都告知了姚守宁。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时间流逝,过往他已经不再记得,但实则他天赋卓绝,记忆力惊人。
当年桩桩件件的小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认为是重要的,全都说给姚守宁听。
可以说姚守宁此时‘自认为’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世子,她清楚知道孟松云当年喜欢的食物,修行的术法,与明阳子之间如师徒亦父子的情感,与结义兄弟们行走天下的快意。
……
但这种所谓的‘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姚守宁越发意识到这只是虚幻的。
跟陈太微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能明白这个男人的‘无情’,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假的,是他做出了麻痹世人的一种表象而已。
他仿佛一个伪装成人的妖邪,不懂情感,只是极力模仿得很像,以融入人类的世界。
他游走于自我的世界中,拒绝融入真正的人间界里,他诉说的过往讲得情真意切,可那些东西只是他的‘过去’,而非他的现在。
她的‘了解’,是指了解七百年前那个真正鲜活的孟松云,而非如今冷漠无情的陈太微。
“唉!”
姚守宁想到这里,叹气声就更大了些。
陈太微见她愁眉苦脸,不由露出笑容。
“国师,这里的时间与外面的世界是同步的吗?”她不愧是辩机一族的传人,对于时间概念的领悟远比一般人敏锐许多。
陈太微也没有瞒她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
“自然。”
姚守宁轻声的问:
“已经过去几天啦?”
她与世子同行,却又遇到妖邪,后来召陈太微救助,再因此而失踪,时间若过去许久,家里人恐怕早急疯了。
更何况,她行动那一天夜里距离‘河神’大劫已经没有几天了,不知道如今外面情况如何。
“六天七夜了。”陈太微应道。
“六天七夜——”姚守宁瞳孔急缩。
她记得,她与世子行动那天是七月初八的凌晨,若已经过了六天七夜,加上事发那晚,那岂不是说明,如今已经是七月十四日了?
姚守宁心急如焚,却见陈太微面带笑容,神情不慌不忙,仿佛一具表情已经被固定的泥塑。
“国师……”她喊了一声,接着眼眶酸楚,眼泪很快往上涌:
“不知道我娘意识清醒了没,我姐姐生产没有,外祖父他们准备得如何,长公主有没有回神都呢……”
陈太微不为所动。
他只是笑意吟吟的望着姚守宁,看她手足无措的抹泪,小少女眼圈通红。
这样的模样足以打动世界上任何的人,但陈太微心中却是平静无波:
“守宁,说这些干什么?”他淡淡的提醒:
“我的未了心愿你想清楚了没有?如果想清楚了,我们就该行动了,要是事情办得顺利,你早日归家。”昏暗的光线之中,陈太微的声音温柔,眼如秋水,但姚守宁与他相处的这些天,对他的了解极深,已经知道他胸腔空无一物,这种温和只是一种表象罢了。
“如果完不成,”‘唉’,他叹息了一声,遗憾道:
“我们同归于尽,到时人死因果消,这些人的死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姚守宁心中大急,却知道与他说不清楚。
陈太微无心无情,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这个因果不该沾也沾了,这淌浑水她不该趟也趟了,如今躲是躲不掉,不如早日面对,趁早解决了。
“国师,你的主要心愿你记不得了,这种记不得,与你的‘心脏’消失有没有关系呢?”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逼自己冷静镇定。
与陈太微相处的这段时间对姚守宁来说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她急速的成长,思维也远较以前更开阔、更活跃。
“有可能。”陈太微点了点头。
姚守宁闻言,美眸生光,惊喜的抬头盯着他看:
“那我们不如杀死神启帝,取回心脏呢?”
陈太微低低的笑。
姚守宁的变化不小,且她比柳并舟更要果决许多,但陈太微闻言仍是道:
“守宁,你的想法我也有过,可惜——”
他压着腰侧扶尘,轻声说道:
“这颗心,虽说是‘我’的,但已经不能完全算是我的了。”
“这话怎么说?”姚守宁忍住不安,追问了一句。
忆起当年过往,陈太微的表情稍显严肃了些,道:
“我当年剜心之后,本以为必死无疑,哪知后来却并没有魂归地府,而是悠悠的醒来了。”
他说到这里,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就